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甫踏進家門,婁慧軒一臉訝異地面對正襟危坐的錢蘿莉和一個陌生的男孩。
一股不祥的預兆突然湧上心頭。她知道錢蘿莉身邊始終有許多追求者圍着她打轉,但這小妮子很懂得如何吊那些男孩的胃口,對每一個總是若即若離保持一定的距離,使他們更為瘋狂;想當然耳,他們誰也無緣踏進她們家的大門一步。
可是,今天她卻一反常態地帶這名陌生男孩回家,而且還大方地讓他出現在她跟前,婁慧軒直覺感到事情並不尋常。
「大姊,你好。我叫駱齊,是蘿莉的……朋友。」他和蘿莉的關係比朋友還更親密了些,他深信蘿莉的姊姊很快就會知道真相。
駱齊深深地向她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讓婁慧軒深怕他會一不小心栽倒在地上,對這位有禮貌的男孩產生了相當不錯的第一印象。
「你好,請坐!別客氣。」她仔細打量着駱齊,突然發現自己這些日子以來,也不曉得是走了甚麼運,凈遇到一些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帥氣男子。
這男孩長得眉清目秀,有股稚氣未脫的俊朗,更巧的是,他的眉宇間竟和駱奕有幾分神似。
想起駱奕,她不由自主地露出陶醉的笑容。這陣子和他見過幾次面,雖然僅限於工作上的接觸,但他始終以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對待她,即使再有定力,她知道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態度軟化答應他的約會。
那男孩如坐針氈的不安模樣,喚回了她的心思,為緩和他明顯的不安,婁慧軒對他綻開和善的笑容,接着轉向蘿莉:「你怎麼不懂得招呼自己的朋友,連杯茶也沒?」
錢蘿莉聳聳肩,低頭不答話,這舉動引起婁慧軒一陣側目。究竟哪裏不對勁?一向叛逆的蘿莉竟一反常態,安靜得像一隻乖巧的貓瞇?
駱齊發現婁慧軒投射來的異樣眼光,焦急地看了眼蘿莉,接收到她催促的眼神后,他又再度看向婁慧軒,一下張開嘴,一下又閉上地欲言又止,忐忑不安地連手腳該往哪放都不知道。
婁慧軒將這情形看在眼裏,以為兩個年輕人有悄悄話要說,於是識相地站起身。「你們聊聊,我進房間去,不打擾你們了。」
「等一等,我有話告訴你……」蘿莉終於打破沉默,開口喚住她。
婁慧軒緘默地迎接蘿莉那雙閃動着堅定光芒的眸子,右眼沒來由地跳得飛快,那股不祥的預感變得更為強烈,老爸和阿姨出事之前,她的右眼也是這樣跳的。
她將突然變得有些乏力的身子拋進沙發里,僵硬地問:「有甚麼事?」
錢蘿莉看了駱齊充滿鼓勵和支持的一眼后,以細若蚊鳴的嗓音說道:「我……懷孕了。」
「你說甚麼?」婁慧軒不敢相信,她並不是沒聽清楚蘿莉說的話,她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我懷孕了。」蘿莉的聲音變得清晰有力了許多。踏出第一步總是最困難的,既然已經鼓起勇氣說出來,她就甚麼都不怕了。
「你懷孕了……」婁慧軒沉靜地重複,驚訝得反倒不知該如何,定了定心神后,才道:「你在開甚麼玩笑?你該不會是為了想脫離我而編這種謊話吧?如果你畢了業,有能力照顧自己,我會成全你想獨立生活的意願,你不必急於一時扯這些荒唐的謊言來騙我。」她自欺欺人想否決這一切,彷佛如此,這個已然的事實就會如陽光下的泡沬消失無蹤。
「面對現實吧!」錢蘿莉將一張表格遞到她手上,眼中露出一絲嘲弄,嘲笑她驚慌失措的反應,一點也不會因為自己是始作俑者而感到心虛。
白紙黑字,一字一行映入婁慧軒的眼中,也一寸一寸撕碎了她偽裝的鎮定。
