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秉裕以為瑤容會帶他去那種快餐類的餐廳,誰知道居然是昂貴的日本料理店,走進餐廳時,秉裕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皮夾,帶的錢夠嗎?
認識瑤容的時候,也許時機不對,也許秉裕從沒注意過,但是預期中的沉悶始終沒發生。瑤容似乎知道不少秉裕的事情,應該是從阿德那邊聽來的,不過瑤容沒提起憂璨這個名字。
聊一陣子之後,秉裕才知道瑤容跟璨的情況有點像,也是獨女,父母三年前離婚,不同的是,父母沒有搶女兒,只是給女兒一個住的地方,每月固定一筆不少的生活費。
“難怪你常會在外面晃到深夜!”秉裕看着瑤容。“不找個室友?地方夠大嗎?”
瑤容搖頭。“多個人住不方便!自己住比較自由。”
秉裕也不想勸,轉個話題。“你不想學攝影了?”
瑤容看着秉裕,聲音明顯的軟化。“你會失望嗎?…我覺得我學不來!”
秉裕輕笑。“不會失望,不喜歡就別學,興趣是勉強不來的!”
瑤容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是因為你才想學攝影。”
秉裕四平八穩的點頭回答:“我知道!”
瑤容有點開心的微笑。“等會去我那邊坐一下?”
秉裕抬眼,又垂眼看錶。“看時間吧?太晚也不行,我有一堆事要做,明天要早起。”
瑤容依順的點頭。
帳單由瑤容付,秉裕默默的陪瑤容走出餐廳。心裏是有點不舒服,自己年紀比瑤容大,也有工作,讓一個念書的學生付賬,渾身不舒服。
“謝謝!”秉裕轉眼看身邊的瑤容。“晚餐!”
瑤容眼中帶着微笑。“下次讓你請!”
秉裕點頭,在車邊停步。“我自己回去,剛吃飽,我想走一走。”
瑤容說再見就上車離開,完全沒意見。秉裕走了一段路之後,招計程車回去。瑤容也只是個怕寂寞的女孩子。
小慶聽秉裕的建議,打消搬出去的念頭,先找打工,回家的次數增加,文浩不找他,他自己去找文浩。秉裕覺得好笑,年輕時不顧一切往前沖的毅力,隨着年齡增加而逐漸減少,理智反過來佔上風,就是現在的自己。
從那次晚餐之後,瑤容就常來找秉裕,秉裕認為沒必要拒絕,何況瑤容沒帶來什麼麻煩,知道秉裕有工作,還會帶吃的去探班,有時瑤容會把她的車子借秉裕出外景,收工之後秉裕再去接瑤容,一起吃飯,喝咖啡,聊天。
開學后,祥彥每隔一天就找秉裕報到,現在有祥彥當小助理,秉裕的工作輕鬆許多,瑤容在場的時候,祥彥沒有排斥的意思,反而樂意回答瑤容問他關於學攝影心得。
秉裕深知得獎不代表成功,反而會有伴隨得獎而來的壓力,大家看的眼光會更挑剔,標準會更高。這也是璨說該提高酬勞的意思,璨走過這條路,明白現實的殘酷。秉裕謹慎的接案子,努力做好工作,發現璨幫他開了扇好門,工作類型漸漸多元化,不再局限於跟一堆模特兒打交道。
年底時,一個簡單的案子把秉裕帶到熟悉的海邊,跟一堆人在寒冷的海邊折騰了一天,收工時,秉裕自己開瑤容借的車脫隊,往海岸線前進幾公里,回到他跟璨共同擁有的海灘上。
璨離開多久了?記得那時天氣還熱的很,快半年了吧?半年這字眼,想的心慌,因為半年之後,很快就十個月,然後是一年,然後是兩年、三年。璨真的想在美國長期發展嗎?秉裕知道接那種案子酬勞非常高,璨不是打算籌資金,退出模特兒工作,自己開店嗎?
秉裕看時間,掏出手機,猶豫了一陣子,還是按了長途電話號碼,璨應該還在睡覺。
電話響了好多次,終於接通,原本以為是答錄機,那頭卻傳來好熟悉的聲音,充滿睡意。“Hello?”
