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野小
鳴司吻得越熾熱,越霸道,火熱的身體宛如一座大山,將我死死的壓在身下。我還是咬破了他的唇,鮮血活着口裏的涎液在我二人唇齒間遊走,鐵鏽一樣的味道滿口。我的眼睛已被淚水模糊,眼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臉,但心裏卻看得分明。他這一吻,讓我意識到我們不僅地位懸殊,而且在他眼裏我只是逆來順受,任他欺凌的低下女子,他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我…
我只是一件物品,他偶然的心氣決定了我的命運。
我的手臂越來越沉重,傷口撕裂疼痛,慢慢放起了抵抗。罷了,隨他去吧,他要什麼就拿什麼,拿夠了就會離開…
鳴司卻停止了施暴,他驀地放開我,背對着我站直身體。
“裴緋衣!你真該死!”他說完,揚長而去,俊逸的臉龐綳得如同石像般冷硬。
我躺在石桌上,彷彿被人抽去了筋脈的黃鱔,一動不動,連眼都不眨一下。
碧藍蒼穹,風起雲湧,風雲變幻,不過是白駒過隙的一瞬,在我看來卻已俯仰了千年。
他為何又放過了我?
鳴司走後不久,又一個碧綠的婢子出現在攬月閣。她將我從石桌上攙回房間,仔細的替我將散亂的衣襟收拾妥當,重新挽起青螺髻,卻從頭至尾沒說一句話。她離去后,我望着梳妝鏡里憔悴不堪的臉容,思索不知何時何地,鳴司懸在我頭頂的利刃又會再次落下…
既然來之,不如安之。
我隱約知道,只要我身上的傷一天沒好利索,他便不會硬來。
※
從那以後一連十天,我沒有再見過鳴司。攬月閣離舞陽軒不過一院之隔,我和他卻從未不期而遇。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眼不見為凈,如今我已學會看不到的不如就當他不存在。
這是自欺欺人,卻也是在風口浪尖生存的最高哲學。
想必是鳴司吩咐過膳房,膳房送來的膳食既精緻,又可口,短短十天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6神醫每天都會來看一次,開些幫助傷口癒合的藥物。
“裴姑娘,”我此刻的身份頗有些尷尬,明明是王府等級最底下的婢女,卻住在攬月閣;如果是王爺的女人倒也可以稱一聲夫人,但我又不是鳴司的女人。6神醫還有小娥(新來的婢子)都默契的喚我一生:姑娘。這個稱呼值得玩味。
姑娘這個稱呼,平凡人家的女兒可以用,花街柳巷裏的女兒更可以用。總之是個包羅萬象,同時又曖昧不清的稱呼。
“你的傷已無大礙,再養兩日便能痊癒。老朽這裏有些自己配的藥粉,每天早晚敷一次,能夠煥膚去疤。”他說完,將一隻塞着紅塞的藥瓶交給了小娥,我對他的好心報以淡淡笑容。
“小娥,送送6神醫。”小娥聽話的點頭,追隨6神醫邁出了房門。
他們走後,我從圈椅里站起,拿起那瓶藥粉,心裏憂愁大過欣喜。女孩子都愛美,不希望身上留下醜陋的疤痕,然而我此刻卻希望腿上的疤越猙獰越好。
我單足跳到窗前,將那瓶藥粉倒入窗台上菊花盆裏,同時從花盆裏抓了一把沙土,將小瓶重新填滿。
剛弄完,小娥便回來,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看着滿地黃花的小院。
一個詩人曾寫道,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詩人都喜歡傷春悲秋,以前我總覺是他們無病呻吟,如今卻深有同感。人生就好像園中百花,花開花落,均由不得己啊。
我望着窗外幽幽一嘆,小娥耳尖聽了眉心一皺,“姑娘,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陽吧。”我將視線轉回,看着那張乾淨的小臉,不由得露出慘淡笑容。
她以為我是在房間裏倦了。
“好。”這十天足不出戶的日子,過的我確實有些憋悶的慌。小娥放下手中的活計,先在外面擺了把椅子,又怕椅子冷硬,添了個墊子,這才將我扶到外面。
我見她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心底暗自嘲笑。我又不是故事裏的林妹妹,身嬌體貴,見不得風,淋不得雨。只是區區皮肉傷,用得着這樣陣仗么?