「你竟然有瞻子給我做出這種事?」婁慧軒彷如突然被引爆的炸彈般,爆發出威力十足的火力。「你不是一向最驕傲、最愛惜羽毛的嗎?竟然隨便跟男孩廝混,捅出這種漏子來?平時我說你一句,你立刻伶牙俐齒地回我十句,自以為已經長大成熟得不需要我的管束,如今,這就是你表現給我看的自重、自愛嗎?」
「請你不要怪蘿莉,一切都是我……」駱齊勇敢地挺身而出擋在蘿莉身前,深怕婁慧軒會在盛怒之下,失控動手責打他的心肝寶貝。
「當然是你的錯!」婁慧軒將更猛烈的炮火轉向駱齊,激動得緊緊揪着他的領口,一副想活活掐死他的模樣。「一定是你誘拐我的妹妹,一定是你!她才十九歲,還是個學生,你也不過大個幾歲,你怎麼可以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而毀了她?」
婁慧軒個頭雖然嬌小,但狂熾的怒火使她不知打哪裏生出一股蠻力,駱齊被她勒得臉紅脖子粗,嚇得錢蘿莉拚命扯開婁慧軒的手,像小母雞似地將好不容易鬆口氣的駱齊,藏在自己纖弱的身子后。
「你可不可以冷靜一點?」她朝着婁慧軒尖叫。
「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婁慧軒緊緊握着雙拳,強忍住再度想勒死駱齊的渴望。氣急地道:「未婚懷孕可是件大事,你肚子裏是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難不成你以為是在玩嗎?你做出這種事,叫我怎麼對九泉之下的老爸和阿姨交代?」
天啊!這擔子太重,實在太重了!該死的錢蘿莉,小時候跟她爭寵,長大后又害她無顏對死去的父母交代,她也不過才二十五歲,她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她到底還得為這個毫無血緣關係,又不肯聽話的妹妹操多久的心?
「我們不是在玩的。」錢蘿莉不甘示弱地為自己辯駁,雖然她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完全站不住腳,但她無法忍受婁慧軒如此污衊她和駱齊之不容人侵犯的愛情。「我和駱齊深深愛着彼此,發生這種事完全是情難自禁,我相信爸和媽咪一定會了解的。」
駱齊贊成地猛點頭,緊緊握着蘿莉的手,一副誓死與她並肩作戰的模樣。
「是的,大姊,請你相信我對蘿莉的真心,那絕不只是慾望……」他柔情似水地看了蘿莉一眼,再看向婁慧軒。「我愛蘿莉,我會負起身為男人的責任!」駱齊以堅定的口吻說出他對蘿莉的情意。
婁慧軒像泄了氣的皮球跌坐在沙發上,兩眼茫然地看着蘿莉和一臉自信的駱齊。她相信他的這番話是出自肺腑,在蘿莉坦承自己懷孕前,她對這男孩的印象已非常好,瞧他以毫不畏懼的眼神迎視着自己,婁慧軒相信他對蘿莉絕對是真心的,但卻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能力實現自己的承諾。
「你們交往了多久?」這是婁慧軒試着平靜下來之後的第一個問題。
「三個月又三天。」他們異口同聲回答,交換了一個甜蜜蜜的微笑。
「天啊!才三個月而已?你就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她緊閉上眼睛,不想面對這個既成的事實。
蘿莉含羞帶怯地凝視着駱齊,濃濃的愛意盡現眼底。「你不了解我和駱齊之間那種狂烈的愛,我們在初見的第一眼時,就無法自拔地瘋狂愛上彼此。我們之間的愛絕不是在輕率、衝動之下產生的肉體關係,而是冷漠的你所無法體會的那種偉大、神聖的愛情!」
錢蘿莉朗頌愛情般的說辭教婁慧軒全身雞皮疙瘩掉了滿地。她並非不相信愛情,但她就是無法認同這種快餐愛情。快餐愛情或許可以滿足短暫的空虛心靈,但細水長流似的愛情才能長久。她想不透,蘿莉怎麼可能在如此短暫的交往中,就毫無保留的付出全部的自己?
