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梅子。”楚雲奔在叫她。

梅若穎真的好想死。

這個該死的殺千刀,最近不知道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開口閉口地喚她“梅子”。

喚,噁心死了;誰准他這麼叫她的。

楚雲奔手裏捧着從大街剛買回來的桂花糕,正想拿給梅若穎嘗,誰知道他一走近她,便迎向她的怒氣沖沖。

“我今天沒有打破碗哦。”所以她不可以罵他。

她的怒顏依舊。“那個碟子也不是我打破的,是咱們後街的那隻貓啦,早上我來的時候把煎好的魚放在柜子旁,貓兒聞到腥,它就自個兒尋來了;那魚是貓偷吃的,那碟子也是它打破的,根本就不干我的事。”所以她實在沒有理由對他生氣。

“我不是在氣這個。”梅若穎用手按住胸口,不讓自己的怒意太盛。

為什麼她的內斂每回遇到楚雲奔便死棋一着,每回看見他要死不活,嘻皮笑臉的模樣,她就一肚子火?!

她揚眉抬眼瞪他。

“那你到底是在氣什麼?”他才進門,什麼事都還沒做,怎麼可能又冒犯到她了?

不可能是吧,所以就說她脾氣壞,每次都亂吼他,她還不承認。

“以後不准你叫我“梅子”。”她下了禁令。

“為什麼?”他呼天搶地地對她抗議。“不叫你“梅子”,那我以後要叫你什麼?”

“梅大夫。”

“我又不是你的病人。”他大聲抗議。“我才不叫你“梅大夫”。”他高高揚起下顎,趾高氣昂的,一副不妥協的模樣。

別生氣、別生氣,這點小事真的不值得你對他大呼小叫的,這樣太有損梅大夫的形象。

梅若穎安撫下自己的怒氣,要自己笑着同這個渾球交涉。“那你以後跟憐玉一樣,叫我小姐好了。”

“為什麼?”他又提聲反抗了。

這次梅若穎再也顧不得形象問題了;她衝著他的鼻子叫囂“因為你只是我請來的一名夥計,所以你得叫我“小姐”,或者是“大小姐”,就是不准你叫我“梅子”。”這個愛笑鬼,他到底知不知道這麼親匿的叫喚,不適合他們兩個用。

楚雲奔沒被她的怒氣給駭着,他挺大膽地對她搖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她瞪着銅鈴似的眼看他。

“我搖頭是因為你話中有語病;梅子,你想想看我雖是你請來的夥計,但我可沒領你的月俸,連一毛錢都沒領哦。”他特彆強調他是真的連一毛錢都沒拿她的。“所以你怎麼可以要求我跟憐玉一樣,都叫你“小姐”呢?”

“你!”梅若穎豎起一根手指頭指向楚雲奔的鼻尖,正打算訓斥他的強詞狡辯,但醫館內突然闖進一個人。

“打擾你們小倆口拌嘴;雲奔,你跟我出來一下。”尹劍峰一進門,就拉着楚雲奔往外走。

楚雲奔就這樣被拉離戰場,梅若穎直瞪着他消失在她視線之中。

他說走就走,連句交代都沒有,無視於她梅若穎的存在。

這太可惡了,他當真沒把她當主子看,是嗎?!

“憐玉。”梅若穎氣得叫來憐玉。

“小姐,什麼事?”

“打從今天起,算月俸給楚雲奔;他要是遲到或早退,都得扣錢。”如此一來,他以後既不敢遲到早退,也不會因為沒領到月俸便不叫她“小姐”,而老是喊她那噁心巴拉的“梅子”。

梅子。

一想到這個名字,梅若穎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也虧他想得出來這個難聽的匿稱,害得他每次一叫她,她的雞皮吃痞便全聳立起來。

※※※

“你這麼匆匆忙忙的拉我出來,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楚雲奔一直等到好友將他拉到隱密處時,才開口問。

“你這幾天有沒有出去做案?”

“沒有,你問這幹麼?”

