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湖北省,利川
雄山翠林靜默地佇立在天邊的霞彩下,除了隱隱的蟲鳴聲外,林中再無任何喧嚷聲,一切靜得出奇,靜得宛如一頭沉睡的猛獸。
矮林中,三抹身影以迅捷的速度躍過藤木,奔進林區,轉眼間的工夫,已與躲藏在林區一處綠陰下的人會合。
“事情辦得如何?”等待多時的賊頭子問。
三抹人影之一的高挑男子往前一步,喜形於色地道:“有我們出馬,當然沒問題。”
另一人接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客棧的食物里下了毒。”
“可確定‘他’吃下了?”
高瘦男子咧嘴而笑。“當然,咱們兄弟六隻眼睛全盯着‘他’吞下那些有毒飯菜。藥性一旦發作,‘他’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屆時,執行計劃就如同囊中取物,易如反掌。
賊頭子發出低沉的笑聲。“很好,如此一來,任憑他這皇室子弟的武功再高強,中了毒,力量也只是小娃兒般大了!”
此種毒劑,性無色無味,一旦食之,半個時辰之內,中毒之人便因毒發而失去全身力氣。這是他們為了制伏“他”而特地準備的寶物。
高瘦男子好邪地嚷道:“正合咱們的意嘍!”
眾人不約而同想像起難以對付的“他”轉瞬間成了窩囊廢的德行,想着想着,就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迫不及待地要看這位凜然不可侵犯的皇室貴族,如何搖身一變成為一灘爛泥巴,任他們為所欲為——
“哈哈……哈哈……”
一陣騷動驚起林間鳥群,一匹駿馬奔行於幽深的林陰間,一路疾馳,馬背上的高大身影已因體力不支倒攀在馬頸上。
北璇受不了全身既刺又麻的痛苦,苦惱地閉緊雙眸,忽而一個不留神,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地由馬背上摔下,在地上連滾數圈,最後才在草堆上停下。
草堆的邊緣是陡峭的坡地,若再多滾一圈,他恐怕就要跌落山谷。
“嗚……”
北璇開口逸出一聲呻吟,他自知情況不妙,此時此刻他眼前一片模糊,兩眼焦距渙散。
不僅如此,他的呼吸極為不順暢,四肢百骸完全使不上力,甚至連抬高手臂去擦掉額頭上汗水的力量都沒有。
他……究竟是怎麼了?為何突然之間彷彿變成了個廢人?
北璇困難地喘着氣,皺眉思索着。
就在此時,突地一個念頭浮現他腦中——
“食物……客棧的食物有問題……”他顫聲低吟。
“完全正確!”
就在他恍然大悟之際,埋伏四周的歹徒已向他靠攏,一票人囂張透頂地瞪視着他。
北璇凝起肅殺的眼怒瞪賊頭子。“你們……你們是誰?究竟……讓我吃了什麼?!為什麼我會……”
“使不上力?”賊頭子蹲在他身側,替他把話講完。“北璇公子,咱們兄弟只是一群替人賣命的下等人,報了名號,你也記不住,就甭說了。咱們的目的是你不久前剛買下的玲瓏玉,識相的話,就快點交出來,咱們兄弟絕不為難你,保證留你一具全屍。”
北璇眼中射出兩道寒光。“真寬宏大量啊!”
“你交是不交?”
“不交!”
“那我就‘不請自來’了!搜!”
先禮後兵的戲法玩膩了,賊頭子一聲令下,眾人立刻動手在他身上里找起來。忽而,眼睛一瞄,瞥見他衣襟下藏有異物。
北璇察覺到他的視線,出聲警告:“別拿!”
“聽你才有鬼!”
賊頭子伸手往他懷裏攢去,卻被某種暗器扎了一下,震得他趕緊收手,食指上已然滲出一滴鮮血。
“你藏了什麼東西在懷裏?”賊頭子不可思議地瞪着自己的手指。
北璇低沉地笑出了聲音。
“我是一個商人,身上多的是稀奇古怪的東西,你能拿下三濫的毒藥害我,我當然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是以百蛇毒液煉造的毒針,你就等着腸穿肚爛而死吧!”
他格格地放聲大笑。
眾人頓時臉色慘白,賊頭子尤其面目發青,難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也不知是心理作用,或是真有劇毒運作,他竟覺得自己的大掌剎那間冰冷無比。
他的面容一下子僵硬起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北璇嘴角勾起笑容。“信不信由你。”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歹徒的後方,繼而接著說:“不過,以現在的情況,我可以告訴你,你不會死在我的毒針下。”
賊頭子一聽馬上哈哈大笑,尖聲嚷道:“我就知道你是嚇唬人,果真馬上就露出馬腳。北璇,你去死吧!”