「哦,蘿莉……」駱齊激動地緊緊握着她的手,為她捍街愛情所說的一番話感動得幾乎落淚。「你完完全全說出了我心裏的感受!」
「哦,駱齊!」蘿莉忘形地投入他懷裏,完全無視於婁慧軒的存在。
婁慧軒猛然張開眼睛,一見他們肆無忌憚地緊緊摟着彼此,兩張臉黏貼在一起……她再度失控地大聲咆哮。
「分開點!你們兩個給我分開點!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們到底懂不懂……」她突然打住話,覺得自己的訓示顯得非常可笑;他們顯然根本就不以為意,否則,這會兒他們也不會在這面對她了。唉!為時已晚,生米已煮成熟飯,再責問他們,再追究責任都是枉然,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出辦法彌補這錯誤。「我知道你們的關係匪淺,但至少在我面前,我希望你們能剋制一下,尊重別人的感受,好嗎?」婁慧軒無奈地搖頭嘆氣。
蘿莉依依不捨地離開駱齊的懷抱,俏皮地展顏一笑:「在愛情領域中,她就像清心寡欲的修女,我們就別再刺激她了。」她無辜地聳聳肩,不理會婁慧軒狠狠拋來的一記白眼。
婁慧軒深吸了幾口氣,試着以和緩的語調詢問:「現在,你們兩個有甚麼打算?』
「我打算娶蘿莉,我保證會讓蘿莉過最幸福、最快樂的日子。」駱齊毫不猶豫回答。
蘿莉一臉沉醉在幸福中,展露出花般的笑靨,兩眼閃着光芒,彷佛已預見未來幸福、美好的一切。
婁慧軒可沒她這麼樂觀。駱齊的回答正如她所預期,卻無法消弭她心中的隱憂,她實在害怕繼續問下去會問出他們的問題,卻不能坐視不管啊!
「你有經濟基礎嗎?現在從事甚麼工作?」她屏息以待他的答案。
「我已經大三,明年就畢業了。」駱齊雙眼亮閃閃地,顯然對自己的未來抱着無比的信心。「對於未來,我已經完全規劃好了,我準備……」他話未說完即被打斷。
「夠了!」婁慧軒舉起手,無助地按着抽痛的額角。
她的憂慮果然成真了。一看駱齊就是知道他還未經社會的歷練,不了解現實的可怕。他是個未經風吹雨打過的溫室花朵,要如何負起這麼沉重的擔子?如何養得起養尊處優慣了的蘿莉和一個即將出世的嬰兒?
「你知不知道自己根本是在痴人說夢?」她不得不潑他一盆冷水,讓他認清事實。「結了婚後,你們的學業怎麼辦?工作有着落嗎?就算你肯休學找工作養家,以你現在這半吊子的學歷能找得到甚麼象樣的工作?除非你肯日晒雨淋地去做苦力,但瞧你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斯文模樣,可能嗎?」婁慧軒愈說愈激動了,絲毫不給他們開口反駁的機會,像連珠炮似地說個不停。「你知不知道現在的工作有多難找?物價有多昂貴?結婚的花費你負擔得起嗎?兩個人共同生活需要多少開銷你想過嗎?緊接着孩子生下來,你肩上的擔子又要加重許多你知道嗎?他只會吃喝拉撒睡,只會哭鬧,只會花光你口袋裏的錢,你和蘿莉準備好負起身為父母的重責大任了嗎?」她無力地雙眼瞪着天花板:「你們誰還敢告訴我這不是在玩的?為甚麼不在被慾望沖昏頭之前,先想想這些嚴酷的現實面?顯然你們還未成熟得足以有能力剋制自己,教我如何放心?」
「蘿莉,你姊姊實在是個超級悲觀論者。」婁慧軒的憂慮對駱齊而言根本不存在,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錢蘿莉笑盈盈地附和:「她一向是如此。」
「閉嘴!你們兩個都給我正經點!」婁慧軒不悅地喝斥。
錢蘿莉不屑地回嘴:「如果你不要那麼霸道地打斷駱齊的話,好好聽他解釋清楚,你會發現那些疑慮根本不存在。」她得意地接著說道:「你知不知道駱齊的家世背景?他當然有能力養活我和我們的寶寶,因為他是鼎鼎有名『駱氏集團】的小開。
「甚麼?」婁慧軒驚訝得愣住了。難怪他和駱奕長得如此像,原來他們是一家人。據他所知,駱奕未婚,而且以他的年齡來推論,不該會有駱齊這麼大的兒子,除非……「你和駱奕是甚麼關係?」婁慧軒一臉急切地問道。
「大姊認識我叔叔嗎?」駱齊反問。
「嗯,是啊,有生意上來往。」她一語帶過。
叔叔,婁慧軒鬆了口氣,很高興知道他們的關係,證明駱奕不是甚麼人格分裂的摧花狂魔,她也很高興蘿莉並未完全喪失理智,懂得在奉獻出自己之前,替自己找了這麼個家世顯赫的男朋友。她並不想攀權附貴,不過,還是很高興知道駱齊有能力養活蘿莉和她肚子裏的小生命。
如此多的巧合,彷佛冥冥中已安排好,莫非是命運之神存心捉弄她?一連串的機緣巧合幾乎教她麻木得再也不感到驚訝了。她只是好奇,和駱奕扯上姻親關係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變得如何呢?
