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灰沉沉的天色間,獵人九隆背着一把長弓,風塵僕僕地在洱海的水霧間,撐船上了岸。

踏上玉幾島,離回家的路還有好長一段,肩上的二頭白狐沉旬旬地壓在九隆的肩上。

族人傳言獵到白狐將會遭遇不幸,可九隆並不在乎。

只要一想到賣出這對珍貴的白狐后,他就能夠籌到銀兩和沙雲成親,再累,他也不以為苦了。

他的沙雲比任何女人都美好,她值得最好的。

前些時候,他救了一名富人之妻免於跌落山崖,那名富人之妻當場拔下了她手腕上的名貴白玉鐲送給了他;他還記得當他為沙雲戴上白玉鐲時,她開心的樣子,就像紅色山茶花一樣的明媚動人。

那日,他和沙雲還一塊兒到相思湖邊喝下湖水許願,要生生世世不分離的。

他擁有了沙雲,哪有可能遭遇到不幸呢?

九隆開心得大聲地唱起歌謠,豪爽的歌聲在藍天綠樹間迴響着。只是,這樣的歌聲並不響亮太久。

喜鑼與歌唱聲在不遠處響起,震耳欲聾的熱鬧聲讓九隆黝黑的臉上出現了詫異。

今日是島上哪戶人家在嫁娶呢?竟擺出這麼大的場面。

九隆站在河邊,掬水喝了一口解渴,也順道等待着觀看迎親場面。

不久后,就是他和沙雲的大喜之日了吧!他的沙雲啊……九隆咧着嘴笑,仰頭望着迎親隊伍朝着他緩緩步近……

新娘子低頭坐在紅綢高椅上,由四個人高高扛起。

紅色嫁椅前前後後,儘是送嫁的人群,那一車車令人目不暇給的珍奇異寶,炫耀地展示在新娘子身後。就連新娘子一身的織金紅羅嫁衣,也是一般尋常富者的身分所不能負擔得起的。

他的沙雲不需要那些華麗衣裝,一樣是白族最美麗的一朵花。九隆在心裏忖道。

「小心!」扛着新嫁椅的一名轎夫突然絆了一跤。

新娘子在高處顛簸了下,茫茫然地抬起了頭。一朵紅色山茶花簪在新娘子的耳邊,那眉眼明艷得讓人屏住了呼吸。

站在河邊的九隆,瞪着新娘子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那個新娘子是沙雲!

他的沙雲在他外出至倉山狩獵時,嫁給了別人!

啊——九隆聽見自己痛徹心扉的叫聲在河邊、林間迴響着,像最可怕的詛咒,打斷了成親的鼓樂……

柯磊從夢中驀然驚醒。

他瞪着床邊的小夜燈,恍惚之間還弄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直到他的眼適應了黑暗,看清楚了周遭的現代化設施。

這是他的房間,而他的新婚妻子正躺在他身邊。

柯磊看向身邊的羅予曦——她恬靜的睡容和他夢中的激動,恰好成了最強烈的對比。

他終於知道夢中的「她」背叛的真正原因了。

「她」嫌貧愛富,「她」貪慕虛榮,「她」趁着他不在家時,一身綾羅綢緞嫁給了別人。

「她」的情深意重,原來只是口頭說說。

原來,他強烈的不安全感是源自於此。

她背叛了他、她背叛了他、她背叛了他……這樣的句子一直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盤旋着。

在他還沒想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之前,他的巨掌驀然已抓住她的肩,惡意地把她從睡夢中擾醒。

羅予曦睜大了眼,驚跳起身。

她猛眨着眼,直到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柯磊之後,她才放了心,嬌柔的身子也就順理成章地偎向他的胸口。

「怎麼了?」她睡眼蒙眬地瞧着他。

「沒事。」他瞪着她,粗重地喘息着。

她望着他鐵青的臉色,神智突然間清醒了起來。

「你又夢到我們的前世了?」她驀地打了個冷顫,擔心地問道。

「你會背叛我嗎?」柯磊脫口問道,手指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

「我不會背叛你。永遠不會。」她發誓般地慎重說道。

騙子!柯磊望着她柔情似水的眼,卻無法壓抑住心中的厭惡。

「柯磊,相信我。」羅予曦握住他的手掌,急切地保證着。

柯磊瞪着她,臉部肌肉因為忿怒而繃緊着。他現在沒有法子昧着良心說他相信她,他才剛在夢中經歷過她的背叛!

