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當絕棋潁回到房裏,只見房中的燈火已被點亮,她心一驚,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

直到房內的男人上前將門打開。「這麼晚了,妳上哪兒去了?」東方煉焱不慍不火地問着,目不轉睛地望向她。

絕棋潁欲言又止,眸底有着心虛的光芒,不敢直視他,低頭望着雙手。

「怎麼不說話?」他握起她的小手,將她帶進房裏,隨後將房門合上。「這麼晚了妳跑到外頭做啥?」

她悶哼一聲,仍是低頭望着地板,不做任何答覆。

東方煉焱將她帶到床沿坐下,目光卻絲毫沒離開她小臉半分。

「怎麼不說話?」他再次不死心地開口。

「我……」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佯裝鎮定。「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他沉默了下,整個房裏安靜無聲,只剩兩人沉穩的呼吸聲,有那麼一下子,她以為他生氣了。

一抬頭,只見他那張臉龐沒有中點生氣的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望着她,而他那兩道墨眉間的褶痕透露了他的心思。

「所以妳在半夜裏到處蹓躂?」他挑眉問着,沒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她抿着唇,最後還是點點頭。

「是換了地方睡不好,是不是?」他將她攬進懷裏,聞着她獨有的馨香,聲音放柔許多。

她投入他的懷裏,發現他的懷抱依然帶着她無法抗拒的魔力,溫暖的氣息圍繞在她的周遭。

她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其實只要每到夜晚,她幾乎都難以入眠,就算入眠了,也會被惡夢嚇醒,於是養成了她夜晚不睡的習慣。

直到她遇見了東方煉焱,才漸漸能在晚上睡得安穩,甚至只要窩在他的懷裏,就能給她莫大的安全感,使得她作惡夢的次數大幅減少。

但當她巧遇殺死自己父母的兇手之後,她的老毛病便又犯了,夜晚又成了她的夢魘,讓她始終無法安心入眠。

「怎麼了?」他的聲音放柔不少,望着她愁眉苦臉的表情。「妳剛進府時,也總是在夜晚夢囈,是不是心裏頭有什麼事擱着?」那黑眸像是洞悉一切,直直看穿她心底。

她沉默,沒有馬上響應他,甚至不敢給他答案。

「說話!」最後,他不耐煩了,大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口氣變得霸道。

「我睡不好。」她囁嚅地吐出唯一的答案。

只因為她的心底還擱着一個夢魘,若這殺害她父母之仇不報,這樣的惡夢會纏她一輩子。

所以她決定非要制裁那該死的劉言之不可!

她恨劉言之,恨他毀去她原本幸福的家,毀去她溫柔的父母,也毀去了她這輩子的幸福……

「那為什麼不跟我說?」他的指腹撫過她眼眶下的陰影,那正是她睡不好的證據,那陰影正狂肆地點綴在她的雙眼下。

她搖搖頭。「我不想吵醒爺。」她吶吶地說著,感到一絲罪惡感,垂下小臉,不敢直視他的眸光。

「妳不累嗎?」他的食指滑過她眼眶,接着來到她粉嫩的唇瓣,來回描繪着她的唇形。

很累……她倚在他的胸口,聽着他平穩的心跳聲,感到一絲暖流流過心底,只想永遠躲在他安全的懷抱里。

這時,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愛他已愛得不可自拔了。

「爺……」她輕喚着,語氣非常柔媚。「能不能抱着我?」她終於抬起一雙明亮的大眼,眸底有着懇求。

他當然二話不說將她擁入懷裏,摟着她的纖腰,下巴頂着她的頭頂。「妳想不想睡,累了嗎?」

她反勾着他的頸子,輕輕點了頭,一雙小腳褪去繡鞋,爬上軟呼呼的床鋪,嬌憨地趴在他的胸膛上。

「爺抱着我睡。」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這些日子來早牢牢記住他的味道,習慣他那帶着麝香的體味。

「嗯。」他為她解下身上的披風,輕拂她一頭長發,任她在懷裏磨蹭着。

「其實,我在夜晚睡不着是有原因的……」她眨眨美麗的大眸,小手把玩着他的五指。

他挑眉,靜靜地聽着她的枕邊細語。「什麼原因?」

她應了一聲,又嘆口氣,重新憶起小時候的夢魘,這才明白自己十幾年來,始終未曾將那殘酷的畫面,從自己的腦袋裏抹去。那一幕幕用鮮血寫下的血海深仇,像個烙痕深深刻在她的心上。