「既然如此,我也沒立場反對你們結婚。」婁慧軒漸漸放下壓着心頭的大石。
「你爸媽知道這件事了嗎?」婁慧軒緩和地問着。
「我爸媽長年旅居在國外,幾年前,我爸爸突然厭倦了終日為生意操勞的生活,帶着我媽媽環遊世界,過着閑雲野鶴的日子,將所有家族事業全交到我叔叔手上……」他如陽光般的笑容略淡了些,嘟嚷道:「連對我的監護權也一併託付給他。」
「那麼我希望你儘快請你叔叔出面,我好與他商談你和蘿莉的婚事。」看來,她和駱奕之間的牽扯是無法避免的了;事實上,她必須承認,自己並不排斥後續的發展。
「我會……」駱齊嘴裏這麼承諾,卻心虛地垂眼迴避她們姊妹倆期盼的眼光。
他實在無法想像,一旦叔叔知道了這件事,將會有甚麼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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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婁慧軒一下班回家后,就被蘿莉嚎啕大哭的聲音引到她房間。只見蘿莉披頭散髮地趴在床上,傷心欲絕地痛哭流涕,即使老爸和阿姨過世時,也不曾見她如此悲傷過,她會這麼哭,一定是發生大事了。
她驅前欲安慰蘿莉,只見那慘白的小臉泛着鐵青,雙眼腫得像核桃,鼻頭紅得似蓮霧……她被眼前的蘿莉嚇了一跳,那美麗的臉龐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完全失去以往的亮麗光鮮。
蘿莉原想逞強地隱瞞,但經不起她死纏爛打地一再追問,終於妥協說出了原因。
婁慧軒聽畢,氣得火冒三丈。駱奕憑甚麼不答應他侄子和蘿莉的婚事?他憑甚麼?就算這件事蘿莉也有責任,但駱齊畢竟是始作俑者,他們駱家憑甚麼推卸責任?她非要弄清楚這一切。
她背起皮包直赴駱家,沒想到要見那該死的駱奕一面還得過五關斬六將;一路對付他那些啰嗦不停的傭人和那一臉兇惡的小陳,她已氣得怒火中燒,在見到他時,她滿腔狂燒的怒火不禁要從口中噴出來了。
「婁小姐?我沒想到你會來!』駱奕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喜出望外地彷佛見到了奇迹,滿心歡喜地開玩笑。「這麼急着想要回掉在我車裏的『玻璃鞋』啊?」
「我才沒空管甚麼『玻璃鞋』!」婁慧軒不耐煩地瞪着他。即使蘿莉不是她的親妹妹,但區區一隻鞋又怎麼可以和她相提並論,今刻最重要的就是替蘿莉討回公道。
「我是為我妹妹的事情來的。」她的嗓音冷得像呼嘯的北風。
「你妹妹?」駱奕一臉茫然,他這意外的驚喜只讓他高興三十秒。婁慧軒顯然來者不善,並非是主動來向他示好的。
「我是為了你侄子駱齊和我妹妹的事來找你談談。」她進一步解釋。
駱奕恍然大悟。這下,他不但再也笑不出來,那張英俊的臉孔反而愈來愈凝重——他恨透了這該死的巧合!
