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家棋。”
“有!”
“王雁雲。”
“有!”
“卓越。”
“……”
習弄月抬起頭,又喊了一次:
“卓越。”
依然沒有人應聲。
習弄月掃了台下一眼,發現有一個空位。
“有沒有人知道卓越去哪?”習弄月感覺有一把火在胸口燃燒着。他居然在她上課的第一天就蹺課。
台下的同學左看右瞧的,就是沒有人開口。
“好,你們先自修,我去把他找回來上課。”習弄月氣沖沖地準備出去找人。
“你知道他在哪嗎?”台下傳來一句嘲弄的問話。
習弄月盯着方才開口的女同學,腦子轉了轉,她想起那名女同學叫做李心庭。
“李心庭,你知道他去哪嗎?”習弄月決定忽視她語氣中的不友善。
“不知道。”李心庭聳聳肩。
“是嗎?”習弄月覺得她好像知情不報。“大家乖乖安靜看書,我出去找他。”
“去你的床上找他嗎?”李心庭不懷好意地開口。
昨天發生的事己經傳遍全校了,因而她這話一說出口,就惹得滿室的人哄堂大笑。
習弄月板起臉孔,瞪了台下的同學一眼,直到他們全部都收起笑聲為止。
“謝謝你的提醒。”語畢,習弄月昂首走出教室,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打敗。
出了教室,她再也忍不住地趴在一棵樹榦上落淚。為何她的教書生涯這麼多波折?
“你怎麼了?”卓越由樹上躍下。
原來習弄月在不知不覺間又走到昨天遇見卓越的那棵樹下。
她手忙腳亂地擦去臉頰上的淚水。
“你怎麼沒來上課?”原是打算以嚴厲的口氣來逼問他,給他一個下馬威,但是紅通通的鼻子卻削弱她的氣勢。
“為什麼哭?”卓越不理會她的問題,他最在乎的是誰惹她落淚。他伸手揩掉她眼尾的淚珠,看着那附在指尖的淚珠,彷彿滲入他的心底,一陣陣的不舍、心疼傳來。
這是因為愛嗎?因為愛一個人而為她感到心疼和不舍。好陌生的感覺。如果這是愛一個人所要承受的,那麼他會全盤接收,誰叫他愛上了這個迷糊而熱心的小女人呢?
“沒什麼。”她甩甩頭,甩去他指尖留在她頰上的溫度,甩去因他蹙眉所造成的悸動,甩去那又想落淚的衝動。“快進教室上課吧。”她拉起他的手欲往教室去。
卓越摘掉她的眼鏡將她摟入懷中。
“哭吧!”以這種命令的口吻來表達他的溫柔。
險些就要奪眶的淚水硬是被她忍住。掙脫出他的懷抱,她開口:
“回教室上課吧。”
“你在躲什麼?”銳利的目光直視她,卓越絕不接受這種逃避、敷衍的態度。
“我沒有躲什麼。”口氣因心虛而煩怒,眼神因心虛而低垂。習弄月轉頭甩開他捉住她下巴的手掌。“快回教室吧。”
“你不把話說清楚,我絕不回教室。”卓越雙手環胸,臉上是固執、堅定的神情,不容置否地看着習弄月。
“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子戲弄我呢?”習弄月激動地開口詢問。
“我說過我愛上你,這是真的,絕非戲弄之言。”卓越眯起眼睛淡淡地開口。
這是他發怒的前兆,當他的語氣平靜而沒有狂妄時,這代表他的怒氣正高漲。
“我的年紀比你大。”似乎這理由就足以解釋一切的不可能。
“那又如何?我反倒覺得我比你更成熟。”對他而言,愛就是愛了,周遭的一切事物全是狗屁,根本不能構成任何的問題。
“我是你的老師,而師生戀是不被准許的。”習弄月被他不顧一切的態度嚇着了,怕只怕在她眼中的道德規章他全不放在眼中,壓根不在意她的理由、她的顧忌、她的不安。
卓越直直地望着她,想知道她對這話的認真程度。
“我去辦休學。”反正文憑在他而言只是一張廢紙,有無皆可。“那麼你就不算是我的老師了。”
“不可以。”習弄月大吼地否定這個提議。她頭疼地敲敲自己的腦袋,她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如果被校長知道了,他一定會氣炸了!原是要她將卓越導回正途,誰知道卻成了造成他休學的禍首。哦!天哪!她該如何向校長交代呢?