他想揮刀泄憤,但就在抬起刀之際,身後忽而傳來一陣野性的嘶吼。
賊頭子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心跳幾乎停止——
一頭野豹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隨着一聲兇惡的吼叫聲,野豹倏地朝眾人躍撲上來。
“啊——”
一群人登時慘叫,他們有的奮力抵抗,有的立刻拔腿逃命,原先控制好的情況陷入混亂。
北璇見機不可失,一個翻身,猛地往山坡邊滾去。
大幅度的翻滾,令他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不知究竟擦撞了多少殘枝、多少利石,最後一陣激烈的震蕩,他整個人滾進一片野莽蒼叢間。
他驚喘一口氣,接下來,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縣太爺官邸江府
江府的丫環及下人們放下了手邊的工作,一伙人矮着身子聚在廳堂外面的牆邊,湊着耳朵竊聽一場好戲。
一名丫環道:“事情還是發生了,夫人的眼裏容不下一粒砂,今天終於與江堇小姐卯上了。”
“江堇小姐真可憐,母親去得早,從小就讓後娘欺負。人在外面流浪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回家了,夫人馬上又要攆她出門!”另一名丫環好不同情地嚷着。
“誰叫老爺對夫人言聽計從!在這家裏沒人幫她,一切只有靠她自己去掙了。”
一名長工蹲在牆邊搭腔,粗獷的面容出現一絲細膩的憐憫之色。
廳內——
江府千金江堇,佇足在廳堂中央,氣勢凌人地斜睨着自己的後娘。
後娘黃氏,亦趾高氣昂地冷眼回瞪,毫不讓步。
雙方對陣,終在江老爺手中的茶杯擱下之際,炮轟開來!
黃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江堇,跋扈地罵道:“你自己說,你還要將這個家害到什麼樣的田地才甘心?”
江堇眯着眼,怒視着她,粗聲反駁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害這個家,究竟我害了這個家什麼?為難了這個家什麼?你倒是說清楚!”
論氣勢、論聲量,她絕不遜於她。
想在姑娘的頭上撒野,再等個一百年吧,老妖精!
“自從你回來后,家裏一直不平靜,這一個月來,不是發生火災,就是遭小偷光顧,這全是你引來的!西街的算命仙曾經對我說過,你天生就是個掃把星,一旦讓你回來,咱們家裏就會永無安寧之日!”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江堇冷笑。
“還說!”黃氏氣得大吼。
江堇也跟着吼:“為什麼不說?發生火災明明是寶兒玩火造成的;府里會遭小偷,是因為咱們是湖北省數一數二的大戶!一切事情都與我無關,就是你偏偏硬要往我頭上栽!’’
黃氏罵道:“你明知道我飽受風寒之苦,沒體力看顧寶兒,你卻放着他玩火,我懷疑你根本存心想害寶兒!”
江堇難以置信地瞪眼掃向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將白的說成黑的!
她抬高下巴,冷言反駁道:“你別含血噴人,寶兒再怎麼說也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我怎麼可能會去害他?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黃氏哼了一聲。“人心隔肚皮,寶兒沒被你害死,現在你當然能裝無辜地大放厥詞了。”
“你聽清楚,我江堇一生是非分明,就算我要使計害人,第一個要害的人也是你,不是他!”
她兩顆眼珠子瞪她瞪得幾乎快掉下來。自從她親娘去世,爹將這妖婦娶進門,她的人生就此扭曲改變了。
這妖婦為了霸佔江府的一切,不擇手段地說服她爹將她往南方的私人學堂里送。
說得好聽,這全是為了讓她讀書習字,當個才女;但其實,這是讓她在那裏自生自滅,當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的詭計。
她無依無靠地在那裏待了八年,現在她好不容易回來了,她卻還是將她視為眼中釘。
哼,以為她會再像從前一樣言聽計從嗎?做夢!
黃氏氣得臉紅脖子粗。“小賤人,總算露出馬腳,可把心裏頭的話招出來了!老爺,你聽得可清楚,如此大逆不道的人,你怎麼能讓她留在這個家裏,你怎麼能不提防她?”
江堇沉着氣說:“爹,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已經讓我在外頭過了八年沒爹沒娘的生活,現在我好不容易重回這家門,你應該不會再趕我出去吧?”