「你是錢蘿莉的姊姊?」他語鋒犀利地追問:「可是,你姓婁,而你妹妹卻姓錢?」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她一語帶過,直接切入主題,質問道:「你為甚麼不答應他們的婚事?」
「請坐,婁小姐。我想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我們坐下來談吧。」
駱奕一面招呼她坐下,一面思索着該如何啟齒,好消弭一場即將會有的爭執和火爆場面。不同於以往,這次的對手是婁慧軒,他對自己一點兒把握也沒有。
婁慧軒正襟危坐,身子僵硬得彷若一尊雕像,毫不放鬆繼續追問:「告訴我,你為甚麼反對這門婚事?我希望不是因為個人偏見,而是能令我信服的理由。」
「你真以為他們兩個大孩子,有共組家庭的能力嗎?」駱奕強調地加重語氣。
「我知道他們還太年輕,也不夠成熟,但事情終究是發生了,在這節骨眼上已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們唯一能做到的是想辦法補救這個錯誤。」婁慧軒一股腦兒說出自己的想法。
駱奕卻持完全與她不同的意見。「我並不以為結婚就能補救任何事情。那只是一種逃避的做法,欺騙自己結婚後會幸福美滿,卻沒想到那才是一切錯誤的開端。」
「的確,他們是不夠成熟,可我們都是成熟的人了。」她理直氣壯地反駁:「在這時候,他們需要我們的指引和幫助,我們應該合力幫他們渡過這個難關,更應該適時給他們忠告和援手。」
「你打算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他們身邊,時時糾正他們的錯誤?」
「我……」被他這麼一問,她頓時語塞。
他迅速地接腔:「就算我們真的那麼敝,我也不以為有用,再多的勸告,再多的援助都不可能讓他們在一夕之間學會成熟與獨立。你要知道婚姻不是兒戲,生養孩子更不是件好玩的事,我絕對不能如此輕率地答應他們。」
基本上,她贊同他的話,卻不贊同他這種過度冷靜的決定。「問題是,如今我妹妹已經懷了孕,你不讓他們結婚,難不成要讓蘿莉做個未婚媽媽?」她以質問的眼神看着他。
駱奕沉吟了半晌,才以低沉的聲音開口:「我當然不希望有這樣的結果,它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你妹妹選擇走第二條路。」
「甚麼意思?」婁慧軒一臉茫然,不解他意指為何。
「現在的醫學相當發達,可以……」駱奕硬起心腸,提出這項建議。
「你說的是甚麼鬼話?」當婁慧軒乍然了解他的意思時,立刻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竟敢叫蘿莉去墮胎?你……你這個該遭天打雷劈的魔鬼!」
她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中,駱奕耐着性子安撫:「婁小姐,我希望你先冷靜下來。我的建議不僅是為了駱齊,更是為令妹着想,他們還年輕,絕對扛不起如此沉重的負擔。」
「少講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婁慧軒嗤之以鼻,氣得纖細的身子直抖。「你以為你們財大勢大就可以不負責任嗎?你就可以任你侄子在外頭惹事,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嗎?」
「我想,令妹和駱齊是兩廂情願的吧?他們兩個都有責任。」駱奕實事求是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這會兒在她眼中,駱奕那依舊英俊的臉龐,已變成青面撩牙的陰狠惡魔,她憤恨地破口大罵:「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不但不幫助他們,還狠下心殘害一個無辜的小生命!你應該遭千刀萬剮,打下十八層地獄!」
