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牧師說完,奎文立刻轉身掀起之玫的頭紗,然後在她雙唇上印下了一個深情的吻。應邀的賓客也立刻鼓掌祝賀這對新婚的壁人,而草坪上的提琴手同時奏起了悠揚的樂聲,使得這場婚禮更是處處洋溢着一股幸福的氣氛。
儀式一結束,眾人便隨意的圍着盛滿西式餐點的圓桌旁,一面飲着香檳,一面享受着有專人服務的各種美食。
乍暖的陽光正好灑在穿過玫瑰拱廊的新人身上。尤其之玫身上那件珍珠白的手工鑲鑽禮服更將她襯得無比光彩耀眼,在場的每個人都感染了她的幸福和愉悅。除了--學凱。
“喂,同學!”這從澳洲攜家帶眷趕回來的子駿突然朝他喊道。
學凱怔了半晌,這才勉強對他擠出一抹笑容。
接着老莊也走了過來,順手遞了杯香檳給他說:“你要真笑不出來,那就不必勉強,不然真難看耶。”
“你們兩個打我一來就一直調侃我,還不累啊?”學凱抱怨道。
子駿和老莊兩人相視而笑。
正打算拿話繼續激他的同時,奎文卻從后一把揪住了他倆的頸子說:“夠了,你們兩個,快閃到一邊喝酒去吧。”
子駿和老莊這才趕緊落荒而逃。
而這時之玫也拎着裙擺,笑意盈盈走過來說:“我還真伯你不來了呢。”
“他不來?那我的面子往哪擱啊。”奎文拍着學凱的肩笑說。
“累嗎?時差都還沒來不及調過來吧。”之玫關心的問。
“還好。其實我也早該回來看看你們了,可惜實在太忙了。”學凱說。
“我先前跟之玫說,這幾年你在美國醫界的名望已經快要超越你父親了,她聽了還不高興呢。”奎文調着頸子上那條老叫他覺得彆扭的領帶。
“那種事情讓別人去高興,輪不到我啦。再說忙得連個說心事的人都沒有,有什麼好高興的啊。”之玫不以為然的說。
“老婆,你又何必專挑他的痛處講呢。”奎文拉拉她的手說。
“沒關係,反正之玫講的也是事實嘛。”學凱無奈的聳了聳肩。
“對了,我聽奎文說Iris跟你又在同家的醫院工作?難道她還不死心,想來個絕地大反攻啊?”之玫說起她,總有股說不出的厭惡。
“是在同家醫院,但是她已經結婚了。”
“喔,算她還有自知之明,趁有人要的時候趕緊出貨。”
“你真是……”學凱搖搖頭無奈的笑笑。
之玫隨即以手肘蹭蹭他說:“哎,別提她來掃興了。你這一趟難得回來,我保證你會值回票價的。”
“沒錯沒錯。”奎文也神秘兮兮的附和道。
其實學凱因為一連中醫學會議要開,實在抽不出時間參加婚禮。要不是爺爺在醫院裏將他攔住,硬是塞給他機票,替他收受行李,還請了長假,最後推着他上飛機,他實在是不願意形影孤單的來觸景傷悄啊。
“這可是攸關你一輩子的幸福啊,學凱。所以不管你有多忙,都得給我去一趟,知道嗎?”爺爺這麼說。
“到底有什麼事非要我跑這一趟呢?”
“你甭問。只要記住一件事,這次不準給我兩手空空的回來就行了。”
於是拗不過爺爺的干叮萬囑,他還是上了飛機。
在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途中,學凱心裏還是忍不住想着--
五年來,美洲、歐洲、日本……該找的地方他都找遍,登報、請徵信社、透過網絡……能用的方法他都用盡了,所有有華人蹤跡的地方他都尋過,卻始終音訊全無。
京蓓就像是在這世上消失了一樣,芳蹤渺然。
原本還將最後的期望放在這場婚禮,結果……此刻的他真可說是心灰意冷到極點了。他搖搖頭,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告訴自己:算了,也許兩人真是緣盡了。
就在這時,會場的人口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惹得眾人紛紛引頸轉頭朝那方向望去。
學凱實在不愛湊熱鬧,於是側頭悄聲的告訴奎文:“同學,記得度蜜月的時候順道繞過來加州看看我。”
“怎麼?你要走啦?”奎文急着問他。
“不行!你還不能走啊。”之玫一聽,也跟着緊張起來。
“不走?難不成還要我跟着你們一起去度蜜月啊。”學凱笑說。
“不是啦!因為你還沒有見到你該見的人,所以你還不能走。”之玫忍不住提高了聲調。而奎文也接道:“拜託你再等一會兒,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你們兩個怎麼啦,為什麼老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學凱不解的問。
“你懂,你一定懂!等你見到她之後,你就什麼都懂丁啦。”
之玫的話才說完,學凱立刻看見一群記者擁簇着一位女子朝會場走來。
而那優雅的身影,不禁令學凱愣了一下。
接着只見鎂光燈、快門聲,加上一個個記者抓着麥克風不停的發問:“MEC,請問你這次回來是不是特地為了下一季的發表會做準備?”