「柯磊?」她擔心地拿過一張面紙輕拭着他額間沁出的汗水。

「我沒事,只是好久沒做那個夢了,所以覺得不舒服。」柯磊揉着抽痛的太陽穴,轉動了下頭頸以鬆弛肩膀的僵硬。

他沒打算開口告訴她關於這次夢境的轉變。畢竟,說了又如何?她能解釋她的前世背叛嗎?

「你知道夢的背景在哪裏嗎?」羅予曦扶着他的手臂坐起,纖長手指自然而然地攀向他的頸間,幫他按摩。

「我不知道夢的背景在哪裏。」他面不改色地說了謊。

他記得「洱海」,記得「倉山」。這二個地方,應該都位於雲南大理。原來,他討厭雲南,是有跡可尋的。

「你的肩膀怎麼這麼硬?會痛嗎?」她按壓着他穴點的手腕又多使出了一些力氣,呼吸於是開始微喘。

「不會痛。」他拉下她的手,把她抱到大腿上,以便盯緊她的眼。「你幹嘛問夢的背景在哪裏?」

關於那個夢境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坐立難安。

「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你知道夢境的地點在哪裏,也許我們可以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啊!」羅予曦眨着眼,一臉無辜地說道。

前世的他對她有着很大的誤會。她雖然不明白那個誤會是什麼,可夢中的痛苦,是那麼刻苦銘心,她也想找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啊!

「你與其猜夢境的地點在哪裏,還不如想想我們要去哪裏度蜜月。」柯磊轉了個話題,在她額間印了個吻。

他對她太苛求了。夢中的她雖然背叛了她,然則今生的她擁有一雙藏不住心事的眸子——他知道她愛他。

「去哪裏度蜜用都依我嗎?」她興奮地睜大了眼,眉眼全漾着笑意。

「當然都依你,我只負責搬行李和付錢。」他撫着她的臉頰,心情開始變得輕鬆了。

他必須忘了那個夢境,才能和她好好過他們的婚姻生活。

「那我們去雲南。我一直很喜歡雲南的異族風情,我們去雲南,好嗎?」她雙眸發亮地抓着他的手臂,雀躍地揚高了聲音。

柯磊臉色驟然一變,他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將她推在一臂之外。

她居然還敢懷念雲南的景物!

或者她是在懷念某個人,某個用大紅花轎把她迎進榮華富貴里的男人!

「我不去雲南!」他濃眉緊擰,兇惡地低吼道。

「為什麼?」羅予曦緊張地咬着唇,在他殺人的瞪視之下,顯得不知所措了。

她說錯了什麼話嗎?雲南有他的仇人嗎?

「那邊的生活環境不適合你!」柯磊粗聲說道,極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啊,擔心太多了。」她聞言,漾起了一道盈盈笑容,俯身在他的頰邊印上了一個吻。「你不要跟哥哥一樣,老把我當成玻璃娃娃,我的身體沒那麼不好啊!而且我們是去蜜月旅行,又不是去長住,不會有那麼多問題的。」

「你為什麼想去雲南?」他反問,咄咄逼人的視線像在審視犯人。

他不是要猜疑她,他只是不想懷疑她,所以才要把事情問清楚的。柯磊這樣告訴自己。

「我覺得雲南的少數民族,很有文化特色,而且我也很喜歡那裏的山水。」她說。

「再說吧,你別忘了我們明天要搭飛機到上海,針炙調理你的身體嗎?」他不由分說地把她的身子壓平躺在床榻之上,為她拉平被子。他不想再談及任何與雲南有關的事!「等你身體好一點之後,我再帶你去埃及、希臘那些文明古國。」

可她不想去埃及、希臘啊!羅予曦蹙起柳眉,嘴巴沒說,眼眸卻不解地直瞅着他。

柯磊抿緊唇,側身關上床邊的小夜燈。他現在沒法子看着她的臉,而不去胡思亂想。

「不要關燈,好不好?」她揪着他的手臂,想起身開燈。她還不習慣他的房間。

「別怕,有我在。」柯磊將她的身子攬到懷裏,雙眼卻直勾勾看向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點點頭,蜷縮着身子,像個孩子一樣地窩在他的肩臂間,好一會兒才緩緩閉上了雙眼。

柯磊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只知道當她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緩時,他卻仍然毫無睡意地睜着酸痛的眼,看着天花板。

如果睡著了,還要再重複剛才的惡夢,那他寧願不要睡覺。

什麼前世今生,全給他滾到一邊去!

