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您好,敝姓藍,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藍小姐,你的聲音很好聽哦!”
“謝謝您的稱讚。關於手機或門號,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
“小姐,你真的姓藍哦?藍色的藍嗎?這個姓很少見到哎!”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的服務范……”
“哎哎哎,藍小姐,等你下班,我可不可以請你喝杯咖啡?”
“您好,敝姓趙,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分手快樂,請你快樂,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
“您好,敝姓趙,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像坐慢車,看透徹了心就會是晴朗的”
這就是她的工作--泛遠電信的客服人員。雖然只是兼職性質的工作,對朱喜萌來說,卻是相當重要的收入。
這兩年來,台灣景氣這麼差,多數大學生都是一畢業就失業;既然她沒有繼續深造的打算,趁現在大四修課少、空檔多,能多存點錢總是好的,就當預先籌措一筆“失業基金”吧!
說真的,在泛遠電信兼職做客服,比起在便利商店或速食店打工的時薪要高出兩倍多,待遇算相當不錯了,但論起工作的甘苦么,嘖嘖嘖可就一言難盡嘍!
以泛遠電信的規模,通常會有三到五百位客服人員同時在線上,按照工作座位冠上虛構的姓氏;像她,昨天姓藍,今天就改姓趙,至於明天又會姓什麼?哈哈,還不知道。
這些由電腦隨機安排接聽的客戶電話,除了一般求助詢問,有時卻會出現讓人哭笑不得的情況,譬如把客服人員當?二?四小姐,又或者從KTV打電話進來讓你鑒賞歌藝總之,千奇百怪的刺激與挑戰,都有。
然而,更不幸的是,身為客服人員,即使氣到嘴角抽搐、鼻孔噴煙,在對談里還得保持一貫的語調溫柔、用詞禮貌。
工作本身之外,公司還有一堆規定與要求,像是處理每樁case的平均花費時間啦、跑廁所解決排泄需求的次數啦
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錢,難賺哪!
朱喜萌飛快啜了口溫水,瞄了瞄時間,距下班只有一分鐘不到,現在接進來的這通電話,應該是她這位“趙小姐”今日的最後服務了。
“您好,敝姓趙,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永和,樂華夜市。
“我真搞不懂哎,像你這麼愛吃辣,怎麼可能得什麼‘美聲獎’?”何莉頤皺着眉,不敢正眼瞧她面前那碗紅通通的麻辣鴨血。
“我哪知道,天生喉嚨好,老天爺賞飯吃嘍!”一匙熱辣辣的鴨血入了口,贊哪!
對她的快樂與滿足,莉頤完全無法感同身受。“朱小豬,拜讬你吃快一點,光看你吃這個東西,我的臉都出油了。”
“是,遵命!”朱喜萌衝著室友嘻笑。“何大美女精心化好的妝,絕不能毀在我手上。”
“知道就好,你快吃啦!”
含笑的目光定定睞着她,然後張大了嘴,塞進滿滿一口麻辣鴨血--喜萌直接用行動來證明的誠心,終於換得何大美女噗哧一笑。
就在那碗麻辣鴨血快要見底的時候,突然,喜萌拿着湯匙的手在半空打住了,連表情都定僵不動。
瞪着她觀察了兩秒,莉頤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喂喂,朱小豬,你不會鴨血吃到一半睡著了吧?”
對於喜萌過人的睡功,身為室友的她比誰都體會得深。
見她還是沒有反應,何莉頤決定對她使出“捏鼻大法”;正當她的手要往喜萌那兒伸去時,喜萌猛地從座位上彈站起來,而後二話不說就跑出店家,直衝着往來的行人左瞧右探。
“朱小豬,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啊?”何莉頤跟着她後頭跑了出來,對眼前的狀況一頭霧水。
“唉果然不見了”低喃里掩不住濃濃的失望。
“不見了?什麼不見了?”
“人不見了。”收回視線,喜萌總算正視她了。
何莉頤還是不明白,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向來不太好的脾氣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她瞪着喜萌,發出嚴正的威脅。“朱小豬,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人不見了?”
