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家途中，夏苓苓和蔣碧雲在車內一路相談甚歡，一顆擔心受怕的心，才總算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她真的覺得，是辜正耀把他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才會覺得他母親會處處要求他的未婚妻一定要達到「完美」的境界。

伯母對台灣小吃很有興趣，直嚷着要自己帶她去吃。一個勇於嘗試小吃的人，怎麼可能對枝枝節節的事情太過苛求呢？

夏苓苓和蔣碧雲手挽着手跟在辜正耀身後，走入他們居住的大樓電梯裏。

而後，辜正耀率先出電梯，他刷卡開了門，卻沒有先進門，他站在門邊揮揮手，要夏苓苓先進家門。

「幹嘛？」夏苓苓怔愣著，獃獃地望着他。

「你平常不是都會先進門，幫我拿拖鞋嗎？」他細眯眼眸，警告地瞥她一眼。

「啊……」夏苓苓立刻恍然大悟地沖入屋內，嘴裏還不忘喃喃地解釋：「對不起，我和伯母聊得太開心，一時忘記了。」

她急忙打開鞋櫃，拿出兩雙拖鞋。

唉呀，辜正耀太小題大作了啦，伯母哪是那麼拘泥小節之人。夏苓苓心中雖是如是想，但既然老闆要她依計行事，那也只好照辦。

「伯母，請穿拖鞋。」

「正耀，你的鞋。」

夏苓苓半跪在玄關，像個日本媳婦般溫婉地伺候着兩人。

蔣碧雲笑容可掏地把辜正耀拉到身側，無讓他穿了鞋進門。

「苓苓啊，下回記得先拿鞋子給正耀穿。」蔣碧雲柔聲說道。

「可是你是長輩……」她睜大眼，臉上儘是不解。

「長輩說的話，你應該要聽，不是嗎？」

「是。」

夏苓苓點頭，心中卻是一凜──

不會吧？！伯母連這種小細節都要要求……

她很快地偷覷辜正耀，他正一臉防備地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她咬住唇，呼吸頻率也開始變得緊張萬分。