除了債慨,婁慧軒的心匠還潛藏着心傷和失望。他怎麼是這樣無情的人?一個撼動她心弦的男人,竟是一個殘酷的冷血殺手?這令她的情緒完完全全失去控制。
駱家那片精緻的雕花木門突然被粗魯地撞了開來,駱齊拉着錢蘿莉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
顯然婁慧軒的震天怒吼已透門而出,蘿莉立刻沖至她身邊,以指責的眼神看着她。「拜託!你怎麼可以這麼咒罵駱齊的叔叔?」
「他罪有應得!」婁慧軒一把拉起蘿莉的手,想立刻帶她離開,不願她再受到傷害。「你根本不必再繼續對他委曲求全,姓駱的絕不會心軟接納你的,因為他的心早被狗給吃了!」
錢蘿莉奮力地掙開她的手,緊挨在駱齊的身邊。「我不走!我求求你,別把事情愈弄愈擰。」
「我……」婁慧軒當場被澆了一盆冷水,錢蘿莉的不識好歹將她的怒火愈搧愈高:「我是在幫你啊!」
「你只會愈幫愈忙。我真想不透,你都一把年紀了,為甚麼永遠學不會冷靜?」錢蘿莉卻反過來數落她。
「我拉下臉跑到這裏來為你爭取,你就這麼回報我?」婁慧軒緊緊握着雙拳,強忍住動手摑她巴掌的衝動。「你搞清楚,如果你自重自愛一點,不要輕易聽信他人的花言巧語,今天我也不必在這裏受別人的羞辱了!」
「婁小姐,很抱歉讓你有那種感受,事實上,我非常敬佩你對令妹的關心。」駱奕忙安撫她,免得事情愈鬧愈大。
婁慧軒卻不領情,回以一個惡狠狠的白眼和漫罵:「少假慈悲!你以為親手把人推下懸崖,然後再虛情假意地為他禱告一番,就能減少你的罪惡嗎?」
「拜託,你怎麼可以對駱叔叔如此無禮?」錢蘿莉指責她對駱奕的出言不遜。「我求求你,別再管這件事,讓我和駱齊自個解決可以嗎?」
「你以為我愛管嗎?要不是阿姨臨終前的託付,我才懶得管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會有甚麼凄慘的下場!」婁慧軒扯開嗓門大聲怒喊。
「誰要你假好心……」蘿莉的眼淚像自來水似的,說來就來。「反正!我們毫無血緣關係,你也從來沒有把我當妹妹看待……在這世上,我孤獨無依,沒有人關心……」錢蘿莉哽咽地哭訴。
婁慧軒若不是因為自己太過生氣、激動,還真忍不住要為蘿莉精採的演技喝采。
前一秒鐘,她還是個對自己怒目相視的小辣椒,一轉眼間,她立刻變成淚眼婆娑、孤苦無助的弱女子。她太了解蘿莉這一套,她是想采低姿態,以可憐的弱女形象來博取駱奕的同情與接納。
只可惜,蘿莉的算盤是打錯了,駱奕是她生平僅見最強硬、冷酷無情的男人。
蘿莉柔弱地偎進駱齊的懷裏,仰起梨花帶淚的小臉輕聲哭泣:「駱齊,現在我只有你了……」
駱齊心疼得有如針扎。「蘿莉,我絕不會辜負你的……」
「別答允一些你根本做不到的承諾。」駱奕冷冷地打斷侄子的話。
駱齊勇敢地面對叔叔,以指責的眼神迎視着冷漠的他。「叔叔,我求你別那麼固執了。我們原本可以高高興興、皆大歡喜的籌備婚禮,卻因為你的固執,害得我們在這兒愁眉不展,甚至漫罵叫囂……」
「造成這一切不快的是你,不是我。」駱奕再度冷言地打斷他:「我警告過你,別玩得太過火,如果你把我的話記在心上,今天也不至於惹禍上身。」
駱奕有意將蘿莉說成是專門製造麻煩的禍水,令婁慧軒不平地駁斥:「說話客氣點,你們叔侄對我們而言,才是可怕的瘟神!」
「駱齊不是,我也不是。」錢蘿莉胳臂全往外彎,將所有爭執全歸咎在婁慧軒身上。「你才是!」
「你閉嘴!」婁慧軒尖聲喝斥。
「蘿莉,別那麼說大姊。」駱齊不忍心地替婁慧軒說話,將矛頭指向態度強硬的駱奕。「一切都是我叔叔的錯。」駱齊一臉抱歉地說著。
「你閉嘴!」駱奕惱怒地冷斥。
「叔叔,無論你答不答應,我都決定要娶蘿莉。」蘿莉的淚水使得駱齊鼓足勇氣與駱奕抗爭到底。
「很好!」駱奕微微扯動唇角,露出一抹教人打心底發毛的冷笑。「那麼你就準備自食其力,脫離家族的庇護,靠自己的力量養家活口吧!你休想再得到我或你爸媽的任何援助,既然不顧我們的反對執意結婚,你就得負起男人的責任。」
「駱齊……」錢蘿莉的心往下一沉,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糟糕的結局。