秉裕有個想切斷電話的衝動,也想說話,努力剋制自己,這樣聽聲音也好。
“Hello?”稍微清醒些的二度招呼。
秉裕對自己微笑,璨聽起來不錯,這樣就好!
“裕?”
懊掛斷了嗎?
“戴秉裕!你是皮癢還是骨頭癢?說話!”憂璨忽然大吼。
“很有精神嘛!”秉裕開口。
那邊停頓了幾秒,憂璨又無力的說:“裕,你有點良心好嗎?這種時間,打電話來還不說話,你想嚇死我啊?…我胃痛,你幫我寄胃藥過來!”
“胃藥,還有什麼?”秉裕又微笑。
“你有空買嗎?不是忙着把妹妹?”憂璨俏皮的笑了。
秉裕楞着,把妹妹?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的情報網很厲害的!”憂璨又笑着說。
“我知道你的情報網很厲害,可是怎麼沒有的事也敢報給你?”秉裕皺眉。“不怕被你殺頭?”
“沒有嗎?”憂璨哼了聲。
秉裕轉個念頭,璨指的是瑤容?最近他跟瑤容的確走的很近!“如果吃飯聊天叫做把妹妹,那我把的人可多了!你想怎樣?回來找我算帳?”
“我沒那麼白痴!”憂璨嗤鼻。“回去讓那個女人罵?…這裏下雪了!”
“你會乖乖讓人罵才怪!”秉裕在沙灘上躺下,奇怪剛才好冷,現在不覺得。“還要我寄什麼過去?…猜我在哪裏?”
“海邊,聽的見海浪的聲音!”
“錯!我在我們的地方!半對,因為是海邊!”秉裕抬眼看天空。“好想你!”
“嗯…買個吹氣娃娃,臉貼上我的照片,抱着睡,這樣就不會想了吧?”憂璨回應。
“吹氣娃娃沒有體溫,也不會講話,多無趣,還是真人好!”秉裕低聲笑了。“要什麼說吧!”
憂璨開了清單,全是他喜歡的東西跟必需品,也只有秉裕知道要去哪兒買。
“工作還好吧?”憂璨接着問。
“還好!拍的東西變多了,很有趣!”秉裕回答,其實想問璨幾時回來?
“我接了很多約,一時做不完,可能還要一陣子才能回去。”憂璨像是漫不經心的說:“有空了我會先通知你!”
“好!”秉裕坐起來。“那…你自己小心!”
“嗯!…”
回家的路上,秉裕努力想瑤容的事。不意外璨知道他跟瑤容走的近,每個人都有張大嘴巴,最有可能是小慶那隻小狽。
必於瑤容,秉裕覺得沒什麼。只是常碰面,他跟祥彥和小慶更常碰面,都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嗎?還是利用瑤容想證明些什麼?或許那些閑言閑語說的對,之前利用璨的名聲,現在利用瑤容證明自己不是沒有璨就不行,全是私心作祟。期待璨知道他跟瑤容頻頻見面之後會主動回來,叫做痴心妄想,璨好象不怎麼介意的樣子,還是跟以前一樣。
沒有契約,就沒有關係。
沒有契約就真的沒有關係嗎?不在一起兩人就沒有關聯了?
璨是怎麼想的?
回到家,秉裕碰上一場大戰。
祥彥安靜地站在一旁看,小慶跟瑤容吵的不可開交,門外就聽見兩人的大吼聲。
秉裕開門進屋裏,吵鬧停止。
“秉裕!”小慶不好意思的垂眼。
秉裕眨眼。“怎麼不繼續吵?不用介意我啊!”
小慶轉身。“吃了沒?我們先吃過了,我留了些菜給你。”
“不敢大聲了吧?”瑤容鄙視着小慶。“只會跟在人後面討好人,白痴!”
小慶轉身看瑤容,語氣不如剛才那麼衝動。“至少比你這花痴好多了!”
瑤容一掌『啪』地摑在小慶臉上。秉裕閉眼縮了下脖子,好辣的一掌!最意外的是,小慶居然沒還手!