看着辜正耀和蔣碧雲分別在沙發里落坐，夏苓苓緩步走到辜正耀身邊，靜靜佇立着，十足像是皇帝身邊編風的小宮女。

突地，她恭敬地開口：「正耀和伯母要喝茶嗎？」這回學聰明了。

「給我開水就好了。」辜正耀說道。苓苓泡出來的茶，肯定會讓母親皺眉頭的，當然不能讓她獻醜。

「我和正耀喝一樣的就好了。」蔣碧雲拿起手絹輕拭額際，才放鬆往後靠去，臉色稍顯疲憊。

「伯母，你想先回房休息嗎？或者，你需要我幫你按摩一下嗎？我的按摩技術還不賴。」夏苓苓來到蔣碧雲身邊，關心地問。

「乖孩子，我想和正耀再聊一會兒。」蔣碧雲拍拍她的手背，給了一個感激的微笑。

「那我去幫你倒水。」

夏苓苓笑着才跨出一大步，原本想迅疾奔往廚房，卻在辜正耀「叮嚀」的目光下，及時踮起腳尖，踩着蓮花小步緩慢前進。

拜託，辜正耀也太瞧不起她了，倒水這種小事，豈會難得倒她？

她小心翼翼地在木質托盤裏擺了兩杯八分滿的水，姿態優雅地端出走到他們面前──

「正耀，喝水。」

「伯母，喝水。」

蔣碧雲接過抿了口水，皺了下眉頭，卻還是把水喝完。

「苓苓啊……」蔣碧雲仍然是一派淺淺的笑容。「溫水和人體腹內溫度比較相近，下回正耀喝水時，記得要改倒溫水給他，這樣對身體比較好。」

「是！」夏苓苓嘴角的笑容一僵，一臉犯了大錯的表情，馬上立正站好，戒慎恐懼地說：「我再去幫你們倒溫水！」

「不用了，你先去準備晚餐吧，正耀忙了一天，應該也餓了。」蔣碧雲說。

夏苓苓唇角一抿，不滿地瞪了眼辜正耀湛亮有神的雙瞳──拜託，忙了一天的人是她吧！

她凌晨三點才睡，早上八點半就被挖起來準備早餐，接着寫了一上午的稿，下午還陪他去錄影，連午覺都沒睡，現在已經覺得瞌睡蟲要上身了。

「苓苓，你去廚房準備晚餐。」辜正耀一見她目露凶光，馬上出聲命令。

「好。」夏苓苓倏地轉身朝廚房走去。

再待一分鐘，她就要發脾氣了。

伯母為人是很好沒錯，可是她疼兒子的方式也太誇張了吧！難道就只有辜正耀身分尊貴，而她就活該當個女傭嗎？

她揪緊拳頭，開始評估自己的尊嚴和兩百五十萬哪一個重要。

結論是──尊嚴和錢都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她還不想這麼快就離開辜正耀身邊！

雖然明知道，他也只是把她當成交易之外的「附屬價值」，可就是捨不得離開他啊。

孬！不爭氣！夏苓苓拖着腳步，愈往廚房前進一步，她的雙肩就愈加垮下一寸。

「苓苓……」蔣碧雲輕喚着她。「苓苓……」再次提高了音量，柳眉微蹙。

辜正耀雙臂交叉在胸前，因為她的漫不經心而大感不快。她現在傻不愣登的模樣像話嗎！

「苓苓！」辜正耀下客氣地大吼一聲，眉眼凶厲。

「什麼事？」夏苓苓驚跳了下，如遭雷擊似地迅速轉過身。

「你要不要無去把洋裝換下來？你穿得這麼正式，做起家事來一定不夠俐落。」蔣碧雲笑着建議。

「是。」夏苓苓用力點頭，連忙走出廚房經過客廳，往房間走去。她覺得自己很像一隻無頭蒼蠅，拚命地在客廳、廚房和房間裏繞著圈圈。

打開了房間門，她突然感謝起辜正耀很有無見之明地幫自己採購了一堆合宜的家居服，否則，她實在不敢想像，當她穿着紅上衣、綠長褲走到廚房煮飯時，伯母會不會痛哭出聲。

可是──那才真正的夏苓苓啊。

可惜，沒人欣賞那樣的她。夏苓苓悲痛地長嘆了口氣，關上了門。

蔣碧雲望着夏苓苓的背影，在她打開房間門時，眼尖地看到一張單人床。

「你們沒住同一間房？」蔣碧雲問兒子。

「她有時候趕稿趕得沒日沒夜，怕吵到我，所以自己弄了一間房間當成工作室。」辜正耀立刻編了一個理由，不想母親起疑心。

「這樣子，她能專心照顧到你嗎？」蔣碧雲想起夏苓苓方才精神恍惚的樣子，不放心地問。

「她不管多晚睡，都一定堅持起來幫我做早餐。」辜正耀沒說明每天都是他用扛的把她扛到浴室里潑冷水，才有辦法讓她在尖叫中醒來。「苓苓很獨立，她一向堅持靠自己的能力賺錢，而且她也是個很有想法的女人，我相當欣賞她。」

不過，他現在比較想把她腦子裏那堆女權主義全都倒進垃圾桶里。現在是非常時期，她還發什麼愣、耍什麼性子！

早點讓母親認同她，他們就可以早一點過著屬於他們的生活啊。

「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會從事寫作的女孩兒一定是滿有想法的。」蔣碧雲嘆了口氣，拍拍兒子的手臂。「但是，你也知道我會對她能不能好好照顧你一事，感到操心……如果她真的很有想法，那她會不會因為我事事都要求她，而認為我很羅唆？我不想讓你們兩人因為我而起爭執。」

「母親，只要你覺得苓苓應該要做的，都可以告訴她。我相信為了我，她會很願意配合你的。」辜正耀表情凝重地說道。

「現在的女孩子都很有主見，我也不好給太多的意見，怕她覺得我太羅唆。說來說去，我還是覺得靜子最讓我安心，你難道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蔣碧雲試探地問了一句。