喜萌困惑地瞅着室友。“咦?你沒聽到?剛剛有個男人說‘一份蔥抓餅加蛋,謝謝!’”
“你說不見了的人,就是那個男人?”她知道三、四步外就有個賣蔥抓餅的攤子,但夜市吵雜,誰會聽得到這種等於噪音的廢話?
“是啊。”要不然還會有誰?
“熟朋友?”
“不認識。”喜萌搖搖頭、聳聳肩。
她被喜萌徹底打敗了。“朱小豬,我看八成是你吃辣吃得太凶,耳朵幻聽。”
“哎哎哎,什麼幻聽?是你自己沒聽到!”喜萌向她擺了個鬼臉,但是,轉念想到前幾分鐘的情形,語氣就不禁放鬆放柔。“那個男人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很有磁性,低低沈沈的,就像就像”
“拜讬拜讬,別再說了。”
“可是,他的聲”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好聽!”莉頤攔下喜萌的話,然後趕快轉話題。“你還有沒有想吃的東西?要不然,該換你陪我去pub啦。”
“剛剛的鴨血我還沒吃完,先吃完鴨血再說。”
喜萌轉身要回店裏終結那碗麻辣鴨血,卻被何莉頤一把抓住。莉頤衝著她尷尬地笑,小小聲說:“朱小豬,我剛剛已經幫你付了錢,老闆老闆手腳很快,馬上就把碗收走了。”
“什麼?我的鴨血”指着室友的鼻子,喜萌指控道。“何莉頤,你好狠的心哪!”嗚嗚嗚,還有最後一口哎!
“朱小豬,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見她兩手合掌、雙眼緊閉、表情認真拜求原諒的樣子,喜萌忍不住伸臂攬住她的肩頭。“算了算了,只有認啦!走吧,輪到我陪你了。今晚,何大美女想去哪一家pub呀?”
“朱小豬,你最好了!”
“嘖嘖嘖,美女不適合肉麻,所以,何大美女,你還是少說兩句吧。”喜萌動作誇張地打了兩個顫,朝室友齜牙咧嘴笑道。
“好啦好啦。”莉頤也笑了。“昨天我聽痞子帥說,在仁愛路和光復南路的交岔口附近有家新開的pub”
喜萌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事實上,莉頤的字句從耳邊飄過,根本未曾留跡,在她腦里迥盪的,還是剛剛那個猛然鑽進的男聲--“一份蔥抓餅加蛋,謝謝!”
一句這麼尋常的話,竟然能穿透夜市裏海浪般的嘈雜聲響,入她的耳、震她的心,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絕對是個狠角色吧!
“您好,敝姓王,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今天,在泛遠客服部,她是“王小姐”。
“我的手機無緣無故被停話了,請你幫我查一下。”
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喜萌呆愣在當場。那聲音她認得,就是前幾天在夜市裡讓她驚跳而起的男聲,不會錯的!
“喂?王小姐?”
被他這麼一問,喜萌連忙回神,屏着氣息、掐着心跳,應答道:“不好意思,請問您的手機號碼是?”
“0977-181375”
在確定他報出的手機號碼和電腦資料吻合之後,喜萌的目光竟不由自主朝姓名欄移了過去,彷彿被人施了咒似地--
唐諾,他的名字是唐諾。
這形同偷窺的舉動帶來顫慄的快感,喜萌得極力抑着,不能讓自己的聲音泄了興奮的情緒。“不好意思,我們並沒有收到您這兩個月的繳款。”
“我是由銀行轉帳的,怎麼可能沒繳款?”
他的聲音低沈而緊繃,怒火似乎逐漸攀升中,但她還是覺得好聽哪!
喜萌用平時應有的輕柔語氣回覆道:“不好意思,這可能要請您跟轉帳銀行聯絡,再作確認。”
“從你們這裏不能查?”
“不好意思,這屬於客戶跟銀行之間的事,不在我們的服務範圍之內。”她耐心地向他解釋了。
“那好吧,謝謝。”
撂下話后,他立刻掛了電話。聽着耳機里傳來的嘟嘟聲,喜萌不禁輕輕嘆息。就像那晚在夜市,只是一秒的錯過,就再尋不着了,這一斷線,恐怕就沒有二度搭上的機會了。
唉
喜萌深吸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不過就是個有好聽聲音的陌生人嘛,就算有一點點遺憾,也一定很快就會忘記了。
嗯,就是這樣!她真的相信,一定、一定很快就會忘記的!
