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作問世
土耳其阿什茲內森著
譯文表在《英語世界》1998年4期81---95頁上）
詩人和妻子的談話
“你這個白痴，只有白痴才自認為是天才，明白嗎？”
“我明白，寶貝，但是你為什麼要讓我難堪呢？難道我連用天才安慰一下自己的權利也不該有嗎？”
“我再也受不了啦……”
“請別哭，寶貝。你使我感到傷心。真的，我只是自己認為自己是天才，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呀！”
“你還想在報上登個廣告，說你是天才嗎？你也不必登，顯然，你的一切行為都可以證明你是個天才，甚至連吸煙吐煙的方式都是。你輕視別人，認為他們都不如你。你走路的姿勢、咳嗽、打噴嚏都像天才。”
“我是天才，得罪誰啦？”
“得罪我！得罪我們的家！得罪我們的孩子！政府不會給自認為是天才的人薪水。我說我是天才的妻子，雜貨店不會免費為我提供食品。冬天已經來了，我們到現在還買不起木柴和煤，連我的拖鞋都漏了底兒。”
“請別哭，寶貝。不是我懶散，我一直在工作，已經出版了4本詩集。”
“嘿！出版44本又怎麼樣呢！”
“我也受不了這樣的苦啊！難道我不想寫一篇傑作贏得名望，把成千上萬的書賣出去，並且翻譯成各種語言，使自己變成富翁嗎？名望和財富呵！總有一天都會有的。不過，僅僅有天才是不夠的。要是沒有生驚天動地的大事，天才又有何用？我在等待，等待一宗使我震驚的大事，它使我產生靈感，它還能把我的靈魂點燃，並且逼我寫出驚世傑作。我需要這樣的重大事件。你要我在洗碗池裏游泳嗎！其實即使在水族館我也不會感到滿足。我需要的是海洋。我在等待重大事件生。請你不要再哭泣，寶貝。我求你了，別哭。稍微再咬咬牙，再忍耐一點兒。我在等待的大事件將會在我的腦海里激起一場巨大風暴。稍微再忍耐一點，寶貝。
劊子手和妻子的談話
“活夠了！拉倒吧！我再也受不了啦！”
“不過，心肝，最近生意一直不好是我的過錯嗎？我有什麼辦法呢？再說，我也不能隨便抓一個人，強行把他掛上絞刑架。我的意思是，法官怎麼變得這樣縮手縮腳。可我希望不久有事做。總有一天會有起色的。”
“我還能活着見到那天？去年還沒有這麼差，至少孩子們有東西吃。但是，他們不能把去年的記憶填飽今天的肚皮啊。”
“請別哭，心肝，你這樣我的心都碎了。如果可能，我會沒日沒夜地把人吊上絞架。失業弄得我晚上也睡不着。我是一個懶漢嗎？”
“在幹活！在工作！”
“是我不要工作嗎，心肝？假如法院沒有死刑判決，我絞誰去！我拿的是計件工資，不是月工資。沒有脖子絞，他們就不會給我工錢。”
“我預感到有些秘密人員決定處死不用絞刑了。”
“你說得對，不過你對警察和法官說去吧。要是能由我決定就好了。我不能從街上逮一個人來把他送上絞架，那樣他們會解僱我，然後雇別人做劊子手。這的確太難解釋清楚了。為了我的工作，法官不得不判某人提前死亡，當然，這人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死的。”
“請別哭，心肝。我沒有逃避工作的企圖。要是每天有人上絞架，我家的生活一定會舒心些。再稍微耐心地等一段時間吧。咬緊牙關，運氣馬上就會到來，心肝。”
掘墓人與妻子的談話
“我要帶孩子離開這個家，你聽見沒有？”
