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真相的傳播能以音速計算的話,那麼流言就該是光速。
——小鎮名言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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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鎮上傳出了某人將要回來的消息后,每個閑暇無事的人都翹首以待。
但偏偏,這消息卻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時間距離春花奶奶房租契約成立的當天算起,已經過了足足一個禮拜等於七天的日子。
這一星期來,娃娃每一天都吃不好、睡不穩,但拒絕承認是因為「他」要回來的緣故。
心語小媽看着女兒眼窩下兩個黑眼圈,忍不住話中有話:
「最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啊,看某人茶不思飯不想的。」
自從消息傳播開,弄得人盡皆知以來,就沒看過女兒一頓好吃好睡,顯然很在意這件事。看樣子,要是梓言真回來了,情況會很糟吧?
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豈有不了解她心思的道理。只怕這十年來,她閉口不談梓言,是因為受傷太深。
娃娃聞言,立刻吞下一大碗的飯,吃到肚子撐撐的才放下碗筷。
「哇,吃得超飽。我要出門了,今天我值班。」趕快裝開朗,一切沒事。
「喂,娃娃,等一下!」
話還沒說完,娃娃便已騎上剛剛請人修好的重型老爺野狼125,風塵僕僕地上警局去簽到。
到了局裏,主管一見到她就訝異地說:「耶,姑娘,你來做什麼?今天不是放你休假?」
娃娃臉先是一垮,緊接着一陣青又一陣白之後,隨即辯駁道:
「呴,老大,你記錯了啦,我今天哪有排休假。本人是個工作狂,工作狂耶!工作狂是不需要休假的。再說,我們這小地方,加你、加我、再加小陳和小林,也不過四員警力,身為愛國愛民的警察人員,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是一定要的啦。」
大家以前都叫他小何,現在改叫老何的何所長一邊呵呵笑着。
「哪能這樣。休假就是休假,我可不打算讓我手底下唯三的警員之一過勞死,那本所長不就少了個人可以奴役?」
娃娃一邊將警徽戴在身上,一邊回嘴道:「總之我在路上遇到小陳,已經叫他不用來了,要不要奴役我隨便你,別再羅嗦就好。而且我就要出門巡邏了,懶得聽你嘮嘮叨叨。」
「想出門巡邏?」老何瞄她一眼,吐槽道:「沒穿制服就不準。真是,老愛玩便衣那一套,偏偏你又不是。」老是不穿制服在街上巡邏,不合規矩。要不是這個鎮地方小又偏僻,天高皇帝遠的,哪能由她這樣隨便。」
娃娃剛戴好警徽,聞言,立刻叉腰辯解道:「這樣變身的時候才方便嘛,要是得一直換制服,那我的那套水手服什麼時候才能派上用場?」人家超人變身時也才換一次裝而己。
「說得像真的一樣,還水手服哩,你倒是真的穿來亮相看看。那種裙子那麼短,一踢腿就曝光的衣服,我就不信你真的敢穿。」
她的小小怪癖和嗜好,幾乎人盡皆知。
話說回來,小鎮裏何時有秘密能藏起來過?
