第二章
野鳥旅館不算近，他們足足步行了1個小時這才走進這棟簡易雜亂的小樓內。不用打聽便能看出，這裏純屬那些打雜工人、街頭藝人和流浪漢居住的地方。過道里充滿了難聞的混合氣味，在亂鬨哄的喊叫鬧罵聲中，他們擠到櫃枱前。
“喂！你們這三個傢伙是幹什麼的?”一個正在談笑的胖女人粗野地問。煙霧繚繞、酒氣瀰漫的小酒屋內也隨之安靜下來。
“這是些什麼人?下水道里難道已經住滿了?哈……”有個酒鬼向他們喊，其他人也跟着嘲笑起來。看來阿陽他們還不如這些人。
黑子有些按奈不住向前一擠身。阿陽用身體擋住他，笑着向那位似乎是老闆的胖女人說：“老闆娘，我和我的朋友需要一個房間。”
“什麼?我看你們是走錯門了吧?我這裏可是一個高雅的地方。”一臉蠻橫的老闆娘不屑一顧地說。周圍的人又出一陣譏笑。
黑子氣壞了，他可不願忍受這些狗娘養得氣。阿陽仍舊微笑着將那張名片放到櫃枱上。
“噢，你們原來認識陳老哥，好吧，既然這樣，那就跟我來吧。”老闆娘看完明片，又驚疑地看看他們，這才走出櫃枱。
“滾開!”她一邊走一邊用手打開一個醉漢向她伸來的手。上了樓梯，她還在奇怪地念叨：“陳老哥和我是老相識，不過他怎麼會認識你們這樣的人?”
阿陽他們只是跟着來到三層最裏面的一個房間。
“先生們，算你們走運，雖然這裏的房間很緊張，既然陳老頭有話，你們就住這兒吧，不過房租必須預付。”
“老闆娘，我們當然要給錢，可是我們剛到，過幾天才能找到我的親戚，所以您還是寬限幾天吧。”小狸貓反應最快的就是一張嘴。
“哼，你們這種人就會來這一套。”老闆娘不滿意地離去了。
“***，這些臭狗嘴，我真想把它們都撕爛了！”黑子一腳把門關上罵道。
“我的老天，這真是一個高雅的地方。”小狸貓怪叫着抖着床單上的垃圾。阿陽也開始收拾床。黑子伸伸懶腰，舒展開乏累的身體，合衣躺在床上。
“喂，黑子，你應該睡到那張床上，沒見我一直在收拾它嗎?”小狸貓不滿意地說。而黑子卻含胡應付一聲翻過身去。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小狸貓把手裏的床單使勁摔在另一張床上。
阿陽整理好床，抬頭打量四周。他走過去檢查一下門鎖，然後推開窗向外觀看。夜很美，燈火輝煌的建築群和着夜空閃閃的星光，給人一種怡意的感覺。一絲清涼的晚風迎面吹來，他關上窗。黑子巨大的鼾聲也響了起來。
“煩人的傢伙。”小狸貓躺在床上實在合不住眼。
“小狸貓，在想什麼?”阿陽小聲問。
“沒什麼，我總是在想以後會怎麼樣?”小狸貓把身體蜷成一團說。
“用不着想那麼多，以後會好的，上帝不會忘記我們，好了，不早了，睡吧。”阿陽將雙手相疊在腦後默默思索着什麼，他最喜歡這樣的時刻，因為這個時候最安靜，而大腦卻最活躍。
“但願如此，晚安，朋友們”小狸貓嘟囔着閉上了眼睛。
清晨，一道朝陽斜射進屋中一角；阿陽在窗前靜靜望着，他非常喜歡太陽，尤其是早晨的太陽，為此無論在什麼地方，他幾乎天天都這樣靜立而望，望着太陽慢慢升起，每當看到朝陽迸射的光芒，他的心也在熊熊燃燒。
“喂，小狸貓，醒醒……”
小狸貓迷迷糊糊被叫醒問：“什麼事?阿陽。”
“現在可能快8點鐘了，我要去包裝廠找那位陳老頭，不可能立刻回來，你和黑子最好哪兒也不要去，聽見沒有?”
“知道了。”小狸貓答應着。阿陽隨手給他蓋好毯子，便關門離去了。
包裝廠離野鳥旅館不太遠。阿陽按照名片上的地址順利找到廠里，找到那位特別精神的陳老頭，他是廠里生產部門的主任。
“你來了，請坐”陳主任看見他進來，放下手裏的活高興地說：“年輕人，昨晚真是太感謝了。對了，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陳九陽。”
“陳九陽?嗯，這個名字有意思。”
阿陽見對方並不急於談正事，便試探地問：“陳先生，昨天的事是我應該做的，關於工作，您是……”
“唔，工作嘛，當然沒問題，難得有你這樣誠實的年輕人。不過——假如有人問起，你如何被安排進來的，你怎麼回答?”