“為什麼不可以?”卓越認真地思考此事的可行性,愈想愈覺得這是一個好點子。一旦他休學了,橫隔在他們之間的差距自然也會縮小,且他又有更多的時間來陪她;最好是她也跟着辭職,那他們就可以一起去遊山玩水,逍遙又自在地做一對神仙眷侶。
“你有沒有考慮父母的感受呢?”習弄月義正辭嚴地開口。“你自私得只想到自己,一點也沒有考慮到你父母栽培你的苦心,以及你外公的用心,真是枉為人子。烏鴉尚懂得反哺,羊兒吸吮羊奶知道跪着,而你呢?什麼事任性地想做就做,只為自己的快樂,你……你真叫人失望。”
卓越笑了。
“你用不着如此憂心,我的父母從來就不會要求我做什麼,也不會命令我非要有張文憑不可。他們認為自己的未來要自己作決定,所以他們絕對會尊重我的選擇。”有這麼樣的一對父母不論是誰都會感到驕傲的,卓越向來狂妄的臉龐因想到父母而顯得柔和。
習弄月溫柔地看着他,為他那驕傲的語氣和神情迷惑。是怎樣的父母能讓卓越這樣的人如此的引以為傲?
“我只在乎你呀!”卓越的手撫上她的臉,這溫暖的感覺、這細緻的皮膚總教他眷戀不已。
“你這會對我造成壓力的。”習弄月不安地低聲吶喊,他的神情總令她迷惘、心慌。
卓越笑了笑。這就是他想要的呀!他要她心慌、要她意亂、要她注意到他的目光、要她正視他的心意、要她時時刻刻記得他、惦着他,要她習慣他,永遠忘不了他。
“學生的本分就是用功讀書,你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習弄月原本打算拉他的手,結果卻在半空中停下動作,變成招手的手勢。“進教室去吧,好好用功。”
卓越替她戴上眼鏡。
“反正我打算休學了,又何必去上課呢?”替她戴上眼鏡后,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
“我不准你休學。”習弄月抬頭瞪着他,語氣嚴厲地命令道。
“我若不休學,你會讓我接近你嗎?”卓越露出狡詐的笑容和她談條件。
“我們之間只有師生關係。”習弄月再次強調他們的關係。
“我不滿意這種關係,所以你就等着我休學吧。”卓越比任何人更加堅持,要知道卓家的人瘋起來是會不顧一切的。
“我不準。”她有何理由、有何身分去阻止他呢?但她考慮不了那麼多,就是不准許他這麼做。
“你憑什麼不准我休學?”卓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我……”習弄月着急地跺着腳。“憑我是你的老師。”說來說去她就只有這個理由。
“老師在我的眼中什麼都不是。如果你願意以我女朋友的身分和我說話的話,我願意聽你的。”似假似真的語氣、嘲弄的神情,卓越摟着她的肩膀,在她耳旁低語。
習弄月悻悻然地推開他的身子,眼眶盈滿淚水。
“我才不理你。”討厭!討厭!她討厭自己如此軟弱,討厭自己在他眼前泄漏情感。她轉身欲跑離,她再也不管他的死活。
“對不起!”卓越自她的身後將她摟住,下巴抵着她的頭低聲地道歉。他是喜歡看她生氣的模樣,但他不要她哭泣呀!“我可以不休學,但請你不要以老師的身分拒絕我的真心。或許你現在不相信我的真心,但我可以證明給你看,所以請別完全不給我機會。你因我們自己身分的差距來拒絕我,可是這些並不是永遠不變的事物,再幾個月我就畢業了,到時我就可以站在和你平等的位置;況且在愛情的領域中,這些東西是不足以阻止我。”卓越從未以如此低聲下氣的口吻說話,為了習弄月,他破太多例了。
“我不知道。”習弄月吶吶地開口。
“目前這樣就夠了。”為了不嚇着她,卓越收起自己狂妄不顧一切的態度,緩緩地、溫和地蠶食她的情感。
“那你現在願意去上課了嗎?”習弄月笑着問,也覺得輕鬆多了,但也有一點失望,失望他如此輕易地放棄。
“當然。”卓越挑眉笑道。唉!他曾說過習弄月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果真如此。瞧她那失望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
那麼,她是在意他的嘍?