娃娃不服輸地撂話:「當然裏面有搭安全褲好嗎,改天我要對付外星人的時候,你就看得到了,我們平常是不能亂變身的。」
「那你脖子上掛着的那頂怪帽子又是怎麼回事?」老何指指她掛在頸子上的西部牛仔帽。
「哦,這個啊。」娃娃立刻擺了一個帥氣的牛仔POSE。「不就斷背山咩,正當紅的電影,這是周邊商品啦,不過你要把它當羅賓的COS配件其實也無所謂啦,看我的三十輪花。」
「羅賓?」這是誰呀?只聽過羅賓漢耶。
「呴,沒常識也要看電視啊。OnePeace啊,一個大秘寶你都不知道喔。那黃金梅莉號總該聽說吧?再不然海賊獵人羅羅亞.索隆你總該認識吧?」
聽起來都是動畫人物啊,老何忍不住嗆笑出聲。「真是的,明明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小孩子氣。」
「什麼孩子氣!」娃娃否認。「我這叫做『有夢最美,希望相隨』,才不像某個五十歲不到就未老先衰的『老杯杯』勒。」
「嘖,小姑娘火氣很大喔。想當年,那個停電兼風雨交加的暴風雨逃家夜裏,要不是這個『老杯杯』找到了一個姓官的小夥子和一個姓方的小姑娘,現在這個小姑娘還有命站在這裏和我嗆聲才怪。」
是的,他就是當年的「暴風雨逃家夜」里,在小夏嶺山上,發現了兩個逃家小孩的年輕警員。前幾年夏日鎮派出所的所長光榮退休后,他便升職了,目前是方心語的直屬上司。
「拜託,老大,你就別再說了。」
這半個月來,為了那個「據說」要回來,但只聞樓梯響,卻連個屁也沒放一聲的傢伙,她已經被眾人煩到沒地方躲了。每個人一看到她,或多或少都會提個一句、兩句,好像看她如何反應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似的。
怎麼搞的,大家都太清閑了嗎?
老何也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女娃了。忍不住,他傾向前,關切的問:「真那麼難受啊?」
娃娃還沒回答,另一名警員小林終於從電腦螢幕前打擊網路犯罪告一段落,抬起頭插嘴道:「娃娃,我看你就大方承認我倆戀人的關係吧,好叫那些吃飽沒事幹的人斷了作媒的念頭。」
娃娃翻了翻白眼。「你才吃飽沒事幹。誰跟你是戀人啊!」怒瞪了警局辦公室里的一老一少男人。「早知道這裏也找不到清靜,我就不來了。」才說著,已一邊戴上心愛的帽子,準備沖向門外。
「等等!你去哪?」小林喊道。
「巡邏啦!」丟下話后就拜拜走了。
留下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一會兒,小林才問上司:「這個官梓言真的跟我們娃娃有那麼深的淵源嗎?」
小林是外地人,也是這兩、三年才調到夏日鎮的警員。對於小鎮間長期流傳的一些傳言,雖有耳聞,卻了解不深。
老何喝了一口老人茶后,才瞥他一眼道:「愛恨交加的二十年關係,你說這淵源究竟深不深?」
「可是那前十年是年少無知的愛,后十年則是自尊問題的恨,這樣的愛與恨,好像也不算什麼海枯石爛。」就外人的眼光來看,小林的確是如此認為。
老何愣了一愣,重新以不同的眼光看待這名手下。
「或許吧。」差一點點就讓小林說服了。「可是你看過有什麼年少無知的愛,可以讓一個人恨一個人那麼久、那麼深的嗎?」
假使也有人曾經像他一樣,有兩次在危難中,發現當時還是孩子的男孩與女孩互相依靠、互相需要的話,或許那些疑惑就可以一一消除。他從沒見過如此需要對方的兩個分離的個體,卻禍福相倚,憂歡與共。
「那倒是。」小林一臉夢想被打碎的表情。「這麼說來,我是沒希望了?」
人家打三年前加入這烏龍派出所——更正,夏日派出所——時,就煞到這位恰小姐了說。
老何很乾脆地倒了一杯茶給他。「你呀,還是干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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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還是逃吧。
她實在不想應付眾人一再的詢問和關切的眼神。
更甚者,是同情的目光。
他要回來,是他的事,與她何干啊!再說,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有關他的「任何事」。打從他決定離開時,她就說得很清楚——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走,那麼就走吧,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回來。
當時他沒有抗議地走了,也真的整整十年都沒有回來。
那麼,為何是十年後的現在?為何要挑選在這時候回到夏日鎮?