阿陽聽出對方這句話的含意。陳主任是不希望被別人知道自己掉包的事，他在包裝廠歷來以精明著稱，連上司和總公司都是這樣認為，所以不能因為這件小事而損害了自己的形象。
面對這張精明的臉，阿陽笑着回答：“您是一個好心人，非常愛幫助別人，這本來就是事實嘛。”“很好，你很聰明，現在就可以去人事報到了”
“謝謝陳主任。”阿陽轉身要走。
“等等，”陳主任又叫住說：“這是一點小費，你收下，如果幹得出色，我一定會重用你的。”
“謝謝您，我一定努力。”阿陽沒有拒絕賞給自己的鈔票。
包裝廠的生意確實很興旺，這當然與精明的管理是分不開的。工廠不算大，可工作卻很繁忙，也許是得到了特別的關照，阿陽的工作只是把一部分原材料按每日所需推送到指定地點，活不重，工錢還算可以。
“喂，新來的，悠着點干，當心累壞了。”一位工友向他熱情打着招呼。
“快瞧，這傢伙多棒!”有幾位女工也驚異地議論着，因為在太陽光下，阿陽那健美的身軀對她們的確是一種誘惑。
中午的太陽正在高興的時候，露天幹活的工人都在休息，阿陽卻還在忙着，他對火辣辣的太陽好像沒有任何反應。不到下午2點鐘，他已經把一天該送的料全部送完，然後擦掉臉上的汗水，拿起自己那種破舊不堪的上衣，來到水管旁對着水籠頭喝了一頓，這才向大家揮手而去。
“這傢伙簡直是頭牛……”工友們在後面說笑着。
阿陽從包裝廠出來直接來到一家舊貨市場，這裏的東西應有盡有，最主要的特點就是相當便宜。他沒花多少錢便買全了腦子裏計劃好的物品，另外再買些食品，便擠出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去。
野鳥旅館的房間裏；黑子躺在床上哼哼呀呀唱着歌。小狸貓則滿屋轉着抓蒼蠅玩……
“聽!一定是阿陽回來了。”小狸貓的耳朵靈得出奇。
過了一會兒，黑子也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急忙坐起身。
當阿陽出現在門口時，小狸貓已經開門恭候了。
“啊!感謝上帝。”他一眼看到阿陽手裏的提包，急忙接過來，不停**着鼻子，迅搜尋着感興趣的東西。
“哈哈，是香腸!啊，還有臘肉!”
聽到怪叫，黑子急忙跳下床，開始和小狸貓爭搶起好多年都沒有口福吃到的美味。阿陽微笑着坐在床上。
“太棒了!嗯?阿陽，你還沒吃飯吧?這塊肉是你的。”黑子好不容易從忙亂中擠出一句話。
“阿陽，今天一定累壞了吧?”小狸貓遞過一杯水，關心地問。
“沒什麼。對了，包里有幾件衣服，吃過飯，我們去洗澡，收拾一下自己的形象。”阿陽道。
小狸貓一邊吃一邊介紹今天知道的一些情況：“我們左邊是兩個碼頭工人，再過一個房間住着一家人，費南夫婦和女兒，哈哈，別說，那個小姑娘長得特別漂亮。”
“你可真會觀察。”黑子忍不住插嘴說。
傍晚；阿陽他們已經洗完澡，換過衣服，從理店出來。黑子向來不用理，因為他天生是一個光頭。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小狸貓神彩飛揚地說：“這是我最快樂，最舒服的一天。”
他們轉過一條街，黑子盯着鐘樓上巨大的鐘錶說：“阿陽，這才5點，我們應該干點什麼?”
