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回到客棧后,步斂塵趕忙先用清水洗凈她的雙眼,燒灼的疼痛感是獲得解除沒錯,可是……

“你覺得怎麼樣?看得到嗎?”他柔聲門道,伸手在她睜大的明眸前晃了晃。

完顏慕南茫茫然搖了搖頭,眼前所見唯一的顏色是墨黑,連半點光的閃爍都未有掠過。

為了不讓她難過,步斂塵必須防範內心的嘆息逸出口;凝盼着她血色盡失但絕麗依舊的面容,他,選擇了沉默。

“對不起!”她檀口微啟,低低地說;未聞他出聲,完顏慕南繼續道:“我沒辦法履行承諾,服侍你了。如果……”

她的話稍有停頓,輕輕咬着自己的下唇,讓疼痛喚醒她的勇氣,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接著說:“如果,你想離開,沒關係,不必顧慮我,當我們從來沒有談過交易。希望你能原諒,我實在付不出違背交易的代價;唯一能做的,只有說聲抱歉取消這場交易。”

連開口說句話這麼容易的事兒,也會讓人疼上心頭嗎?

眼睛失去知覺對她的確是個沉重的打擊,但是,要讓自己說出這些話,更是徹底艱難的試煉。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完顏,你這句話是在羞辱我嗎?”步斂塵冷冷地說,眼底儘是溫柔的沉痛。

“不……不是,我是說真的。”聽他的語氣,她以為他動怒了,急忙向他解釋自己適才之言是出自誠意真心的。

他是動怒了,沒錯!惹他動怒的人是她,也沒錯!但是,真正氣的卻不是交易取消能否獲得補償的問題,而是……

“你擺明了就是在侮辱我。”他重複說了一次。“若非我保護不周,你何有此言?是我背信在前。你說如此的話,分明是折辱我!”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幽幽嘆了口氣,倘若她的眼睛看得到,或者,她就能夠觀出他的心意,只是現在……唉……縱然,她的眸子依舊美麗、依舊深邃如潭,但是因着失去視覺而染上的迷瀠,硬是遮掩了昔時的燦燦亮靈,步斂塵直直瞧着,在其中找到了她的惶急與歉意。他能說什麼呢?

什麼都不能啊!

只有更深的惶急、更濃的歉意在他心底結成更幽幽的一嘆……事到如今,他再也不能否認、不能逃避,完顏在他心中確實有着和一般人不同的意義;更正確地說,她是對他唯一有意義的人!

步斂塵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渴望,緩緩上前,用他堅實的臂膀摟住了她。

“完顏完顏完顏,我該拿你怎麼辦呵?”埋首在她的頸邊,步斂塵柔柔地把內心藏匿許久的奔流情潮化作言語。

“步斂塵?”她怯怯地吐出一問。

被他乍然擁人懷中,她確實一驚,他不是在氣她嗎?怎麼會……難道,又是她會錯了意?

他未應,仍然在她頸邊雲鬢間疼惜地磨蹭着;也許,這個念頭的存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答案,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完顏慕南怎麼也沒想到他的溫柔竟是這般意思呵……讓她忍不住如風拂過的草輕輕顫了起來,搖落一顆顆晶瑩若珠露的淚。

她一直在儘力克制這個衝動,不在人前流淚向來是她的習慣,如今,卻再也無法在他的擁抱下堅持什麼,只能任着眼裏進出的潤濕了他的襟;失明帶來的恐懼,終於從她心底舉動處獲得釋放。

稍有遲疑,她的手最後還是悄悄攀上了他的背,像是早春時節初芽的嫩綠,些些畏縮,但仍半試探地朝陽光的方向伸出觸角。

“慕南……”他察覺到她的回應,軟軟地喊了聲她的名。原本,他都稱呼她“完顏”的。步斂塵緩緩將身子與她拉開些距離,手緊緊搭握着她的藕臂,凝然的雙眼專註地睇着因兩行清潤而更顯纖麗的姣顏。

“嗯?”她微微抬起下額,有些不解地發出一問,而眸子恰恰對上他的;雖然目不能視物,但仰起瞧他的角度她是記得熟了。

她的舉動和聲音,在在都牽引出他以為不曾存在的感覺;良久良久,終於,他的理智決定棄甲投降,輕嘆下聲后慢慢低下頭去,以熨得熱的溫柔,在她櫻唇上鄭重地烙下屬於他的深情印記。

倘若,她的眼睛看不見,就讓他以行動來表示吧!