江老爺的反應出奇地冷靜,他凝視着自己扶在扶手上的指節,靜了好一晌,才淡淡地出聲。
“你姨娘說家裏之所以遭宵小光顧,是因為你總是穿金戴銀往外跑,招搖過市,惹來不法分子的注意。堇兒,你實在應該收斂點,我不希望家裏因為你而變得不平靜。”
他的話像是一箭倏地貫穿江堇的心,她突覺心寒無比,一臉慘白。
他竟然全盤接受黃氏的話?!原來,親生女兒終究比不上枕邊人的呢噥細語……
他可記得自己曾對她娘說過什麼話?他說她們是他今生惟一的珍寶!他會一輩子照顧她們!哼!所有的海誓山盟、天荒地老,現在回想起來,全是狗屁!
她的十指強烈地顫抖着,黑眸化為冷硬。
黃氏得意地揚聲道:“懂了吧?這個家沒人想你回來!我若是你,早收拾細軟,識趣地離開了。”
江老爺對江堇深受打擊的模樣並非視若無睹。“堇兒,並不是爹鐵石心腸,而是你真的不適合留在這個家裏。”
她眼裏閃過一絲蕭索。“那你說我該往哪裏去?”
“這……”
“我看你就去鶴來山的尼姑庵吧!”黃氏搶白道。“你小的時候,那兒的師太就讚賞你與佛有緣,有慧根,我想那裏再適合你不過了!哈哈……哈哈……”
語畢,逕自用帕子掩着笑不攏的嘴。
江堇靜默了一會兒,忽而抬眼,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犀利瞪着她尖酸刻薄的嘴臉。“好,我去。”
黃氏突地眼睛一亮。“真的嗎?你願意去?”
出了家,就忘了家,屆時她便可以順利讓這丫頭徹底由江家消失,江家一切都將歸她與寶兒所有,沒人會來跟他們分一杯羹了!
“是!”江堇咬牙切齒,斬釘截鐵地道。“不過在我離家前,我要完成一件事。”
“什麼事?”黃氏追問,喜出望外地眨眼。
“那就是——揍你——”
江堇眼底怒火一閃,轉瞬之際,右勾拳已然不偏不倚地揮向黃氏左眼眶,將她揍得慘叫連連,並且難看至極地撲倒在地。
你路上小心啊!
一句敷衍了事的話,便將江堇送上了出家為尼的路。
江堇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她高抬着下巴,眉間藏着不馴的傲氣,靜靜地坐進馬車,靜靜地讓馬車將她載離家園。
路上的景緻頻頻轉變,連續經過幾段顛顛晃晃的路之後,她刻意佯裝出來的冷傲才消融了幾分。
她轉頭望向窗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之光。
逃!她一定要逃走。鬼才願意去什麼尼姑庵!
深吸一口氣,換了換坐姿,她精明的目光睨上奉命護送她,正與她對坐在車廂內的僕人。
她道:“說吧,你和車夫是不是黃氏派來監視我的?”
對坐的僕人被她突如其來的詢問嚇了一大跳,連忙搖頭澄清。
“不不不!我們是被派來保護小姐的安全,不是被派來監視小姐你的!夫人是主子,小姐也是主子,你們都是主子,小的豈敢偏袒哪一方?”
既然如此,眼神為何游移不定?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笨蛋!江堇心裏暗想。
收回冷瞟的視線,她故意刁蠻地道:“那正好,我因為被趕出家門,心情正煩呢,你索性就替我罵罵黃氏,讓我消消怒氣!”
僕人愣住。“罵?!”
“不敢嗎?”她冷冷地問。
“小的……小的……”僕人結結巴巴的,開始坐立難安。
他們都是仰賴黃氏鼻息過活的人,哪開得了口?就算是和老天爺借了膽,也不敢造次,更何況他和車夫的確是黃氏的眼線,奉命務必要將她送進尼姑庵。
瞧他們畏畏縮縮、吞吞吐吐的樣子,用膝蓋想也知道心向著誰!
江堇用着鄙視的眼神,冷冷地打量他,忽地靈機一動,她抱腹痛叫——
“好痛!哎呀!我好痛呀!”
僕人差點被她尖銳的叫聲給嚇死了,登時手忙腳亂地靠過來問:“你怎麼了,江堇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哪裏不對勁?哪裏不舒服?”
沒進尼姑庵之前,她若在路上出了任何差錯,他們也難以向黃氏交代。
只見江堇冷汗淋漓、一臉痛苦不堪的模樣,不時痛得抱肚彎腰,還刻意逞強地道:“不,我沒事……我沒事……”
但她看起來卻很有事。
“江堇小姐,你看起來很痛苦,到底要不要緊?”
“我……我……好痛!”堅持了半天,她痛叫一聲,暗覷了急得團團轉的僕人一眼,心中竊笑,忽然以極度嚴厲的目光瞪着僕人道:“你們發誓守口如瓶,絕不對任何人提起?”