每一天、每一日,化成了心底最無奈的牽挂。

她緩緩地訴說著,絲毫未覺自己原先把玩着的大手反將她的小手把住,緊緊地握住,而撫弄她髮絲的另一隻大手,也悄悄移向她的腰際,稍微放重力道,將她的身體緊緊地壓向他。

他的反應比她想像中還來得大,直到她說完小時的遭遇后,她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我發誓,讓我遇見殺了我爹娘的兇手,就算是付出我全部的代價,我也一定要殺了他!」絕棋潁一反之前柔弱的模樣,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妳還有我。」他的聲音粗嗄而低沉,卻有一種平撫她激動情緒的魔力。

眼眶熱熱的,鼻子也有點酸酸的。她知道,就算天塌了下來,身邊的這個男人也會為她扛着。

但這畢竟是她的私事,沒有人可以幫她殺了劉言之,所以她必須靠自己,才能告慰爹娘在天之靈。

「嗯,潁兒還有爺。」她深呼吸一一氣,逼自己壓抑下那激動的情緒。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告訴我,知道嗎?」他一雙黑眸深藏着光芒,但卻掩飾得很好。

「好……」她輕笑,點了頭。那雙美眸正亮閃閃地望着他,唇瓣主動湊上他的唇,細細地啄吻着他。

軟玉溫香送上門來,東方煉焱豈有拒絕的道理?他翻身攫獲她的唇,霸道地以舌撬開她的貝齒,與她的舌熱情交纏。

夜深深;情,也綿綿──

這天午後,絕棋潁趁着東方煉焱與南宮泠在書房談事情,悄悄地從房裏溜了出來。

一出房門,就瞧見劉言之早已在不遠處等候着她,那一臉垂涎的色相,真教她打從心底冒起一把無名火。

而劉言之則還恬不知恥,不斷纏在她的身邊,問他何時有機會與南宮珍珠一親芳澤。

絕棋潁一聽,怒火更是燒得炙熱,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只是她知道時機還沒有成熟,畢竟她是名女子,若是與他起了正面衝突,吃虧的肯定是她。

所以她決定用點小手段,來整整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夫人,珍珠姑娘現在人在哪兒?」劉言之磨擦着雙手,儼然一副急色鬼的模樣,恨不得能撲倒朝思暮想的美人。

雖然他對絕棋潁也有莫大的興趣,可目前他卻只想擁有南宮珍珠,畢竟那才是讓他平步青雲的關鍵。

「跟我來。」絕棋潁斂下雙眸,雙手緊握成拳,感到莫名的緊張,她等待的就是這樣的機會,若是錯過這一次,不回不知又得等上多久……

劉言之倒也沒行懷疑絕棋潁,仍是一徑地認為她應該也與自己一樣,想要從這次風波得到些好處。

他十分信任眼前的絕棋潁,也因此並未認出,她就是十幾年前,自己曾毒手殘害那家子的遺孤。

兩人穿過迴廊,來到一間偏僻的客房,那是這幾天,她私下調查出南宮府中最偏遠的地方,平時鮮少有人會經過這兒,倒是很適合她報仇。

打開老舊的木門,她率先走了進去,接着站在一旁,待劉言之踏進后,緊緊地將房門關上。

劉言之左顧右盼地望着四周,發現這間房門窗緊閉,唯一的陽光是透着窗欞進來,裏頭陰森可怖。

「夫人,珍珠姑娘真的在這裏頭嗎?」劉言之覺得房裏安安靜靜,不像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絕棋潁瞇眸,來到桌旁,為他斟了一杯茶,接着扯了一抹巧笑。「當然,你別急嘛!先喝口茶吧!」她將茶端到他的面前,笑靨如緊花盛開。

劉言之不疑有他,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后喝了一口,然而兩眼還是不住搜尋着前方那放下的簾幕。

他瞇眸望了許久,懷疑帳內是不是有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兒……

「珍珠姑娘該不會就在芙蓉帳里吧!」劉言之將茶水一飲而盡,以手背抹去嘴邊的水漬,露出淫笑踱至芙蓉帳前,準備撲上床去。

絕棋潁冷冷地望着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桌旁,她早已在袖中暗藏一把匕首,隨時伺機行動。

她今日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制裁這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以慰爹娘的在天之靈!