他愛她,他不希望他們之間有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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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外灘,入夜之後更加璀璨。各式線條優美、造型或古典或現代的建築,全都讓夜間探照燈映成了一幅幅金燦耀眼的圖像。

帶着羅予曦到上海已經一個月的柯磊,無視於街道二側的美景,他匆匆地穿越馬路走向對街的咖啡廳。

今晚收到的一對老灰白玉鐲,品質出於意料的好,他和賣家相談甚歡之下,便忘了時間。等到他記起自己和予曦的七點晚餐之約時,時間已經是八點多了。

剛才先撥了通電話給她,就不知道她有沒有乖乖聽話,自已先叫份餐來吃了。

柯磊推開咖啡廳大門,簡單的黑色上衣襯着他獨特的霸氣,倒是挺有型有款。

「歡迎光臨。」有着捲舌京片子的女聲隨之響起。

「我找人。」

柯磊面無表情地逕自往餐廳里走,不費吹灰之力地便在窗戶邊的座位找到了羅予曦。

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是誰?

柯磊豪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利眸瞪着她對座那名穿着光鮮的男人。

男人的斯文和予曦的娟秀,正巧是屬於同一類型的儒雅氣質。

更讓人不快的是——予曦正專心地聆聽着那男人的話,她的唇邊甚至還漾着一抹微笑!

柯磊的唇線抿得死緊,他沉着臉,大跨步地走向她的桌旁。

「柯磊!」羅予曦一抬頭看到他,馬上雀躍地站起身來,眼神甜蜜得像要滲出蜜來。

柯磊攬過她的腰,在她的發間印上一吻,心頭的不是滋味這才稍稍地平息。

「柯磊,這是我前天去參觀的那間『虹海藝廊』的老闆溫志仁,他也是我經紀人的朋友。他來這間餐廳找人,正巧看到了我。」羅予曦摟着柯磊的手臂,溫柔地說道。「溫先生,這是我先生柯磊。」

「你結婚了?」溫志仁的笑容停頓了一下,眼神閃過詫異。柯磊剽悍的氣質和這麼纖雅的佳人,實在是……不怎麼協調。

柯磊的鷹隼利瞳當然沒忽略這人的驚訝,他臉色一沉,整體氣勢於是更顯得戾氣。

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他和予曦。

他恐懼的是——她什麼時候會發現這個事實呢?

等到她遇見了另一個和她更登對、投契的男人時,她會像夢中女子一樣地另嫁他人嗎?柯磊孔武有力的身軀倏地緊繃了起來。

「對啊,我結婚了。」羅予曦的螓首輕偎在柯磊的手臂上,心滿意足的嬌美,任誰一看都知道她是個陶醉在幸福中的小婦人。

柯磊望着她臉上毫不矯飾的快樂,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慢慢、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柯磊先生可是從事古董首飾的生意?」溫志仁強打起精神問道。

「沒錯。」柯磊漠然地說道。

「久仰柯先生的大名了。」溫志仁說道,臉上的笑容又光采了幾分。柯先生在古董界也是一號人物哪!

「我不認為自己那麼有名。」柯磊面無表情地說道,完全沒掩飾他不想和人寒暄的意圖。

沒有人開口,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了起來。

「我不打擾二位了。歡迎兩位有空的時候,到我們藝廊來參觀。」溫志仁感覺到自己的不受歡迎,於是自己找了台階退場。

柯磊嘴角一扯,此時方露出了些微笑意。

「再見。」羅予曦禮貌地點頭微笑着。

「再見。」溫志仁的目光在她柔雅的臉上停留了一會,終究是愴然地轉身離開了。

「瞧,你把人家嚇走了。」羅予曦輕捶了下柯磊的肩膀,喃喃抱怨着。

「算他識相。」

柯磊哼了一聲,摟着她在座位上坐下。

「人家好心來陪我聊天,你還擺臉色給人家看,沒禮貌。」她拿過自己的花草茶,倒了一杯遞到他唇邊。

「別有目的時,當然好心又有禮貌。」他就着她的手勢,把一杯沒什麼味道的茶,全都喝光。

「你吃醋啊?」她把茶杯放回桌上,好氣又好笑地睨他一眼。

「誰讓你長得一副激起人保護欲的樣子。」他挑起她的下顎,臉上的表情全無玩笑意味。

她另嫁他人的夢境,已經成為他夜夜出現的惡夢,他對於每個接近她的異性都感覺到驚駭。他一直在剋制他自己,但是連他都不確定他心裏的那簇無名火,會在何時爆炸開來。

「那我也要擔心你啊!」她的纖指撫過他墨黑的濃眉,滑下他堅毅的挺鼻。「你每次一出現,在場的女人都目不轉睛地瞧着你……」柯磊有股純男性的魅力,這種特質讓他無論在哪裏出現都很讓人難忘。