“唔……”她逸出一聲嚶嚀,完全沒想到步斂塵會“趁人之危”,只有震懾地張大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眸,屏住氣息,任着他的火熱在她唇問輾轉反覆,無力做思考、無力去分析,更無力攔阻扼止。

這,是一場讓人甘心墮落其中的甜蜜沉淪呵……她略略慌忙、不知所措的青澀反應,讓他愈發愛憐地流連徘徊,不忍離去。

他明白地知道──懷中的麗人兒,會是“回雪驚鴻”這輩子願意許下生命和全部感情的唯一。

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他一定要讓她的眸里重新映出他的身形!步斂塵在心裏對自己說。

是的!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

“又傳出人命?”

“是的,也是一劍斃命,和明劍山莊一案頗似。”方峻說。“大人覺得兩者會有所牽涉嗎?”

鍾易攢蹙着眉,沉吟許久,指着地圖道:“的確和我們當初預設他們二人的動線十分吻合,但是單憑這樣就要判斷有否牽涉似平稍嫌薄弱。”

“不過,”他頓了頓,接著說:“既然我們也沒有其他線索,就循着這條線來臆測他們下一個停靠的地方吧!另外,方峻,派些人在附近的藥鋪探聽一下,有無特別的傷患來求醫。”

“大人,這……”

“嗯,也許那兩人也沒全身而退。”他解釋,笑着說。“這只是提供我們自己找到他們更大的機會罷了,不見得有功效,但,何妨一試呢?”

“嗯,屬下這就立刻着手去辦。”方峻抱拳一揖。

突然,細微的聲響傳至他的耳里,他回頭狠狠往門外一瞪,喝道:“是誰?是誰躲在門外?”

“是誰?”他見那人沒有現身的意思,又問了一次。“再不出來,老子就親自動手揪你出來了。”

一定是剛剛她搭着門的手,輕輕撞到旁邊發出聲響,這……這要怎麼辦呢?應該自己現身嗎?方峻耐不住,“砰”地一聲把門打開。“呃……是你啊,巧姑娘?”他看到的,就是愣愣站在當場,不知所措的問巧。

“有事找大人嗎?”這下子他哪敢再臉紅脖子粗呀,也許眼前嬌小的姑娘會是他未來的主母咧!

“沒……沒有,”她應得支支吾吾地,有些心虛。

“我只是……只是來看看你們有沒有需要什麼?”

“哈哈!”方峻爽朗一笑道。“巧姑娘就是這麼蕙質蘭心,咱們大人可有福了。”

怎麼會扯到鍾易?這讓她更加不自在了……清秀的臉龐已經沾上紅彩。

“哈哈哈!”方峻看在眼裏,只覺得有趣得緊,笑得愈發開心,這巧姑娘八成是害羞起來了,真是的,就大大方方表現對大人的關心嘛!

“是問巧嗎?”鍾易的聲音從房裏傳了出來。

一聽到他的聲音,她整個人就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面對方峻,她心虛地紅了臉,但若是面對鍾易,只怕連酡紅的顏色都包含太複雜的意思。

她慌亂地對方峻說:“我去別的地方忙了,煩請跟公子爺說一聲。至於,打擾到你們的談話,我很抱歉。”

話一說完,人趕忙離開現場。

方峻一入房就笑着對鍾易說:“這巧姑娘真是可愛,明明對大人十分關心,還總是別彆扭扭的,臉紅得跟什麼似的。”

“是這樣嗎?”鍾易隨口回了他一句,心下卻不是這麼想;適才聽巧聲音里的急切不安多過靦腆,只是這等話倒不便在方峻面前說了。

這小姑娘有什麼心事瞞着他嗎?否則,怎麼最近老是在躲着他?