面前的指示燈不斷閃爍,催着她趕快為下一個客戶服務,於是,她伸手按下了接聽鍵。
“您好,敝姓王,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多種顏色的光束從上方射落,在昏暗的室內交織成詭麗的氛圍,空間內蕩漾着慵懶的爵士樂,彷彿是用醇酒澆灌每個人的耳朵,企圖迷醉聽覺。在這方幽微的秘境裏,除非近距離接觸,否則很難看清楚他人的樣貌,一切都像是虛幻的
這裏是“墅”,位在台北市敦化南路某條巷內的男同志酒吧。
“怎麼還不見朱小豬?”調酒師邊shake邊問坐在吧枱邊的何莉頤。
“我怎麼知道,她說十點下班就要來的。”瞄了眼壁鍾,莉頤咕咕嘰嘰地說。“噯,小谷,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一個人在這裏怪可怕的。”
“有什麼好可怕的?這裏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基本上,會來這裏的男人都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就算你是絕世大美女也一樣。”小谷微微笑着,右手一提一放,俐落地將酒液倒入了細長的玻璃杯里。
菱唇微噘,莉頤輕嗔道:“小谷,是看在你的分上,我和朱小豬才來玩的,你可要負責我們的安全哦!”
“全天下,除了我媽,你們是我最愛的女人,我當然會保護你們。”小谷溫柔地看着她,同時將調好的酒交給服務生。“莉頤,再等等吧,當初說好了,畢業那晚,我們三人要一同慶祝的嘛。”
小谷是她們的好同學、“好姊妹”。想當初,他們這屆剛進學校的時候,小谷在繫上颳起超級強烈颱風,一八五的頎長身高,濃眉俊目,加上對人溫柔有禮,拜倒在他牛仔褲下的女孩不知有幾打,甚至包括她,何莉頤。
只能說是緣分吧,小谷、朱小豬和她幾次班游都恰好分在同一組,發現彼此調性滿合的,於是逐漸成了好朋友。相交以後,她們才知道原來小谷是男同志,而她的純純暗戀也宣告破滅。
好快啊,一眨眼四年就過去了。就在今天,他們畢業了。
“莉頤,在想什麼,魂都飛了?”瞧她的視線落在遠方,似乎尋不出個焦點,小谷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喚她。
莉頤尷尬地衝著他笑。“我在想朱小豬啦,都這麼晚了,又沒打手機過來,有點擔心她。”呼,得跟喜萌說抱歉了,不得不拿她做擋箭牌哪。
小谷正要回應莉頤的話,就看見喜萌已經站在她的身後,比手勢要他別出聲。唉,這兩個女人呀小谷輕輕嘆了口氣,卻是笑意滿滿。
唇畔依就透明的玻璃杯緣,莉頤啜着粉紅色的雞尾酒,忽然一聲--
“哇!”
喜萌從後面撲上,環住她的肩。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猛遭驚嚇,莉頤嗆得凶。“死小小豬,咳咳咳!你咳咳咳,你謀財害命哪?”
“什麼謀財害命?我是見色起意!”喜萌在莉頤旁邊的位置坐下,吃吃笑說。“看到有個大美女坐在這邊,心癢難耐,當然就動手招惹啦!”
“咳咳咳咳!”莉頤沒錯過吧枱內小谷憋笑的表情。“小谷,咳咳,你竟然幫着朱小豬?沒義氣!”
小谷沒有辯解,逕自埋頭調酒,大有“隔山觀女斗”的意思。
這件事可以不追究,但對喜萌遲到一事嘛,她可是有話要說。“噯,朱小豬,你有沒有時間概念啊?遲到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咧。”
“主任說臨時人手不足,找我代班,我只好多留一小時。你也知道的嘛,我那工作,連廁所都沒時間去了,哪可能打手機通知你。”頭側靠在莉頤的肩上,喜萌放軟了聲,撒嬌道:“莉頤,我好累哦,連上了五個小時的班,好累哦。”
拿喜萌沒轍,莉頤像安撫寵物那樣拍拍她的頭,嘆慰道:“好好,你好可憐,這樣行了吧?”
