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們終於來了。”鍾易起身,看着剛進來的一男一女,微笑道。“完顏姑娘的傷應該已經無恙了吧?”
“嗯,托福!”完顏慕南有禮地頷首,也是以微笑相應。“問巧,她可好?”
“小姐……”鍾易正要回答,卻被一聲欣喜的呼聲搶了先;嬌小的一團淡紫已經飛到她的身邊,兩手激動地抓着她的臂,小臉俱是熱切開心。
“問巧!”完顏慕南不掩喜悅,反搭上她的臂也是高興萬分;這可是她們別後第一次“見”呢!
鍾易雖然感動,但是公事在先,不得不打斷她們主僕的相見歡;輕咳一聲,說道:“很抱歉,我現在必須殺風景地和兩位討論一下明劍山莊的案子。”
“請坐。”一旁的方峻以手示意。
“嗯。”步斂塵沉聲應着,和慕南雙雙入座。
“我不是殺人兇手,”慕南開門見山的說,語氣鏗然;態度磊落大方。“只是有人想以我做代罪羔羊罷了。”
“哦?那麼殺人兇手是誰?又為何擇你做為嫁禍的人選?”
“如果我告訴你,殺人兇手現在就在我身邊呢?”她平靜地說,臉下猶是坦然的微笑。
“你是說……”
廳里的一干人全將訝異的目光集中在步斂塵身上。
“宮茜衣是我殺,沒錯。”他冷冷地說,對於眾人的目光灼灼,絲毫不放在心上;而對於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他也絲毫不隱瞞。
這這這……怎麼會這樣?假的殺人兇手和真的殺人兇手走在一塊兒?
“我想,完顏姑娘應該有些事情尚未說出口吧?”鍾易已經感覺到此案不若表面上看來的簡單。
“事實上,是有人拿買命錢請驚鴻收拾宮小姐的性命。”話是對着鍾易說沒錯,但談到他,她還是不自禁地瞥了身旁的他一眼。
“驚鴻……驚鴻……”方峻聽到慕南如此稱呼步斂塵,登時手腳冰冷,頭頂發寒,顫聲問:道:“難道……你是‘回雪驚鴻’?江湖上專收買命錢的頭號殺手?”
是啊!難怪他的輕功之高令人昨舌。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而“回雪驚鴻”正是江湖贊他輕功之高,已達無人出其右的境地。
對江湖草莽之事,鍾易雖然所知不多,但“回雪驚鴻”一名,確實響亮!眼前言語不動氣勢自出的步斂塵,果然如他當初所臆──龍非池中物呀!
“那你怎麼會和完顏姑娘一路?這沒道理呀!”方峻抓抓後腦勺,皺着粗眉問道。
“那是我的事,閣下無須知道吧!”他臉上是習慣的淡然,拒絕回答之意卻是再明確不過。
鍾易笑了笑,緩和一下氣氛,繼續先前被中斷的討論。“既然兩位在整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已經很清楚了,那麼,此案的焦點應該在於……計劃殺宮茜衣的唆使者啰?”
完顏慕南的柔荑覆上步斂塵的!然後朗聲說道:“是的!這也是咱們不敢找官府援助的原因。以此人的地位勢力,要是咱們倆貿然出面,後果會如何,鍾大人想必相當明了吧?”
鍾易點點頭。“也就是說,‘青蟠碧螭’根本不在你手上?”
“的確不在。事實上,我根本從來沒見過‘青蟠碧螭’,更不明白秦鎮岳為何要將這個罪名裁在我頭上。”
“嗯……”的確,這個問題目前尚無線索可循。
“秦鎮岳,”鍾易抓住她話中的另一個重點。“就是你和驚鴻調查后得到的結果嗎?”
