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步無忌冷眼看着陸采衣扶着雲天翔離開。

要不是他自制力極強,加上已走錯一步路,讓她誤會了他,他絕會衝上前去拉開她。

哼,雖說無奸不成商,但又豈比得過卑鄙無恥的小人?

“爺。”站在角落的葛鏞,早將戰火盡覽,見主子一動也不動,是以趕緊走向前,“爺,您今天的火氣未免也太大了吧?”

步無忌冷着臉,瞪了葛鏞一眼,“你的話未免也太多了。”

葛鏞無奈的搖頭,這可是他頭一回見到情緒失控,理智盡失的爺。“唉,只能說紅顏禍水。”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就不能說一句好聽的話?

“是。”葛鏞連連彎腰,當作賠罪。

“我小看了雲天翔。”步無忌眯起眼,冷聲說道。輕敵之人註定失敗,而剛才他太過大意了。

“爺,您放心,論使心機,絕對沒人斗得過您。”說到這一點,葛鏞極有信心。瞧,爺不就是利用陸家的事扣住陸姑娘的心,讓她想逃也逃不了?

“你這算褒還是貶?”步無忌沒好氣的橫他一眼。

葛鏞搖頭晃腦,一副既感慨又訝異的模樣,“沒想到爺也會有不知奴才話中之意的時候。”

“葛鏞,你是嫌命活得太長嗎?”

“爺,別這樣,奴才不過是跟爺開個小小的玩笑,再說,瞧爺您胸有成竹,不是早有對策?”

“算你眼光不差。”

“爺,看來雲天翔是存心跟您杠上。”

步無忌沉眼不語。他和雲天翔之間,絕不是只有陸兒這件事,他此刻擔心的是雲天翔會利用她來對付他。

他不怕雲天翔,只擔心她會受到傷害。

若只是單純的情感之事,他相信雲天翔不會傷害她,但其中若還有別的事件……

步無忌的心倏地一揪,無法再想像陸采衣會受傷的可能性,而現今最好的方法,就是阻止任何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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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久等不見陸采衣的雲天翔,愈來愈坐立難安。

依他對陸采衣的了解,她不可能狠心的將受傷的他丟在房裏毫不理會,難道是……

哼,這兒是步府,一定是步無忌搞的鬼,不讓陸兒接近他。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雲天翔起身走出客房,直接來到陸采衣的房裏,但沒有見到她,只碰上常兒。

結果真的如他所料,常兒說,自昨晚就沒見到陸采衣了,於是他腳跟一轉,往書齋走去。

雲天翔剛來到書齋,正好見到步無忌自書齋走出來。

步無忌一見到怒氣沖沖的雲天翔,只是慢條斯理的走向他。“不知雲夫子未經過主人的同意擅闖書齋,有何要事?”

雲天翔見他一派從容,胸中怒火更熾,他忍住氣,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遍尋不着陸兒,想必步爺知道陸兒在哪裏吧?”

步無忌嗤笑了聲,直言道:“你以為我會將陸兒置於危險中?”

雲天翔眯起眼,“恕在下愚昧,不懂步爺的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曹雲,我們之間的事,毋需牽連陸兒。”

乍聽到步無忌喚出這個名字,雲天翔先是震驚,不過隨即恢復冷靜。“在下不懂你在說什麼。”

“十二年前,步、曹、陸三家是汴京三大商賈,可是十年前,曹家自邊關以低價搜購大量茶葉,運回汴京,本想大賺一筆,卻因為做生意不實在,沒多久,曹家就倒了。”

那平板無波的直敘,讓雲天翔想起往事,他倏地握緊雙拳,溫和的面容被陰狠所取代,“如果不是因為步家處處搶曹家的生意,出事後又不肯借銀子助曹家渡過難關,曹家豈會在一夕之間崩倒?”

“曹雲,雖然那時候我尚未接掌家業,只是跟着我爹做生意,但是這件事我也十分清楚。你一直怪罪步家,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商人最重信譽,如果不是你們曹家做生意不老實,為富不仁,豈會落得如此下場?”