“秉裕住在這裏沒錯,但這裏也是憂璨的地方,不是隨你高興可以亂闖的地方!”小慶咬牙說:“別人的房間沒得到允許就進去,不懂的人是你不是我!”
秉裕只楞了三秒鐘,然後迅速在腦中回憶,房裏有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沒收好?應該沒有吧!
“瑤容?”秉裕拎着車鑰匙,露出微笑。“車子還你,謝謝!你先回去吧?有點晚了!”
瑤容一臉不高興,嘟着嘴接過鑰匙,抬眼看秉裕,又換了微笑。“明天打電話給我?”
秉裕放下攝影器材,沒考慮就點頭,先把瑤容送出門要緊。
小慶默不作聲幫秉裕熱菜,秉裕先淋浴后吃東西,祥彥收拾器材,報告秉裕他今天的工作進度,然後先告辭回家。
秉裕抬眼看小慶。“你煮的?”
小慶點頭。
“你忍的住不還手,不錯嘛!”秉裕微笑。“嚇我一跳!要是璨,一定毫不客氣一掌奉還!”
小慶抬眼回視秉裕。“你真的在跟瑤容交往嗎?”
秉裕的反應讓小慶開始笑;手裏的筷子直接滾下來,嘴巴打開又連忙合上,食物差點掉出來。“交往?”
“沒有嗎?”小慶笑着看秉裕。
秉裕皺眉,有嗎?
“瑤容一副你女朋友自居的臉,跑來進你房間到處摸摸看看,說在等你回來,要我少來這邊,還說要買個新的書櫃擺客廳。”小慶帶點哀怨的語氣又說:“我扯她出你房間,她就不高興了。”
秉裕側頭想了下。“如果我真的跟瑤容交往呢?”
小慶差點跳起來。“那憂璨怎麼辦?你想腳踏兩條船?”
秉裕重新拾起筷子。“憂璨在美國,契約沒了,不就是代表我跟璨沒關係了嗎?怎能說兩條船?”
小慶呆在桌旁。秉裕怎麼會這樣?
“你是…?”小慶深呼吸。“我以為…”
“我是或不是,會改變你對我的看法嗎?”秉裕抬眼微笑。
小慶低下頭。
餐桌沉默着,秉裕吃飽自己收洗,小慶還坐在餐桌旁沉思,秉裕轉身看他,算了,讓他自己去想吧!
做了決定以後,心裏舒服許多。秉裕熄燈躺上床,交往,怎麼跟人交往?怎樣才叫做交往?像跟璨一樣?摸清楚彼此的喜好,在一起時就算不說話也覺得舒服,許多事不用解釋,也知道對方明白,把對方擺在內心最深處,做什麼事都覺得自然…。
瑤容個性火辣了點,跟璨有點像,或許可以試試看?沒有璨,生活會變的怎樣?
秉裕幫憂璨把東西買齊寄過去,璨回了電話說收到,謝謝。
開始把瑤容當交往對象看待。瑤容對秉裕跟對別人不一樣,很明顯看得出來,對別人就是趾高氣揚的樣子,對秉裕依順溫柔,秉裕也知道。
這是利用。
秉裕很清楚自己的個性,拖拖拉拉,不幹不脆。跟瑤容保持友好關係,盡量陪瑤容,不惹她生氣。逛街吃飯看電影,重新看外面的男女世界。高中時交過女朋友,秉裕還記得女孩子喜歡什麼,節日要記得,鮮花不能少,稱讚不可缺。在外面牽着瑤容的手,沒人多看一眼,高興了讓瑤容抱,無人側目。這是跟璨在一起時,完全不可能做的事;璨長的就讓人特別想多看幾眼,平時各忙各的,鮮少有機會一起上街走走,真的有空上街,也各走各的,所有的事只能等到回家以後才能做。
小慶對秉裕的所作所為悶不吭聲,瑤容大搖大擺的進屋裏,進房裏翻,小慶也不再阻止,春節將近的時候,小慶搬回隔壁父母家。說是搬回去,小慶還握着秉裕家大門的鑰匙,常會過來幫秉裕整理地方,秉裕一個人的時候,小慶也會留着跟秉裕聊天。只是,憂璨這名字,小慶沒再提起。
瑤容沒人陪過年,秉裕也沒事,約好了一起過年,瑤容高興的準備採購,問秉裕想吃什麼。
秉裕聽到問題,呆了好久,好久。
這是十歲之後,第一個春節,璨不在身邊!