駱奕用盡手段威脅,企圖瓦解駱齊的堅持,但他是駱家子孫,他承襲了駱家男人特有的固執和強硬,駱奕的阻攔只是更加堅決了他的意志。
「叔叔,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駱齊那張稚氣未脫的俊臉上,閃動着異常的執着光采,他下定決心。
「就算如此,我也絕不會改變主意,我要帶着蘿莉離開這個不歡迎我們的家!」
「駱齊,別衝動……」婁慧軒生怕他的一意孤行會毀了自己,也會毀了蘿莉的幸福,但她實在太欣賞駱齊對愛的執着與痴狂,蘿莉畢竟是幸福的,能遇上駱齊這麼好的男孩。她不禁納悶:同樣姓駱,為甚麼他們叔侄倆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可惡的駱奕!
「大姊,我會以實際行動來向你證明我對蘿莉的真心,希望你能把蘿莉交給我,給予我們祝福。」駱齊以充滿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婁慧軒不知道自己能說甚麼……「你真的想清楚了?這個決定很可能毀了你大好的前途,一旦你踏出家門一步,在沒有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沒有得到我的認可之前,我不會准許你回來的。」駱奕表明自己強硬的立場。
儘管駱奕一再口出威脅,一再打擊駱齊,但在心底深處,他卻相當稱許侄子勇於對抗自己的決心和勇氣。他罵駱齊,為的是不願將來見到他受挫、跌倒,他必須成長,必須學會為自己負責,希望這次的考驗,能讓駱齊明白生活的艱難和生命的意義。
溫室中的花朵必先經過風吹雨淋,才能成長、茁壯。或許,他放手讓駱齊獨當一面的日子已經提前來臨了。
駱齊不再以言語表達自己的堅決,而是以萬般柔情的眼神凝視着蘿莉,深情地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蘿莉毫不猶豫的頷首答道:「願意。無論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跟你去。」她眼眶中溢滿盈盈淚水,卻綻放出幸福的笑靨。
「好,我們走。」駱齊緊握着蘿莉,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走去。
婁慧軒不安地想勸阻他們,大叫:「蘿莉,站住!駱齊,你冷靜點……」
她正想追過去,駱奕卻一把抓住她。「別勸了,就讓他們去撞得頭破血流,不吃點苦頭他們是學不會睜開眼睛看清事實。」
婁慧軒猛力掙脫駱奕大手的箝制,惱怒地斥罵:「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吧?你的心到底是甚麼做的?怎麼對別人的痛苦無動於衷?」
「我只做我認為對他們最好的決定。」駱奕不打算為自己辯解。
「你是個自以為是的自大狂!」她忍不住。
駱奕終於失去耐性,反過來指控她:「如果你試着冷靜點,別一味地鼓勵他們反抗我,事情或許不會棘手到這種地步。」
婁慧軒反唇相稽:「是你逼得他們只好私奔,不是我!」
駱奕的睥氣很快就平靜下來,試着平息她的怒火。「我想我們應該停止針鋒相對。事實上,我們應該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即使我和你一起困在一座杳無人跡的孤島上,我也永遠不會跟你同一陣線!」慧軒對他的建議嗤之以鼻。
駱奕無奈地聳聳肩。「放心吧!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因生活艱苦而回頭。」
駱奕說得並沒錯,因為她深深了解,年輕的駱齊和蘿莉是無法體會現實生活的無情。
現在,除了默默地祝福他們之外,她甚麼忙也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