“曹家賣茶葉,步家也跟着賣,曹家着木材,步家也隨後跟進,只要曹家有什麼,你們就賣什麼,你敢說你步家不是存心的?”

“商家彼此競爭是常事,可是至少步家不會明明賣的是十兩,卻暗中減為八兩,而你還怪步家不借銀子,你怎麼不想想,曹家向步家借的銀子都可以開間錢莊了。”

“步無忌,別再狡辯,如果不是步家,曹家不會倒的。”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步無忌對於他的執迷不悟直搖頭。

“步無忌!”

“是你引我去長安的?”步無忌突然問。

“不錯。”既然陸采衣不在這兒,那他也不必再客氣。

“你就是在長安和洛陽刺傷我的黑衣人?”

“兩次都讓你好運躲過。”

“像你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會成為夫子?哼,誤人子弟。”不理會雲天翔射來的一記冷眼,步無忌繼續道:“如果我料得沒錯,你當夫子是為了要對付我吧?”

“哼,沒錯,以你的身分,要是被殺害,官府必會鍥而不捨的追查真兇,但絕對沒有人會懷疑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夫子。”

“你果然是個偽君子。”

雲天翔啟齒欲反駁,書齋的門霍地開啟,陸采衣臉色蒼白的站門口。

陸采衣的水眸中儘是訝異與不信。

昨晚,步無忌來到她房裏,告訴她,雲天翔原名曹雲,還有曹家的興衰,以及他被刺傷的事。

她原本不相信,因為雲天翔並不懂得武功,也氣步無忌說這些污衊的話,可是,步無忌希望她親耳聽到真相,最後她被說服了,願意配合他的計畫,待在書齋里,等待雲天翔出現。

陸采衣跨出書齋,不顧步無忌攔阻,移步往雲天翔走去。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是那個黑衣人!我所認識的那位溫和有禮,總是微笑待人的雲夫子上哪兒去了?”若說她不敢相信,倒不如說她為此痛心。

當初陸采衣出現的那一刻,雲天翔就知道完了。

倏地,他捉住她的手腕,拿出袖中的短刀架在她的頸子上,冷聲警告着欲上前的步無忌,“別過來。”

“放開採衣。”步無忌聲音冷硬。要是她有個萬一,他絕不會放過他!

“休想。”

“天翔,別一錯再錯了。”她是害怕雲天翔當真會一刀抹往她的脖子,但更不願他犯錯。縱使他們之間無男女之情,但也有兄妹情誼啊。

“我哪裏錯了?我只不過是要討回一個公道!”

“冤家宜解不宜結,天底下沒有化不開、解不了的怨恨。”她心疼雲天翔從一個高高在上,可以揮霍無度的公子哥兒,變為兩袖清風的夫子,但是,他不該把錯全推給步家,認為是步家害的。

“陸兒,為什麼你要愛上這個男人,為什麼?”雲天翔憤恨的怒吼。

陸采衣有些愣住,雖然她沒有法子看到雲天翔此刻的表情,但可以從他沉重哀傷的語氣聽出他的不甘、憤怒和哀傷。

“天翔,感情的事是難以預料的,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

“這麼一句話就可以抹殺得了這些年來我對你的感情嗎?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天翔,對不起。”

“不用對我說抱歉,因為,我不會把你交給他。”雲天翔眼中掠過一抹可怕的神色,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陸采衣下地獄。

步無忌看出雲天翔打算與她同歸於盡的心思,心驚的吼道:“雲天翔!”

雲天翔冷笑,“步無忌,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放開陸兒,我們的恩怨與她無關。”

“從陸兒對你動心的那一刻,已經註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想怎麼做?”