這小鎮,早己沒有他容身的地方了,他不該再回來擾亂她的生活,還讓她逃得如此狼狽,逃到夏日鎮上,唯一可以不受到他要回來的流言所影響到的地方——
輕輕推開那棟白色大宅的雕花鐵門。
四下無人。她悄悄溜了進去。
不想進大屋裏,她挑選了一個有樹蔭的地方坐下來,看着花園裏被妥善照顧的玫瑰,任徐徐微風吹拂過臉頰、髮絲。陽光被樹葉遮擋,不冷不熱的氣溫舒服得讓她閉上了眼睛。失眠許多天的她終於不知不覺地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見玫瑰園中傳來的聲音。伸了個懶腰后,她張開眼睛,看着戴着一頂斗笠在花園裏工作的老人;那略略佝僂而熟悉的背影表明了他的身分。
嘆了口氣,她戴上帽子,起身走進園中,蹲在花叢前幫忙除蟲。
一老一少一齊在園中照顧了玫瑰好一陣子,比較小的那個終於沉不住氣,先開口了。「我想我們兩個大概是鎮上最晚知道『那件事』的人吧。」
根據小鎮那條當事者最晚知情的鐵律,她猜想大概也只有與「那個人」有外祖孫關係的官老爺會比她晚知情吧。
老人沉默了半晌,才說:「我是消息傳開那天快中午前才知道的。福嫂去市場買菜回來后告訴老王時,我不小心聽到了。」這在鎮上,已經算是很晚知道的吧?
娃娃臉色驟變。她是下午才聽說的。「可惡,為什麼我比你還晚知道!」
她可是保家衛民的勤勞的在街坊間巡邏耶,早該有人好心一點先警告她的。現在證實她果真是跑了最後一名,實在令人沮喪。
斗笠下的老臉露出一抹像極了昔日那個小男孩微笑時才會出現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我不像你那麼不願意見到他回來吧。」
娃娃不甘心地拿起鏟子翻士,明顯有些賭氣。「當初他要走的時候,你也沒開口留過他。不要到現在才表現得像是你有多想念他似的。」
老人在她翻過的土壤上澆水施肥。「我可不會那麼說。」要他對那個個性彆扭到極點的孫子說那種噁心巴拉的話,他也拉不下那個臉。
「想也知道。」
「但是我從來沒真的希望他離開過。」
翻士的動作緩了一緩,才又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翻。良久,娃娃才吁出一口長長的氣。「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會相信你的話了,官老爺。」
「或許吧。」老人間接地同意了。「丫頭?」
「幹嘛?」
「你真的不打算原諒他嗎?」
猝不及防地被問到這個問題,她悶着頭蹲在地上用力地翻着土,不答話。
「小姑娘,」老人又問:「你不打算回答一下我這個孤單老人的問題嗎?」
裝可憐?也不想想這些年來她有多常到他這裏來,就為了陪伴他這個被「狠心孫子」拋棄的「孤單老人」;還得跟他抬杠,好預防老年痴獃哩。
這樣就不算真的很孤單了好不好!
瞪着泥土地,她還是不答話。
「唉。」老人輕嘆一聲。「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是個只會把天真無知的小孩子拿來當點心吃掉、嚴厲又殘酷的老頭子,你其實大可不必理會我。」
這種把戲大明顯了。她決定不回話。
「像我這樣孤僻的老頭子,向來都很沒人緣的,就算孤單到死,也不會有人關心。」老人繼續說。
喂,還真敢說啊。娃娃皺起眉。
「連我唯一的孫子都認為我沒血沒眼淚,老了沒人想理也很自然。我想這就是報應吧。」
終於忍不住了。丟下鏟子,娃娃氣沖沖地站起來。
「夠了喔,別老是裝可憐來博取同情,我實在受夠了你們祖孫倆這種欺騙別人感情的伎倆。」
「我有心臟病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人臉不紅氣不喘地繼續說:「確實我再活也沒幾年了。像我這樣的死老頭,說不定明天就來個一翻兩瞪眼,回老家賣鴨蛋去。像你心腸這麼好的小姑娘,根本不需要浪費時間搭理我。」
儘管心腸已經軟了下來,但表情還是依然掛着不甘。
「我不甘心。」她「平靜」地吼道:「我真的很不甘心啦!」
老人斜睨她一眼。「不甘心什麼?」
「別再裝可憐,聽到沒?這招對我沒用、沒用啦!」說是這樣說,但耳根子上的熱紅早已泄露了真相。
她就是心太軟才會被欺騙了十年那麼久的感情。
所以這一次她絕對要狠下心來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管那個人到底回不回來,她都不可能原諒他。
她絕不會搬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因為,那太痛了。