“唔。”步斂塵解釋道。“他願意再花十萬兩要我殺了完顏。”
“哈!這老賊!”方峻忍不住撫掌大笑。“算來算去,他這一着可是大錯特錯羅!本來以為最穩妥一步棋,沒想到竟成為滿盤輸的關鍵。這呀,就叫作,‘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從筆跡上判斷的。”她將紙條和合約一併拿給鍾易,並加以說明。“這約是他親自寫明;如有必要,宮小姐的另兩名婢女情兮、盼兮亦有相同的,屆時可為引證。”
“嗯,很好。”鍾易接過仔細比對,睿目閃過一絲讚賞,這個完顏慕南確實聰慧心細,曉得證據尚須講求可信。
“大致情況我明白了。”他摺收好重要的物證,笑着說。“今晚你們就好好休息吧;明兒個,咱們再一塊兒想想要如何誘秦鎮岳這條狡猾的毒蛇出洞。”
“謝謝。”步斂塵和完顏慕南同時起身,並向他頷首致意。
“跟我來吧!”問巧說,聽了這種種,她很高興小姐果然不是殺人兇手。
慕南握住她的手,眸子裏蘊滿溫和及親昵;因為離散,讓她更珍惜和問巧間的情比姐妹深。
這夜若是有夢,只怕夢裏的她也會這般笑眼盈盈的吧!
※※※
經過幾日在月吟小築商討對策,大體上計劃已經擬定,就等着執行了。
該高興的,自己的罪嫌總算是洗清了,可越到後來她的心情就越沉重。原因,她早明白,卻拿不出來半點辦法。
憂悶的思緒壓得緊,無以成眠的她,只得一人踽踽在小筑後頭的樹林裏踱着,盼望藉着夜風帶走幾許憂愁;倘若,那愁那憂真的重得連刺骨冷風也攜不動,那麼,至少讓寒意冰凍起她的知覺吧!
“你在做什麼?”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步斂塵的聲音倏忽在身後響起,完顏慕南愕然轉身,卻不知如何以對;或許,真如他曾說過的──聰明女子在面對感情時,往往是最笨最傻的?
“你哦──”他輕斥着。“這天氣快入冬了,還挑這個時候出來,小心着涼染上風寒,你身子骨又弱,真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一面對她,他個性中最隱諱的婆婆媽媽,就莫名其妙地全現了形。
完顏慕南瞧着他的溫柔,心裏又苦又甜──驚鴻這個神情,唯有她才見得到,然而,沒有人知道,她還能保有它多久。
她怕的,就是這件事呀!
因着這層憂懼,她不敢說話露了情緒,人卻快步上前,主動投入了他的懷抱,雙臂牢牢環住他的背,螓首埋了進去,想要尋求一絲溫暖。
“哦?莫非,你是在等我?”步斂塵語氣反常的輕鬆,甚至是帶着濃濃的戲謔和玩笑意的。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他才努力想法子讓她開心──這是他能為她做的;因為,最終的決定權,並不在他的手上!
“不害臊!”埋在他懷中的慕南嬌嗔了一句。雖然臉上掛的是虛弱的笑容,但至少她也在儘力了。
“不害臊的,是你吧!是誰主動投懷送抱的?嗯?”
“好,既然你這麼嫌棄,那我也不好厚顏賴着。”
她放開雙手脫離他的溫暖,人背過身去,不再多說;的確,被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自己的行止太過放肆了。
“那換我如何?這樣咱們可又扯平了?”他笑着從後頭將她環摟人懷,手垂放在她腰際。
“扯平”──這讓她想起在衡洛園發生的事,一切俱因彼此情呵!
“驚鴻,”她柔柔喚他,柔荑貼覆上放在她腰際的手,苦笑着說:“我想,我又開始害怕了。”
“我知道。”他收起玩笑的態度,沉聲應着。“也很感動,居然有如你這般溫柔可人又蕙質蘭心的女子,為我擔著心。步斂塵此生死而無憾了。”
“你是明知我是擔心,還故意說出那個字讓我牽挂的,是嗎?”
“哪個字呀?”還是忍不住逗她一逗。
“就……那個字嘛!”她哪時事說得出口呢?
今夜的他怎地如此反常,講起話來老是帶着玩笑味道,讓她想專註地結起悒悒憂思也沒法兒!
“哪個字呀?我真的忘了!”話似無辜,其中卻自有深意。“所以,你也就別再想、別再追究了;這樣可好?”