“你先在自己的胸口擊上一拳再說。”

步無忌盯着雲天翔陰狠的表情。若不是陸采衣在他手上,他休想威脅他。

他緩緩的抬起手,正要往胸口一擊,陸采衣的呼喚令他動作頓止。

“無忌!”她慌張害怕的直搖頭,“不要,求你不要這麼做。”

步無忌抬眸望向她含着請求的瞳眸,他知道這一掌擊下,她會痛苦,自責,但是,他必須這麼做,雲天翔已經瘋了,若真的心一橫傷了她,他會痛苦一輩子的。

於是,無視於她的哀求,步無忌往胸口擊了一拳。“這樣可以了吧?”

雲天翔見步無忌口吐鮮血,哈哈大笑。

“無忌……”陸采衣心痛萬分,兩行清淚自臉龐滑落。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他也不會受傷。

“放了陸兒。”步無忌咬牙怒道。

“還不夠,我要你自廢武功。”

步無忌沉下眼,舉手正要照做之際,雲天翔忽然大聲呼喊,原來是陸采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在雲天翔鬆開手那一瞬間,陸采衣立即往步無忌的方向跑去,她不想讓步無忌為了她再受到一絲傷害。

往前飛奔的她,沒有見到身後那發狂的面容,就在這一剎那,步無忌風馳電掣般朝她而來,揚臂抱住她的纖腰,將她納入他寬厚的胸膛,接着,雲天翔如殺豬般的叫聲響起,刀劍落地的鏗鏘聲也隨之傳來。

步無忌緊緊擁住陸采衣,深沉的黑眸進出凌厲的怒火。再差一步,那把短刀就刺上她的背了!

陸采衣自他懷中抬起小臉,映入眼帘的是步無忌微微抽動的下顎,她扭頭一瞧,只見雲天翔倒在地上,口吐鮮血,該是被步無忌所傷,而在見到腳下的短刀時,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顫,難道雲天翔真想殺她?

“葛鏞!”步無忌一喊,待葛鏞出現,便冷聲下令,“廢了他的武功,將他送往官府。”

“是。”葛鏞單手捉起雲天翔,將他帶離步府,

陸采衣沒有為雲天翔求情,因為她知道步無忌已看在她的面子上,對雲天翔手下留情了。

她別過臉,仰起頭,當她見到步無忌嘴角流出的鮮血,淚水迅速的浮上她眼眶,胸中那顆心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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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一聲又一聲的道歉,也訴不盡陸采衣的愧疚、自責。

“別哭了,我沒事。”步無忌柔聲安慰。他頭一回知道,原來女人的淚水有這麼強大的殺傷力,揪得他心疼,願意用盡心力換回她一個微笑。

她想止住淚水,卻無法做到,她至今仍無法從他相救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若他有個萬一,她會恨死自己的。

步無忌見她淚流滿面,沒有停止哭泣的打算,輕嘆了聲,伸臂將她擁入懷中,俯首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陸采衣嚇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步無忌見她淚眼汪汪,下禁心生憐惜,“你瞧你,好好的一雙美眸讓你哭得又紅又腫,你不怕再這樣下去會哭瞎了眼?”

“無忌,我也不想,但我停不了。我和他好歹也相處過不少日子,而他也非常照顧我……”

步無忌無言的看着她好一會兒,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她淚如泉湧,無法抑止,除了為步無忌的捨身相救和雲天翔的發狂而哭,也把多年來所受的委屈發泄出來,回憶也一幕幕的湧入腦海。

請求,代嫁,新婚,棄婦,無家可歸……

蒼天為什麼要讓她受盡痛苦、折磨后,再讓她和步無忌再結情緣?

知道她心中的苦,步無忌輕拍她的背,不再多言。

躺在他懷抱中的陸采衣,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倦了,眼睛疼了,才停下來,

規律的輕拍,再加上哭得累了,陸采衣覺得力氣像是被抽干似的,沒多久后,她便累得沉沉睡去。

“這是你最後一次哭泣。”步無忌輕聲的允諾中帶着無可撼動的堅持,從今而後,他會牢牢的守護着她,不再讓她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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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采衣醒來時,發現身在自己的廂房裏,嚇了一跳。

她明明記得是在步無忌在房裏為他上藥,然後她哭了,記憶中,他似乎將她擁入懷中安慰。

可是,她哭得太傷心了,之後的事她無法記起,只能感受到他的臂彎好溫暖,可以撫平她的心,之後……難不成她是在他懷中睡去?