天曉得!一想到兩人之間的事,無力感就襲上心頭……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她願意敞開自己,在他面前沒有任何逃避與隱藏呵……

※※※

“你看見什麼了?”他的手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在她面前這樣使勁兒揮着了。

可是她苦於眨動的睫,以及美麗卻空洞無神的眸中,他明白,他的努力依舊換得“徒然”兩字。

沿途他逢醫便求,結果都相同。步斂塵微微別過臉,明明曉得她圓睜的眼裏不會有自己落寞的身影,但他還是躲開了,不願讓她感受到他的軟弱。

“你別這樣。”她柔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沒有了視覺,讓完顏慕南本就細緻纖巧的心更加敏銳。

經過那天,和步斂塵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許多;連日來無微不至的照顧,更是讓她的心徹底地感動了。很多時候,不需要眼睛,甚至不需要言語,她同樣感覺得到他的關懷和體貼。

因為有“心”……一切就夠了呀!

她還是發現了?步斂塵唇邊露出一抹苦笑。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軟弱”這個辭兒牽扯上關係,可是,現在,他真的很難否認自己沒有這樣的感覺呵……

“沒什麼,你別多心。”他平靜地說,如同過去那般,不帶任何波動的情緒。

然而,畢竟是不一樣了!承認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后,一切都不同了,他沒有辦法在面對她的事情時用他以往一向自傲的冷絕漠然。

她輕輕笑了笑,不想把交談局限在這樣的氣氛中。

“我突然在想,世上最可憐的,肯定是你了。”

“嗯?”

“你想想嘛……哪有人這麼倒霉,少了一個服侍自己的婢女,還擔負起照顧人家的工作,全職的保鑣咧!”

“是嗎?看來是我的感覺遲鈍啰?”他了解她的用意,順着她,用平日難得輕鬆的語氣說道。“倒霉?這種感覺在我的記憶里很陌生。”

“不是倒霉,是麻煩啰?”她調侃自己,微笑着說。

“你說呢?”

“要我說?”她偏着頭想着。“要我說什麼?說對不起?”

他沒有回答,只是愛憐地橫抱她的身子。“不用說什麼對不起!把你自己押給我一輩子,我就勉強接受吧。”

“這麼不划算的交易?”

“不答應?”

她頑皮地皺皺鼻。“拒絕!”

“好,就不要怪我!”他在她耳邊撂下淡淡一句,是帶着微微甜味兒的狠話。

步斂塵開始原地快速旋轉着,她一驚,環着他頸項的手臂急忙收緊,頭埋在他的頸悶,風呼呼在耳邊鳴着,吹起她的青絲飄飄,拂過他堅實的肌肉,惹得他心湖起了圈圈漪動。

“答不答應?”他停下腳步,對着藏首於自己頸間的她再次問道。

她未答,過了半晌才有動靜,身子微微抽動起來,臻首仍是埋在原處;接着,是在她強忍下乘隙逸出的哽咽聲;然後,他更感覺到了──溫熱的液體濕了他的頸和衣。

“完顏──”他還是習慣這麼喚她。“怎麼了?”

是玩笑開得過火了嗎?他的日光停落在她身上,柔聲問着。

她在他頸窩磨蹭地搖了搖頭,還是沒說話。

見她沉默未語,步斂塵用自己的下頷代替無暇的手,輕輕在她的發上撫着,或許這是比言語更有效的安慰方式。

安顏慕南確實是哭了,原本想要佯裝來跟他開個玩笑的,卻沒料到連自己這關都過不了……現在這樣的情形能維持多久呢?倘若她執意要洗清自己的罪嫌,那麼,官府懸賞榜文上的人像總有一天會換成他的。

或許,他不該在那天表露自己的感情,這樣她就不會這麼清楚地察覺到一顆芳心許給了誰,也就不會在這個時候想着不可知的未來而黯然神傷了……“驚鴻……”她是這麼喚他的,嫌“斂塵”喊起來僵硬了些,抬起頭幽幽說道:“咱們就不要找出主謀者是誰了,好不?”