“是的，我們應該去提味一下美好的生活。”小狸貓更不願這麼早回去。
“那麼，我們去看場電影吧。”阿陽提議。
“什麼!看電影?”小狸貓和黑子相互對視一眼，非常高興。
阿陽從包裝廠回來時記得前面有一家電影院。他們趕到電影院門口，小狸貓還特意整理一下皺巴巴的衣領，高昂起頭，裝模作樣地走進去。
黑子與他倆保持幾步距離跟着，互相沒有多話，也沒有其他人相跟夥伴親熱的樣子。其實他們認為這樣很好，尤其在公共場所，保持這樣的習慣並不是件壞事。
他們進門之前，電影已經開演，不過對看什麼影片，一點也不在乎，因為他們至少有7年時間沒有看過一場電影，連電視也沒有，所以無論放什麼片子，根本沒有資格評價其中的優劣。
放映廳內的觀眾稀稀落落沒有多少，大部分可能都是最喜歡黑暗的人，成雙成對相偎纏綿在各個角落。
小狸貓的眼睛比任何人適應各種光線的能力都強。阿陽還沒有完全看清面前的座位，小狸貓已經看見一對戀人相抱一團的動作變化。
“天哪，阿陽，快看那傢伙的手。”他悄然戲笑着，他知道阿陽不會搭理他，不過這種生來就充滿好奇尋樂的心性無時不在騷動着。
“嗬，世界的變化可真快，真是不可思議，在我的記憶中人們還沒有這樣隨便。”他還在自言自語，那種快樂的神情彷彿是一個天真的頑童走進萬千奇妙的動物園。阿陽忍不住笑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你瞧後面那個大腦袋不也看得很起勁嘛?”小狸貓指得是黑子。
“就在這裏！把門堵住，誰也不許出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靜悄悄的放映廳內突然響起一陣大喊，顯得異常刺耳。觀眾們都為這突如其來的喊聲慌亂起來。
“快把燈打開!――請大家安靜，誰也不要亂動！”喊聲還在繼續。
“是警察!”小狸貓靠近阿陽機警地說。
放映廳內燈光大亮，影片終止，門口混亂的觀眾被一些全副武裝的警察趕到裏面，外面的警笛聲也越來越大。
“不許亂動，為了大家的安全，所有人都到這邊來。”隨着一聲命令，一字排開的警察把人們趕到一起。剛才還稀稀落落的人影，一時竟擁擠得水泄不通，許多人尖叫着向人堆深處鑽去。
“先生們，女士們，請大家安靜一下，”在無數驚恐的目光注視下，一位矮胖的警官走上前來，圓肥的下巴在燈光中泛出一層油光，一雙靈活的小眼睛顯得非常敏銳，他大聲宣佈：“請大家原諒，我們正奉命抓捕一名逃犯，有人看見那傢伙跑了進來，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請予以配合。”
大廳內變得非常安靜，面對警察的槍械和警棍，有人在安慰自己的女朋友；“不用害怕，親愛的，他們只是在抓犯人。”
“你，還有你們可以走了――請出示你們的證件！”警察們開始檢查所有的人。
阿陽他們也在其中。小狸貓乖巧的臉上掛着微笑，他顯得無意地看向阿陽，目光中卻閃出一絲不安和詢求。雖然他們不是警察要找的人，可他們沒有證件，萬一被警察按非法移民抓起來，那可就糟了。阿陽也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錶示。
“請出示您的證件”一名警察已經盯住小狸貓。小狸貓點頭微笑，手慢慢在衣兜里掏來掏去。
“快看！他在這兒……就是他，抓住他!”
就在小狸貓不知所措之時突然響起這個令他輕鬆的喊聲。與此同時，有一名健壯的男人從人群中快衝出去。
“站住!”一名警察揮棍向那人打去。那人敏捷地向旁邊一閃，揮拳打倒面前的警察，人群不由得又產生一陣混亂。
“放開我，你們這些該死的!”當響起這個絕望的喊聲時，那人已經被幾個警察按倒在地，並迅被戴上手銬。
“放開我，放開我……!”那人雖不停地喊叫，可最終還是改變不了被拖走的命運。
“先生們，女士們，非常抱歉打擾你們，謝謝大家的合作，請繼續欣賞電影吧，再見！”那位矮胖的警官閃動着興奮的小眼睛，扔下這句輕鬆的話帶隊離去。
“這場電影太精彩了”小狸貓不由鬆了口氣，見人們向門口擁去又開始怪叫起來：“不要走啊，電影還沒完呢！”人們誰也不去理會，爭先恐後離開這個地方，隨着擁擠的人群，只有小狸貓開心地笑着。
在一抹夕陽的照耀下，所有剛出黑暗的人都眯起眼。阿陽他們剛走上大街便聽到身後有人在咒罵：“我的錢包!我的錢包怎麼不見了?這些該死的賊……!”
拐過一條街，阿陽停住腳步問：“是你乾的?”
