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紅的五指山，就這樣印在韓在予的左臉上。
賞了他一巴掌，並沒有讓倪馨亞酒意稍退，也許是混了啤酒及紹興加酸梅兩種酒，讓她誤以為自己不過是輕輕摸對方臉頰一下，那是叫摸，而不是打。
好不容易將她背出KTV，好不容易將她抱上車，好不容易給她喝點熱茶醒醒酒，但……
她還是在哈拉一些有的沒的，跟他完全是雞同鴨講，牛頭不對馬嘴，她家在哪裏？他根本就問不出來。
「小……小底迪，你……你不可以喜歡姊姊喔，姊姊是……呃……」她不小心打了個酒嗝，「對不起……」等了十秒，她才又說話，「姊姊是……不來姊弟戀這一套的喔……」
「你怎麼那麼篤定我喜歡你？」雖然知道她是喝了酒在瘋言瘋語，但韓在予還是嘗試着從她口中探聽一些對他的觀感。
「呵呵，我……我都已經二十六歲了，談戀愛絕對比你有經驗，當……當我還年輕的時候，很多小夥子就是用你現在這種眼神在看我的……」倪馨亞雙眼朦朧，她有時趴在窗口吹吹風，有時乾嘔着，可見精神狀況連三成都沒恢復過來。
聽她嘴裏一直掛着自己二十六歲，說真的，二十六對女人而言還沒有老到嫁不出去吧！
「二十六歲還很年輕，不要把山口己說得好象七老八十，好嗎？」
倪馨亞一手撐着下巴，語氣聽來有些悲涼。「你有聽說過嗎？女……女人一到二十六歲，就被稱作過了耶誕節的蛋糕……」
「過了耶誕節的蛋糕？」
「是啊，因為大家會在十二月二十五號前買蛋糕，而不會等到二十六……」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你還不明白嗎？就是……」她似乎有些難言啟齒，或許是酒精壯膽，才敢讓她紆發心中堆積已久的不滿，「有人二十六號才買蛋糕的嗎？女人過了二十五，賞味期就結束了，不新鮮了……」
她嘴裏一直喃喃念着，「不新鮮了……不新鮮了……」
話語聲漸歇，接着就聽到綿長規律的呼吸聲，韓在予看狀況不對，試着想把她給喚醒。
「喂，倪馨亞，你別又睡著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家住哪裏，你醒醒啊……」他一籌莫展，這下可好，該問的沒問到，不需要講的她又講一大堆。
如果這時候帶她回家，被葛禹龍那對母子知道的話，肯定會被傳得很難聽，說他私生活不檢點，而且她又是禹龍的說故事老師，對她形象的殺傷力肯定不小。
那要帶她去哪裏好呢？
他想到他那古靈精怪的叔叔韓震紹，他一定有辦法幫他解決這燃眉之急。
只是手機才一拿出來，就發現裏頭有幾通接連傳來的簡訊。
兒子，明天下午兩點，在自家飯店宴會廳，太爺爺和爺爺為你辦了一場相親大會，我們幫你篩選了四位二十六歲的佳麗，個個都在水準之上，記住，不準不來，你要是不來，讓你太爺爺和爺爺當場丟臉，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吧？
看完簡訊，韓在予這才發現還有八通未接來電，全都是他老爸在他唱KTV時打進來的。
他記得老爸跟他說相親大會還在準備階段，怎麼才過沒幾天，王秀就這麼迫不及待上場，為了讓他找到一個速配的對象，他們韓家男人辦事的效率還挺快的……
速配的對象？
當這五個字浮現在腦海時，他不禁轉頭看了看旁邊那個睡得酣甜的女人，突然間，思緒就像電路通電般，似乎有一個火花在他眼前炸開！
對啊，讓她也參加明天的相親大會，如此一來，這一切就好象按照程序步驟，然而，他只要裝裝樣子，還是跟那四位一一聊過，到時候再順理成章選中她，不僅符合家人的期待，也順應自己的心意，這不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的好辦法嗎？
一個從模糊到清晰的藍圖，逐漸在腦中構築，他笑了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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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朧朧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倪馨亞這才緩緩睜開眼，調勻呼吸，望向天什化板發獃。
昨晚她究竟是喝了多少，她只曉得自己去唱歌唱得很High，韓在予這小夥子還挺不賴的，一直聽她發牢騷抱怨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她還記得，當對方唱歌的時候，她一直在幫自己做調酒，不但先干為敬，還要請對方嘗嘗她的倪式調酒，兩人除了唱歌還划海帶拳、數字拳，玩得痛快極了，把班主任發泄在她身上的不愉快通通拋到九霄雲外，忘得一乾二淨。
那麼……事後呢？