她懂得,當然懂得;半晌,慕南才化心語為輕輕的答應。“嗯。”
“你還怕不怕?”他的聲音還在她頭頂旋着,很近,很近。
“怕!”不必遮掩什麼,她答得肯定。
“很好,咱們又址平了!”他笑了笑,說:“我也怕!而且,我怕的事還不止一樁咧;我怕你會怕、也怕你在怕的事,最怕的是你是不是能好好的!”
慕南驀地想起他說過的──因為她,他學會了恐懼。而她,!正是讓他受怕的根源,是吧?
“是啊!咱們又扯平了。”她也笑了,這回笑得實在多了;同時,她徹底了解了一件事兒──這輩子,她是甭想學會不憂不懼了。
“看到這裏有個膽小鬼和你一樣擔心受怕的,有沒有覺得好一點?至少,有人跟你一樣。”
“嗯!好多了。”她眸光坐揉帶深情和笑意。“請你幫我謝謝那個膽小鬼。就說,因為有他,所以完顏才沒有變成天下最膽小的傢伙;最起碼,還有他這個膽小鬼比完顏還容易怕這兒怕那兒的,是不?”
“膽小鬼要我跟完顏說不客氣。”他嗅了嗅她發間的清香,是會沁人人心的那種。
“哦,對了!他還要我轉達一件事。”
“哦?什麼事?”
“膽小鬼說──他想要吻你了。”
不等她開口,步斂塵已經扳轉過她的身子,在她溫軟的丹朱上輾轉吸吮,烙下深深淺淺的情重;而她,也不自禁地踮起腳尖,環摟上他的頸項,緊貼着他的身軀,滿心只想汲取他比酒還濃烈的熱切。
然後,就一起沉醉吧!這樣才算──扯平!
※※※
“老爺、總管,剛剛門房來報,說是欽差大人駕到。”一名僕役匆匆衝進大廳,對秦鎮岳和魏總管通報送件突如其來的消息。
“嗯?是怎麼回事?”秦鎮岳感到震驚訝異,兀自皺着眉。
“快迎請欽差大人,並要廚房備些茶點送上來。”
魏縱觀先吩咐指揮下人一些應客事項。
待下人一一去準備,他才和親鎮岳論起這樁突發。
“目前尚不清楚欽差來到山莊的用意何在,所以……”他頓了頓,繼續說:“以不變應萬變吧!”
“會不會是為了那件事?”那件事,自是指暗殺宮茜衣之事。
“無從臆測!不過,這個可能確實最大。”他平穩地說。
“所以沉住氣看對方如何,再來決定我們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即使是欽差,對明劍山莊也要敬畏三分吧!”
“是!”
“倒是完顏丫頭那邊,你的動作太慢了!”他面露不滿,語氣也嚴厲了些。
“屬下會竭力去辦的。”魏總管低垂着頭,再三保證。
這時,鍾易一行人已經進門來了。
“秦莊主,打擾了。”鍾易先行一揖,客氣地說。
掩飾身份暗中進行調查也有一段時日,現在該是他現形露蹤的時候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對,就是對上秦鎮岳這老謀深算又心狠手辣的狡狐。
“大人客氣了。”秦鎮岳臉上堆滿了笑。不知大人此行到明劍山莊有何指教?”
“指教是不敢,倒是皇上給下官出了遭難題。”態度不卑不亢,講起話來亦是彬彬有禮。“聽聞前些時候,山莊的主人宮茜衣宮小姐遇刺,山莊之寶‘青蟠碧螭’亦遭人竊取;皇上特派下官來偵察此案,希望能替山莊略盡棉薄之力!”
“皇上英明。”秦鎮岳朝臨安的方向一揖,心裏卻暗暗盤算着,眼前這欽差年紀不過二十來歲,可是究竟到明劍山莊的意思為何,他居然無法從他滿是禮貌微笑的臉上看出個端兒。
“下官為了能不負皇上所託,故想借住山莊,就近查案,不知道秦莊主能否給個方便?”
