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由染髮想起的
二十三.由染髮想起的
人的一生,由小到大到老,這改變是很多的,有時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我說的不是相貌,是人的想法,準確地說叫思想。
比如剛工作時,住在學校里。看見老教師在宿舍里染頭髮,就覺得很可笑。那時的染髮劑是液體的,要現用現配,染髮步驟也十分的繁瑣。兩位教師帶着橡膠手套,脖子上繫着布,臉上好像還抹了油,互相協助,在那裏一絲不苟地操作;還時而大呼小叫,忙亂地彼此糾正着什麼,樣子很有些狼狽。
我對他們的這種“作偽”頗不以為然,甚至帶着幾分嘲諷。因為在我看來,白髮顯示的是成熟和閱歷,有什麼不好?如此勞神費力地和它過不去,毫無意義。
可等到自己過了天命之年,鬼使神差地也染上了頭髮。有一回全體教師大會,領導正講着話,坐在我的旁邊的一位年輕女教師湊到我耳邊小聲說:
“常老師,您染頭髮了吧?”
“是染了,你們年輕人眼睛真尖…”我不敢抵賴。
她微微一笑:
“不是眼尖,是您耳朵後面有塊黑。”
我不禁大窘。
還虧了她給我指出來,否則我這“作偽”的證據不知要保留多久。
當初笑別人,如今被人笑,你看這變化有多大。
所以,別說是“黑髮人”和“白髮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就是“白髮”的自己,也很難理解自己“黑髮”時的想法。
想當年,年輕才子錢玄同意氣風發,說“人過四十就應當槍斃”。等自己過了四十就不認賬了。魯迅做詩諷之:“作法不自斃,悠然過四十。”顯然,白髮的錢玄同絕不會認可黑髮的錢玄同,“倆人”要碰在一起,非打起來不可。
每個人與過去的自己對話想必都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