還好今天是星期天她排休假，要不然像這樣精神萎靡去上班，肯定又被那老傢伙給叮得滿頭包……不對，這天花板的燈不對，哪來這麼豪華氣派的水晶吊燈；不對！窗帘顏色不對，米白色什麼時候換成鵝黃色的；不對，床和枕頭都不對，這床和枕頭太軟太舒適，枕頭是雁鴨毛枕，棉被是蠶絲被，舒適到讓她渾身不自在，好象到了……
飯店！
對，沒錯，眼前這景緻跟飯店沒什麼兩樣，如果真的是飯店，那麼昨晚唱完KTV后那段沒有記憶的時間，她在幹麼？韓在予又在幹麼？她不記得有回到家的感覺，如果沒回家，那她又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麼事？
她趕緊把棉被拉高往下一看。不得了，她身上穿的是誰的衣服？！
「啊——」她大聲尖叫，引來了一位穿着飯店制服，年約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小跑步地從房間的另一頭跑了過來。
「倪小姐，你醒了，昨晚睡得還舒適嗎？」
倪馨亞坐直身，看着眼前這位笑容可掬，但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阿姨，她照樣無法寬心，再加上這四周環境跟飯店裏的套房無異，更加深她的疑竇與憤怒。
「韓在予，你這個王八蛋！」
「倪小姐，你怎麼了，為什麼要罵我們家少爺？」婦人不明就裏，上前屈身一問。
「少……少爺，韓在予是你什麼少爺？」
「他是我們飯店董事長的長公子，你現在睡的這個地方，就是他們開的飯店。」婦人耐心解釋，還把昨晚情況從頭到尾解說一遍。
昨晚少爺將她帶回飯店，還囑咐她們要好好替她擦擦臉、擦擦身子，然後換套乾淨睡衣，等她醒來，再準備幾套適合她的衣服供她挑選，好參加下午兩點鐘的相親大會。
「相親大會？」倪馨亞越聽越迷糊。什麼相親大會？她不記得她要跟誰相親，這在她腦海中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沒錯，這是我們董事長、還有兩位前任老董事長所規劃籌辦的，只有經過層層篩選過後的女孩子，才有資格跟我們家少爺相親。」
「跟……你們家少爺相親？」這、這是哪門子的怪事，怎麼她一醒來，整個世界全變得不對勁了。
「是的，倪小姐非常幸運，聽我們家少爺說，你就符合這個資格，真羨慕你有資格參加。」中年婦人露出欣羨的笑容。她是飯店的資深經理，姓謝，從小看韓在予看到大，對於他的終身大事就當作是替自己的小孩辦理一樣重視。
見鬼了，誰說要參加他的相親大會，肯定是他自己擅作主張，想要趕鴨子上架，哼，門都沒有！
「倪小姐，麻煩你到服飾間來挑衣服吧，我們家少爺為你準備了十套衣服，你可以選擇最愛的一套，每套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你看了一定會喜歡……」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倪馨亞慌張地從床上跳起，還到處尋東尋西。
「咦？我的衣服呢？昨晚我穿在身上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我已經幫你送洗了。」
「送洗？」她衝進服飾間，看也不看就隨便挑件衣服穿上。說也奇怪，韓在予又沒有親眼看過她的裸體，怎麼會知道她該穿什麼SIZE，而且穿起來還挺合身，就像特別訂做的一樣。
「倪小姐，你穿這套衣服真是好看……ㄟ，你要去哪裏呀？」謝經理看她穿好衣服就匆匆往外而去，嚇得連忙將她給攔了下來。
「我要去哪？當然是要回家了！」
「不行啊，少爺要我好好服侍你，兩點鐘一到，再帶你到宴會廳去。」她橫臂一攔，說什麼也不讓倪馨亞離開。要是讓她走了，到時候她拿誰去交差？
「這位阿姨，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意願參加貴少爺的相親大會，麻煩你……讓我離開好嗎？」她可不想再掉入另一個惡夢，不願歷史再重演一次。
謝經理搖搖頭，說什麼也不肯讓她走。
「阿姨，請你行行好，求求你啦！」她苦苦哀求，希望能軟化對方的心。
她可是被韓在予再三囑咐要好好服侍她，哪能因對方的三言兩語，就隨便把人放走。謝經理搖搖頭，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看她板著臉，完全不為所動，倪馨亞只好改變策略，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阿姨，抱歉，得罪了！」她先來個假動作，在騙過對方后，硬是從她身邊擠出去，然後快步衝到大門，門一開，就發現韓在予正好站在外頭。
「嗨，昨晚睡得好嗎？」
他的身材瘦高結實，穿着成套黑色西服，領帶是年輕有朝氣的海軍藍，英姿颯爽地站立在她面前，渾身散發著狂野又不失優雅的高貴氣質。
「這個很重要嗎？我問你，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她無法忍受他的自作主張，還有先斬後奏。
見她一臉不悅，他將目光轉向一旁的謝經理。