借住山莊?這個傢伙是單純地借住,還是另有深意?秦鎮岳看着他溫和的笑容,不禁有些疑惑,但偏偏那笑容里嗅不出任何欺騙、矯揉造作的味道。
“大人客氣了,能有大人這等貴客駕臨,是明劍山莊的榮幸。”表面上,秦鎮岳也是堆滿了笑容,熱心地說。“這樣吧,就請魏總管帶大人至下榻處歇息,趕了一路風塵,想必大人也累了。”
“下官在此先謝過莊主。”鍾易起身,隨着魏總管而去。
第一回過招,到此打住!
接下來,就看另外一邊的表演了。
※※※
“主人,有消息傳來,完顏慕南在官府手裏了。聽說,已經派差役將她押解來山莊,要由鍾易大人親自審理。”
“什麼?怎麼會?”秦鎮岳把疑問噙在嘴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沉思片刻,他面色凝重地交代:“找人先行下手!‘回雪驚鴻’那邊已經不能等了。”
他不能冒真相被揭穿的危險呀!
“是!屬下立刻去聯絡。”
※※※
方峻以欽差之名義,向官府商借十位身手不錯的差役,押解完顏慕南往明劍山莊而行;若是當初算計無誤的話,很快地,會有一些不速之客登門拜訪!
果然,有一票人攔阻在前,而雖,看不是很好惹!
“朋友,請借個道。”方峻假意客氣地說。
“留下她,你們就可以過去。”他指着手腳上有銬煉的完顏慕南,霸氣十足,一副不接受討價還價的樣子。
“很抱歉,這是官府重要人犯,恕難從命。”方峻專註地看着他的每一個舉動,情緒一觸即發。
“既然這樣,那你們就怨不得我日君子褚經元了。”他冷狠的眼光一瞥,身後的一干殺手正式對上方峻這邊的人馬;而方峻自己也和褚經元動上手了。
完顏慕南拖着沉重的腳鍊急急閃到一旁,否則刀劍無眼,以她完全不諳武功,難保不慘遭了池魚之殃。
事實證明,殺手出來掙錢還足有其相當條件,比之定期拿公餉填腹的差役來說,確實技高一籌;待雙方死傷人數漸有差距,一旁觀戰的她也就有麻煩來了。
方峻和褚經元實力本在伯仲之間,可是在必須分心為完顏慕南“趕蒼蠅”,自然顯得有點左支右絀,眼看情勢越來越危險。
方峻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大聲憑空喊着:“喂!換你上場了,完顏姑娘我是保不住了!”
話才說完,只聽得欺近完顏慕南身邊的數名殺手同時慘呼出聲,每人的右肩均被劃出一道逾數寸的傷口。
“你們想要活命,就不要輕舉妄動。”冷冷的聲音出自完顏慕南身邊突然出現的男子。正是步斂塵。
方峻虛晃一招,人向後躍,與步斂塵和完顏慕南並肩站着,氣喘吁吁地問:“接下來呢?”
“那班傢伙交給你來處理,至於眼前這個,”他一眼瞥向褚經元,低聲說:“就讓我來吧!”
“嗯……”方峻尚自喘着。“便宜就讓給你吧!”
真是的!雖然當初說好,步斂塵是不到最後關頭不現身的暗棋,但非得情況如此火燒眉睫才要出手嗎?他可是對自己化解危機的能力相當有自信哦!
還沒動手,褚經元就已經感覺到由這名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訊息,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奇怪!辣手日君子闖蕩江湖多年,還沒遇過氣勢如此迫人的狠角色,而且,竟然是個年輕小夥子。
“我師妹是你殺的?”他看到他手中那柄劍上還有未乾的血跡,驀然想起師妹毒手月娘子鄭艷兒死於一斂斃命,江湖上有此能耐的屈指可數。
不答話──那就是代表默認羅?
“好,今日日君子要你償命!”他一甩頭,刻意略過心下的寒,縱身向前,直探步斂塵的面門。
又是一場纏鬥!
然而,過招越久,褚經元心裏就越害怕,因為,他明顯感覺到對手沒有盡全力,兩人實力差距到底有多大,由此來看再清楚不過了!
步斂塵像是逗弄着耗子的貓,目的並不是要他喪命;他要褚經元嘗的,是比死亡更駭人的滋味兒──恐懼。
差不多了!步斂塵向上翻騰,沒了蹤影。
“咦?人呢?”褚經元尚未平復詫異的情緒,一股透骨寒意已經從後方襲來。
是他!不會錯的!