「母親，我說過我對夏樹靜子沒有興趣。你再提一次，我真的要不高興了。」辜正耀板起臉，面上線條變得僵硬。

心中已經擱了一個人，他就不喜歡再聽到母親提到夏樹靜子這號人物。

有時候，他覺得這樣的恩情好沉重，他想逃，卻又沒有勇氣逃！

「好，我不提靜子的事就是了。我只是希望苓苓可以讓我放心……」蔣碧雲低語著。

夏苓苓一踏出房間，聽到的就是他們母子倆這樣的對話。

她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入廚房，可是辜正耀一臉的煩躁讓她停下腳步。

她走到辜正耀身邊，輕觸了下他的手臂，他沒看她，臉色鐵青。

夏苓苓輕咬着唇，緩緩走到蔣碧雲身邊。

「伯母，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做不好，但是請你務必要給我機會，好不好？」她柔聲懇求。

在交易結束之前，她不想讓他討厭。

「我怕我的要求會相當嚴苛。」蔣碧雲小聲地說，同時看了辜正耀一眼。

「謝謝你事先提醒我，為了辜……為了正耀，我會努力的。」夏苓苓拳頭一握，手肘一弓，做了加油的手勢。

「很好。」蔣碧雲起身給她一個擁抱。

辜正耀這才放緩表情，在夏苓苓額上印下一吻。

算這傢伙反應夠快，知道他現在正擔心她討不了母親的歡心。

「我去廚房煮飯了，伯母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夏苓苓轉頭溫言問道。

「我對吃的不挑，看正耀喜歡什麼吧。」蔣碧雲說。

「就做一些家常菜吧。」他說。

「好。」

夏苓苓轉身前，看到蔣碧雲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白手套。

「伯母，你會冷嗎？我把暖氣開大一點？」夏苓苓問。

「我不冷，你去忙你的吧。」

夏苓苓疑惑地看了那隻白手套一眼，只見蔣碧雲氣定神閑地戴上──

開始撫摸傢具及桌面。

夏苓苓緊張地屏住呼吸──不會吧？！

「苓苓啊，房子的清潔是你負責的嗎？」蔣碧雲皺著眉頭，看着白手套上頭的細塵。

「對。不過，這陣子忙着寫稿，所以……比較沒有時間注意。」呃……前幾天掃過一次，沒想到十一樓的灰塵這麼快又累積上來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蔣碧雲的動作，只要那雙白手套一揚，她的心臟就受到一次驚嚇。

辜正耀站到夏苓苓身邊，藉着幫她把長發攏到耳後時，在她耳邊低聲說：「鎮定一點。」

夏苓苓揪着他的手，眉頭開始擰了起來，可憐兮兮地望着他，示意求救。

她很害怕伯母待會兒會拿出放大鏡來檢查角落啊！

辜正耀用手指彈了下她額間，攬了攬她的肩膀，把她拉到母親身邊。

「母親，苓苓最近真的是比較忙，是我叫她先不要做的，你總不能要我看她整天忙到陪我說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吧。」他在夏苓苓鬢邊印上一個吻，寵愛之意不言而喻。

「我知道你疼苓苓，我也捨不得苓苓太累啊。但是，苓苓如果真的忙不過來，總要找人來幫忙打掃，總不好住在灰塵堆里吧。」蔣碧雲在房子裏走來走去，白手套此起彼落地揚起，表情沒有一次是滿意的。

灰塵堆？！伯母指的是辜正耀這棟可列為潔癖住宅典範的住宅嗎？她咬住唇，忍住想反駁的衝動。

「苓苓，你有在聽伯母說話嗎？」沒聽見任何回應，蔣碧雲回頭一問。

「有，我在聽。下回我如果忙不過來，一定會請人來幫忙的。」她咬住唇，忍住一個疲累的呵欠。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自己做是比較仔細一點，自己的家讓別人闖來闖去的，總是不舒服嘛。」

