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連着半個多月,皓月每天都會到魆夜樓去泡藥草浴,她一直以為她每日泡的藥草,都是仇魆吩咐下人去採的,但今早她提及這件事時,芸兒才告訴她,那些藥草全是仇魆親自去採的。
今晚仇魆得空,前來幫她按摩穴道,泡了藥草浴后,她在穿衣時,輕聲道:「謝謝你!」
他睨了她一眼,逕自穿衣不作答。
系好衣帶后,她走至他面前。「你可以告訴我,你採的都是哪些藥草嗎?」
「做什麼?」他狐疑的盯着她。
「我可以自己去采,不用再麻煩你。」泡了半個月的藥草浴,再加上他的按壓穴道,這陣子,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多了,胸口不再悶痛,頭也不常暈了,想必是藥草起了功效。
「妳懂藥草嗎?」他冷諷道:「妳不怕山上的毒蛇嗎?」
「我……我只是不想麻煩你,你是島主,一定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做。」她怯怯地說出她的原意。
仇魆目光深沉的凝視着她。「千木島上,平靜安和,會有什麼大事?」
她看着他,他臉上不悅的神情,使她不再堅持采草藥的事。
「那……我先回去了!」她低垂着頭,柔聲道。
「等等!」
「島主,還有事嗎?」
「從今晚開始,妳搬進魆夜樓來住!」他濃烈似火的目光,緊緊盯着她因泡了藥草浴而微微泛紅的肌膚。
「為什麼?」她的美眸隱含着不解和惶恐。
他走向前,嘴角斜揚。「我說過,妳要贖罪得先養壯身子,我看妳的身子好多了,讓妳整日守在墓旁,實在太便宜妳了。我要妳搬進魆夜樓來,當我的婢女,我半夜口渴時,妳要端茶給我喝、早上得端洗臉水,我想吃東西時,妳得到廚房去端東西給我吃。」
「可是,誰來念佛經給慧心師父聽呢?」這些日子以來,念佛經是她每日必做的工作,他突然要她去做別的工作,她自然會想到她的工作無人接替。
聞言,仇魆瞇細了黑眸,莫名的怒喝:「妳愛念的話,先把我給伺候好,有多餘的時間,再去念妳的佛經!」
仇魆轉過身,逕自走出樹林。
他邊走邊想,自己是哪兒不對勁了?
他擄她到島上來,不就是希望她替仇禹守墓的嗎?
要她每天念佛經給躺在墳里的仇禹聽,不也是他叫她做的嗎?
可……為什麼他不要她再守在仇禹的墓旁,而且見她擔憂沒人念佛經,自己反倒勃然大怒?
難道……莫非是……
他在嫉妒仇禹?惱火她愛的人是仇禹?
仇魆回頭看着尾隨他身後的纖弱身影,黑眸倏地瞇細。
那輕盈的體態、玉骨冰肌,不正是這些日子來,他所魂縈夢牽的。
頭一回進到仇魆的房內,皓月瞠大了眼,那張床比她在皇宮內的床還大上二倍,精緻的木雕裝飾着四周,床頭上雕着的龍,更是栩栩如生。
那張床,佔了偌大房間的一半,房內還有個酸枝鏤刻花卉龍鳳博古大櫃,櫃的形式氣魄大,前牙雕以立體簇攤大牡丹,四柱刻着老椏分枝梅花,上屏刻有雲龍和雙鳳。
大櫃擺着許多特別的瓶飾,有粉花觚瓶、琺琅芙蓉鴙鶪玉壺春瓶、霽青描金棱空轉心游魚瓶,還有胭脂紅雕的琺琅開光壁瓶,和一隻粉彩荷蓮玉壺春瓶。
正當她看得入神之際,他低嘎的嗓音陡地響起:「妳看夠了吧?」
她倏地回眸,對上了他冷銳的黑眸,她黯然垂首,歉聲連連。
「對不起,我看太久了。」她柔聲問着:「我……我的房間在哪裏?」
「妳的房間?」他冷哼了聲,修長的食指指向地板上。「妳沒忘記妳是婢女吧?既然妳隨時隨地都得服侍我,自然得待在這房內,不過,最好別指望我會讓妳睡到床上去!」
「我沒有說要睡你的床。」她低聲喃道。
婢女不能有自己的房間嗎?
她的小雪雖然也是婢女,可小雪還是有自己的房間呀!憶及小雪,她的心又泛愁了。不知小雪在皇宮內有無因她的失蹤而受罪?
「還杵着做啥?去把妳身上的青草味沖乾淨,再來服侍我!」
「那我先回柴房拿換洗的衣物。」
「不用了,這件衣服妳就將就着穿吧!」他隨手拿了一件蓉兒放在他床上的衣服丟給她。
拿着他丟給她的透明薄紗,她的柳眉蹙起。
見她還呆愣着,他怒喝道:「快去!」
知道自己沒有反駁的餘地,皓月拎着衣服,匆匆的走向澡間。
她不懂!
真的不懂!
她以為,他可以是個溫柔多情的男子。
打從他要她泡藥草浴的這半個多月來,她一度以為他是有善心的。
可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他好心的醫她,不,他才不好心呢,他醫治她,其實只是要她做更多的工作!
她並不是因為他要她做婢女的工作,因而把自己才對他剛建立的好印象又打碎,只是……只是……
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也許發現了他真的徹徹底底的厭惡她,是個冷漠邪佞的人,並不是如她所想的是一個隱藏溫柔的男人,所以,她對他有些失望吧!