「我沒有那麼好。」柯磊握住她腕上的白玉鐲,讓白王鐲的沁冷消降他體內莫明的熾火。

「在我眼中,你就是這麼好。」她好認真、好認真地看着他,「我喜歡你工作時的認真,喜歡你保護古物時的眼神,喜歡你進行買賣時的犀利,喜歡你保護我的樣子,我喜歡你好多、好多啊……」

「傻子。」

柯磊耳朵發燙地低頭在她唇上輕啜了一個吻。

儘管是因為前世的因緣而讓他們一見鍾情,可她如今愛得全是這一世的柯磊啊!沒有一個女人,會像她愛他這般地投入與痴迷。

「你吃飯了嗎?」他問。

「還沒,我忘了。」她吐吐舌尖,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是叫你先吃嗎?」柯磊不悅地皺起眉,揮手讓服務生拿來MENU。「你血壓低,一餓就會四肢無力,還等我做什麼!」

他飛快地點了二道店內最貴的餐點,沒注意自己為她點的海鮮類餐點其實並不符合她的口味。

「柯磊,我們還要在上海待很久嗎?」羅予曦抓着他的手指頭問道,柳眉低垂的模樣甚是孤單。

「你想回台灣了嗎?」他擰起眉,握住她微溫的手。「可是你的身體狀況現在已經比較好了,至少要等針炙療程告一個段落才能回去,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只剩一個多月的療程了。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還在再住一小段時間的話,我們能不能去租間房子呢?飯店冷冰冰的,住起來不舒服。」重點是,一個人住在飯店裏感覺好寂寞。

「找房子很麻煩。」柯磊馬上拒絕了她的提議。

「如果有間自己的房子,我就可以在我喜歡的角落畫畫、做首飾,偶爾,我也可以做菜煮飯,這樣子我就多了很多事情可以做了。」她偎近了他,急切地想說服他。「我聽說這邊有些公寓是專門租給短期洽公的商務……」

「我沒法子經常陪你,你會覺得寂寞嗎?」柯磊打斷她的話,拂着她的髮絲,內疚地問着她。

「我在台灣時,也常常是一個人。我只是不習慣住在飯店。」她擠出一個笑容,儘可能輕描淡寫地說道。

沒說出口的,是她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不安……

「你都這麼說了,我能不依你嗎?」柯磊的拇指撫上她唇角那個顫抖的笑。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還是會住在飯店啊,我最聽你的話了。」她的眼睛發亮了,她唇邊的笑像花朵一樣地綻開了來。

「我有哪事件沒依過你?」柯磊寵溺地將她攬往自己的胸口,在她的髮絲上印了個吻。

羅予曦笑靨如花地偎在他的胸膛上,當真努力地回想了起來。「你才不是什麼事都依我呢,你就還沒帶我去雲南啊!」

柯磊一聽到「雲南」二字,身軀頓時僵直,臉色也馬上變得不友善了。

「你現在二天就要針炙一次,療程不能中斷。」柯磊沉聲,嘴角戾氣地往下一撇。

她一定要提起那個地方嗎?那個地方讓她那麼念念不忘嗎?

「那等針炙療程結束之後,我們就去雲南?」她沒注意到他的不悅,仍然想着雲南的行程。「啊~~不行,我要先回台灣看哥哥。」

「沒錯。總是得讓你哥哥看看我沒有虐待你。」柯磊同意她的說法,眉宇間的尖厲也稍微和緩了些。

「二位的麵包與濃湯。」服務生在桌上擺好了前菜。

「那我們回台灣之後,你再帶我去雲南,好不好?」她把餐巾紙打開,為他攤平在他的大腿上。

「到時候再談吧!」柯磊避開她的視線,不置可否地說道。

等到那個她另嫁他人的夢境不再騷擾他時,也許他就能心平氣和地和她談論那個夢境,也許他就願意帶她到雲南一遊了。

有些事,他現在還不想提,他不想讓她覺得她嫁了一個肚量狹小的男人。

柯磊低頭喝了口湯,臉上神色陰沉。

羅予曦看着他疏離的側臉,她抿住唇,看着木碗裏的麵包,心窩悶悶地泛着疼。

他最近總是這樣,經常突發性地就一語不發了起來。

她不敢問得太多,就怕他覺得婚姻束縛了他。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

「麵包趁熱吃。」他取過一塊剛烤熱的麵包,遞到她的餐盤。

她撕了一小口,卻始終咽不下口。不行,她得把事情問清楚!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她仰起頭,水眸直勾勾地凝望着他。