「我知道……」夏苓苓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因為辜正耀用力地捏了下她的肩膀。「我待會兒就做。」

大啊，讓她死了吧。她好想睡覺！

「今天已經很晚了，你明天再打掃吧。白天正耀去上班，你打掃時比較不會幹

擾到他。」說著，蔣碧雲脫下手套，走到廚房裏去清洗雙手。「啊……你不是要做菜嗎？趕快來做吧！正耀吃飯時間很正常的。」

夏苓苓懷疑地看了辜正耀一眼，他挑起眉，乾脆看向天花板。

什麼嘛，辜正耀最不正常的就是晚餐時間了！每天一下班都先纏着她，老是等到她肚子餓到撐不住，才把他踢回房間洗澡的。

「母親，你到客廳來陪我聊天吧。一個廚房容不下兩個女人，你就讓她好好發揮發揮。」如果母親繼續待在廚房裏，她恐怕會緊張到連手指頭都剁下來加菜。

「苓苓，需要我幫忙嗎？」蔣碧雲一臉不放心的模樣。

「伯母，你和正耀好好聊天吧，廚房的事我還處理得來，你們稍等一下噢──」生怕她真的要幫忙，夏苓苓說完就立即沖向廚房，用最快的速度烹煮晚餐。

記得辜正耀說過伯母喜歡握壽司，所以她特意把米飯煮得稍硬些，之前只吃過兩回握壽司，記得當時米飯廷帶點微酸的，另外，還別有用心地做了檸檬魚。

而香煎雞柳配上她特製的蒜辣沾醬，應該可以比擬握壽司中芥茉的刺激口感：豪油芥藍向來是她的拿手菜，今天擺盤時的青綠鮮翠程度，讓她想拍照留念；蔥爆牛肉有日式牛丼的味道，香嫩的口感簡直讓她想哭啊；最後，再為伯母獻上一碗清爽的酸菜肉片湯。

完美！

夏苓苓邊做邊吃，還邊感謝過世的老爸愛吃美食，練就她一手好廚藝，否則，今天晚上可能就被辜正耀和伯母踢出家門了。

可是，會不會做菜，真有這麼重要嗎？

他們夠富裕，這些家事都可以請人來做。但是，一個可以談心的伴侶，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是嗎？

夏苓苓把菜端到餐桌上，看着那對正在客廳喁喁談心的母子。如果不是他們對彼此的關心與在乎，這對母子不會這麼甘願為彼此奉獻與堅持的。

「伯母、正耀，吃飯了。」她感動地輕聲喊道。

看着他們回頭朝她微笑，並且同時起身朝自己走來，心裏一酸──

她好想好想擁有自己的家人哪……

那是一頓成功的晚餐！

向來只吃半碗飯的伯母吃了一整碗，而且整頓飯下來，筷子從沒停過；而辜正耀也不遑多讓，他吃飯的方式讓夏苓苓覺得他像是餓了三天三夜。

她自己倒是沒吃太多，因為他們滿足的笑顏讓她笑到沒空吃飯。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剛才已經在廚房裏偷吃了太多菜肴，肚子已經撐飽了。