“為什麼要這樣呢，親愛的？假如這幾天沒有人死，我能賺個啥？我是個窮掘墓人！你以為所有的人像蒼蠅一樣死去，街道上堆滿屍體不能通行，而我不願意去埋他們。我只是不能抓人去活埋的。”
“家裏一點兒麵包也沒啦。”
“別哭，親愛的，你弄得我也哭了，我原本就多愁善感。人們怎麼啦？真讓我弄不懂。最近怎麼一個人也不死，難道陰間沒有空位子了，還是怎麼的？”
“請別哭，親愛的。你知道，我是論人頭算工錢，不是月工資。你一直催促我去工作。無論如何我不能平白無故地去挖一個墓**。我不是業餘掘墓人，一旦動手就得有人用它，他們才會給我報酬。再忍耐幾天一定會時來運轉。別泄氣，親愛的，只是稍微咬咬牙……”
記者和妻子的談話
“少女時代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嫁給你還有什麼盼頭！”
“哦！寶貝，別哭泣，讓我們再談談。”
“還有什麼好談的？”
“行！行！你說得對，可別哭呀！我不是在儘力使你幸福嗎！”
“就算是你盡了力，有什麼結果呢？還是沒有指望。”
“我需要有真正重大的事件生，這樣我便可以露一手，便可出人頭地，還能從小記者提升為編輯，說不定能成為報社頭目。我得獨家新聞，一篇接一篇地拋出去，使人們注意我。說不定，或許大型客機墜毀，可怕的地震，特大火災或者重大案件就要來了。到那時你就看我的！如果我不能寫出獨家新聞，力壓群雄，你就罵我猢猻好啦！沒有人比我寫得更快，也沒有人能像我一樣寫出驚世的大標題。只要給我這個機會就成！而目前，一切都平平淡淡。我不能自己去殺一個人，創造出驚天動地的故事吧。不過，我正專心地等待着機會，不要很久，機會一定會有的。再說，難道我不想做點什麼，成為同行之，選為本年度最佳記者掙錢改善家境嗎？或許不久就有一樁未知殺人案即將披露。那麼請看我寫的大標題吧！讀者的心一定會跳到喉嚨口。”
“請不要哭了，我親愛的，你這樣會讓我心碎的。你也應該為丈夫的成功祈禱――出現一次沉船吧，出現一次洪水吧。別哭了，我受不了啦，寶貝。你看，你看，你弄得我也哭了。”
警察和妻子的談話
“上帝啊，我到底過的什麼日子呀！為什麼拖得我到處碰壁呢？這命真苦啊！”
“我的心肝，我的唯一，我親愛的，你為什麼要這個樣子呢？稍微給我一點理解嘛，我也是為了晉級，求一個好位置，使家庭過得好些。”
“哦，我多倒霉呀！”
“出生在這麼窮的地方已經是夠倒霉的了。要是我出生在沒有一個案子不是大案要案的地方，你一定想不到，可能我就是那裏的地方長官！老天在上，說不定成為安全部的部長。然而，現在我有什麼樣辦法呢？偏偏出生在這個鬼地方，人的價值得不到承認，一個堂堂男子漢只能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案件，靠他自己揚不了名。必須有個神秘大盜和罪犯什麼的，才能與我的能力相配，許多陰謀除了我就無人能破，我才能贏得上級的賞識並晉級。請別哭，心肝。你知道，我是個見不得眼淚的人，你這樣也會使我哭的。耐心地再等一段時間，親愛的。我在等待案件，說不定那特大號的案件會落在我手上。
藥劑師和妻子的談話
“一點衣服也沒有，沒有什麼東西可穿，叫我怎麼出去見人。這種生活還要忍耐多久？”
“心肝呵，別哭泣，親愛的，請你聽我說。藥店靠賣奎寧和阿斯匹林賺不了多少錢，我們必須售名貴進口藥品才行。買些稀有葯，那你看我賺多少錢吧！其實，每個人都有病，不過我們要依賴醫生把病情告訴他們，為他們開出處方，把他們送到我們這裏。假如人們不生病，有病沒去看醫生，醫生不把他們送到這兒來……那麼，你清楚，這最後一步便會落空，親愛的，我們就遭罪了。別再哭了，心肝，我心腸軟，你這樣哭就使我十分難受。過不了多久，我們將會好起來。無論如何，總有一天他們會手裏捧着處方在藥店門口排起幾十個人的長隊。耐心地再等待一下吧，寶貝。不久，我們一定會時來運轉，親愛的。”