餅年的時候,璨通常沒什麼工作,他會自己把菜單開出來,跑去買東西,然後堆了滿滿一個廚房的食物,料理丟給秉裕做。見到秉裕在廚房忙着做年菜時,還會翹起腿喝着啤酒,笑眯眯的看好戲,留在廚房裏鬧。除夕時,璨會拿出一堆煙火,等着兩人一起吃過年夜飯,到屋頂放煙火,接着跟街坊鄰居一起放鞭炮,還把鞭炮往樓下丟,嚇壞過路的人,惡作劇成功的得意笑容,會在眼前綻放,然後璨會賴在秉裕懷裏,等待跨年的熱鬧漸歸寂靜,一起躺在冷天的屋頂看夜空,抱着彼此好溫暖。
璨對螃蟹過敏,卻會煮好吃的螃蟹。過年時就抓兩隻回來,那道菜一定是璨做秉裕吃。
“螃蟹!”秉裕衝口而出。
瑤容怔了下,接着微笑。“好!螃蟹,還有什麼?”
秉裕回過神,仔細的看着眼前的瑤容,然後勉強堆出微笑。“都聽你的!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
“明天陪我一起去買?”瑤容笑着問。
秉裕點頭,跟瑤容約好時間,準備送瑤容出門回家。
“我不能留一晚嗎?”瑤容眨着雙眼看秉裕。“反正回去也只是睡覺,醒來又要來接你去買菜,睡這裏比較方便吧?”
秉裕想了下,也對。“哪就要委屈你睡沙發了!可以嗎?”
瑤容開心的點頭。
秉裕幫瑤容鋪沙發,陪瑤容看了下電視,道晚安,回房淋浴準備睡覺。璨在做什麼?過年也不回來?璨應該知道他跟瑤容交往的消息了吧?最近璨都沒打電話來,也沒消息。
躺上床,秉裕望着窗外的黑夜。
一陣子下來,好象有點習慣瑤容在身邊了,不過差別很大!
苞璨一起出門,不能做的事,跟瑤容可以。跟瑤容在一起時,對璨想做的事,不想對瑤容做。一個女孩子主動要求留下來過夜,暗示很明顯,只是秉裕不想回應。
想念璨,想的緊。
秉裕翻個身,明天打電話問璨要不要回來過年?問題是,璨會怎麼說?契約終止,關係斷了,只是朋友?朋友沒資格要求璨放下工作回來過年。
秉裕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再翻個身看房門,剛才記得把門上鎖了,是瑤容嗎?有什麼事?
棒了一會兒,沒動靜,秉裕閉上眼,工作,對了,答應攝影協會的人,大年初一就要出差去澳洲,忘了告訴瑤容!
一夜沒睡好,秉裕清晨勉強起床,瑤容來敲門叫秉裕,一起出門去買年菜。秉裕只管開車,跟着瑤容,付錢,提東西,不必動大腦。回程時,秉裕記得告訴瑤容要出差的事。
瑤容聽了臉就往下沉。“怎麼搞的?他們不用過年嗎?”
“澳洲人不過中國年的啊!”秉裕陪笑解釋。“那邊是夏天,有帆船競賽,衝浪比賽,要去取景,我有約聘在身,沒辦法拒絕!”
“解約嘛!”瑤容轉頭看秉裕,滿臉的不悅。“為什麼要看他們的臉色?你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攝影師了,還怕找不到工作嗎?”
讓我變成有點名氣的就是這個攝影協會!秉裕心裏暗中嘆口氣。“我早就答應了,現在沒辦法取消。我忘了看日期,沒想到剛好是大年初一!…我去十幾天而已,收工就立刻回來!”
往下想,更慘,回來以後,換個包袱,隔一天又要出發去日本拍外景!現在能說嗎?想要命就別說!
璨一個人,沒辦法過年吧?朋友也好,舊情人也好,該做的還是要做!