一想到這個羞人的可能性,兩片紅暈浮上她的臉頰。天呀!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就在陸采衣羞赧着時,常兒端着一盆熱水走進來。

伺候陸采衣梳洗后,常兒笑着道:“陸姑娘,爺說今日要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聞言,陸采衣感動萬分,他知道她傷心,才會這麼做吧。

“我總是讓他擔心。”

“可是爺甘之如飴啊。”

陸采衣望着常兒瞭然於心的微笑,心想,連常兒也看得出他對她的關懷,她之前卻還誤會他,着實對他過意不去。

想到這兒,陸采衣趕緊加快腳步來到大門外,在常兒的攙扶下坐上馬車。

步無忌早已坐在馬車內,看着她,沒有說話。

他專註熱烈的目光,讓陸采衣想起昨日羞赧的事,她的臉愈來愈紅,甚至覺得有些坐不住。

步無忌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微低着頭,十指交錯,有些緊張、有些慌亂的模樣。

陸采衣覺得馬車內的空氣愈來愈稀薄,讓她呼吸逐漸急促,頓時,她覺得自己該開口說些話才是。

“無忌。”

“嗯?”

“我想回在水一方。”她抬起頭來看着他,“黑衣人的事件已落幕,也該是我回去的時候。”雖然很捨不得,但是,她已沒有在步府繼續待下去的理由。

“你擔心書院的孩童沒人教導?”他問,對她會提出這件事一點也不意外。

“雖說書院是天翔建立的,但是,我對那些孩子們有極深的感情。”

“書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自會請夫子教導那些孩子。”

“南村是個偏僻的地方,不會有夫子自願前去的,再說孩子們也付不出束修。”

“陸兒,安心的把書院交給我吧,相信我。”

“為什麼……”

步無忌微微一笑,“因為你不適合當夫子,你最適合的身分是步府的主母,我步無忌的妻子。”

突如其來的話震撼了陸采衣的心神,讓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當她掀唇欲語時,馬車停了下來。

腦中仍是一片空白的她,被步無忌扶下馬車。

見到眼前綠草如茵,一望無際的美景,她的心情倏地開朗。

“我就知道你會開心。”

身後傳來的笑語拉回陸采衣心的心神,她轉過身,只見步無忌手拿着紙鳶走向她。

“你要放紙鳶?”她有些訝異。他怎麼瞧也不像是童心未泯的孩子啊。

步無忌搖頭,“這是給你放的。”

“我?”

步無忌笑而不語,大掌握住她的小手,牽引着她放紙鳶。

陸采衣心跳加速,他的舉止太親昵了,想要他鬆手,但見他神情認真,好像正做着什麼慎重的事,她只好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仰頭望向藍天,看着紙鳶愈飛愈高。

當紙鳶飛至高處后,步無忌突然開口:“陸兒,不愉快的往事,所有的委屈、傷心,都隨着紙鳶隨風而去,全數忘掉,好嗎?”

他溫柔的詢問透着關懷之情,她心一動,頓時明了,他是希望她放下那些讓她傷痕纍纍的往事,開心的過日子,她極為感動,立刻點頭答應。

步無忌得到佳人的應允,以指切斷細線,讓紙鳶隨風飄遠。

陸采衣看着紙鳶愈來愈小,終至不見,她的心竟然莫名的不再沉重。

為什麼?一個紙鳶豈有如此大的影響,抑或是,讓她丟下沉重往事的人是他?

她轉過頭,正好對上那雙一直注視着她,承載着關懷深情的雙眼。“無忌……”

步無忌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俯首吻住她的唇,與她繾綣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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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娘子上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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