“連日來,咱們芙蓉鎮又發生了幾宗案子,做案手法與神偷極為相像,專找為富不仁的商賈下手,而在作案后的隔天,一些貧民百姓便在自家門口拿到一袋銀子;我想,有人想嫁禍給你。”

“嫁禍給我?”楚雲奔不以為意。“如果他的行徑與我相同,都是看不慣那些有錢人魚肉鄉民,而仗義相助,那麼我不介意他用我楚天越的名號,救助貧民。”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拿自個兒的身家性命去救人;那個人既是有心幫助人,那便是俠義中人。

尹劍峰一改以往的笑臉,神情嚴肅地開口。“問題是那個賊人不僅盜財,他還偷香竊玉,咱們鎮裏有幾名閨女已遭他毒手。”

“看來,他是一名採花賊。”

“而且行俠仗義是假,偷香竊玉為真。”尹劍峰隱隱察覺到這之中一定有什麼陰謀存在。“雲奔,我想你得小心點;我看那個賊人不僅想將盜竊之名嫁禍給你,連帶的,他想毀掉你在鎮民心中的地位。”

“我知道。”不然,那個賊人不會將偷竊所得給了貧民;他一方面將他楚天越的行為模式冠在他自個兒的身上;另一方面他又在行搶偷竊時,玷污了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他的企圖再明顯不過了。

“我這幾天會特別留意一些外來客,不會讓別人恣意破壞芙蓉鎮的寧靜,你放心。”楚雲奔拍拍好友的肩頭,要他放寬心,但他自個兒的眉頭卻怎麼也紓解不開來。

“還有,你的梅若穎也得看緊一點。”尹劍峰不放心地再提醒他一句。

“若穎會有什麼危險?”

“我們發現他除了對為富不仁的商家下手外,他還找了幾戶小康人家。”

“偷那些人的錢財?”

“也偷人家的閨女,而且那些姑娘在咱們芙蓉鎮都有相當的名氣,個個都是咱們鎮裏的美人。你也知道你的梅若穎在咱們芙蓉鎮裏,除了愛財之外,她的美色也是響叮噹的有名,我看那賊人總有一天會找上你的梅若穎下手。”

提到若穎,楚雲奔便再也沒辦法放寬心。

他要是未能在那賊人對若穎下手前,將他逮捕歸案,那麼若穎便隨時有危險。

“給我你們搜集到的線索。”他要漏夜查清那賊人作案方向,早日將他逮捕。

尹劍峰從懷中拿出一卷案宗。“這是我手抄的副本,希望對你有用。”

楚雲奔將案宗接過來,大略翻看一下。

“他第一次犯案由山海村下手,第二次找上莫家莊,第三回在白河屯……”尹劍峰大概提及那賊人做案的地點。

“接下來是在卧龍崗?”依照歹人下手的地方找出線索,繼白河屯之後,應該就是卧龍崗。

“對,第四次他找上卧龍崗的劉員外。”

楚雲奔鬆了一口氣,因為卧龍崗離若穎的居處梅蘆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這樣子他才有時間在保護若穎之時,還能挪出時間來抓人。

楚雲奔將案宗收在腰際。“這些天,我會深夜外出。”

“從東門開始搜查起嗎?”沿着山海村、莫家莊、白河屯、卧龍崗一路搜查下去。

楚雲奔點點頭。

“那我們六扇門的人力會放在西邊,好讓你方便行動。”

楚雲奔的大手搭上好友的肩。“謝謝你。”劍峰老是為了他,而帶着整隊的兵力到處忙。

“你少肉麻了,這麼多年的朋友,你還跟我客氣什麼;你還是快回去吧,省得那個凶婆娘待會兒又吼你了。”

楚雲奔牽唇微微一笑,但臉上的笑意卻化不開眉宇間的憂心。

還是快回去守着若穎,省得他又要為她擔心了。

※※※

梅若穎發現楚雲奔變得很不一樣。

“憐玉。”

“嗯。”

“你告訴他扣錢的事了嗎?”

“還沒有機會呢,小姐。”

“那他幹麼板着個臉,笑也不笑的像是家裏死了爹一樣?”梅若穎一臉憂心地望着站在遠處搗葯的楚雲奔;心裏好納悶,奇怪,他不開心他的,為什麼他不快活,連帶她的心裏也不好受?!