飯後收拾完碗筷，整理了客房后，夏苓苓在蔣碧雲滿意的笑容下，膩在辜正耀身邊－－

事實上，說她癱在辜正耀身側，可能是個比較正確的說法。

辜正耀攬着她的肩膀，看似恩愛，實則為了緊捏住，以防她當著母親的面打起瞌睡來。

「沒想到正耀聽了你的勸戒了煙，你的功勞真是不小呢……」

「哪裏。」回得有氣無力。

「你真的很會做菜，我們正耀以後有口福了……」在晚餐過後，蔣碧雲說來說去，總會繞回這個話題上，足見她對夏苓苓廚藝的滿意程度。

夏苓苓揚起嘴唇，在第十八次努力地撐開眼皮，效果卻仍然不彰時，她決定忽略肩膀上那個想把她捏碎的巨掌。

她要睡覺！

「伯母，對不起，我可以先回房洗澡嗎？」她儘可能很有禮貌地問，臉部表情卻有些猙獰──

死辜正耀，那麼用力是要害她肩膀骨折嗎？

「啊……」蔣碧雲抬頭看了一眼時鐘，驚呼出聲：「已經十一點了，你辛苦了，快去洗個澡啊。」

「好……」夏苓苓正想謝過伯母的關心，未料接下來聽到的話，卻潑了她一桶冷水──

「你洗完澡之後，記得幫正耀放好熱水。他工作一天，一定很疲勞，你去幫忙一下。」蔣碧雲起身，順手抽了張濕紙巾，把桌面再擦了一次。

「幫什麼忙？」夏苓苓皺著眉，根本裝不出任何可愛表情。

洗完澡，她就要去睡覺了，幹嘛還要幫辜正耀放洗澡水！

「還裝傻啊？你平常不是會幫我擦背嗎？今天怎麼突然害羞起來了？」辜正耀隨着她站起身，強勢地推扶她的背往房間走去。

他黝黑的眸牢牢盯着，無聲地威脅她閉嘴。瞧她一臉想找人吵架的狠樣！

「都住在一起了，還害羞什麼？」蔣碧雲笑看着小倆口相愛的模樣。

「是啊……我一點都不害羞。」夏苓苓擠出一個微笑，語無倫次的話在下一刻被塞入他的胸膛里。

辜正耀霸道地以下顎頂住她的頭，不許她開口說話──多說多錯。

夏苓苓見狀，索性耍賴，把重量全都倚放到他的身上。反正都是他害的，他該負責。

蔣碧雲看到小倆口耳鬢斯磨的樣子，只當他們在熱戀中，也就笑得闔不攏嘴。

幾時看過正耀對哪個女孩子這麼親密寵愛過哪？若她這幾天觀察完畢，確定苓苓真的能好好照顧正耀的話，那她一回加拿大就要催他們早日結婚。她如此打算著。

她等著抱孫子已經等很久了，可又不好太過催促正耀，總不想讓他以為她是在拿養育的恩情逼迫他。

「母親，我們先回房了，你早點休息。我明天早上開完會之後，再帶你到處走走看看。母親晚安。」

客廳的另一頭，辜正耀抬頭看着母親，同時戳了下夏苓苓的腰側。

「母親，晚安。」夏苓苓驚跳了下，無意識地重複他的話。

辜正耀看着懷裏眼皮半閉的小人兒一眼，忍不住低笑出聲，他和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半推半摟地把她攬入房間裏。

夏苓苓一感應到房間的氣息，立刻像個夢遊患者筆直地朝床鋪前進。

咚地一聲，她的臉孔分毫不差地埋入枕頭裏。

天堂！

接着，她滿足地嘆了口氣，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枕頭悶到喘不過氣。

「夏苓苓。」

「我快要累死了……」她頭也不抬地說。對於一個每天要睡足十個小時的人來說，今天的日子根本是酷刑。

要不是她現在已經躺在床上，可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有話要跟你說。」辜正耀彎身把她及腰的髮絲全都撩到另一側，然後在床沿坐下。

「如果你是要訓話，能不能麻煩你明天再說？我現在只想睡覺。」她呻吟了一聲，還故意發出不雅的打呼聲。

「你還沒洗澡。」他的大掌放上她的頸背，輕輕按壓著。

「不要提醒我這件事。」夏苓苓閉着眼睛，肩頸的緊繃肌肉因為他指掌的施壓揉推，而整個舒展開來。

「好舒服……啊……」她的話悶在枕頭裏，軟綿綿地感人極了。

「你再繼續發出這種聲音，你今晚就別想休息了。」他眯起眼，掌下動作卻未停止。

「你不要臉。」小女人的聲音還是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辜正耀的指力順着她的脊椎而下，在她的肩井穴戳了幾下。