秉裕趁着瑤容回家拿東西準備來一起過年時,匆匆下廚,做了兩樣菜,放涼了冰起來,第二天,除夕前一天,把東西打包,跟國際快遞的小弟吵了一架,硬是將過關希望渺茫的盒子寄去紐約。
包裹順利闖關,因為是熟食,又真空包裝,海關莫名其妙的就放關,抵達紐約指定地址的時間,正好是中國人過中國年的除夕晚上六點多。
憂璨跟快遞一起進公寓門,一起進電梯,上同一層樓,憂璨掏鑰匙準備開門,快遞人員走過來。“汪先生?”
憂璨轉身,點點頭。
“快遞,請簽收!”
接過一個小箱子,簽了名,憂璨進門放下箱子脫大衣,先開暖氣,弄了杯酒喝,回頭檢查包裹。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憂璨放下酒杯,找刀子開封。
兩包真空袋躺在箱子裏,仔細看清楚,一包是鹵筍乾,另一包是冬菇海。拾起便條紙。
『新年快樂,小意思請收下,記得熱過才能吃!
常常想着你,一切可好?有空連絡一下不會要你的命吧?
裕』
憂璨望着手中的便條紙,抱着兩袋食物,積壓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除夕下午,秉裕過去隔壁方家打招呼,放下拜年禮,小慶看他的雙眼快要噴火似的,裝沒看見,轉身退出方家,回去跟瑤容一起吃年夜飯。
大年初一,一早的飛機,秉裕自己搭車到機場。一下飛機就開始工作!
分秒必爭的水上競賽活動,這節骨眼已經是高潮,冠軍隨時會產生。秉裕跟着大隊上船,要命的工作呀!協會找的人不只秉裕一個,同隊至少有五個都是協會約聘的攝影師。搖擺的船上要拍的清楚,拍的好,非要點經驗技術不可,第一天晚上,秉裕累攤在旅館房裏,雖然沒什麼時差,卻連出去吃晚餐的力氣都沒有。
第二天,秉裕準備齊全,硬着頭皮上。這也是競爭,誰的照片被協會挑中,就表示誰比較優秀,沒有轉圜的餘地可言。
一早上頂着太陽拍照,秉裕熱的脫了上衣工作,下午的時候,秉裕得到報應,上身的皮膚好象被晒傷,碰了就痛!跋着把試拍照片拿去洗,秉裕對沖洗店的店員比手畫腳,努力表達自己想要的效果,店員一臉不屑,秉裕忍不住嘆口氣。
“他想請你把底片洗好,照片用黑白的效果洗出來,帶點泛黃的效果!”話語在秉裕背後響起,語氣充滿笑意。“這麼容易的事你們會吧?”
秉裕轉身,瞪大雙眼。
憂璨身穿輕便的海灘裝,戴着太陽眼鏡,一口白牙對着店員笑。
璨?…璨!
憂璨接過店員打印的收據,拖着秉裕出店門,站定,摘下太陽眼鏡。“我想來看你!…被我找到了,找了一早上呢!”
秉裕張大嘴,這不是幻覺吧?
憂璨左右打量秉裕的雙肩,伸手碰一下,秉裕縮回身體。“唉!不要碰,好痛!”
“你都晒傷了,還站在這裏?”憂璨嘻嘻笑,脫下自己身上的襯衫,披在秉裕肩上。“回旅館去吧?你住哪裏?”
秉裕只是任着憂璨牽起他的手,拖他往前走,雙眼盯着憂璨,魂又飛老遠去了!
“我先去退房!”憂璨自顧說著:“你房裏的床夠大嗎?”
“還好!”
“我行李裏面有特效藥可以擦!”憂璨得意的說著。
秉裕被拖去憂璨剛登記的旅館,聽着憂璨跟櫃枱哈拉英文,望着憂璨用無往不利的笑容擺平不滿的櫃枱,拿了簡單的行李,走出旅館。
真實感回來了!魂魄回歸本尊!
“璨…你什麼時候到的?”秉裕鬆開憂璨的手。
憂璨眯眼笑。“早上!”
秉裕轉身走向自己住宿的旅館,知道璨會跟在身後。“嚇死我!你怎麼不通知我會來這裏工作?”