“小姐。”憐玉驚呼,阻止小姐再這麼胡說下去。小姐開玩笑也得看時機呀,更何況,拿人家爹爹的生死來開玩笑也不妥。

“知道了啦。”梅若穎沒好氣地衝著憐玉扮個鬼臉。

自從楚雲奔來醫館后,憐玉就愈來愈向著外人了。

“吃裏扒外的傢伙,抓藥去。”

“那楚公子……”

“我去看看。”她去看看那傢伙到底是吃錯什麼葯,幹麼一回到醫館后,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憐玉點頭。

其實小姐嘴上不說,但心裏到底還是關心楚公子的;不然,楚公子才回來一會兒,小姐怎麼就發現楚公子不對勁了呢。

梅若穎提着裙擺,一步步的接近楚雲奔。

“喂!”她墊起了腳尖,在他耳旁大叫一聲。

他猛然回神,眼神毫無光采,多了憂心。

這下子,梅若穎發現事情可能很嚴重,不然一向樂天知命的楚雲奔不會這副死人模樣。

呸呸呸,憐玉說不能這麼詛咒人的,怎麼又犯了。

梅若穎猛搖頭,呸掉她的壞念頭。

楚雲奔瞧她這副可愛模樣,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意。他彎着一雙眉眼,問她:“你在幹麼?”

笑了?!

瞧他笑開了眼眸,下意識里,梅若穎跟着揚起嘴角笑。

她皺着鼻,糗糗他。“才想問你呢,怎麼出了一趟門,臉上就沒精打彩,是不是家裏出了事?”

楚雲奔訝異她口吻中的關懷。“你這算是在擔心我嗎?”他故意提出來,讓她糗。

梅若穎的笑臉條然垮下。“誰擔心你了——”這個不要臉的傢伙。“我是擔心你這副要死不死的臉會嚇走我所有的病患,所似才好心腸地來問你一聲“好”,你可別胡思亂想,以為我對你好來着。”

“你沒對我好,那幹麼跟我臉貼着臉,靠着我靠得這麼近?

哦——是不是想吃我豆腐?”他取笑她。

“楚雲奔。”她掄起拳頭想揍他。

但拳頭才掄起,還來不及落下,在半空中便被他給攔劫了去。

他握着她的小手,將她帶往他的懷裏摟着。

她芳心大亂,抬頭看他。

只見他嘴角咧着不正經的笑,他說:“有沒有聽人說過,打是情、罵是愛;而你對我既打又罵,這是不是代表着——”

她不等他說完,就提起腳,踩他一下。“代表我對你恨之入骨。”

哪個沒長眼珠子的,才會去喜歡他;想人家楚天越多正經,一點也不像他,滿嘴的胡說八道,滿嘴的不正經,是一點真心都沒有。

哼,不理他。

她使力一堆,推開了彼此的距離;手用力一掙脫,掙開了他大掌的禁錮;一根玉指指上他的鼻頭,大小姐脾氣又使上。“你,給我聽清楚了,從今天起,你若遲到早退個一刻鐘,那麼你的月俸就短少十五文銀。”

“請問一下,我何時有月俸來着?”

“今天開始。”

“總算是良心發現了。”他跟她耍嘴皮子。

看着她的笑臉,什麼憂心、不快活的事都可以一掃而空。而這就是愛人的感覺嗎?

梅若穎懶得理他。“你拿我的月俸,便是我請的夥計,所以今天開始,你管我叫“小姐”,不准你再叫我“梅子”。”

“那我不拿你的月俸了。”他是寧可不要錢,也不願意叫她一聲“小姐”。“我不拿你月俸,那是不是代表我仍舊可以叫你“梅子”?”

她的臉湊近他,大吼一聲:“不可以。”

楚雲奔就愛看她這副生氣勃勃的模樣,像是永遠都沒有煩惱似的。

他的手忘情的伸出去,撫開她面頰上的幾許髮絲;他開玩笑的神采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如果若穎有個三長兩短,他不曉得自己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梅若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楚雲奔。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不然,楚雲奔的臉上不會掛滿了憂心忡忡。

她兜了回來,就立在他跟前,手讓他握着,也不反抗。她心裏焦急的是他眉宇間的憂愁。“尹劍峰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楚天越又出來犯案,搶了幾戶人家的金銀珠寶。”

“那又怎樣?”這沒什麼值得讓人不安的不是嗎?楚天越的偷與搶,全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窮苦的鄉民,所以他出來犯案,對絕大多數的鄉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他還摧殘了幾個末出閣的閨女。”楚雲奔淡淡地說出劍峰對他說的事實,還有知縣對楚天越的懷疑。

“不可能,楚天越不會做出那種事的。”梅若穎開口反駁。她死也不信她心目中的英雄會做出那樣齷齰的事。

“你認識楚天越?”楚雲奔定定的望着她。

梅若穎搖搖頭。

“你既然不認識他,為何如此篤定楚天越不會做採花賊?”對他,她為何全心信賴,而無一絲一毫的質疑?