「我能有什麼事暪你?」他勾起唇角想給她一個笑,卻因為臉頰肌肉太僵硬而讓笑容顯得極不自然。

「我不知道。可是,你這幾天經常在半夜醒來,一個人抽煙……你心裏有事不能告訴我嗎?」羅予曦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沒事,只是不習慣這裏的環境。太乾燥了,我睡不好。」他隨口找了個理由。

「真的嗎?」她真的很想相信他。

「你不相信我的話?」他濃眉一蹙,不悅地反問道。

他是為了她而在忍耐,她為什麼還要頻頻追問?

「如果不相信你,就不會嫁給你了。」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手臂。

「是啊,你是該相信我的,因為我不會是背叛的那個人。」他脫口說道。

他閃身避開了她的碰觸,眸光因為想起了夢境而變得森冷。

「你……說什麼?」羅予曦顫抖地問道,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成冰。

柯磊瞪着她眼中的淚光,他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他怎麼可以沒有證據就指責她的不是?他想開口道歉,可他的唇卻自有意志地緊閉着。

他該相信她的眼淚嗎?最初的夢境總是她淚眼汪汪地奔入他的懷裏。

然則,在她坐在花轎上的那一天,她卻不曾哭泣啊!

「我該怎麼做,你才會真正地相信我,而不是那些夢境呢?」羅予曦拂去眼角的淚珠,握緊雙手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崩潰。

柯磊的心被她的話狠狠地揍了一拳,痛得他倒抽了一口氣。他的理智跑到哪裏去了?

眼前的她是羅予曦,不是什麼沙雲啊!

「瞧你說的是什麼傻話?我剛才只是說我們之間怎麼會有背叛的問題嘛。」柯磊傾身把她的髮絲拂到耳後,佯裝輕鬆地笑着說道。

羅予曦勉強地揚起嘴角,也學着他笑。只是,淚水卻在微笑之間,不停地滑落她的臉龐。結婚這麼久了,他還是沒法子信任她嗎?

「我接下來這二個禮拜會很忙,我安排人陪你到處走走。」他心疼地拭去她臉上的淚,駝鳥地假裝剛才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會自己找事做的。」她哽咽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我的女人……」

像是要彌補他方才的情緒失控,他的唇熱情地吮上她細滑的頸子,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挑出一道粉凝色澤……

「有人在看。」她蹙着眉推着他的肩膀,不想他用這麼刻意的態度來親近她。

「別人的目光重要嗎?」他沒有鬆手,仍然執意品嘗着她的味道。

「別人的目光的確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她的剪水秋眸坦蕩蕩地凝睇着他。

柯磊心一慌,猛然別開了眼。

他望着她垂在身側的細白柔荑,他想也未想地便牢牢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的身子一顫。

「來到上海之後,我事情多,沒能多陪你,你別多心。」他低聲說道,沒有抬頭看她。

「多心的人,是你。」她說,無法阻止自己的顫抖。

「我相信妳。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柯磊拉下她的手,把唇覆在她的手背上,不停地低語着。

他不知道他的話是要說服她,還是說服他自己。他只知道他願意付出一切財富,來讓他的惡夢從此停止,他也不想情緒失控啊~~

「二位的餐點來了。」服務生站在桌邊,好奇又興奮地看着這一對俊男美女的親密模樣。

柯磊把唇從羅予曦手背上移開,起身拿起刀叉幫她把海鮮類的殼刺剔除。

「這二天還想去哪裏走走?趁我還有點空的時候,我帶你去。想去蘇州還是杭州走走?或者你想看看上海這裏的建築,我們可以找個地陪來導覽……」

沒讓她有任何發問的機會,他開始淘淘不絕地說起話來。

羅予曦望着他不曾有過的殷勤與多話,她低下頭,一語不發地吞咽下那些她其實並不喜歡的蝦蚌類食物。

誰來幫幫他們啊……一顆淚水從她的眼眶落到食物里,又被她的銀叉叉起,咽入她的心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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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會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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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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