「啊……再用力一點……就是那裏……」夏苓苓忍不住低吟出聲，感覺全身都要化掉了。

一隻大掌捂住她的唇，順勢把她整個人從枕頭裏「拔」了出來。

「夏苓苓，我母親就住在我們隔壁房，請你停止發出這種曖昧的聲音，可以嗎？」辜正耀重咬了下她的耳朵，她卻一個勁兒地往他肩膀上靠去。

「我喜歡你……」

佳人無心的呢喃，直接刺上辜正耀心頭──

他低頭看着她嬌美小臉上滿足的甜笑，熱血澎湃之餘，完全心甘情願地當起她的按摩座椅。正打算再幫她按摩解除疲勞時，她卻突然天外飛來一句──

「……你比枕頭舒服多了。」

「去洗澡清醒一下，我有話跟你說！」辜正耀拎起她的衣領，不高興地將她左右晃動了數下。

「那……你先去幫我放洗澡水。」星眸勉強睜開一公分。

「你別得寸進尺。」

修長食指不客氣地戳向她雙眉之間，他沒好氣地瞪視著。

「我今天表現良好，你應該給我一點鼓勵的。」夏苓苓委屈地揉着額頭，嘟著嘴喃喃抱怨。

「扮演一個溫順的未婚妻是你的工作，做得好是應該，做不好才該責罰！」辜正耀故意嚴聲以告，不想她怠惰了工作。

夏苓苓咬住唇，那毫無疼惜之意的臉龐，驀地刺痛了她的心。

「工作！工作！你就只會想到工作，反正我們之間除了工作之外，什麼都沒有！」夏苓苓壓著自己因為睡眠不足而發痛的額際，惱火地大吼出聲。

她背過身，抱住雙膝，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今天實在夠累了，累到沒有力氣偽裝出不會受傷的表情。就是因為太喜歡他，所以她更沒辦法忍受他對她的喜歡，僅僅限於「工作」。

她想要更多！更多！婚姻、家庭、孩子……她都想要！

「我們之間會交往到同床共枕的地步，完全都是從工作這一步開始的，你現在在耍什麼脾氣！」辜正耀壓低了嗓音，謹慎地看了門板一眼。

「我沒有耍脾氣，反正你們男人都是同一副德性啦！今天如果扮演你未婚妻的人不是我，你也會和她上床的。」她愈說愈覺得委屈，任憑他的手怎麼推搖，就是不肯抬頭看他一眼。

「你為何如此肯定？」辜正耀的聲音變得威脅低嘎，深峻黑眸也開始轉為猙獰。「難道是因為你今天不論是扮演誰的未婚妻，也都會和那個『未婚夫』上床嗎？」

「我才不會！」夏苓苓受辱地大叫，才扯開肩上那雙捏痛人的大掌，下顎馬上慘遭攻擊。

「那你為何那麼肯定我會隨便和人發生關係？」他扣住她的下巴，瞪着她眼裏的淚光，怒氣也隨之上揚。

是她先開口侮辱人的，竟還敢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你是男人。」男人最容易衝動了。她寫了二十本愛情小說，還不夠清楚嗎？

「而你是一個想釣金龜婿的女人！你獻身的機率比我還高，不是嗎？」辜正耀不客氣地回嘴。

「你亂說話！」夏苓苓揚起手，想甩給他一巴掌。

「你想做什麼！」

辜正耀反手擒住她的手腕，冷冷地瞪着她。

夏苓苓強迫自己面對他眼中的戾氣，仰起下巴，本想頂回話，淚珠卻早一步沾在長睫上顫巍巍地抖動著，破壞了她的驕傲面具。

她索性閉上眼眸，掩去心痛。

「哭什麼哭！把眼淚擦乾。」他低聲一吼，毫不留情地瞪着她流淚的眼。

他討厭那些妄想用淚水解決事情的人，所以，他不許她成為那樣的女子。

夏苓苓靜靜地瞅着他發怒的眼，盯着他咄咄逼人的表情，拳頭不自覺地緊捏著。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許自己為一個下懂得珍惜她的男人而哭泣。

「辜正耀。」隨即，她的唇邊漾出一朵淡淡笑花。「對不起，我扮演不好你想要的未婚妻，我明天就把錢還你。我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