“不是工作,我跟他們請假!”憂璨悠哉的說:“反正室內拍完了,室外又因為雪太大沒辦法進行,他們就放我休假。”
秉裕轉身。“休假?…休假也不回去過年?跑來這裏?”
憂璨轉轉眼珠。“我有問你的狀況,某個人自動報告你所有的行程讓我知道,我想跟你一起過年啊!…我在電話里都可以掐死人,你信不信?”
秉裕會意的笑了,之前全身緊繃的神經,立刻鬆弛。見面的一瞬間所產生的不安,進了旅館房間之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憂璨催秉裕先淋浴,用稍冷的水沖洗,然後拿出特效藥,幫秉裕擦晒傷的背部,手指輕柔,房裏剩下兩人的呼吸聲,連呼吸聲都似有若無。
憂璨是他最了解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秉裕半轉身,憂璨收了藥盒,坐在床上,對秉裕微笑,雙眼中,仍舊有着星光點點。
秉裕伸出手臂,將憂璨攬進懷中,憂璨沒推卸,雙唇自然迎向秉裕的唇。
“我把年菜吃光了才上飛機!”憂璨悄聲說。
“真的收到了?我沒抱什麼希望呢!”秉裕垂眼看憂璨的臉。
手指勾勒着璨的眉,眼,鼻,唇,臉,…往下,性感的鎖骨,記憶中的結實胸膛,平坦的小骯,再往下…,秉裕抬起詢問的眼。
憂璨好笑的迎視秉裕的眼光。“要工作的不是我,問我沒用吧?”
秉裕楞了下,縮手。璨知道他常跟瑤容在一起嗎?
憂璨端詳秉裕的臉,接着將秉裕推倒在床上。“想什麼?我來找你有這麼奇怪嗎?”
“跑那麼遠來,的確有點奇怪!”秉裕點頭。
憂璨在秉裕身上跨坐,把秉裕鎖在床上。“會嗎?我想見你就來了,有那麼奇怪?”
“你在生氣?”秉裕小心地問,雙手準備抵抗憂璨的凌虐。
憂璨呵呵笑,低眼看着秉裕。“你說呢?你要我從哪裏開始吃?耳朵?”
秉裕立刻雙手捂着雙耳。“生什麼氣?你都不聞不問的,我只是常跟瑤容一起上街而已,跟別人就沒事,瑤容不行嗎?雖然不懂事,不過她家裏也沒人,她陪我,我陪她而已!”
憂璨雙手撐在秉裕雙肩旁的床面,俯身看秉裕。“我只是擔心你根本不設防,吃虧上當,不懂事的小女生會想勾引你上床嗎?”
“沒有那回事!”秉裕眨眼。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憂璨又不在意的微笑。“下午還有工作嗎?”
秉裕還要想一下才搖頭。“下午休息,明天一大早。”
憂璨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對秉裕露出得意的笑容,下床拉秉裕起來。“當宵夜吃好了,穿衣服,我們去逛逛!”
秉裕穿衣服,習慣性的跟着憂璨下樓上街。
仔細想想,習慣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可怕!
秉裕看着買雪糕的憂璨,完全不必問想吃什麼口味,直接點,秉裕只管接過來吃,先離開店面往前走,璨自然會追上來。誰做什麼,誰說什麼,照習慣做就配合的很好。
秉裕停步轉身,望着憂璨走過來,漫不經心的四處張望,秉裕心裏有種莫名的喜悅感,還是跟璨在一起舒服!璨舔雪糕的模樣很誘人。
“能休多久?”秉裕輕聲問。
“休到我高興為止!”憂璨調皮的笑。“才剛到你就想趕人了?”
“能休到我離開嗎?我下星期五才會回去!”秉裕無辜的眨眼。“如果有你陪就好了!”
“我來就是要陪你的啊?下星期五沒問題!”憂璨半轉身,招手。“來!去碼頭看遊艇!”