“因為我對他有信心,所以我相信他不會是採花賊。”因為他是她心目中所崇拜的英雄。

“你別胡亂污辱他。”她板下臉孔,對楚雲奔下命令。

“梅子。”他要勸她。

她孩子氣的捂上耳朵。“不聽,不聽。”只要是對楚天越任何不利的流言,她一律不聽、不說。

楚雲奔拉下她的手。“梅子,聽話,回去后,府邸內外得加派人手駐守。”她不這麼做,那麼他便放不下心去偵查、去辦案。

她掙開他的手。“不需要,楚天越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她信任楚天越的人格,相信他的為人。

她義無反顧的信任,讓楚雲奔受到感動:但——“梅子,你聽我說,在案情還沒水落石出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犯。”他只是要提醒她別太相信人性,有時候會害你的,永遠是自個兒最信任的人。

“不可能是楚天越,不會是他。”她依舊聽不進去任何話,一心一意的只想為楚天越辯護。

“好,不是楚天越;但歹人是真實的存在,所以,梅子,我求求你,為了你自個兒的安危,聽我一次勸,回去后加派人手駐守自家府邸內外;還有出門、回家時,千萬別單獨一個人。”他對她的關心溢於言表。

對於他的關懷,梅若穎的心亂了。

怎麼會呢?她怎麼——會對楚雲奔有感覺呢?

為什麼他的關心能激蕩她內心深處的喜悅呢?

她不是一直喜歡楚天越的嗎?這一生,除了那個英勇岸偉的義賊外,她這一世便看不上任何人的嗎?

既是如此,為何她對楚雲奔——梅若穎昂頭望他。

一昂首、一抬眼,迎頭對上的是他眼底深處的溫柔。

不期然地,她的心被撞了好大一下。

“你放開我。”她心慌地想逃。

“梅子——”他不明白她的心,只知道現在的她並不安全。

“現在不是跟我鬧脾氣的時候。”

“我知道。”她小孩子氣的直用手去扳開他禁錮她的大手。

“那你還不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答應我,你回去后不亂跑,會乖乖的待在家裏。”

“你剛剛又沒有說這一項。”她昂頭看他。

“現在說了。”他寒着臉。“還不快答應。”

梅若穎被他的氣勢給懾住了,只能一愣一愣地點頭答應他。

奇怪,楚雲奔一向不是很怕她的嗎?為什麼今天的他會變了樣,成了這副凶神惡煞?!

而更奇怪的人是她,對他,她不是一向兇巴巴的嗎?為什麼被他一吼,她就乖得像只小綿羊?

※※※

楚雲奔先將芙蓉鎮的地形畫了一張圖,然後再用劍峰給他的資料將那賊人作案地點用硃筆圈點上去。

山海村……莫家莊……白河屯……卧龍崗?

雖然這一路像是由東向西,由低而高,但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這之中的案情不是這麼的單純。

楚雲奔又在地形圖上晝了幾條線。

山海村、白河屯臨海;莫家莊、卧龍崗靠山。

楚雲奔找出芙蓉鎮上幾個臨海靠山的村落,蹙着眉頭,一一地圈晝上去,愈晝他的眉頭糾得愈緊,心愈不安;而當他的硃色筆墨圈上若穎所居住的梅蘆時,心中那股不安泛得更狂瀾。因為梅蘆就處在那賊人作案的範圍內,而且是繼白河屯之後,最靠海的一處。

楚雲奔丟下手中的筆,奔了出去。

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會那麼巧的;梅蘆里有幾千戶人家,那個賊人不會在今天找上若穎。

他雖是這麼的安慰自己,要自己放寬心;但他的腳步卻未曾停歇,一路狂奔而去,只為一個梅若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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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得美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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