“弄月,昨天我好像看到一個男人來接你下班。”卓越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不想用逼問的手法相詢。
“嗯。”習弄月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稱呼。“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不是沒和你住在一起嗎?”以閑聊的口吻和她說話,以免她發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我大哥沒和我住在一起?”鏡片下的眼珠子狐疑地望着他。
“我妹說的。”隨便捉了個藉口搪塞過去。
“哦。”她點點頭表示明白,一點也沒想到他妹妹怎麼會知道,又為什麼要告訴他。“我哥因為到台北出差,所以順便來看我。”
“那你現在一個人住嘍?”目光閃爍,似乎有什麼鬼點子正在形成。
“沒錯。”習弄月點點頭,剛好也已經走到教室前,她指示他先進教室,這才發現他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上,她趕緊把他的手抓離她的肩膀。“你先進教室吧!”紅潮倏地湧上她的臉龐,心中暗暗祈禱教室內的同學沒有注意到方才那幕情景,否則當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卓越聰明得一言不發,率先走進教室。
習弄月方踏入教室,李心庭尖銳的嗓門就拉開了——
“果真在你的床上找到他了。”她惡毒地說。她注意卓越好久了,原以為同班的關係可以近水樓台,誰知卓越鮮少到教室來上課,且根本不將她的花容月貌放入眼中;而這個長得一點也不漂亮的老師能獲得他全部的注意,這口氣教她如何吞下?現在,她嘲諷地開口不但能刺傷習弄月,且能將卓越的目光吸引過來,只要他看到她的美貌,一定馬上轉移注意力。
習弄月的身子一僵。方才和卓越吵得厲害,根本忘了教室中還有李心庭這號人物,她為何老是要找她的麻煩呢?
卓越的目光冷冷地掃過出聲的人,現在他知道習弄月掉淚的原因了,真該死!
卓越起身走到李心庭的眼前。
李心庭在卓越冷冷的目光下,不由地感到害怕,不知道他到她身前有何用意?
卓越伸手抓住李心庭的衣領,將她提離地面。
“我從不忌諱打女人,如果你再找弄月的麻煩,我一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知道了嗎?”自齒縫吐出冷冽的話語。
“天哪!”習弄月驚呼了聲,匆忙地趕到卓越的身邊。“卓越,快把她放下來。”她拉扯着他的手臂。
李心庭的雙腳在空中掙扎着。
“聽清楚了嗎?”卓越冷冷地開口。
“清……清楚……了……”李心庭困難地自齒縫擠出話來。
“快放開她。”習弄月着急地叫着。
手一松,李心庭跌坐在地上;脖子沒了壓力后呼吸一時不順,坐在地上猛咳着。
“你沒事吧?”習弄月關心地拍着她的背,着急地詢問。
“不用你……”李心庭氣憤地揮閑她的手,悻悻然地開口,但一堆的怒言在看到卓越冷冽的瞪視,又全數吞回肚內。“我沒事。”心不甘、情不願地一語帶過,心底則恨恨地發誓一定要將今天的恥辱全數討回。
“沒事就好。”習弄月將李心庭扶起來。
卓越伸手環住習弄月的肩膀,擺出保護者的姿態。冷冷地掃視教室內安靜的眾人,開口道:
“別讓我知道你們找弄月的麻煩,否則——”冷然一瞪,沒有人膽敢直視他。“定要你們付出百倍的代價。”
“卓越!”習弄月大叫,語氣中有驚訝、不信、生氣及一絲絲的尷尬。“你怎麼可以威脅同學呢?你知道這是一種很不好的行為嗎?快向同學們道歉。”
“弄月呀!”卓越又換上一副嘻皮笑臉的表情。“你再不趕快上課,就要下課嘍,你打算耽誤同學的進度嗎?”他笑着轉移她的注意力。
“糟了!”習弄月趕忙回到講台。“同學們快打開課本。”
聳聳肩,卓越笑着回到座位,由抽屜一大堆的課本中翻出數學課本來。
突然,習弄月意識到一件事——
“卓越,你不可以叫我的名字,要稱呼我老師。”她怒聲提醒他。
“是的。”他假意屈服。
於是,這堂課的最後十分鐘就在習弄月精採的講課中度過。
下課鈴聲響起,在同學們的齊聲謝過老師后,習弄月抱起書本正要走出教室,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憶起一件事——
“卓越,你還沒向同學道歉。”她回過身找卓越。
而卓越在她剛喊出他的名字時,已經機伶地跳窗而逃,空氣中尚留着他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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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天色已暗,天空看不見閃爍的星光,倒是在街上一盞盞的霓虹燈一一亮起。
一輛機車呼嘯而過。
如此迎風急駛的感覺好痛快!