劉言之來到床榻旁,揭開了芙蓉帳,以惡虎撲羊的姿勢撲上床,這才發現床上只是一團棉被,並沒有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兒。

一時之間,他惱羞成怒,回頭怒瞪絕棋潁。

「妳這是在耍我?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合作,妳要為我找到接近南宮珍珠的機會?」

絕棋潁這時揚起一抹笑容,悄悄握緊了匕首。

「呵,你一定要這麼急嗎?」

在此之前,她早就將一種名為「軟骨散」的藥粉撒入茶中,只要嘗一口,在半刻鐘內便會全身無力,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

只要再拖延一下時間,待會兒劉言之就會像只待宰的死魚,任她怎樣處置都無法反抗了。

然而劉言之似乎誤會了絕棋潁的意思,他的怒氣頓減,眼裏又蒙上了色慾。

「我懂了,是不是妳想先和我欲仙欲死一番,這樣我們才有合作的默契,是不是啊?」

「呵。」絕棋潁淡笑一勾,眼裏的光芒幾乎寒冷至極。「是呀,自從第一眼見到你時,我便一直忘不了……」忘不了殺了你的念頭!

劉言之自作多情地笑着。

「唉,夫人妳應該早點說,讓我有心理準備。」他還不知大難臨頭,自以為是地調戲她。「這麼匆促,我怕……不能給夫人一個滿意的交代。」他舔舔唇瓣,有些意外竟得到另一塊鮮美的肥肉。

偶爾嘗鮮也不錯!劉言之如此想着,雖沒立刻見到南宮珍珠,但能享用眼前這名大美人,倒也可以慰藉他的色心。

於是他舉起大手,想將她撈往懷中,卻被她側身一閃,閃過了他的祿山之爪。

「別急。」絕棋潁保持鎮定,笑彎了一雙杏眸。「先把你身上的衣物解下呀,省得等脫衣的時間。」

「說得也是。」劉言之色瞇瞇地笑着,一點也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急促地解下身上的衣物。

此時,她恨不得就一刀刺向他的胸口,但她知道時機還未到,於是靜待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直到劉言之身上的外衫全部都脫盡,剩一身素衣時,她才緩緩靠近他……

快了!她為爹娘報仇的時候終於到了──

「夫人,我脫好等妳了。」劉言之邪邪地笑着,那面容極其醜陋可憎,滿心期待地等着肥肉往嘴裏送來。

絕棋潁深吸了一口氣,將衣袖裏的匕首握得死緊。

她在離他一個手臂遠的距離站定,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別害羞。」劉言之呵呵淫笑着。「夫人也不是什麼清白之身了,對男女之事應該不會一知半解吧!」他大膽地挑逗着她。「咱們快點辦完事,還有珍珠姑娘等着我呢!」

「嗯。」她靠近他,雙眼一瞇,泄露眸中的冷光。

劉言之當然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反而還沾沾自喜,美人兒自動送上門來,到嘴的烤熱鴨子不吃才是大笨蛋一個!

他伸手將她一扯,一股香味鑽入他的鼻息之間,令他為之陶醉,感到有些輕飄飄的。

「妳好香……」他瞇眸,眼看着那張嘴就要湊上她的臉頰。「快讓我香一個,大美人兒……」他咯咯笑着。

就在他要碰到她身子之際,絕棋潁亮出袖中的匕首,在他還未回過神前,一刀狠狠刺入他的腹中。

劉言之來不及閃避,只覺得側腹一陣刺痛,悶哼一聲,便下意識地用力揮開絕棋潁的身子,手捂着受傷的地方。

絕棋潁被他推倒在地,一時重心不穩、撞到桌角,白玉般的額頭馬上浮起了紅腫。

她咬牙,卻沒叫一聲疼,她冷眼看着軟倒在地的劉言之,眼裏有着痛快的報復感,然而見他還能動彈,不禁懊惱藥粉下得不夠重。

「妳、妳……」劉言之不明白絕棋潁為什麼要攻擊他,眼底滿是詫異。「妳這瘋女人,為什麼無緣無故剌傷我?」

她緩緩站了起來,一雙美眸怒瞪着他,眼裏有無數道的怒火。

「劉言之,你這個殺人兇手,今日這一刀沒殺死你,還真是便宜了你!」她咬牙切齒地說著,完全不顧額上微沁出血的傷口。

那額上的痛,比不上十三年前,她失去父母的心痛,到現在她還能感覺那種心破撕裂的痛楚。

「妳……」劉言之一愣,不明白她口中所謂的殺人兇手,他怔然地捂着那汩汩冒出鮮血的傷口。「妳、妳到底是誰?!」

絕棋潁冷笑一聲,眼裏儘是鄙夷之色。「真是諷刺,你竟然會忘記你以往的惡形惡狀,一直苟且偷安地活在這世上……」

劉言之想在腦海里尋找眼前這張臉的記憶,無奈任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同樣的容顏相疊。