「謝經理，你難道沒將今天的行程報告給倪小姐知道嗎？」
謝經理忙解釋，「少爺，有啊，我有把你交代給我的話通通跟倪小姐說了。」
既然已經說了，她怎麼還是綠着一張臉，難道說，她不喜歡自己替她安排的驚喜？
「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倪小姐說。」
謝經理看氣氛不對，趕緊退了出去。
「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倪馨亞被搞混，「是我要問你你在做什麼，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呢？」
「今天是我的相親大會，我希望在這樣的日子裏，有你陪在身邊。」他口氣不穩，態度誠懇，一點也看不出有玩笑的意味。
「韓在予先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的相親大會跟要不要我陪有什麼關係？」她能不動怒嗎？他所做的這一切，可曾跟她商量過？
「當然有關係，因為我喜歡你，想藉由這次的相親大會，正式把你介紹給我家人認識。」
介紹給他家人認識？
我的天啊，我的媽呀，惡夢又來了，歷史又要重演了！
一幕幕不愉快且尷尬的畫面，重新浮現腦中，她不要再掉進那黑色漩渦里，絕不，她禁不起再次受到相同的恥辱。
「我不要，我不要參加你那什麼相親大會，而且我也不想跟你家人見面。」她低着頭，打算從他身邊走過去。她想學鴕鳥，把頭縮在沙里什麼也不用面對，總之她就是想逃避，逃避這種似曾相識的可怕氣氛。
才剛擦過他身邊，倪馨亞的手臂就被對方給緊緊勾住。
「告訴我一個理由，否則，我絕不會放手的。」
理由？
她該告訴他什麼理由？
「沒有理由，你不要問我，我沒什麼好回答你的。」她故立局把頭撇開不看他，因為她怕自己的心慌會從眼神中泄漏出來。
韓在予年紀雖輕，但從小在國外長大的他，在嚴格的家風熏陶下，非常懂得察言觀色。
他看得出她在害怕，她的手在發抖、出汗，直覺她有事瞞着他。此刻，她心裏就像住着一個魔鬼，不斷地逼迫她，要讓她掉進無底的黑色深洞裏。
他輕輕轉過她的臉，讓她的視線不再逃避，他的手是那樣的溫柔，就像一個富有愛心的獸醫，正將一隻受傷的野兔輕輕從地上捧在掌心。
「你不喜歡我？」韓在予困難地逸出這句話，因為答案可能會今他失望。
她搖搖頭，沒必要故意扯謊。
「那你……無法接受姊弟戀？」他開始推敲，找尋最有可能的答案。
這句話問得一針見血，一朝被蛇咬，那印象肯定終身難忘。
想起那段不愉快的過往，倪馨亞的眼裏立刻蓄滿淚水，她永遠也忘不了在前男友家所受的屈辱，經驗告訴她，千萬別再碰小男人，如果不怕死的話，就盡量去試好了。
「你不要不說話，我是不是說對了，你不能接受我年紀比你小，你有這方面的顧忌，對不對？」
沉默了幾秒，她終於點頭承認，姊弟戀就像個心魔，讓她揮之不去，她不願才從一個泥淖跳出，就又陷入另一個泥淖。
「在我二十四歲那年，就是跟一個十九歲的男生相戀，我跟他也是差了五歲，結果……」她停了一下，沒想到，竟是韓在予幫她把話接了下去。
「結果他只是跟你玩玩而已，欺騙你的感情？」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或許她還說得出口，可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對方家長的退貨，又碰到前男友還沒斷奶，一切任由家人擺佈，這才是讓她感到真正難堪的。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了！」厚，真的很丟臉。
「那我知道了，是對方家長的關係？」如果不是男友的關係，那肯定跟家人有關。
天啊，她臉上是有寫字嗎？為什麼他每猜必中。
倪馨亞很無奈地點了點頭。唉，算了，真相都呼之欲出，乾脆就直接承認，反正再丟臉也不過如此了。
「沒錯，他的父母親都沒辦法接受他的女朋友比他還要大，所以……我就這樣被他們當面狠狠地拒絕。」
韓在予聽在耳里並不以為意。
「這沒什麼大不了，你難道就要這樣因噎廢食嗎？」
「是啊，不是你親身經歷，你當然會說這些風涼話了！」
「這不是風涼話，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過去的悲情里，你看看你，不過這麼一丁點的小挫折，就把你的自信摧毀成這樣，呵呵……你是老師ㄟ，這副消極避的態度，比一個小學生還不如。」
韓在予不但沒有安慰她，相反地，還哈哈大笑起來。
「你真的很過分，人家把心裏頭最不想提的那件事說出來，你還笑成這樣！」厚，早知道不說了。
「我當然開心了，因為我的家人跟你前男友的家人不一樣，所以你的害怕完全是沒必要的。」
「怎麼不一樣？」
「相信我，他們對你的態度，絕對跟你之前男友的家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