“老實回答問題,你的生命就還是自己的。”
“回……回答什麼問題?”天哪!如果知道馬上就要面對死亡,或許還可以從容些,哪會像現在,除了落在對方手裏這件事之外,什麼都無法確定。
不確定的恐懼,可以磨掉一個人所有的意志力呀!
“為什麼要擒捉我?”朗聲開口的是完顏慕南。處理完那一干肩部受到重創的殺手后,方峻已經幫她解開手銬腳鍊。
“有……有人出錢要你的命。”
嗯,這答案已經不新鮮了。“不只是這麼簡單吧?”
“呃……難道還有別的?”
言詞閃爍迴避,肯定有問題!
“明劍山莊的寶物‘青蟠碧螭’!”完顏慕南試探性地說,對於其中是否真有牽涉,並沒有十分把握。
“這……”完顏慕南的一語道破讓他支吾了起來。
“喂!你要搞清楚喔,你不說實話的下場,可不會和這些小兵卒一樣送官查辦就算啰;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我勸你不要太好奇。”方峻插上嘴。
事到如今,還能有所隱瞞嗎?褚經元深深嘆了一口氣,只得和盤托出。
“我們師兄妹曾經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得知‘青蟠碧螭’背負一個大秘密,當年宮家創建明劍山莊,為免日後子孫有難,歷代均將財寶藏於一地,以為不時之需,直到前五代主人時,因為不慎遺失‘青蟠碧螭’上的四粒紅眼,無法找到先人藏室所在,才打破這項慣例。”
“你的意思是說……”完顏慕南迅速將他的話理出頭緒。“青蟠碧螭’可以指示出宮家藏寶的地點?”
“沒錯,只是少了四朱,就無法得知確切位置了。”
“四朱?就是那四個紅眼?”
“是的。”
收穫比她預想的還要豐富許多!
秦鎮岳將盜取“青蟠碧螭”的罪名栽在她頭上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了,為的無非是讓知道內情的少數人,將目標集中在她身上,如此既可替他除去了解宮茜衣被殺內情的她,又可以神鬼不知地保有“青蟠碧螭”。
這招一石二鳥,果然夠狠!
至於眼前這個褚經元嘛……嗯,還有用途!
※※※
“疼不疼?”步斂塵瞪視着她手腕上微微滲血的擦痕,動作輕柔地幫她上藥,語氣也是同樣輕柔。
“還好。”她喜歡看他專致一事的模樣,對她,他的側臉反而比傷口的疼痛容易吸引她的注意。
“你哦,為什麼堅持要上手銬腳鏈呢?”輕斥的背後是萬分的疼惜。“瞧,都磨破皮了!”“沒法羅,為求逼真,犯人就得有犯人的樣子呀!”
“這麼敬業?那麼,斗膽請問一下,咱們倆誰是主子誰是婢呀?”步斂塵凈了凈手,靠着她坐了下來。
這下子,完顏慕南可就真的不好意思起來了。
當初交易的內容是兩人同意的,可是一直以來,妤像都是她三天兩頭出差錯,連累他不得不多方照顧,別說她沒盡責了,更誇張的是,他反過來服侍她;怎麼看都是她理虧!
瞧她面上飛起兩團紅馥,燦燦似錦,步斂塵的手指在她小巧的鼻尖上愛憐地點了點,說:“下次換我受點小傷、掛個小彩好了,讓你有表現一下的機會。”
“不要不要。”她急忙搖頭,堅決的態度讓他有擁她人懷的衝動。“你這是什麼方法呀!真是的!明知我會擔心還這麼說。”
“要不然,你考慮一下我上回提的交易,如何?”
“晤?什麼交易?”
她是真的忘了?沒關係,他不在乎再說一遍。
“把你自己押給我一輩子。”他的唇依在她的耳邊輕輕說。
啊?現下她想起來了!那是在她的眼睛失明時他說的,當時她先是開玩笑拒絕這筆交易,後來則是情緒泛濫,人偎在他的懷裏掉眼淚,根本沒有回答。
“如何?”
