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在新加坡的麗池酒店入口廣場--

一輛輛進口黑色加長型轎車紛擁而至。侍者殷切恭敬的打開車門,迎接一個個步出車門的賓客。

今天是亞洲商界龍頭「台陽集團」長公子的婚禮。

憑着在亞洲雄厚的財經勢力,集團包下整個酒店的宴會廳,就為了風風光光辦好這場世紀婚禮。應邀的賓客來自世界各地,連前來採訪的媒體記者就多達百餘人。

除了不能錯過精採的婚禮,在場的大多數人其實都抱持着同一個理由與會,那就是想親眼看看傳說中神秘美麗的新娘。

穿梭在大廳的賓客,每個人臉上都有着雀躍且期待的笑容。

走進挑高三層、綴滿粉紅玫瑰和白色緞帶的大廳,一幅新人的甜蜜合照立刻映入眼帘。

照片前賓客群中不時傳來讚歎,當中也有不少低聲議論的聲音。

「聽說這個凱薩琳小姐是日本皇族的後裔,可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台揚集團』對這個准媳婦保密得很,怎麼問他們都不透露,是不是有什麼內情啊?」

「妳可別胡說。走了走了……咱們快進廳里,去聽聽其它人怎麼說。」

一群低聲交談的中年貴婦簇擁着走進宴客廳,同時,一個站在新人合照前的高挑身影才轉過來,瞅一眼她們的背影。

談羽顤手插褲袋,再度將視線轉回照片上。

「是她,絕對是她。」

他盯着嬌媚且一臉幸福笑容的新娘,瞧了好一會兒。微蹙的眉、炯炯目光透出的冷冽,幾乎將人看穿。

按理說,身處在這種充滿華服美鑽、名流仕紳的場合中,一般人很難被注意。

但談羽顤一百八十八公分的身高,身形偉岸,穿起西裝更是英氣勃發。濃眉、挺鼻,星子般閃亮清透的眼,配上堅毅雙唇、方正下巴,充滿陽剛味的外型一出現自然就吸引不少目光。

身為國際刑事組的領導,他出眾的外型不但成為困擾,也造成許多不便。為了避免無功而返,許多案子的搜捕行動他盡量不出現,只擔任幕後總指揮的工作。

但今天--他卻獨排眾議堅持要親自出席。

一方面因為這是他花費心血追了兩年多的案子;另方面,他必須親自解開存放心中兩年的謎團。

「談sir。」一個穿着灰色西裝的男子湊過來低聲說:「兄弟們都部署OK了,您可以進去了。」

談羽顤點點頭,伸手掏出口袋裏的婚宴請帖,低頭看了一眼,隨即轉身,信步走向宴會廳的入口。

「凱薩琳小姐,您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總裁娶了妳真是幸福啊。」

站在鏡子前,凱薩琳微揚下巴,大方接受眾人的讚美。

櫻紅嘴角拂過一絲淺笑,她將波浪般的捲髮拉到胸前,高貴驕傲的凝視鏡中的自己。

她有張完美的鵝蛋臉,黑亮大眼,眼梢微揚,頗有三○年代古典美人的韻味。高挺圓潤的鼻,懸着小巧菱角嘴,黑緞般的捲髮垂在纖細的肩頭,更將她的優雅氣質襯托到極致。

對周圍那些人好奇打探的目光,凱薩琳臉上沒有在意的神情,她依然含蓄微笑,適當展露一個新嫁娘該有的嬌羞。

所有人都被幸福的氣氛感染,沉浸在欣羨的喜悅中,沒人發現偶爾從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忐忑不安。

她拉拉拖曳的裙襬,左右轉動身體,從鏡中檢視自己各個角度的模樣。

她知道自己很美,但她始終不解--為何對這張無瑕的臉孔有說不出的陌生呢?

三年前的一場車禍,她雖然幸運的倖存下來,卻足足花了一年時間復健。

現在,身體的傷復原了,但因為當時強烈撞擊傷及了腦部,使她失去了記憶,至今……她仍對自己的過去一片空白。

這些日子以來,表面上她已經是個健康的人;但私下卻沒人知道,她不但深受失眠之苦,就連白天也不時被破碎、無法連貫的記憶干擾到頭疼欲裂,有時嚴重到幾乎無法下床。

就在她恍然失神的片刻,新娘房門突然被推開,只見一個穿黑衣的瘦高男子無聲的走進來。

「柏先生,您好。」

大家紛紛問候,吵雜的聲音將凱薩琳拉回現實。

她從鏡中對他淺淺一笑,無意識的拉着頭紗遮住鎖骨上的傷疤。

「準備得差不多了吧?」柏元鎧站在她身後,輕摟着她問。

「你上哪去了?一早上都沒看到你,我以為……」

柏元鎧手指略略施力掐住她的手臂,暗示她閉上嘴。

「你們先出去,我要單獨跟小姐說話。」

一聲令下,房裏十餘人紛紛停止手邊的動作安靜地離開。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柏元鎧臉上緊繃的神情才稍稍舒緩下來。