皓月低頭苦笑着。自己竟然期望仇魆仍有一絲絲如同慧心師父一樣的善心、一樣的溫和待人。
她期望這些做什麼呢?終歸,他還是恨她的!
那麼,他兇殘抑或溫柔,對她來說,又有什麼差別呢?
舀起水,沖凈了身上的皂沬,她忽又想起這些日子來,她常常夢見了仇魆和慧心師父,相同的一張臉,不同的神情,不斷地在她的夢中重疊交錯,教她分也分不清誰是誰。
每每都是夢見仇魆那張邪魅的臉,不停地朝她逼近,她就赫然驚醒過來。
她一直以為,她是因為害怕仇魆,才會一直作相同的夢,可這陣子,她覺得她並不怕他了,對他,她只是惱羞他總會對她做出令她羞赧的動作。可她——還是一直夢見他。
夫子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每天幾乎都能見到仇魆,何來思念?若真要思念的,也該是慧心師父呀!
可是,仔細一想,旋繞在她夢裏的,似乎永遠都是仇魆。
拿起大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滴,她低頭暗忖着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思忖的問題。
對於慧心師父,她恐怕只是存着敬仰之心,因為他身上散發的祥和之氣,讓她感到友善,因而對他產生敬愛吧。
從未和男人有過真心情意的她,自然的錯以為自己對慧心師父的好感,就是男女之愛。她的不察,竟間接害死了慧心師父。
就算她現在清楚的知曉了,那又能如何,憾事都已造成。
只不過,讓她更驚惶的是,致使她明了這一切的,不是別人,而是和慧心師父有着一張相同面孔的仇魆。
她想,她每夜夢見仇魆的原因,該是因為……她喜歡上他了。
也因為如此,她才能劃分的清楚,她對慧心師父並無存着男女之情,真正教她動了兒女私情的,竟是仇魆!
皓月哀傷的垂首,這一生,她的愛情路,似乎早已註定該是坎坷的。
她的身子弱,連御醫都婉轉的勸說,要她留在皇額娘身邊別嫁人。雖然明知自己沒有追求愛情的權利,但她仍憧憬某一天會有個溫柔的男人來愛她。
當與慧心師父見面的次數愈來愈多時,她竟錯以為他就是她憧憬會給她愛的男人。
她身子弱,本就不該渴望愛情,又盲目的認定慧心師父,一錯再錯。
現下她愛的人,竟是對她充滿恨意與厭惡。
他不會愛她的!絕不可能會愛她。
擦凈了身上的水滴,她旋身要拿衣服時,卻對上了一對深沉的烏瞳,和一張她夜夜夢思的邪魅俊容。
「我來瞧妳究竟是在摩蹭什麼?進來了老半天,還沒洗好。」
仇魆的視線落在她裹着大毛巾的嬌軀上。
「我……我冼好了!」
「看得出來!」他背過身去,脫下衣褲。「既然妳洗好了,那就來幫我洗。」
「我……我幫你洗?」她的美眸頓時瞪大。
「有什麼好懷疑的?」
「可是……我……我不會——」她別過臉去,雙頰已羞得紅透。
「算了,我想妳養尊處優太久,會做的大概一樣也沒有!」說罷,又戲謔地道:「鋪床妳總該會吧?我可不想再聽妳說第二次相同的答案!」
「我……我會!」
「那就快去呀!還是妳想幫我洗澡?」
她一徑地搖着頭,拎着衣服,飛快的奔出充滿他男性氣息的澡間。
皓月從來不知道,鋪床竟是這麼累人的事。
甭提他的床大得令人咋舌,她光要鋪順那白色的羊毛毯,就趴在床上旋了好幾圈。
當仇魆頂着濕漉漉的身軀進入房裏時,就看見她趴在床上,翹着臀對他。
他明知她是在鋪床,可她的姿勢,卻該死的誘惑着他。
方才在澡間時,他已經強忍住想侵犯她的慾念了,現下,他可不顧了!
他坐上床,爬至她身邊,健臂一伸,摟住她纖細的柳腰,輕易地將她的嬌軀翻落至他懷中……
他放開了她,伸手想撫她的唇,但一想到她寧願為仇禹守身,也不顧讓他吻她,霎時妒火狂燃,他惱怒地伸手用力將她推下床去。
「滾開,別上我的床來!」他氣惱地喝斥着。
皓月跌下床去,撞到大櫃的彎腳,額頭陣陣泛疼。她哀怨的看了仇魆一眼,旋即垂下眼,暗自神傷。
她明知他恨她、討厭她,卻又傻傻的去愛上他。這一切受疼,還不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她不怪他,只怨自己太傻!
「別坐在那裝死,去給我叫蓉兒過來!」仇魆疾首蹙額的大喝着。
方才的軟玉溫香在懷,挑起了他的情慾,她不願讓他碰,但只要她在房內,難保自己不會想去侵犯她。
現在,唯有找個人消去慾火,才能免除他對她的渴望。
他可不願在強要她時,換來的是她的不願與抗拒。他仇魆可從來沒有遇過這種羞辱,也不需要用強硬的手段逼她就範!
要玩女人,他仇魆可不愁沒有!
皓月緩緩的站起身,忍着一身的疼痛,踩着碎步前去蓉兒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