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條刷白的牛仔褲,配上一件廉價T恤,將沐景威一百八十三公分修長的身材比例,襯托得更帥氣了。
走下敞蓬跑車,他放任自己徜徉這一片的海天相連。
混血兒的他,融合著西方的熱情及東方的含蓄。輪廓分明的端正五官,細緻優雅的談吐身段,再加上那雙遺傳自他齊菲兒家族的紫色眼眸,令知名職業模特兒都自嘆弗如的勻衡體格……不管容貌、身材、地位、能力,以一個年僅二十三歲的男人而言,都是傑出卓越的,相對地,卻也令他失去了每個人都該渴望的自由。
從他懂事以來,生命就似乎只是為了音樂而存在,雖然覺得悲哀,但日子還是要過,不能一直沮喪下去。
父親是奧地利國家交響樂團首席小提琴手,母親則是出生於台灣的國際知名鋼琴演奏家,在二十幾年前的一場音樂會上兩人墜入愛河。不顧外界輿論,芳齡十八,嬌艷如花的沐曉梅,在身邊不乏追求者的情形下,毅然下嫁給足足大她二十歲的男人;卻在他出生后的一個月,因對彼此間的認知差距太大而宣告離婚。沐景威歸母親所有。
七歲隨母親赴奧地利表演的那年,父親來看他,並給了他一把小提琴。那是他的第一把小提琴,也是最珍貴的。半年後,母親遠嫁,他回到奧地利父親身邊生活。自己到現在還因為母親為了愛人,沒能伴隨他一起成長一事感到生氣,偶爾母親從美國回來看他,他還會故意找籍口不跟她見面。
熾熱的陽光照射在他的頭頂上,沐景威只是一逕低着頭看着落在自己腳底下的影子——雖然不諒解,他還是衷心希望母親幸福。
“誰在那裏?”
突來的肢體碰觸,將沐景威由冥想的心境拉回現實,他戒慎地轉身,看見佇立身後的一張陌生臉孔。
小巧白皙的臉龐,深邃的雙眼皮大眼,泛着淡淡粉紅色澤的薄唇,五官線條分明,精巧到連細部都沒被忽略。炙人的陽光從背後投射而下,將少年淡茶色的頭髮及雪白的肌膚染成橘紅色。雖然身高有一百六十八公分,但也只是抽長而已,尤其是骨架纖細,所以整體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昀曦是你嗎?”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細膩松甜,一時間很難讓人分辨出是男是女——雖然平板的胸部及腰身,確實是屬於男孩所特有。
“為什麼不說話?我是小恩呀!昀曦……”在半空中揮舞摸索的雙手,清楚的顯示他什麼也看不見。
楞了一下,沐景威驚詫如此俊美的男孩,竟會是個有眼不能視的瞎子。“我不是你的昀曦。”他終於開口,語氣十分的冷淡,聽得出來他中文說得有些吃力。
陌生的語調竄入腦中,讓男孩一陣悚懼。“你不是昀曦?”
“我當然不是昀曦。”
“那麼你是……”他焦急不安地問。
男人沒有說話。
瞬間,過恩曦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高高舉起的手本能的急速揮下又收回,一顆心狂跳得幾乎蹦出胸口。
在他面前的是誰?昀曦呢?他在哪裏?是不是嫌他是個累贅而不要他了?
男人的沉默讓過恩曦慌了起來,雙手不斷地在周遭摸索,好不容易探到一旁哥哥的車子急忙走避,卻冷不防地又被腳下的石頭給絆倒,幾乎是直挺挺地倒入男人厚實的胸膛。
少了哥哥的陪伴,卻出現了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如驚弓之鳥的過恩曦恐懼到了極點,伸手亂揮想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沒想到卻不小心打到了男子的臉頰。
可惡!這小子下手還真重。無視發疼的右臉頰,沐景威將眼光停留在那張已然嚇得發白的秀雅容顏上。“你就這麼的想逃離,為什麼?”帶着逗弄語氣的話才說完,已毫不遲疑地一把將他抱個滿懷。
“放、放開我!”不知是害羞,抑或是使力,白晰的臉上此刻佈滿紅暈,陌生的氣息讓過恩曦在對方懷中奮力地掙扎。“昀曦,救我!”
“誰是昀曦?”語氣一凜,少年口中的男子竟令沐景威有些許不悅。
“不!放開我,求你……”男子冷冽的回答更令他驚慌,即便如此,無力反抗的過恩曦仍是拼了命似地想由他身上逃開,哀哀凄凄的,很是惹人憐愛。
“你叫什麼名字?”