“嗯?為什麼?”那不是她日夜所盼的嗎?

“先想想法子治眼睛。”她隨便編了個理由,不知道如何向他說明──原因在他。“主謀者是誰總沒我的眼睛重要吧?”

“話是沒錯,可是……”步斂塵了解真正讓她卻步的,是他。但是,他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不答應!”

“啊?”

“當然先要治好你的眼睛,可是我不打算饒過那個主謀者,是他害你必須嘗到失明的痛苦的。”步斂塵冷冷地再次強調。“我不會放過他的。”

“你……”完顏慕南嘆了一由氣,語氣是悲哀的。

“你可以不要殺人嗎?”

“不!”他說得斷然。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嗎”雖然出發點是為她,但她實在不希望再增加他雙手的血腥!

“否則你以為呢?”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我只曉得,目前唯一的期盼是能治好雙眼,然後……然後……”接下來的話,她已然說不出口,俏臉上凈是羞赧的紅霞。

“完顏……”他輕輕地喚着她的名,感動得無以復加,但是,他仍然不得不殘忍地對她說:“那官茜衣的死,,你就不追究了嗎?”

這道死結若不解開,就算他們能共效于飛,彼此心底總還會留下陰影──而那將會成為他們最大的阻礙呀!

“這……”的確,現在摟着她的雙臂,曾經不帶半絲感情地殺害一個有病在身的小姑娘,光想到這層,她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唉……”她已經心亂得無法拿個計較。“無論如何,可以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殺人了嗎?至於,要不要尋那主謀者,咱們再說吧。這樣……好嗎?”

步斂塵盯着她溫柔麗堅決的臉龐,雖然眸子的靈動盡失,卻依舊泛着令人怦然的熠熠光彩;沉吟許久,才重重地點頭應道:“嗯。”

“謝謝。”她綻開了一朵柔柔輕笑。不知怎地,此時此刻她最想說出口的,就是這兩個字。

※※※

這個夜,已經沾染上愈來愈濃的秋味兒,寒涼的感覺透過風、露直直突破薄薄的衣衾住骨子裏鑽去。

“問巧,你還好吧?瞧你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鍾易突然閃身而出,攔住正準備回房休息的問巧,關心地問道。

“我?”她一愣,沒想到鍾易會在將近午夜的廊間突然冒出來,半晌才酡紅着臉,輕輕回答:“我沒事,公子爺多心了。”

“是嗎?”他微微扯動嘴角,這小姑娘又在躲避他的問題。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瞳眸乾淨澄澈到無法隱藏任何情緒嗎?難道不曉得他敏銳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停駐在她身上、灑下溫柔關懷嗎?否則,為何一直刻意與他保持距離,連普通的關懷也要草草敷衍?

“公子爺,沒事的話,我……”她怯怯地低下頭,囁嚅着說;對鍾易,她一直無法坦然──希望能夠,卻始終達不到!

“問巧!”他近乎粗魯地打斷她的話。“你還是要這樣繼續下去嗎?”

這樣的局面究竟要維持多久?將近六個月了,還不夠嗎?而她對他的防範閃躲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宣告結束?他的耐性幾平已經被她給磨光了呀!

“公子爺……”問巧惶恐地往後退了一步,聲若細蚊。

今夜的他,不是她熟悉的鐘易!