“嗯……”這個奸詐狡猾的驚鴻,在她耳後呼呼吹着熱氣,竄她整個腦暈暈的,擺明了是在擾亂她的思緒嘛!
“就這樣說定了。”步斂塵留下輕輕的一句話后,順勢吻上了她玲瓏的耳垂。
“唔。”她的檀口出一聲嚶嚀,是吟哦還是允諾?
她自個兒也無暇去分析;恍若酒醉的醺醺然與飄飄然,完全主宰了她的意志。
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時候,她在心底就已經默默答應了這筆新的交易……
※※※
“主人要的是屍首。”魏總管面無表情地說。
“我說過了,她在奔逃中失足跌落懸崖,早就粉身碎骨,我拿什麼屍首給你們主人看?”褚經元的語氣也不是很好;一想到步斂塵在他身上所施的威脅,他不賣力演出都不行!七孔流血、臟腑俱碎的下場,他可是不想要呀!
“你應該下崖去親自驗屍。”
“我下崖?有必要冒這個險嗎?只為求證一個已經確知結果的事實?這太可笑了吧!”他輕蔑地從鼻子裏哼字成句。
魏總管臉上沒有不悅,只是淡淡地說:“主人希望能夠獲得絕對肯定。”
“這就已經是絕對肯定了,要尋屍首,你們請自行動手。”
“好吧!”魏總管考慮片刻,“這事兒還是由主人來裁定。”
待打發了褚經元之後,他轉身進人密室,將褚經元所言全數向秦鎮岳報告。
“主人,您看這事兒要不要繼續追究?”
“嗯……算了!”秦鎮岳低頭沉思,而後低聲說:“官府那邊應該也是認定她活不了,就此結案,所以對我已經構成不了威脅。看那個娃娃欽差對這事做何反應吧!”
“這些日子以來,”秦鎮岳頓了頓,繼續說。“我們已浪費太多精神氣力在完顏丫頭身上,現在全力找尋四朱的時候了。”
※※※
夜影幢幢,一道黑色的人影沒人鍾易的房間。
“你一向都是這麼明目張胆的嗎?”他是知道步斂塵武功了得,但是囂張到從容自在由房間正門進來,仍是忍不住問道。
完全為“藝高人膽大”這句話做了最完美的註腳!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唇角。
無妨,他本沒期待他會回答什麼,於是切入主題,問道:“情況如何?”
“很順利。現在情況略略有變……”步斂全將從褚經元那兒得來的消息告訴鍾易。
“嗯。”他點了點頭。“當初到明劍山莊的用意,就是在逼使秦鎮岳這隻老狐狸露出尾巴,主動出手,看來成效遠比我們當初預估的好。”
“不過,也因為這樣,計劃可能要稍做更動。”
“哦?”鍾易挑眉一問。“相信你和完顏姑娘已經有安排了吧?”和這兩人搭檔,他確定省事許多,一明一暗,合作愉快。
“既然秦鎮岳想要四朱,我們就給他四朱……”步斂塵娓娓道出新的計劃。
“妙哉!”鍾易聽完他的敘述后,忍不住出聲贊道。“這下子我輕鬆多了,倒是你們,辛苦了。”
“沒什麼!能還完顏清白才是最重要的。”他淡淡地說,提起她時的語氣總是隱約透着一絲溫柔。
“嗯,一定可以的。”鍾易瞧在眼底,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我該走了。”他的臉上沒有其他表情,只是丟下一句,便轉身往大門走去。
“小心。”看來,步斂塵是決定從哪裏進來就從哪裏出去了;雖然明知可能是多餘的,鍾易還是畫蛇添足地叮囑道。
“嗯。”出乎意外地,居然停下腳步,半轉過頭,給了他一記額首和輕應。
望着他倏地隱沒在黑夜裏的背影,鍾易慶幸自己不是他索命的對象,而且,他便由衷地相信──步斂塵絕對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只是,一如他曾在完顏慕南眼裏看到的優慮,到頭來,他該如何決定步斂塵的下場呢?
時節近冬,少了蟲聲啷啷,落在這天地闖的,是徹底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