“不是,我是專程回來參加我好朋友的婚禮。”京蓓面帶微笑的回答。
“MEC你這次在巴黎的發表會非常成功,請問你打算在台灣開設分店嗎?還有,除了歐洲和美國,你能透露一下將會如何經營亞洲市場嗎?”
“對不起各位,今天這種場合不太適合談公事喔。”京蓓仍婉轉的回絕。
而她的一顰一笑,那雙晶亮的眸子,還有那股揉雜着小女孩和成熟女性的天真與優雅的風采,不但成丁眾人的焦點,更教學凱看得目不轉睛。
是她。果真是她啊。
學凱緊握着酒杯,幾乎忘了呼吸似的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望着她?
之玫見那群記者仍死纏攔打的圍在京蓓四周,終於忍不住對奎文說:“煩死人了,你快把他們轟出去嘛。”
奎文聽了立刻招來子駿、老莊,還有一千老同學前去處理。
京蓓這才得以脫身,朝他們走來。不過才歷經剛剛那番折騰的她,臉上神情非但不驚慌,甚至遠遠見到了之玫身邊站着的學凱,她仍顯得落落大方,一點也沒有迴避的意思。
倒是還在驚訝中的學凱睜大着雙眼,他直瞅着這位看似熟悉,卻又感覺有些陌生的美麗女子。而一頭利落短髮,身着墨綠削肩禮服的京蓓,反倒主動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學凱。”
偏偏學凱腦子裏仍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應答她。
之玫看了,忍不住在一旁蹭着他說:“舌頭叫貓給吃啦,快說話啊。”
“好久不見……京蓓。”學凱勉強開了口。
京蓓看着他點頭微笑,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幹什麼?你們兩個打算演默劇啊?”之玫笑道。
“這幾年……你好嗎?”學凱這才有些尷尬的說。
“嗯,還好。那你呢?”京蓓也問。
“喂!你們怎麼啦,說起活來好像陌生人似的。”之玫實在看不過去了。
“說得也是。”京蓓笑笑,接着才又問他:“伯父伯母好嗎?”
“他們都好,經常還問起你呢。”學凱說。
“問起我?”這下換成京蓓顯得有些不自在了起來。
“尤其是我媽,老勸我回來看看,說不定……”學凱沒把話繼續往下說。
“嗯,這兩年我也不常回來就是了。”而京蓓卻幫他接了下去。
一旁的之玫見他們總算聊起來了,這才放心的走開。
沒想他倆先是陷入了沉默中,然後又突然同時開口問對方:
“你……”
“你……”
“你先說。”
“不,你先說好了。”
“嗯,你現在的工作是?”
“婚紗設計,我現在有了自己的品牌。”
學凱猛然想起前些日子造成世界轟動的華裔設計師,原來竟是京蓓。難怪他怎麼也找不着她,因為她早就不用本名,而是用英文名字方--MEC。
“MEC是嗎?原來你就是那個設計師。你真的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嗯,你也是啊,你不也是有名的外科權威了。”
這話聽在學凱耳里,一半是喜,一半是感傷。因為這證明當初京蓓的決定是對的。當初若不是因為她的離開,又怎會成就他們兩人的成功呢。想到這,他就更加落寞了。
突然間,草坪那頭有個小男孩急急地朝他們奔來,口中不時的嚷着:“媽咪,媽咪……”
只見小男孩一過來便直接抱住了京蓓的大腿,然後仰着頭說:“媽咪,抱抱。”
學凱瞬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愣愣地看着她幫孩子擦污。
“你剛剛去哪玩啊?”京蓓吻了吻孩子泛紅的臉蛋。
“那邊。”男孩急着舉起小小的手臂指着花園說:“有噴水池喔!”
“別急,慢慢說。”京蓓拍了拍他的背,接着才將他抱起。
這一幕使得學凱心裏好多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全都說不出口了。他只能抿着唇,緊握着酒杯,站在那看她懷抱着男孩和之玫說話。
“瞧你,怎麼又瘦啦?”之玫問她。
“沒辦法,忙着發表會嘛。我猜這幾天霈群一定夠讓你折騰了吧。”
“他啊,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我一個人,所以乖得很。”之玫笑道。
“那就好。”
京蓓邊說邊安撫着懷裏的孩子,但小男孩還是急急地掙脫京蓓的手朝學凱跑去。然後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瞧。
小男孩不怕生的伸出小手輕扯着學凱的褲管說:“叔叔抱抱。”
京蓓看到,立刻轉過身來抱起他說:“不可以吵喔!”