憂璨哈遊艇哈的要死,每一艘都想上去看看,跟遊艇主人攀談,秉裕當跟屁蟲,被憂璨拖着在碼頭四處晃。碰到一艘遊艇主人自動請他們上船去參觀,秉裕在床艙里晃了下,聽着遊艇主人跟璨在外面聊天,裏面又跑個男的出來,對秉裕嘰哩瓜啦說了些話,秉裕接過果汁,說謝謝,其它的就點頭微笑,萬無一失。
秉裕跟着這個澳洲男子到外面去,喝着果汁似懂非懂聽他們跟璨聊天,然後秉裕聽懂他們問璨跟他的事,秉裕轉眼看璨,璨微笑回答。
接下去的問話很短,只有一個秉裕也懂的單字。
“Boyfriend?”(男朋友?)
秉裕只瞄見璨點頭傻笑,一口果汁嗆出眼淚。正當秉裕咳的死去活來時,憂璨跟這兩個人已經像老朋友了。
憂璨一手攬上秉裕的肩,說了些話,然後轉頭看秉裕。“我說你是攝影師,他們問你可不可以幫他們拍照。”
“我沒帶相機!”秉裕眨眼,想問那個名詞璨怎麼回答的,問不出口。
“晚上跟他們一起吃飯?”憂璨開心的笑着。“左邊的叫伯特,右邊的叫霍華。伯特說,我們一看就知道!”
秉裕只是慣性的點頭。“那我要先回去拿相機!”
憂璨跟對方又說了些話,然後說再見,拖着秉裕離開碼頭。
秉裕只是看着憂璨,那個字在腦中回蕩,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他們在海邊坐着看落日,不停的吃雪糕,實在太熱了,秉裕覺得自己已經是烤熟的蝦子,上身紅通通,穿着衣服摩擦皮膚都會痛,一直忍,擔心明天又要上船去拍照,艷陽無情怎麼辦!
憂璨曬了一天,就有完美的小麥色,秉裕有點忌妒,可是看着璨,又覺得很好,璨在身邊,什麼也不必想!
不必想嗎?
回到旅館,秉裕先淋浴,恨不得有冰水沖。洗好之後,璨拿着特效藥等着幫秉裕擦藥,手指總是那麼的輕柔。秉裕忍不住抓住璨的手,轉身將璨拉下來,推倒在床上,璨身上有海的味道,熟悉的觸感。秉裕只是覺得胸口好悶,卻不知這種窒息的原因何來,也不知道該想什麼,趴在憂璨胸前,聽着規律的心跳聲。
“累了?”憂璨低聲問。
秉裕搖頭,爬起來看憂璨。“你為什麼…紐約的工作幾時可以結束?”
憂璨想了下。“目前排到四月,他們的錢太好賺了,我捨不得推掉!”
“台北的公司沒催你回去?”
“他們抽傭金,怎麼可能叫我回去!”憂璨呵呵笑了。“公司的企劃叫我肥母雞,電話接起來,肥母雞,誰誰誰要去看你,清單列出來。”
秉裕開始笑。“會下金蛋的肥母雞!”
憂璨翻身起床。“換我洗澡,晚上要吃大餐!記得帶相機拍那個霍華。”
秉裕雖覺得疑惑,但是沒問憂璨。
晚餐四個人一起吃,像輕鬆的聚餐一樣,秉裕常被拉進話題,憂璨幫着翻譯,秉裕自己會說簡單的英文,會說的就自己說。伯特跟霍華看起來是一對的樣子!
聊到一半,兩卷底片拍光了,秉裕才知道為什麼璨要他拍霍華。秉裕沒做功課,沒認出霍華。他是明天衝浪比賽的壓軸好戲,職業級的好手,平時很難訪問到他,他也不太願意乖乖站着讓人拍照。
憂璨幫了秉裕很大的忙,先跟伯特和霍華混熟,秉裕拍過霍華的照片,知道取什麼角度才拍的漂亮。第二天水上活動又開始,秉裕將一切的活動都收進底片,霍華午後上場,秉裕早就站好位置,霍華遠遠看到秉裕拿着相機對準他,還特別在衝浪板上做特技讓秉裕拍,這種突如其來的動作,沒有準備是拍不到經典畫面的。
憂璨一直涼涼的坐在海灘的洋傘下喝啤酒,跟伯特聊天玩牌。
出差從沒如此愉快過!