“我……”
“小恩!小恩!”遠處傳來的一聲聲呼喊,令沐景威眉頭一皺,他有些不甘心地放開了懷裏的他。
“昀曦、昀曦!”過恩曦大聲疾呼,以銳的聽覺朝聲音的方向摸索着前進。
“不許叫這個名字!”沐景威低吼,還是不願去探究這莫名的情愫從何而來。
“為什麼不……”
無神的瞳眸掃過眼前晃動的物體,卻看不見一草一木。
“你哪裏都不能去!”沐景威強勢地將他抱回懷中。
“先生,請你放尊重點行嗎?”害怕歸害怕,過恩曦還是勉強自己說出口。他看不見周遭的人事物,但靈敏的聽覺卻清楚的告訴他,行經自己身旁的人們,總會發出如此不堪入耳的竊竊私語,他知道那些人是怎樣看待他的俊美與可欺。
“小恩!”
呼叫聲越來越近,沐景威甚至已經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急促腳步聲。“你真可愛,小恩。”他戲謔地道。
“我才不可愛!”當眾調戲一個目不能視的瞎子,這男人輕浮到了真該下十八層地獄去。
“是嗎?”單純的他,倒讓沐景威想一親芳澤。“你難道不明白自己是多麼的容易引人犯罪嗎?親愛的。”霸氣地在少年唇上落下一吻,他隨即轉身離去。
“呃!”
錯愕了下,過恩曦不是不想出言反擊,而是震驚到全身都僵硬了。
“小恩,過來哥哥這裏!”
在偷吻事件過後三十秒,過昀曦就出現了,一張俊臉綳得老緊。
“可不可以不要……過去?”過恩曦瑟縮在感覺不到哥哥氣息的車尾燈後面,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他的手指好痛,濕濕黏黏的,一定是因為剛才不小心去割到而流血的。
“你想惹我生氣嗎?”這是威脅,而不是商討。
“昀曦……”過恩曦仍舊苦苦哀求着。
“過來!”耐性已失的他大步一邁,粗魯卻不失溫柔的將弟弟拉進懷裏。
嚇了一跳,過恩曦慌忙捉緊他的手臂。身上傳來哥哥穩重的氣息,讓他頓時安心下來。
很多人都稱讚昀曦是個十全十美的男人,不但擁有三高——身材高、學歷高、收入高,而且外型瀟洒,個性溫文,以致成為全醫院護士們選擇丈夫的不二人選呢!二十七歲、單身的他,甚至還擁有國內第一個病人為他設立的個人網站呢!
看似對任何人都溫柔的他,卻惟獨對弟弟特別的嚴厲。
“你手指上的傷口是怎麼弄來的?老是給我搞這種飛機,所以我才不想讓你出門的。”眉宇間有一絲憂煩,看着弟弟咬牙忍痛、不讓他擔心的模樣,過昀曦實在是心疼得可以。
常有人說摘下眼鏡的他和弟弟十分相似,但整體而言,小恩還是比較像他曾經身為藝妓的母親,乖巧、順從、體貼又善解人意。從小到大,身為大哥及監護人的他,不知幫弟弟打跑過多少對他懷有異常妄想的男女,然而天真的小恩卻總是輕易的就相信,只要對自己好的就是好人,害得做哥哥的老是要為弟弟提心弔膽的。
“不叫愷莉把你看緊一點不行!”他不容分說的,懲罰似地在小弟的頭上敲了一記爆栗。
“嗚……好痛!昀曦不是個野蠻人。”雙手摸上疼痛的部位,過恩曦委屈地抱怨。
“這不都要怪你。”從鼻子冷哼一聲,過昀曦將他抱進車裏,自己則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怪我?”過恩曦不解地轉頭看着哥哥,一雙澄澈的眼瞳眨呀眨的,如果不說破,任誰也看不出他的雙眼在小時候的一場意外之後,便不幸失去了任何的作用。
“對!怪你。”過昀曦加重語氣,有條不紊的講給他聽:“是愷莉老在我耳邊抱怨說我為了工作而冷落你,我才特地向醫院告假陪你出來。你也答應我會乖乖聽話不亂跑,怎麼我才離開去買個飲料,你就和別的男人在那裏打情罵俏?雖說你眼睛看不見不能全怪你,但對方好歹也是男人,萬一利用這個機會把你給怎麼樣,你要哥哥怎麼辦……”他最心愛的小恩給人調戲了,可惡!
身邊溫暖的氣息不見了,過恩曦又緊張得探出雙手在四周胡亂摸索。“昀曦……”
捉過他的手,過昀曦把他握在自己的手心裏。“叫什麼叫,這件事本來就有你不對的地方!讓我這麼擔心,你是存心折我壽的呀!”他兇巴巴地嚷,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
幸好被昀曦撞見的有限,要是再讓他看到接下來的那一幕,他肯定會氣到吐血的。那個謎樣的男人,親吻他時的熱度,以及掠過耳際像風一樣低沉卻又輕揚的嗓音……
過恩曦的一張臉莫名地紅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