「想不起來,是嗎?」她不斷冷笑,一張美顏有着絕望的笑容。「記得十三年前,我爹娘見你隻身一人舉目無親,總是不嫌棄你來我家用飯,然而你非但不感激我爹娘,反而還痛下毒手,殺害他們……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呀!」

見她低聲嘶吼,劉言之一時間似乎還想不起來。

畢竟事隔十幾年,而這些年間,他還干盡不少奸淫擄掠的壞事,還是最近幾年才洗手不幹,決定重新做人。

「妳……」他的呼吸愈來愈重,身體的力氣似乎漸漸流失,他以為是腹傷的鮮血不斷流失的原因,於是一咬牙,便將腹中的短刃抽出。「妳……」

呆望她那姣好的容顏好半晌,那久遠的記憶突然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眼前出現一對熱心的夫妻,他們雖然貧窮,但還不至於煩惱吃穿。他們有着一副善良的心腸,見年輕的他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總是好心地分他吃的、用的,到最後還不嫌棄邀他到家中用餐。

那時的劉言之年少氣盛,總有多餘的精力無法宣洩,一見隔壁少婦長相清秀,丈夫又正好出外,那色心一起,便強摟住她想一逞獸慾,無奈她的丈夫正巧提早回來。拉扯之間,他失手打死了她的丈夫,最後為了滅口,也一不做二不休地掐死少婦。

那天夜裏,他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忘了他們還有一名幼女,便連夜離開那個村子,從此逃逸無蹤。

「原來妳是那對夫婦的女兒……」他眼前突然襲來一陣黑暗,卻努力地撐着,雙手握緊了短刃。

她嗤笑一聲。「你終於想起來了,是不?」

劉言之遽然感到呼吸困難。「沒、沒想到都過了十幾年,妳還記得我……」

「我日日夜夜都忘不了,你殺害我爹娘的兇殘,更忘不了你這張噁心至極的長相。」

她冷哼一聲,這十幾年來,她總是因惡夢而睡不好,甚至根本不敢合眼,全是因為他!

「我、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他全身無力,趴在地上,像只喪家之犬,因為疼痛而哀號着。

「你也不必掙扎了,我早已在茶水中加了軟骨散,就算你武功再高強,也會因為軟骨散而動彈不得。」她低睨着在地上爬着的劉言之。「我應該再加些斷腸散,讓你七孔流血、慢慢流盡身上的血……」

一刀斃了他似乎太便宜他了!絕棋潁的心,此時已凍成寒冰,再也沒有任何的感覺。

雖然為了爹娘報仇,可她的心卻依然冰冷至極……

殺死她雙親的兇手就快要得到他應有的懲治了,而她不但沒有想像中的快樂,反而有一種哀傷填滿了心口,重重壓着她的心,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絕棋潁冷冷地望着劉言之狼狽的模樣時,木門忽然打了開來,那明亮的陽光射進了昏暗的房間。

她回頭一瞧,一抹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大半的光芒。

絕棋潁心跳漏了一拍,她芳唇微啟,望着門口的男人……

「爺……」她下意識輕喚一聲,雙眸里有着深深的恐慌。

此時的她是一名兇手,預謀殺害劉言之,這樣的景象竟被東方煉焱見着了,他會怎麼看她?

「過來。」東方煉焱冷着一張俊顏,大掌毫不猶豫地伸了出去。

絕棋潁愣愣地望着他,腳步不禁往後一退,猶豫着自己是否還有臉待在東方煉焱的身旁。

他見到這一幕,會不會認為她不再適合他?會不會覺得,她是一名城府極深的可怕女人?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浮上了她的腦海,驀然,她感到無地自容。

而這一刻的猶豫,卻讓劉言之有機可乘。他努力地撐起身子,接着高舉起那染着鮮血的匕首,狠狠地、用力地刺向毫無防備的絕棋潁──

「不──」東方煉焱發現劉言之的企圖,卻是為時已晚。

只見絕棋潁的身子緩緩滑下,那鮮血如同盛開的紅花,漸漸濡濕了她粉色的衣裳,渲染出一朵又一朵妖艷的斑駁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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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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