秉裕老實對霍華說他拍的照片有可能會登在雜誌上,霍華友善的說沒問題,秉裕答應他們回去了把所有的照片洗出來,寄一份給他們。
伯特連着兩個晚上招待秉裕跟憂璨到他們家去吃晚餐,只要秉裕沒工作,他們就開車來載憂璨跟秉裕去玩,到最後,伯特叫他們有空再來要來住他們家。秉裕聽憂璨說,伯特是建築師,霍華遊手好閒,專門玩遊艇跟衝浪,兩人已經交往十年了。
那種窒息的感覺,距離回台灣的時間越接近就越沉重,秉裕努力不去想太多,任何事等回去了再好好思考。
憂璨的班機晚一天,他先送秉裕上飛機。
秉裕始終沒有問憂璨為什麼要對伯特說他們在交往的原因,問不出口,也猜不出璨那樣做的原因。
“日本見!”憂璨笑着揮手。
秉裕點頭,轉身踏入出境室,然後猛然轉身,警衛攔住秉裕往回跑,秉裕瞠目望着憂璨開心的笑容。日本?什麼意思?
回到家秉裕立刻打電話找肇逸,找不到人,急着又打電話找璨的經紀公司,那邊回答,憂璨休假中,消失了,大後天在日本有案子,紐約那邊派出大票人馬,模特兒陣容堅強。秉裕套出行程,前面很緊湊,但是後面就沒什麼事,等着最後在東京的走秀。
秉裕去日本的時間很自由,拍自然景觀,主要是各式的公園或造景,這樣看來,可以把自己的行程調一下,去日本還是可以常見到璨!
打電話找祥彥請他來幫忙,看了下底片的數目,大概上飛機以前都沒辦法睡覺!秉裕丟着行李先進暗房工作,傍晚祥彥來,小慶也跟着來,秉裕讓祥彥在暗房操控,自己休息一下,接着瑤容也來了。
秉裕劈頭就對瑤容說他後天還要出差日本,小慶在一旁露出得意的笑容,瑤容睜大眼看秉裕。
“我跟你去!”
小慶轉頭看瑤容,秉裕呆了幾秒鐘。
“你還要上課吧?”秉裕詫異的反問。“我去工作,不是去玩!你跟着去我也沒辦法照顧你啊!”
瑤容固執的別過臉。“我跟你一起去,你都沒時間陪我,那我就跟你一起出差!放心,食宿機票我自己付!”
“問題不在那裏!”秉裕無奈的嘆口氣。“你就算跟我去,我也沒時間陪你呀!”
瑤容跺腳,淚光閃爍,看着秉裕。“那要怎麼樣才能跟你在一起嘛!你出差也不打電話給我,什麼消息都沒有,不告訴我住哪個飯店,回來也不說班機,我到底算不算你女朋友啊?”
話語落下,室內突然變的安靜。秉裕單手撐着額頭,垂眼思考。
“秉裕!”瑤容哭喊着。“你到底怎麼了?”
秉裕抬眼看瑤容,眼神有點悲哀。“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不會生氣。…我以為…我們只是試着交往?”
小慶微笑着站起來往廚房躲,躲進廚房還是聽的見客廳的對話。瑤容怔在沙發上,不敢置信的看着秉裕。
“瑤容?”
沒迴音。
秉裕嘆口氣。“我們認識到現在,你了解我多少?我不想告訴你我覺得你只是抓我來打發時間而已,…是這樣嗎?我只是陪你打發時間的人嗎?”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哽咽的回答。“不行嗎?”
“不是行不行的問題!”秉裕無奈的再嘆口氣。“我承認我不懂得怎麼跟人交往,但是我不是為了交往而交往,也不是打發時間,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沉默僵持一陣子之後,秉裕的語氣摻雜些不耐。“你不要光哭不說話!…隨便你!我先說好,我去日本要工作,到時候別吵着要我陪你!”
小慶在廚房垂下頭暗中嘆氣,女人就會拿眼淚當武器,秉裕到底在想什麼?去日本不是也會碰到憂璨嗎?偷偷在廚房門口往客廳看,秉裕抱着瑤容像是安慰的樣子,臉上有的卻只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