這麼嚴重?!“我們發誓!”
江堇緩下臉色,咬着下唇道:“我……因為今早吃得太撐,現在開始鬧肚子疼了,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你們趕緊停車讓我去解急,不然我忍不住了……”
她狀似腹痛難耐。
“那快去!那快去!停車!”僕人不疑有他地喊停馬車。
馬車都還尚未停穩,江堇已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廂,一邊回頭警告他們不得張揚,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往樹叢間跑去,那樣子還真像十萬火急呢!
僕人與車夫互看一眼,好笑地說:“看她平時個性大刺刺的,原來跟一般女孩子沒兩樣。”還懂得害羞咧!
“她剛才那抵死不說的表情真逗!”僕人道。“問她哪裏不舒服,居然咬緊牙關,說不出聲就不出聲,若不是我繼續追問,難道她要一直忍到鶴來山嗎?”
車夫笑。“夫人交代咱們要小心江堇小姐,說她一肚子鬼胎,看來是言過其實了。她總不至於拿內急這種事來騙人……吧?”
不安的沉寂瞬間在空氣中漫開,兩人剎那向全失聲。
“你記得咱們用過早膳嗎?”車夫問。
“好像……沒有。庖丁給的乾糧還在包袱里……”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完好如初的布巾包袱,只呆了一秒,便爭相飛速衝下馬車,火燒屁股地往她最後消失的方向衝去。
“小姐——小姐!”
霧蒙蒙的林間小道是惟一的逃生之路,循着錯綜複雜的蔥籠林徑,江堇忙着閃開雜長的利枝銳葉,快步在草木叢中奔走,並不時回望後方,深怕兩名僕役追上來。
“小姐你在哪裏?小姐——”
“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很危險的,就快出來吧——”
“佛門之地很清靜,是很不錯的地方,小姐——”
灌木叢後傳來兩名僕人勸說的聲音,江堇聽得不以為然,忍不住粗言斥道——
“去你的,既然佛門之地這麼不錯,為什麼你們不將自己往和尚堆里塞?”
抽了一口氣,她閃過一簇濃翠的樹叢,好整以暇地停了一晌,突然改變逃跑的方向,躍進身旁一條更顯曲折的小徑,小徑狹窄難行,不是身材嬌小者,寸步難行。
偏那兩人硬是緊追在後。
江堇傾聽他們的腳步聲,明白他們漫無目的地瞎摸搜索,竟然也讓他們找對了方向,雙方的距離不僅沒有拉遠,反而越逼越近。
她心裏不安,被逼急了,乾脆放手一搏,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整個退身隱進樹叢的暗處,屏息靜候。
“小姐——小姐——”
兩人一心留意前方的動靜,反而忽略擦身而過的近處。江堇明明藏身於他們經過的某一簇樹叢中,他們卻與她失之交臂,錯失了近在咫尺的目標。
江堇為了確保處境安全,一直緊抿唇瓣,壓低呼吸聲,謹慎地監視着他們,直到他們的背影完全隱人另一片蔥鬱林木間,她才轉身逃跑。
蒼林幽遠,路道彎彎,江堇竭力狂奔,絞盡腦汁地思考如何逃離,一陣極長的距離后,她終因急喘不過,不得不收住腳步,讓速度變慢下來,最後站定身子,好好喘上一口氣。
四周一片寂靜,即使忙着喘息,江堇仍高度警戒地留意周遭,惟恐僕役發現她的行蹤。
就在此時,一隻手驀地抓住她的腳踝,如此詭異的纏法讓她以為是山川的魑魅魍魎,她猛然抽息,失聲大叫——
“放開我!放開我!”
她閉緊眼睛,抬起另一條腿一股腦地朝腳下那陣力道踹去。
然而,她已使儘力量拚命踹踢,那股力卻仍緊緊鉗住她的腳踝,說不放就不放,末了甚至還用力盤緊,這教她越是嚇個半死。
“什麼鬼?!放手啊!”
她嘶喊命令,膝蓋一抬,又是一陣亂踹。
這次總算順利甩開糾纏,她立即想要拔腿狂奔,卻意外地腿軟摔倒在地,那隻手再度襲來。
“哇!”她再次閉目尖叫。
“別……走……”
意外的,由她腳跟後方傳來一陣帶着幾分虛弱氣息的男音,她倏地背身回頭,震驚之餘,驀然迎上的是一張滿污垢泥灰的臉孔,以及一雙瞪得幾乎快凸出來的眼瞳。
顯然對於慘遭她狠踹好幾腳的事,深感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