“不過,累歸累,也有好事發生啦。”
“什麼好事?”聽她低訴的聲音里藏着興奮,看來不是普通的好事。
腰一正,身子坐直了,喜萌兩眼晶亮地睞着室友,右手比了個“五”。“這是提示,你猜猜看。”
“不會吧,難道你”莉頤也瞪大了眸子。“你又接到他的電話了?還是在你打工的最後一天?”
“Bingo!”喜萌雙手一拍,喜孜孜地說。“你說巧不巧?就在最後一天哎,他要是晚一天打電話來,那我就絕不可能接到他的電話了。”她早想清楚了,客服這工作沒辦法做終生職業,學生時代兼差打工就算了,往後還是找其他工作比較好。
“泛遠那裏有人跟朱小豬表白嗎?”在旁的小谷插話進來,調侃喜萌。“你在學校外也造孽呀?”
“喂,小谷!”視線如箭,向吧枱內射去。
莉頤出面替喜萌解釋。“這三個月,泛遠那邊居然有個客戶,五次打電話到客服專線都讓朱小豬接到,很神吧?”
“是啊,同時在線上的客服人員有三到五百名哎,接線又是電腦隨機安排,如果折衷用四百人來算,五次接到同個客戶的機率大概是‘十兆分之一’哎!”喜萌說得興高采烈、欲罷不能。“怎麼樣,真的很神吧?更何況他就打了五次電話,不多,就五次。還有還有,我是兼差排班,不是全職人員,他每次打進來都是我上班的時間,這一點也很難得啊。如果連這個也算進去,天啊,那機率”
“唉”小谷淡淡嘆口氣,阻截她的囈語。“那個人怎麼這麼倒霉呀?三個月內手機通話就出了五次問題,哪裏神了?我覺得好慘哦!”
“死小谷,你!”一臉兇相,喜萌已經拔了劍、張了弩。
“小谷,你最好別踩地雷,朱小豬向來重色輕友,你又不是不曉得。”莉頤出言提醒。“你還記得,先前我跟你說過的朱小豬夜市奇遇記嗎?”
“記得。”但這兩者有關嗎?
“朱小豬一口咬定,你說的倒霉鬼就是她在夜市裡聽到聲音的那位。”
小谷搖搖頭。“朱小豬呀,你已經大學畢業了,別再作這種粉紅色的夢了。”
“這不是夢,是真的!”喜萌提高音調、加重語氣。“小谷,我不會聽錯的,真的是同一個”更何況,她可以直接從電腦螢幕上看到客戶資料比對,絕不會有錯的。
“伏特加,不加冰塊。”
突然,有個低沈的聲音從她後方傳來,霎時間,彷彿電流竄過她體內每一條神經,喜萌完完全全愣住了。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是他嗎?
是他吧,就像她自己剛才跟小谷說的,她不會聽錯。
從眼角感受到的光影移動,喜萌知道,他坐進了她身邊的空位。剛剛和莉頤、小谷說談的興奮盡數往腦部衝去,那熱力之猛,比非洲的太陽還厲害,足以消融所有理智哪。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是從小谷口中得到印證的--
“唐諾,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怎麼,最近很忙嗎?”
她瞪着小谷,下巴差點脫落。
“當然忙,你看我什麼時候閑過了?”唐諾長吁口氣,然後回答。
他的聲音就在這麼近的地方響着,幸福的感覺如潮水般漲滿了胸臆,喜萌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緩緩轉過頭去。
終於啊,她終於親眼見到他了!