醫生和妻子的談話
“大概我是醫生的妻子吧。儘管如此，到目前為止，對我來說有些啥？我的青春、美貌就這樣被葬送了。”
“不過，親愛的……”
“夠了！”
“請別哭。我也很傷心，相信我。半個月來一個顧客也沒有，不，對不起，是沒有一個病人到診所來。想一想，我求你了，來的都是些身無分文請求幫助的人。有些人是慈善機構送來的，手裏捏着擔保書。我真不明白這些人怎麼啦！本來嘛，每個人都有病，不過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有病，我有什麼辦法呢？如果他們來看病，我一天可以給他們診治1oo名。但是這些龜孫子不來，可我又不是檢察官，不能讓警察把他們抓進來呀！”
“我不忍心看見你流淚，心肝。請別哭了。沒有一個病人來診所，如果我也不進進出出，診所門上的鉸鏈會馬上生鏽的。”
“哦，我只要抓住一位富有的病人就萬事大吉了！最好的病人是既不會康復也不會死亡的。不過，病人能康復也不錯，他會在報上登個感謝信提到我的名字，為我做個廣告。我已經打算借病人的名義在報上登篇感謝信了。已經好多天了，沒有病人來敲診所的大門，連敲錯門的都沒有。”
“總之，要有耐心，再咬咬牙一定會絕處逢生。無論如何總有一天幸運女神會走進我們的家門。我真不想接待貧窮的病人，只要一個有錢的病人就夠了。”
律師和妻子的談話
“我要回娘家去，這是唯一的出路了。”
“等一等，寶貝，別煩惱，心肝……”
“我還沒有受夠嗎？作為我的丈夫，你為我做了些啥？或許你是個律師，對我來說算是不錯的吧？可是比別人又強到哪兒去？”
“心肝，別哭。你怎麼這麼快就忘了我們之間無限的深情愛意呢？”
“無限的深情愛意又不能填飽肚子。”
“請等一等，寶貝。幾天來沒有一名顧客，不！不！我的意思是既沒有一名原告也沒有一名被告到我辦公室來，生意清淡至極。我真弄不懂，人們怎麼啦？他們不互相欺騙，不互相殘殺，或者別的什麼事情都不幹了？我專攻大案要案，寧可為一宗大案跑遍全國，也不願調解1ooo樁離婚案。我得接受一宗百萬美元的大案，就會有更多的案件，那些報紙會報道我的情況使我名聲大振。從此以後你就看吧！你出去將會像公主、皇后一般。”
“皇后又怎麼樣？她們額頭是用銀子做的嗎？”
“我不是指這些，心肝。我的意思是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什麼。不過我還沒有抓到這樣的委託人。有些律師可以獲利幾百萬，我為什麼不能？他們不比我強多少。我正張網以待，無論如何會捕捉到獵物的。只要有點兒耐心，心肝。請別哭了！這樣會讓我心疼的。不能再浪費你那珍珠般的淚滴了，心肝。”
關於幸福家庭的報道
大地主和村民之間的談判失敗，最終訴諸公堂。地主根據一張繼承父親財產的契約聲稱這個村子的土地全是他的，要求歷年來種這些地而未交租的並且自稱為土地主人的村民離開村子。趕走村民之後，這位原先就是大進口商、擁有一個絲織廠的地主計劃建個現代化灌溉、產品十分豐富的水澆地農場。他想生產大量的穀物，為這個地區做出巨大貢獻。