她是怕痛的。所以痛一遍也就夠了。
像當年那種失去最好朋友的痛苦,休想叫她再承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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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約她上山。
是夜,小夏嶺山上星斗明亮得像是隨時會墜下來變成一枚枚銀幣似的。
他說要為她摘下星光,讓她閉上眼睛,等待那一片燦爛。
「可以了嗎?」她閉上眼等待又等待。
「還沒,再等一下。」他的聲音聽起來一會兒近一會兒遠。
又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又問:「可以張開眼睛了嗎?」
「快好啦,再等等。」
她繼續等待。
但實在忍不住,正想偷偷張開一隻眼睛時,他雙手從背後蒙住她的眼。
「娃娃,你想偷看。」
她因被捉包而臉紅。「哪有!我是眼睛癢。」死不承認。
還好他沒窮追猛打,只是從背後摟住她。
他們從小就很親密,沒有一般青少年性別上的隔閡,因此這樣的靠近通常不會讓她產生別的想法。但今夜有點不同……
也或許是從三年前的那一天起,情況就已經不同了。
剛進入國中時,他們經常手牽着手上下學,一如孩童時期一樣。因此有一段時間,經常受到其他不認識的同學嘲笑。他們笑——
「哈哈哈,手牽手,羞羞臉,男生愛女生。」
也是通常,她會用武力來解決這樣的紛爭。
最後總是她嬴。因為她無法忍受不能牽他的手一起上下學,她必須嬴。
久而久之,同學被她「調教」成功,接受了男生女生之間,也可以單純地牽手做好朋友。
是他先放開她的手。
「我們不能再牽手了。」有一天,他很嚴肅地宣佈。
「為什麼不能?」她已經用武力解決了所有的異議分子了,為什麼不能?若還有人膽敢有其它意見,她可以再去揍扁那些多事的人。
「因為這樣子真的太丟臉了。」他說:「我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可以老是手牽着手。」看到她臉色不對勁,他改口道:「也許可以趁沒有人在看的時候牽一下——」
然後她就揍了他,回家后還哭了好幾天。
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呢?難道連想怎麼做自己,都不能由自己來決定嗎?若真如此的話,當人有什麼意思呢?
他們為此不理對方好幾天,後來是他先低頭的。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娃娃,你不要不理我。」
她不肯牽他的手、直到他主動把她掙扎不休的手捉進手裏。
他總是張大手掌,將她生氣的拳頭密密地包覆住,直到她鬆開拳,才牢牢扣住她的五根手指。那時她才恍然發現,自己有多想念他握住她手的方式。他的手溫不比她的溫暖,但每當他主動握住她手的時候,總使她心中流過一陣暖意;那暖意總是輕易地就融化她的冰冷,使她一再原諒他。
「別再放開。」當時,她那麼說。
她是認真的。她想他應該也很清楚。因為雖然他沒有說話,但他臉上有着同樣認真的表情。
好朋友應該就是要不離不棄,不然要怎麼在一起直到永遠呢?
然而她心裏有一個小小角落也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的確和小時候有一點不同了,也許也或多或少地改變了一點點。但是她不願意去討論那細微的不同,因此她總是選擇迴避面對類似那樣的問題。
她的經期在十四歲那年來臨,胸部也開始發育,身體許多特徵的改變都讓她覺得羞怯,也讓她注意起他與她之間的差異。
她有胸部——雖然很小——而他沒有。
他有喉結,她則沒有。
他甚至還長了一點點鬍渣,經常要刮。
他們身上似乎都多了一些對方所沒有的東西。(當然這是就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來觀察的。)這些不同,讓他們在進入高中后,面對更多質疑的眼光。
班導以為他們在搞班對,不止一次暗示他們要「謹慎」一點。有一次還打算找他們倆上一堂「有套無礙」的健康教育。那真是太丟臉了,好在她找藉口規避掉那次的午休座談。
同學們也以為他們是一對,經常拿他們的「感情」做文章。
真是很煩人的事,她也懶得解釋。所幸小鎮居民不多,大多同學都是以前就認識的熟面孔,只有少部分是新面孔,因此解釋起來還不算太費力。
但難道,男生和女生之間就不能存在真正不變的友情嗎?