他坐上沙發,順手點了支煙,沉默的吞吐起來。

他很少笑,話也不多,瘦長臉龐有種疏離的冷酷。

他總是穿着質料極好的深色西裝,抽着煙,獨來獨往,幾乎沒有朋友。

見他深鎖着眉頭,露出少有的疲憊,她不禁好奇是什麼事讓一向冷靜的柏元鎧困擾。

她撩起裙襬,移坐到他身邊問:「出了什麼事?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說過『隔牆有耳』,不要在公共場合談論工作的事。」柏元鎧再次制止她的話,語氣充滿斥責。

但她卻毫不畏懼,微揚下巴為自己反駁:「我擔心也不對嗎?你一天一夜不見人影,既沒留話也聯絡不到,我是怕你發生什麼事了。」

「如果真有事,你們根本幫不上任何的忙,只要按照計畫行事就行了。」

「我們已經說好,要是婚禮開始前你沒出現,我們就撤退了。」

「誰允許你們這麼做?」他撇過臉,目光冷冽的瞅着她。

「我不能讓他們冒險,萬一……」

「沒有萬一,就算我死了,計畫還是照常進行。」

「可是……」

柏元鎧臉一沉,語氣立刻轉趨和緩,試圖化解緊繃的氣氛。

「我說了沒事。妳看,我這不是來了嗎?」

「真的沒事?」

「嗯。」

柏元鎧伸手幫她整理頭紗,嘴角露出難得的微笑。她驚魂甫定的望着他,心裏卻還是不踏實。

當她從車禍的昏迷中清醒到現在,始終只見過元鎧一個親人。

她不是沒問過他關於自己的過去,但表哥元鎧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她的父母早逝,親戚不是過世就是散居各地,早已失去聯絡。

她十歲起就跟着他,兩人相依為命,一直生活到現在。

但湛柔對這些說法始終存疑。

尤其是出院后,元鎧對她做的一連串訓練,還有之後的生活型態,都是促使她想找回記憶的原動力。

她跟着元鎧世界遊走,從不在一個城市停留超過三個月。

表面上,兩人是穿着入時、身分高貴的名門之後,但事實上,柏元鎧不但是許多國家緝捕的國際要犯,還是許多大企業聞之色變的神偷。

只要有人出高價,他便暗中竊取大企業財團的商業機密販售。

他所領軍的團隊裏,各色人種齊備,除了各項專精的技能外,易容、化妝更是基本功夫。

湛柔當然也不例外。

凱薩琳就是她這半年來精心偽裝扮演的角色。

「怎麼,不舒服是嗎?」見她低頭沉默不語,元鎧想起自己剛剛的語氣似乎太重了,於是按熄了煙,扶起她的肩說:「再忍忍,車子已經在外頭等着了。我們分頭進行,婚禮開始,我們在另一邊拿到東西立刻就直奔機場,到英國好好渡個假。」

她揮開他的手,抗議的走到梳妝鏡前,恨恨的瞪着鏡中的自己。

「我不想回英國。」

「那妳想去哪?」

「我哪都不想去。」她又轉過身,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我厭倦了東奔西跑,我不想冒充別人,更不想再騙人了。你不是答應我……」

「都這個時候了,妳還耍性子?」

「是你先食言的!」她扯下頭紗,臉頰微微脹紅,聲音因失控而揚高:「你答應要收手,為何一再騙我?!你知道我多恨凱薩琳,多痛恨冒充別人!」

元鎧拍拍衣領,起身撿起頭紗,往她面前一站,用沒有起伏的聲調說:

「這是工作,沒有喜惡可言。」

「我不做了,我退出!」

元鎧將手指嵌進她的肩頭,警告的說:「為了布這條線,我花了半年時間,投注的金錢更是難以估計。眼看成功在即,我絕不讓妳壞了我的事。」

「難道我們不能過正常的生活嗎?憑你的條件、人脈,找一份正當工作不是難事,為何偏要做這騙人的勾當?」

「哼!什麼是正常、什麼是正當?妳不是不知道那些西裝革履、姿態優雅的上流人士,私下什麼骯臟齷齪的事都干。不管別人怎麼看,我覺得我比那些人高尚多了。」

湛柔撫着額頭,緊緊閉上眼,身子悠悠的晃了起來。

「我真的好累……」

柏元鎧一個箭步上去,扶住她說:「頭疼是嗎?來,坐下休息一下。」

元鎧先將她扶坐在梳妝抬前,然後轉身倒了杯水,喂她喝下。他抽了張面紙擦拭她額頭上的汗珠,輕嘆口氣說:

「我知道妳累,但我何嘗不是?收手這件事必須收得乾淨俐落,我還要為那些夥伴想好退路……目前看來,還不到時候。」

湛柔絕望地看着他,把準備要說的話全又吞了回去。

「不瞞妳說……我得到消息,國際刑警組織已經盯上我們,所以這案子一了結,我們就必須立刻離開,沉潛一陣子,等風聲過了再說。妳說的,我會趁這段時間好好考慮的。」

湛柔垂下眼,不想再做任何爭辯。

「今天這場壓軸戲千萬不能出錯,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好嗎?」柏元鎧把頭紗重新為她戴上,語氣是少有的溫柔:「等回到英國,我會找最好的醫生幫妳詳細檢查。」

「我沒事了。」湛柔無精打採的接過手,自己整理頭紗。

「外面賓客很多,我怕會有國際刑警混在其中,所以一步出這間房,妳要小心注意四周變化,隨機應變,知道嗎?」

「嗯。」

他看看錶,拍拍她的肩說:「我出去看看,妳自己小心。」

「我知道。」

柏元鎧打開房門,招呼等在門外的一干人等進房繼續工作。

就在他緩步朝大廳走去的途中,手機突然響起。

「喂,我是。嗯……我剛到。」

他沉默的聽着對方說話,許久才應:「我知道那個姓談的已經盯上,不過放心,絕不會有問題。你要的東西我會照約定送到你手上。」

他沒等對方回答,直接掛了電話。

站在三樓欄杆前,他向下望着宴會廳里穿梭的賓客。這齣戲落幕在即,散場后,他又將為下一場戲做準備。

這就是他的人生。

但此時此刻,當他冷靜腦子不斷浮現出湛柔絕望哀求的神情時,他的心竟開始浮動,久久無法平復……

在招待的帶領下,談羽顤大方走進宴會廳,坐在預定的位子上。

他輕鬆的與鄰坐的人點頭招呼,姿態輕鬆的與一般賓客無異。但在視線快速移動的片刻,他沒放過任何一個穿梭在大廳的臉孔。

「歡迎歡迎……」

新郎--也就是「台揚集團」的長公子,正一臉興奮的穿梭席間,與前來祝賀的賓客握手寒喧。

他方頭大耳,身材壯碩,滿面紅光的臉在白色西裝的襯托下更顯喜氣。

談羽顤的視線才剛停駐在他身上,便立刻被身後一個面色陰沉、鮮少笑容的男子吸引過去。

「是他!」

雖然剪了短髮,晒黑許多,但柏元鎧那犀利如鷹的眼神絲毫沒變。在這樣充滿喜氣的場合中,他的不苟言笑格外引人注意。

羽顤拿起酒杯,巧妙地遮住半張臉。透過杯緣,他看見柏元鎧正附耳跟新郎說著話。

羽顤為避免提早曝光,放下酒杯時很自然的撇過頭去,盡量拉開與他視線交錯的機會,但心底還是不免為這重大進展感到欣喜,看到柏元鎧,就等於證明那神秘女子一定就在不遠處。

他的心霎時因這期待而不住的狂跳起來。

快三年了。

他忘不了那一天,在搜集的資料照片中發現「她」時所受到的震懾。他盯着照片,全身像是觸電一般無法動彈。

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嗎?

這女人竟然跟死去的汐雅長得如此神似!這究竟只是巧合,還是上帝開的玩笑?

羽顤不信。

也就因這股執拗的堅持,他一路追查,竟像尋寶似的不斷發現令人驚奇的事證,讓他覺得這個詐欺集團,似乎跟三年前的一宗車禍意外有着不可思議的連結。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鍥而不捨的追捕行動到今天終於可以歡喜收網了。

一想到此,他就忍不住端起紅酒為自己慶賀。

但就在他放下杯子時,視線好巧不巧剛好跟正要轉身的柏元鎧對上。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兩人同時愣住。