一襲黑色的衣褲隱身於黑夜中,彷若與黑夜融為一體。
突然,四輛機車由巷子中竄出,分散於四個方向,慢慢地縮小和原先那輛機車的距離,硬是將那輛機車逼入另一條死巷。
第一輛機車騎入巷內,在接近牆壁的地方如同表演特技般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車上的騎士帥氣地跳下機車,摘下頂上的安全帽,臉上掛着一抹不屑的笑容,陰寒得教人打顫。在他面前的四位男子由心底打個寒顫,抑不住爬升而上的恐懼。
騎士挑釁地伸出食指招了招四位男子向前。
他們互相看了看,一鼓作氣地沖向前。騎士幾個上勾拳、迴旋踢,好似動作片中的英雄,幾秒鐘的時間,四名男子全倒在地上呻吟。
輕視地瞄了倒在地上的男子一眼,嘴角不屑地撇了撇,轉身拿起安全帽戴上。
身後一名男子悄悄地爬起身來,在地上摸索着方才掉落的鐵棒,然後用力握緊鐵棒,一抬手朝騎士的後腦擊去。
騎士沒有回頭,似乎不知有人要偷襲他;就在鐵棒快打到他的頭時,他腳向後一踢——方爬起的男子又再次向後倒,跌倒至另一名男子的身上,鐵棒也順勢打到第三名男子的頭,彈了一下,砸到最後一名男子的胸口。
騎士笑了笑,跨上機車,發動引擎,地上的四名男子趕緊爬到旁邊,以免被機車輾到。
“你們的車子不牽走嗎?”嘲諷地揚起嘴角,騎士輕蔑地說道。
四名男子趕忙移動自己疼痛的身子將車子牽走。
“告訴陳老大,就算是要讓我練拳,也找些身手較好的過來。”拋下一句嘲諷的語句,騎士騎着機車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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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叮咚!”
“誰呀?”習弄月打開門上的小孔,看見來者是卓越,疑惑地拉開門。
“嗨!”他直接地跨入屋內,移開眼前的障礙物——習弄月,朝沙發走去,挑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坐下來。
習弄月依然不明白他來找她有何事情,狐疑地合上門板,坐到他的對面。
“有事嗎?”她抬起手腕,看看手錶上的時間。七點半,這麼晚了找她有事嗎?