這些頭腦簡單的村民真弄不清楚，怎麼突然會冒出一個人來，他的手裏捏着一張紙，在他們面前晃了一晃，這些他們世代耕種、收穫的土地便成了他的財產。
地主通過熟人現了那位律師，律師在辦公室里等工作等了好多天。地主把這件事交給他。年輕的律師一心撲在這件事上。由於地主有地契，毫無疑問整個村莊都歸他所有。
但村民不相信這張地契的可靠性，堅決認為他們是對的。此案便一拖再拖，遲遲不能了結。
地主的精神很緊張，他說這個地方辦事拖拉，這就是他們落後的原因。當他的精神緊張時，胃潰瘍作起來，並且使他的脾氣變得很暴躁，血糖增加，血壓上升，終於落到那位已經在診所里等待多日的醫生手裏。醫生使出全身解數，在處方上開了許多貴重的進口葯，當然，這些葯不會使病人好轉也不會使他死亡。那位厭倦了銷售牙刷、牙膏、阿斯匹林和奎寧的藥劑師，通過出售處方上的貴重進口藥物總算使他的家庭幸福變成了現實。
該樁案件拖了很長時日，但最後還是這位年輕的律師勝訴並獲得了2%的費用，使他成為著名的富翁，家庭也自然幸福起來。
此時，其中有一位敗訴此案被逐出生他養他的村子的村民，由於粗野無知，認為他所遇到的判決是不公正的，便在霸佔他土地的富翁背上連刺四刀，把他殺死了。
然而，由於該村民改變了過去的笨腦袋，閉口不談自己的罪行，使該案成為懸案。在警署里昏昏沉沉地呆了好幾年一直沒有升遷機會的警察懷着極大的熱情對該案進行調查。經過日日夜夜的工作抓住了兇犯，因此獲得了讚賞和賞金，從而加官晉級，家庭也得到實惠。
小記者除了搶先報道這一凶殺案成為獨家新聞之外，還把兇手描寫得引人入勝並因此獲得當年新聞一等獎。由於這一成功，他被晉陞為主編，家庭也頓放異彩，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那位等待多日的劊子手終於愉快地獲得工作機會，給兇手的脖子套上塗油的絞索，取得酬金可以養家度日。
掘墓人也喜從天降，短短一段時間內掘了兩座墓**，生意終於回歸正常。當然，全家也因此快樂融融。
村民和地主之間的爭鬥使村民雙手沾滿了鮮血，成為當時文章、繪畫、漫畫、報紙和雜誌上各抒己見的焦點。這件事也激了那位等待着重大事件詩人的創作靈感，寫下了人類關於土地爭奪方面史詩般的巨著，成為詩人的成名作，行量驚人，還被譯成多種語言。詩人因此名聲大振，家庭也變得十分富有。
為了祝賀這篇關於土地爭鬥的長詩獲得當年文學最高獎並譯成多種文字，決定舉行一次慶祝聚會。本地名人都來參加這個慶祝會，其中有醫生、藥劑師、律師、記者和地方長官（實際上他是席地方長官，如今是安全局長的助理）。他們都來了！他們的夫人也都滿面春風，為她們的丈夫的成就而感到非常自豪，特別是詩人的妻子，手裏舉着一杯威士忌在丈夫的耳邊悄悄地說：“你真是一位天才，我的心肝。”詩人答道：“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寶貝。”
作者簡介：
esin1915年出生於伊斯坦布爾一個移民村落里。3o歲時，他放棄軍官生涯全身心地投入寫作之中。他是一位多產作家，也是一位獲得國際大獎的幽默諷刺作家。他已經出版了6o多部書。小說被譯成24種語言。本篇是由他的朋友，翻譯家ephshsa所譯，他也為ssI譯過其他土耳其小說。
讀我的翻譯小說只是給讀者打開一扇窗,讓朋友們閱讀之餘抬頭望一眼窗外世界的風景.目的還是希望朋友們閱讀我的小說《心石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