“不要叫我公子爺!”他低吼出聲;而在看到她臉上浮現出不解的驚怕后,他歉然地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些。“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是下人婢女,所以你也不用這麼稱呼我。”

問巧緊緊咬着下唇,不知道該怎麼應聲;眼前的鐘易,與她所認識的相比,要直接太多,甚至,連展現的溫柔都摻着咄咄逼人的味道兒。

是因為是夜的月色帶了點酒色的紅?還是由於今晚的星子藍得過於深沉?

事實上,這些情緒已經擱在他心底好久好久了;每天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感覺卻是那麼地遙不可及;彷彿是夢中幻影,明明就在伸手可觸的咫尺,但只要越雷池一步,唯一的下場就是破滅,為了維持幻影的存在,他是用盡了心力才壓抑住自己碰觸的渴望。

然而,不!他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問巧,”剛剛似乎嚇着她了,鍾易試着把語氣放緩放柔。“有時候,可以跟我說你在想什麼嗎?你知道我……”

“公子爺,你不要這麼說。”她虛弱地打斷他的話,依舊沒有勇氣與他四目相對,就怕自己在他眼中的真摯深切里迷了路;手指緊緊絞着裙,就像他的一字句全撒在她的心頭,揪得都發疼了。

“為什麼?”天!一直以來,這是他最想問出口的。為──什麼?

“別問我。”她的話咬在嘴邊,低低細細的。“拜讬。”

“你就忍心繼續折磨我?”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輕輕地把頭別過一邊。

她,又何嘗不苦呢?

他是大宋國堂堂的欽差大人,有地位、有涵養又一表人才的,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就能擁有什麼樣的女子;而她,不過是金國小小的婢女丫鬢,沒讀過什麼書,人也長得普通平常。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論,她都配不上;他──值得更好的呀!

“問巧,看着我。”她的無奈滑進了他的眼睛和心底,憐惜的情愫不自禁地躍上言語。

見她沒有動作,鍾易又催促道:“來,試着看我。”

他悄悄地遞出了手,輕托起她的下頜,合著的細密眼睫仍然在她羞紅了的瓜子臉上落下陰影──不敢直視他呵!

已經有種暈眩感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了,讓她緊抓着裙裾的手指慢慢放鬆、讓她堅持低垂的睫慢慢揚起,更讓她緊固的心慢慢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告訴我,你最近真的好嗎?”對她的關心從來都是最真切不過的。“真的沒有任何事縈掛於心?”

“我……”瞅着他的舉動深邃如潭,她差點要和盤托出心裏所有的事了。然而,當完顏慕南的影像在腦中掠過時,問巧登時把涌到嘴邊的字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已經從懸賞榜文上得知那個“完顏”確實就是她日日夜夜念着想着的小姐,而在事情未明朗以前,她是怎麼也不能說出小姐的事呀!

改變幾乎是發生在一瞬間,鍾易親眼看到她從欲言義止到驟然撇過頭、逃離他的注視和掌握。

他只能隱隱約約地知道,確實有些重要的事兒鯁在她的心裏,至於那是什麼,他實在是無從猜測起呀!

“問巧……”

“公子爺,”她又回到原先的稱呼,該劃清的界線是不該讓它模糊的。“問巧真的累了,請恕我先行退下。

她不管鍾易接下來會說什麼,人已經捻着狼狽的心情,飛快地逃往自己的房間;留下他一人,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

難道,真的只能用這種模式在他們的相處上嗎?

夜風輕巧地穿過池上、葉間,留下了寒涼的簌簌聲,同樣拂過他的心頭,卻沒有給予他任何答案。

或許,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經過這一夜,以後,她要如何面對鍾易呢?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偽裝高手,之前壓抑的辛苦,已經耗費她太多太多心力;不是她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基於一份自知之明,她明白,今後會更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他、看待他與她的關係。

鍾易對她的好,她不是沒有感覺,就是因為越來越明顯,所以,她只有選擇躲避,她又何嘗不是因着對他的一份情而如此苦苦壓抑自己呢?

他──真的值得更好的姑娘呀!

或許,真的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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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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