“弄月。”卓越臉色一整,神情嚴肅地望着她。“你一定要幫我,我只能找你幫忙了。”為了和她有多一點的相處時間,他可以不擇手段地利用她的同情心。
“什麼事?只要是老師能做得到的事,老師一定儘力幫你。”習弄月捉起他的手,感覺一腔熱血在她的胸膛翻騰,為師的使命感又在她的頂上發光,突然——
“你的手怎麼了?”卓越的右手指關節處有些破皮,滲出幾許血絲,大概是方才打架的原故。
“沒什麼。”卓越聳聳肩,這點小傷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不過他沒有收回自己的手,因為她的手軟軟、暖暖的,好舒服;因為她這樣露骨的關心令他好高興,因為他喜歡她主動地接近他。
“你等一下,我去拿醫藥箱。”習弄月着急地跑去拿醫藥箱。
她先拿出一瓶雙氧水替卓越的傷口消毒,接着又拿出優碘,細心地替他在每道傷口上藥,最後她拿出一卷繃帶。
“沒必要吧!”卓越看她如此誇張地拿出繃帶想替他包紮傷口,忍不住出聲。
“OK綳貼一貼就行了。”
“OK綳沒了。”習弄月笑着解釋,她知道是自己太過於迷糊,所以先笑着解釋:“我昨天想貼我食指上的傷口,一個不小心整包都掉進馬桶,而我又忘了賣,所以現在一塊OK綳都沒有。”
“你的食指怎麼了?”卓越關心地捉起她的兩隻手,然後在右手的食指上看見一道極細小的傷口,顯然已經沒有大礙了。
“不小心刮傷的。”習弄月抽回自己的手,轉而抓住他的手。“你不要亂動,我要替你包紮了。”幸好她尚且記得以前軍護課所教的包紮法。
“不用了。”天哪!這麼一點小傷口若被她包成一個大傷口的模樣,豈不笑死人。
“不行。”習弄月嚴厲地瞪着他,一手緊緊捉住卓越受傷的手。“你不要小看這一點傷,若是沒照顧好,受到了細菌感染,不知道它會變成多大的傷口。”
卓越笑了笑,瞧她如此的擔憂,他也就不再和她爭辯,乖乖地任她包紮。
卓越蹺起他的左腳,左手肘靠在膝上支撐着自己的下巴,含笑地看她認真的護理工作。
愛情就是這個樣子嗎?什麼都不必做,什麼都不必說,單單是如此簡單地望着她,就覺得一股暖暖的快樂漲滿胸口;又彷若心頭裂了個縫,有一道暖流汩汩地流向四肢,充滿了喜悅及滿足。
生命中除了母親及卓立外,他從沒有如此在意一名女子過,還有一種想將她放在手心呵護的感覺……
好怪異,卻也好教人欣喜。
卓越向來是獨來獨往,狂傲得不將任何事物放在眼中,結果突然地生命中多了另一名女子,好像是多了一種負擔,卻是一種既快樂又甜蜜的負擔。生命似乎不再是純粹為自己而活,不再簡單地想做什麼就做,因為他必須考慮到另一個人,有些麻煩,卻教他甘之如飴。
“好了。”習弄月放開他的手,一抬頭,卻見他目光炯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她心慌地低頭收拾醫藥箱,意亂地任由臉頰漫起紅潮。
“謝謝。”卓越笑着審視自己的右手,目光直盯着她;在她抬眼望向他的同時,將受她包紮的手舉至唇邊輕吻了下。
習弄月的臉孔更加紅艷,慌亂地拿起醫藥箱,卻一個不注意踢到地上凸起的磁磚,身子向前撲倒。
橫伸的一隻臂膀將她攬腰摟住,使她免於被地板親吻的命運。
“小心點。”
卓越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說著,暖暖的呼吸噴在她的脖子上,引得她一股意亂情迷地顫抖。
“我知道。”習弄月趕緊掙脫他的摟抱,一邊將醫藥箱放回原位,心底一邊喃喃念着,一直重複告訴自己現在是卓越的老師,直到心底的騷動平息下來為止。
為了讓自己的心情有多些平息的時間,她繞道到廚房替他倒了一杯水。
“你要我幫你什麼忙?”她將茶杯放在他的眼前,刻意以一種生疏的口吻問話,只是不知道這次能維持多久。
“弄月……”
“叫老師。”急急地打斷他的話。天!她從不知自己的名字居然能以如此柔情蜜意的方式叫出。
“是的。”卓越嘲弄地應道。她愈是心慌,他就愈篤定她對他有意。“我希望你能替我補習數學。”最後,他還是沒有叫她老師。
“為什麼?”習弄月迷惑地望着他。
“弄月呀……”
“不可以叫我的名字。”習弄月生氣地打斷他的話。
卓越的嘴角蒙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似乎在嘲弄她的心慌意亂。
“月芽兒!”他笑着改了一個稱呼。
“你……”