她不懂。也不願意認輸。
她想他們之間,只要有人能夠一直堅持下去,他們的聯繫就不會斷。
而她習慣當那個比較堅持的人。
她知道她是有那麼一點點故意地想要對他們之間的「差異問題」視而不見。
所以她不打算對於他們靠近時,身體所產生的熱度做太多的聯想。
畢竟又不是沒這麼靠近過。小時候他們還經常一起睡在一張床上好多次勒。
只不知為什麼,當他靠近她耳邊說話時,一股莫名的悸動便緩緩地在體內形成,今她忍不住顫抖。
「會冷?」他試着靠近她一些。
「不冷。」她閉着眼睛說,但不介意他想把溫度分給她的友愛之舉。
「真的?那麼我現在要放開手哦。」他緩緩地放開遮住她雙眼的手。「等我從一數到三,就張開眼睛。」
「好。」感覺到他離開她身邊,失去了他的溫暖,她忍不住又顫抖起來。
她聽見他數到三,就睜開眼睛。
只見一束束的星光伴隨着爆炸的聲音從天際墜落。
滿天的花火,如夢般在黑暗的天空中,為她十七歲這一年寫下絢爛的記憶。
不知何時,他來到她身邊緊緊牽着她的手。
他鮮少主動,然而她不及細究原因,只覺得滿腔快樂幾乎就像那星光般的燦爛花火一樣,在胸中爆炸開來,一股強烈的情感湧進她的心中。
「娃娃,生日快樂。」
他燃起一支仙女棒遞給她,真如他所承諾般,為她摘下了星光。
她捧着滿手的星光,為那耀眼的光芒驚奇而迷醉。
根據小媽所說的,她在夏至日的夜裏出生。慈愛育幼院的院長在夏至夜裏在育幼院門口發現剛出生的她;三年後的同一天,她第一次遇見大爹和小爹。
「為什麼是今天?」她輕聲地問。她下禮拜才生日的。
他站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一同看着仍在燃放的花火,眼神好溫柔。
「因為我覺得今天很適合啊。」
適合做什麼?當時她滿腔的幸福讓她沒有追問。
後來她才知道,他的意思是:適合道別。
一個禮拜后,夏至日到來的那天,他離開了她。
十七歲那年的夏天,充滿了歡樂與憂傷。
如今想來,那些歡樂,或許都是憂傷的前奏。
從此她再也不過生日,今年該是第十個不過生日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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獃獃地看着眼前的黃昏玫瑰好半晌,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她抬起臉龐,看着官老爺那張在年輕時候應該與他極為神似的臉龐。這就是家族遺傳吧。
不像她,她跟小媽其實一點都不像,小媽是個大美人,而她……唉。
「想說什麼?小姑娘。」官老爺似乎讀出她的思緒。這老奸巨猾的老頭!
她抿了抿嘴。「信不信你孫子要敢出現在我面前,我會一拳打扁他?」
老人只是似笑非笑。其實他是在笑吧,只是平日疏於練習,看不出那是笑容。
「我想那也是他應得的吧。你打吧,我不會阻止你。」
「你……」娃娃嘆了口氣。「算了,別再說了,官老爺。」忍不住又嘀咕道:「現在全鎮的人鐵定都在等着看我笑話。」
蟬聯夏日鎮十大麻煩人物二十年來,有時她還是會不習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眾人關注。特別是有時候,人還真他媽的需要一點私隱的哩。
話說回來,「私隱」在這鎮上到底存不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個滿值得檢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