羽顤以靜制動的握住酒杯,柏元鎧卻急忙退了兩步,隨即轉身跑開。

羽顤見狀,立即起身,同時按下西裝領口的緊急發報器,通知下屬提前展開圍捕行動。

接着,只見他身手矯健、行動敏捷的穿越人群,大步追着柏元鎧。

賓客們還搞不清楚狀況,但隨着許多人被推倒,玻璃杯墜地發出聲響,他們紛紛鼓噪,甚至大聲尖叫。

柏元鎧動作迅速的退出大廳,不到一分鐘便來到新娘房。他推開木門,巨大的聲響把在房裏梳妝的人全嚇了一大跳。

「有狀況,快走!」

他衝過去驅開圍在湛柔身旁的人,抓着她便往房門外走。

湛柔連問話的機會都沒有,但看到元鎧臉上從未有過的慌張,已經約略猜到事態有多嚴重。

一出房門,元鎧便捧起她的臉說:

「千萬不能被抓到,知道嗎?接應的車子就停在花園的圍牆外,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快!」

湛柔點點頭,元鎧仍不放心的再次叮嚀:「小心,不要受傷了。」

「我知道。」

湛柔拉下他的手,兩人同時轉身。

她拎起裙襬,正想從左邊的樓梯口下去,眼角餘光隱約看見走廊那端晃出一個身影,急步地朝她而來。

「等等!」

談羽顤對着她大喊,但湛柔根本充耳不聞,只是加快腳步想逃出他的視線之外。

雖然戴着長頭紗、拖曳長裙,腳下還蹬着三吋高跟鞋,但經過嚴格訓練的湛柔依然身手靈活,遙遙領先數十公尺。

她沿着走廊奔馳,沿路引起不少賓客議論紛紛,為了閃避人群,更使她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湛柔朝左右一張望,意外發現許多便衣刑警正朝她的方向聚攏。

當下,她毫不遲疑的踢掉高跟鞋,光腳跳過花園前的矮樹叢,直奔約定的圍牆。緊追在後的談羽顤一看見她縱身跳進花園,心裏忍不住一陣喜悅。

像她這樣美麗的女人,或許跑得快,但說什麼也不可能躍上牆、翻越而過,遲早……她還是得乖乖束手就擒。

這念頭才閃過,湛柔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像是背上長了一雙白色翅膀,輕盈的飛躍而上,跨過半面高牆穩穩坐在牆頭。

羽顤一時以為自己眼花,愣了兩秒,眼看她就要躍下牆去,他立刻一個箭步奔上前,衝著她大喊:

「汐雅!等等……」

湛柔聽到這名字時怔了一下,她冒險的回頭,由上而下疑惑地望着他。

她一眼就認出這叫住她的男人就是談羽顤。

因為兩人是誓不兩立的死對頭,元鎧早就將他的資料查得一清二楚,連照片都不知反覆給他們看了多少回。

令湛柔較意外的是……今日親眼一見,他竟然比照片還要英挺俊逸。那寬闊的胸膛像山一樣結實,俊美五宮中,一雙墨黑的深眸尤其動人。

在他凝視的幾秒里,湛柔覺得全身像是被點了穴,根本無法動彈。

談羽顤同樣也被這「初次見面」給驚嚇住了。

雖然他至今仍無法推翻關汐雅在車禍中喪生的事實,但兩年多來,他經過無數次的現場重建、科學比對,種種分析之後,幾乎可以確定照片中的人就是「關汐雅」。

「妳下來,我有話跟妳說。」羽顤開口的同時,手也跟着伸向她。

湛柔如夢初醒,立刻收回目光。

只見她雙腳一蹬,輕盈的向前飛躍,頭紗和裙襬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弧線,隨即,就像流星般消失在牆的另一邊。

但就在往下墜落的同時,湛柔突然感覺頭部有股力量在拉扯。她驚呼一聲,穩住身子站定后,才發現是頭紗被扯掉了。

她撫着頭回望,接應的人立刻從車窗探出頭來,急忙呼叫:

「湛柔!快!」

她回神,立即奔進敞開的車門中。還沒坐穩,司機就急踩油門,接着只聽見刺耳的加速聲,車子便像火箭一樣往前急馳。經過一個大轉彎,車子及時閃過對向來車,隨即便像一陣煙似的隱沒在車潮中。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站在牆這頭的談羽顤手裏抓着頭紗,呆站在原地不動。

訓練有素的下屬兵分兩路繼續追擊。

幾分鐘后,一個留着平頭的組員上前回報最新情況。

「談sir,我們已經派了五輛車追上去,不過柏元鎧已經失去蹤影。那接下來呢?」

談羽顤垂眼望着手上的頭紗,失望的搖頭說:

「叫組長全部到宴會廳集合。」

「是!」

話才說完,就聽見宴會廳那頭傳來很大的鼓噪聲。

談羽顤遠遠望了一眼,將頭紗交給屬下,然後大步往宴會廳走去。

「一派胡言!你再胡說……我就告你!」

準新郎將扯下的領結扔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指着談羽顤罵。

見新郎如此理直氣壯,一旁親朋好友也跟着斥責起來,整個廳堂鬧烘烘的,像極了一九九吃到飽的廉價餐廳。

談羽顤面對這場已經結束的鬧劇,始終面無表情。

他冷漠的坐在沙發上,並沒有因為吵雜而提高聲調。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這婚禮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

「胡說!凱薩琳的身分我早就請私家偵探調查過,她千真萬確是日本皇族後裔。我還不止一次見過她日本的家人,難道那些宮殿、樓閣都是假的?!」

談羽顤不再贅言,直接將厚厚一疊照片扔在桌上讓他自己看。

親友們全圍了上來,仔細端詳照片里的人。

新郎口中的皇族們,在這些照片里至少都以三個不同的裝扮出現,其中湛柔千變萬化的造型,更是令人嘖嘖稱奇,比起荷里活明星的角色扮演,一點也不遜色。愈往下看,新郎和親友的臉色就愈難看,原本喧鬧的大廳這才稍稍安靜下來。

羽顤點點頭,指示下屬收起相片后,語帶同情的說:「所謂的皇族後裔並不存在,神田凱薩琳是個假身分,身邊的人也是,他們全都是國際詐騙集團的成員。」

「這……這怎麼可能……」新郎跌坐在椅子上,臉色鐵青的喃喃自語。

「那些人都經過嚴格訓練,戲演得比專業演員還要精湛,道具、行頭更是講究,受過訓練的刑警有時都會看走眼,你們當然看不出破綻。」

「可沒道理啊!這幾個月來,她既沒有要求分股份,也沒有加入集團運作,開口要錢更是少之又少,照你這麼說,她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新郎一改幾分鐘前氣焰高張的跋扈樣,一臉茫然的看着羽顤。

「根據資料,這次行動是為了一份逾千億的都市開發計畫藍圖。」

「什麼?!完了完了……我已經把保險箱的鑰匙和密碼告訴她了!」

新郎的臉色霎時由青轉白,張着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情勢至此,不需要羽顤再浪費唇舌多解釋什麼了。

他簡短的交代下屬做好收尾的工作,然後起身,迅速離開大廳。他快步往停車場走去,連點煙時腳步都沒有放慢。

他掏出鑰匙打開車門,留着平頭的下屬快步追了上來。

「談sir,跟車的兄弟們已經回來了,車子……跟丟了。」

羽類搖頭輕笑,一臉無奈的說:「算了,把證物收好帶回去,然後收隊。」

「是。」下屬點點頭,才轉身又回頭問:「那……頭紗怎麼辦?」

羽顤看一眼他提在手上的紙袋,沉默的接了過來。下屬微微欠着身子,恭敬的跑回大廳。

羽顤熄了煙,側身坐進駕駛座。

他將手從發動引擎的鑰匙孔移到紙袋旁,記憶立刻將他拉回幾十分鐘前,腦海浮現出穿戴這頭紗的美麗女子面容。

他拉出整個頭紗,用手指輕觸鑲工精美的珍珠頭飾,眼一瞥,突然發現白紗尾端沾染了污泥。

羽顤很自然的用手輕拍,這時,一陣風剛巧從車窗吹進來,接着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瀰漫整個空間。

他將頭紗湊近鼻子,呼吸那熟悉卻又令他魂牽夢繫的香氣。

這千真萬確是汐雅身上的味道,他怎麼也忘不了那令人迷醉的茉莉香。

羽顤的心同時被兩股力量拉扯--他一方面因更加確定而喜悅着;但另方面卻又陷入更深的泥沼當中。

若她真是汐雅,當初是怎麼從車禍現場逃生的?又怎麼會跟柏元鎧那個大騙子牽扯在一起?

當他叫她時,她回望的眼神為何如此茫然?彷佛他們根本不認識。

為什麼?為什麼……

羽顤用力拍打方向盤。但,除了疼痛,他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他嘔氣似的將頭紗扔到後座,轉動鑰匙發動引擎。

他不想回局裏討論那些無用的部署行動,此刻的他已經深陷迷霧之中,毫無判斷能力。

他現在只要安靜,只要一個不被打擾,能冷靜深思的地方。

閉上眼,靈光一現!

他立刻轉動方向盤將車掉頭,決定先回飯店收拾行李,然後直奔機場回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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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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