唐諾並未立刻發現自己正被另一個人肆無忌憚地“參觀”,信手扯了扯領帶,又扒了扒落在額前的發。
“喏,你的伏特加。”
“謝了。”唐諾拿起玻璃杯,逕將酒液送入口。
喜萌就這麼靜靜望着唐諾。雖然他的聲音、名字已經在她腦里存放了三個月,他的人卻是遲至今夜才在她的生命中初次登場,所以她要好好把他瞧個夠--
唔,他貼在透明杯麵的手指很修長,啜飲烈酒的嘴唇微微上揚很性感;由於沒有與他面面相對,她無法直接測量他的目光深度,倒是確定一點,他的鼻樑很挺、很正,像是曲度優美的山稜線
唐諾很快就注意到從旁邊傳來的灼熱視線。原先,他打算不予理會,可是那個人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老是盯着他看。
他不想再這樣被人當藝術品觀賞下去了。
“請問有事嗎?”倏地轉頭,唐諾的語氣不甚友善。
“呃,我我”像是做壞事被逮個正着的孩子,喜萌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跟她說話,一時口水梗在喉間,說不上話。
本來,莉頤找小谷聊天,但一聽到喜萌的聲音怪怪的,兩人不約而同將注意力移向她和唐諾。
“唐諾,怎麼了嗎?”
“朱小豬,你做了什麼啦?”
唐諾皺着眉,看看小谷,很難跟他說明適才的情況。
喜萌僵着笑,回瞅莉頤,實在無法當場跟她講清楚。
場面登時岑寂下來。
最後,是小谷率先打破這詭異的靜默,乾脆來個相互介紹。“她們倆是我學校里交情最好的同學,何莉頤、朱喜萌。唐諾,這裏的熟客人,也是我的朋友。”
莉頤含笑向他點了個頭,喜萌則是滿臉尷尬。
小谷都出面打圓場了,他也不願破壞氣氛。唐諾客套地掏出了兩張名片,分別遞給莉頤和喜萌,拿出工作場合用的官方說法來應付。“我是晉遠聯合法律事務所的唐諾,幸會。”
“是律師啊?好厲害!”莉頤瞄了瞄名片,輕呼。
唐諾微微頷首,沒說話。
反而是喜萌,從頭到尾不敢看他,一逕瞅着躺在掌心的名片。
與其在這個怪異的情況下乾耗,不如回家休息去。一口氣將剩餘的酒液喝盡,唐諾決定退場。“抱歉,明天還有工作,我得先回去了,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和兩位好好認識認識。”
誰都聽得出來他的話里有多少應酬成分,但莉頤無所謂、小谷不計較,也就順着應了。
“唐先生,晚安。”
“掰掰,唐諾,下次來要待久一點,我們很久沒聊聊了。”
“再說吧。”
一手提着公事包,一手拎着西裝外套,唐諾轉身往門外走去。
喜萌始終低頭悶不吭聲的異樣,讓莉頤和小谷着急了起來。
“喂,朱小豬,你怎麼搞的?”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莉頤性子急,見她沒反應,忍不住動手搖了搖她的肩頭。“你說話啊!”
0977-181375。
名片上有他的手機號碼,是她早就不小心背起來的數字。喜萌看着看着,許多片段記憶在腦里交錯上映--
在夜市那天的、每次在泛遠客服時意外聽到他聲音的、剛剛在酒吧里和小谷興奮解釋的、乍聽小谷喊出“唐諾”的
“五次接到同個客戶的機率大概是‘十兆分之一’哎!怎麼樣,真的很神吧?”這是她沒多久前說的話,那時,她是多麼相信、多麼自豪這個“發生機率十兆分之一”的緣分,怎麼現在被他瞪了眼、問了句就開始畏畏縮縮了?
如果今天就愣愣坐在這裏,什麼都不做,她一定會遺憾終生的。即使追出去找不到唐諾也沒關係,總之,她不願意就這樣放棄。
喜萌深吸口氣,在莉頤和小谷的驚呼中,飛奔衝出了“墅”,甚至跑到大馬路上張望了好久、好久
沒有他。
她在空蕩蕩的台北街頭遺失了唐諾。
二十二歲的夏夜,愛情如發酸的酒,除了潑掉以外,沒有其他辦法,但“發生機率十兆分之一”的緣分,總有讓她重新釀一回的價值吧!?
至於,重釀的結果是再次走味,還是酩酊大醉,只要努力過了,喜萌就絕對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