“不，我已經不打算幹這種事了”小狸貓裝出一種誠實的樣子，當他看到阿陽的眼睛，“嗯――也許……也許是我乾的，其實我看你一個人出去掙錢實在不容易，所以……”在阿陽還沒有火之前，他盡量表現出一種可憐的樣子。
“唉，不過你記住，這可是最後一次。”
“知道了。”小狸貓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真他媽倒霉，那傢伙怎麼這麼快就察覺了?……”回去的路上，小狸貓還在一個勁地報怨。
他們既然有了住的地方就不願在街上吃飯了，路上買些食品，等回到旅館已經天黑了。
“喂，老闆娘，今天是我高興的日子，來一瓶酒怎麼樣?”小狸貓靠在櫃枱上晃動着腦袋說。
“只要酒?難道不要點更好的東西?”老闆娘把一瓶酒放在櫃枱上尋開心地問。
“嗯?什麼好東西?”
“姑娘，當然是漂亮的姑娘啦。”
“這……”小狸貓不由咽口唾沫轉身上樓去了。老闆娘在後面大笑起來。
黑子正在掏鑰匙開門，隔壁房門忽然拉開一條縫，而且還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向外驚奇地望着，是一位大約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喂，小妹妹，你也想來喝一杯嗎?”小狸貓正好走過來，揚起手裏的酒說。
那雙眼睛閃出一絲慌亂，門被迅關上，小狸貓又找到了開心之處笑起來。
阿陽一向滴酒不沾，他對酒精的刺激沒有好感，也非常討厭喪失理智的酒鬼。飲酒能控制好自己當然是最好不過的，小狸貓和黑子在這方面做得就很好。在他倆舉杯對飲時，阿陽隨便吃了些東西便上床睡覺了。
寧靜的睡夢漸漸驅散往昔沉積的疲勞，總算得以鬆弛神經調息着均勻的呼吸。
黑子黝黑的大臉已經顯出一層紫色。小狸貓除去一雙依然靈活的眼睛，臉上也擁起一片紅雲，顯得更加乖巧可愛，酒精使他們逐漸興奮起來。
“太舒服了，我記得好久沒有這麼美妙的感覺了。”黑子伸展開雙肩。
“怎麼?一瓶酒就讓你滿足了?”
“到目前是這樣。”黑子露出憨厚的笑容。
小狸貓的表情忽然變得異常神秘，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盯着對方，一直到黑子被看得不自在起來。“你在看什麼?”
“哎呀!老兄，”小狸貓就像現了新大6一般驚聲說：“我現老兄雖然長得黑一些，可的確非常英俊，怨不得走在大街上，漂亮的姑娘從不多看我一眼。”
“去你的，少來這套，十年前你就應該看出這個問題。”對方無論開什麼玩笑，黑子從不爭辯，他其實也喜歡這種善意的情調，再說鬼才知道那雙眨動的貓眼後面還會出現什麼怪念頭。
夜很靜，可小屋還在洋溢着歡樂，他們滔滔不絕地談論着。也許是酒的作用，不善言辭的黑子也變得格外興奮。
“黑子，你注意到嗎?現在大街上的車子多得簡直像螞蟻，那些漂亮的東西真讓人心動，我們也應該搞輛車玩。唉，我有好多年沒有痛痛快快去享受一下飛車的滋味了。”小狸貓眼裏閃着光。
“這有什麼，搞輛車還不容易，對我們來說比喝這瓶酒還……”黑子有些得意忘形，可忽然心中‘咯噔’一下，立刻閉住嘴，回頭看一眼熟睡的阿陽，這才向小狸貓一笑。
“小狸貓，現在那些闊佬們比以前可精多了，保險設施也是花樣翻新。”
“那當然，社會在展嘛，何況現在的犯罪率逐年升高，不小心怎麼能行。”
“哈哈，你怎麼也學會了官腔，還什麼犯罪率逐年上升，我看就是因為你這種人多了一些。”
“好你個黑大個，也學會拿我開心了。”
“噓――”黑子急忙示意小聲一點。
他們同時看看阿陽，小狸貓走過去給阿陽蓋好毯子，回身說：“這段時間，我一直覺得不自在，也不知道阿陽是怎麼想的，我們總不能永遠這樣活着。再說讓他一個人出去掙錢我也不忍心。”
“是啊，我也在想其他的辦法，其實我們三個人什麼大事幹不了，不過阿陽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
黑子把半瓶酒推到一旁算是結束了這場小小的酒會。
小狸貓站在窗前觀看外面的夜景，遠近燈光閃爍，真好似一片光的海洋。
“黑子，瞧外面多熱鬧，自從來到龍城還沒有真正領略一下這裏的夜景，出去轉轉怎麼樣?”
“唉，要轉你去轉吧，我可不想找麻煩。”黑子說著躺在床上。
是啊，看來當務之急是先解決合法的證件，否則在這個法制的城市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