之玫見狀,似笑非笑的在身後說:”這孩子的直覺果然很准。”
“之玫姐!”京蓓拚命對她使着眼色。
“好好好,我不說,華爺爺也不說,就看你能瞞到何時吧。”之玫應她。
“別說了,有事下次見面再聊。”
接着京蓓便抱着孩子匆匆地離開了。
而始終沒說一句話的學凱,只能揪着心看着她的身影走遠,甚至提不起勇氣向她道別。
“華學凱!你還杵在這幹嗎?還不快去追?”之玫一邊嚷着一邊推着他說。
“追?可是……她已經結婚了啊。”學凱有些氣餒的說。
“笨蛋,她要是結婚了,還會形單影隻的到這來嗎?”奎文也氣急的說。
“那……孩子是?”
“你說呢?華醫生。”之玫兩眼一瞪,反問着他。
“你的意思是?”
“老天爺,虧你是個外科醫生,拿刀開陽削肚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怎麼會看不出那孩子像誰呢?”之玫瞅了奎文一眼,要他開口說。
“學凱,除非你打算再等個兩年,讓自己的孩子根本沒機會好好認識你,否則現在就給我追上去,快!”
奎文使勁的推着,這才讓學凱如夢初醒的拔腿追了上去。
※※※
機艙里,京蓓正抱著兒子貼在玻璃窗上往外看。
“媽咪,你看,飛機。”
“嗯,霈群乖,媽咪幫你扣好安全帶。”
正當京蓓安撫着孩子的同時,學凱突然坐進了她身旁的空座上。
“你……”京蓓驚訝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別緊張,我只是來找回五年前錯失的機會而已。”
說著,學凱將手裏一隻泰迪熊娃娃給了小男孩,一面輕聲的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啊?”
京蓓正想告訴他,孩子卻自己搶先回答:“我叫華霈群。”
學凱忍着胸口的激動問京蓓:“你為什麼要瞞我?”
京蓓聽着他的指責黯然低下了頭。她說不出這五年來她內心的煎熬,更無法表達心中那份對他從未間斷過的思念。
當初離開,她是希望自己變得更完整,更獨立,而不是一個在他的愛里只懂得依附和接受的女人;所以她接受了華爺爺的幫助,完成學業,進而實現丁自己的理想。同時也保留了她和學凱愛的結晶--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
這些她都做到了。
但是轉眼五年,她卻愈來愈沒有把握,學凱對她的愛是否還依然存在,甚至因為她的逞強,而恨她呢?
有太多的歉意,太多的委屆和寂寞,她已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學凱,我……”
“我要你給我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否則……”
“對不起……我那時真的是別無選擇,本來我並不打算留住孩子的。”
“你!”
“但是爺爺勸住了我,他的話讓我反省自己。所以我才作了這個決定。”
“爺爺都知道?”學凱驚訝得張口結舌。
“嗯,要是沒有他的幫助,我們絕不可能再見面了。”
儘管京蓓從頭到尾解釋得清清楚楚,但是學凱還是對她的不告而別有些不諒解。
京蓓倒是一眼就看穿他的心事,於是主動的撫着他的臉問:“我知道這輩子是我欠你,但我已經準備好用所有的生命來償還你了。”
“怎麼還?”他故作漠然的問。
“你說什麼我都照辦,這輩子絕不會離開你半步,這樣行了嗎?”
“當然不夠,這兩年我夜夜孤枕難眠,這種苦,要怎麼還?”
學凱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因為他實在太想念京蓓的吻,想念她的輕聲耳語,想念她的體香……
於是他不顧一切的狂吻了她,那思念累積的蜜汁在兩人唇齒之間交流,久久回蕩在血液里。
他們旁若無人,熾熱激烈的吻着,直到身邊有人拍着京蓓的肩,她才不舍的抽離開來,望向他。
只見霈群睜着黑不溜丟的大眼睛直瞅着學凱,好一會兒,他才輕聲的問京蓓:“媽咪,他是誰?”京蓓看了看學凱,都還沒來得及回答,霈群卻自已說了:“他是爸爸喔,因為你包包有照片,我看過的。”
說完,他便伸手去翻她的皮包,好證明自己的說法。
京蓓看着孩子這模樣,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學凱溫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說:“五年夠了吧,京蓓,我不會再讓你們離開我了。”
夠了!真的夠了。京蓓在心裏吶喊着。
他倆互望彼此,這才確定了那一如當初,從未改變的愛。
這時,飛機起飛的警示燈亮了。
學凱忍不住想趁着安全帶還未繫上之前,側過身去好好地吻她。
而京蓓也立刻會意的傾過身去。
沒想到就在這時候,霈群竟然將頭擋在他倆的中間嚷着:“先親我,你們先親我啊!”
“霈群……”
“你這小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