“小娥!小娥!”她剛扶我坐下,院外響起呼喊聲。
她猶猶豫豫的站在原地,為難的看看我,似是徵詢我的意思。我擺擺手,道:“你去吧,我一個人曬會兒沒事的。”
“嗯,那姑娘有事就喊我。”小娥似乎不大放心,想必是前任的下場讓她心有餘悸。
我平淡的點頭,揮手。
※
小娥走後,攬月閣倏地一下變得安靜而空闊,靜得有些荒涼。好在正午的陽光照得人暖暖的,很是愜意。
我仰着臉,閉着眼,讓自己沐浴在暖陽之下。哈貝里曾對我說,這些金燦燦的陽光中包含生命的力量。因此無論身處何地,面臨何種窘境,只要仰起臉,就能感到溫暖。
仰起臉,悲傷就無處可躲,無處可逃,就算你再多的眼淚也會被這無畏的光熱蒸。
我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幻象里,多日來第一次從心底笑出。
無論前途多艱難坎坷,我不會放棄。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夠和他相聚在陽光下…
門外傳來細碎說話聲音,因為四周寂靜無聲,所以聽得更真切。
“夫人,這件事就拜託您了…”
“不要這麼說,如果此事成了,你我就是姐妹,哪兒還要得這些客套…”
我不想去理會,心想一般人不會有閒情逸緻踏入攬月閣。
“喲,誰家的奴婢這麼大膽?趁着主子不在偷懶睡午覺?”耳邊響起刺耳的音量,天空陰了半邊。我睜開眼,眼前一片澄綠,等綠色褪去后,我看到相識的臉蛋兒。
美艷,嬌俏,皮膚如凝脂,嫵媚的好像三月盛放的海棠花。
居然是驪姬?
“你不在延香居侍候你那半死不活的主子,跑到攬月閣做什麼?”聽到她尖聲尖氣的質問,我眉頭一皺。原來她們不知道我在這兒…
鳴司把我圈在這裏,到底想做什麼?
驪姬顯然也是散步途中無疑闖入攬月閣,身邊只有一個黃衣婢子。我覺得那黃衣婢子有些面熟,卻想不起在哪兒遇到過。
“驪姬夫人問你話呢,為什麼不答話?”驪姬還沒作,那婢子卻先一步嗆聲。看不出長得纖纖細細,溫溫柔柔的,脾氣卻如此暴躁。
“回夫人,奴婢身體不適,薛總管怕傳染給諸位主子,讓我暫住這裏養病。”我思前想後,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好用生病和薛總管來搪塞。說生病總好過說受傷,說薛總管比說鳴司好,何況我的傷還是驪姬間接造成的,若是再觸動她的神經,不知又要吃多少苦頭。
“哦?身體不適?”驪姬像是來了興緻,她走到我跟前,細長的指甲挑起我的下巴頦兒,隨意看了看,道:“嘖嘖,這小臉確實越來越慘白。該不會怕狐媚功夫練多了,身子吃不消了吧?”黃衣婢子聽完,不懷好意的掩口而笑。
“這薛茂真是色膽包天,居然敢在王爺的地方養野小兒。”驪姬的手不禁用力,丹寇紅色的甲片深陷入我的皮膚,我皺眉。
“是啊,真看不出薛總管一把年紀還做這種事,下回見了他我可要好好羞辱羞辱。”黃衣婢子隨聲附和道。
我這才恍然大悟,她們以為我跟薛總管有不可告人的關係,所以才被安排在攬月閣里。
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為何心裏如此猥瑣?
男男女女,就是姦情。老老少少,就是不倫。青樓出身,就是**盪/婦…
“唉,瞧我走着走着,有些累了。”驪姬見我不怎麼理會她的挑釁,有些無聊的打了個哈氣,媚眼瞟了瞟我身下的椅子。
“死奴才,主子累了,也不知讓個位子出來!”黃衣婢子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張口罵道,彷彿罵還不解氣,見我慢吞吞的從椅子裏起來,她又狠狠給了我一腳。
我沒站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着地那刻,骨節生疼,心中又是一暗。
這種前拒狼后拒虎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嗯?”驪姬見我狼狽吃泥的模樣,剛要笑,忽然忍住,眼睛裏卻沒有好意。“茜雪,你眼尖,你看那匆匆而來的是不是薛大總管?”
茜雪?這個名字喚醒了我的記憶。
原來是她!難怪她會下手如此狠重,原來是記恨我那日我搶她工作,替鳴司換了朝服。
“好像是喲,看那猴急猴急的神情,我看巴不得趕緊長翅膀飛過來呢…”她茜雪一面說,一面意味深長的看看我,最後趴在驪姬耳朵邊上嘟囔了幾句。
驪姬聽完,直用胳膊肘頂她,“真不臊的謊!這話也能說得出。我可不敢再幫你嘍,萬一搶了我的風頭怎麼辦?”
茜雪面色一啞,剛想張嘴辯解什麼,忽聽腳步聲越來越近。
薛總管一路疾步,走到攬月閣,一打眼卻看到兩個不之客。
怔了怔,忙問道:“驪姬夫人安好。”
“撲哧,”驪姬笑出,“薛大總管,您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