“我可是聽了你的話沒叫你的名字哦!”卓越趕忙解釋。“已經放學了,就不用叫得如此正式,你也可以直接叫我越呀。”每叫一聲老師,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越遠,所以他不願一再地提醒她,因為她的腦子太過於古板了。
“隨你。”習弄月爭不過地擺擺手放棄爭辯。
卓越微微地一笑,不敢將自己的得意表現得太明顯,以免又將她惹惱,這次的勝利可是得來不易的。
“月芽兒,你一直要我好好的用功讀書,我幾番思量之後,發現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你知道我向來非常的混,因此一些基礎都不甚了解,所以才想請你幫忙。”這番言語可是合情又合理。
“我記得校長說過你的二哥功課很好,你的功課向來是由他來教你的。”不是她小心眼,而是她學聰明了,天知道他存的是什麼心。她已經上當太多次了,這次再不小心可真的會謠言滿天飛。
“他只有在我月考前替我抓重點罷了,若是每天都要求他替我補習,鐵定會被他打死。晚上可是屬於他和我二嫂的時間。”這非藉口也非謊言,他二哥和二嫂的感情是真的如漆似膠。
“這……”習弄月有些猶疑地看着卓越,她對他實在沒有多大的信心。
“月芽兒,你不肯是吧?說了一大堆的道理,等我當真想聽你的話去做時,你卻不願拉我一把。”卓越的手抓着自己的頭,一副失意的神情。沒有指控的意味,只是平淡地訴說實情,反倒引起她的不安。
“你別這麼說。”習弄月愧疚地抓住他的手,誠摯地望着他。“我非常樂意幫你的忙。”她直直地望入他的眼中。
“真的?”卓越又問。
“真的。”她肯定地點點頭。
“不會反悔?”他挑起眉。
“絕不反悔。”又再次地點頭。習弄月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如果你會擔心的話,我們來打勾勾。”
卓越笑着也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他知道她的個性非常的天真,但怎麼也沒想到她還保有這種童稚的行為。
“這下子你可不能反悔了。”卓越露出狡獪的笑容。
習弄月心跳漏了一拍,由心底浮起的不安感是所為何來呢?
為何突然之間,她又有種悲慘的預感呢?看來,她又一次地上當受騙了。
卓越坐到習弄月的身旁,一隻手自然地環上她的肩膀。
“月芽兒,你覺得我們何時開始上課呢?”嘴角噙着滿意的笑容,卓越的頭枕在她的肩上。她的發香……令他着迷。
習弄月拍開他的手,推開他的頭,恨恨地瞪着他。
“你不要動手動腳的。”一想到自己又被他騙了,習弄月的心情就好不起來。
“如果你不想替我補習就算了。”卓越幽幽地嘆口氣,他是希望和她有多一點的時間相處,但如果這會惹她心煩、不悅,他寧可放棄不去勉強她的意願。何時她才不會避他如避蛇蠍呢?
“我說過我會替你補習就一定會替你補習。”習弄月淡淡地開口,她才不會一再地被他的哀兵政策所騙。
“我會付補習費給你。”她那副防備的神色惹得卓越不大高興,因而也以淡然的口吻來回話。
習弄月偏着頭,不解地望着他。
他好像在生氣,為什麼?他不是已經達成他的目的了嗎?為什麼還會感到生氣?
“不用了。”習弄月擺擺手。“我是自願替你補習的,你用不着付補習費給我。”
“是嗎?”卓越譏嘲地一笑。“你不是認為我騙你替我補習嗎?你不是認為你並不是真的願意替我補習嗎?你不是認為你替我補習純粹只因為我騙了你,利用你的善心騙了你嗎?”一字一句都含着他的忿怒,氣她還是氣自己,他已分不清,因為她的那些指控全是真的。
“我就是這麼想沒錯。”她總算知道他的忿怒所為何來,但也藉由他的忿怒,她知道自己想錯了。“不過現在我知道並不全是這樣,我願意相信你是真的想好好用功,我一定會好好的替你補習,所以請你別再生氣好嗎?”習弄月蹲在他的面前,雙手覆住他的雙手,誠摯地望着他。
“月芽兒——”卓越冰涼的手撫上她的面頰,有些心醉於她的天真和誠摯,也心虛自己的奸詐和狡猾。
“你不可以這樣叫我。”撇過臉頰,習弄月打斷他的叫喚,着急着打破彼此間的吸引力。
“為什麼?”彷彿意識到自己將她逼得太緊,卓越又換副嘻皮笑臉、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總是如此,一下子認真,一下子又不正不經的,使她分不清他哪一個表情才是真實的。而自己卻總在他認真的表情下感到心慌意亂,教她既難堪又生氣。難堪自己將他一時的嬉笑之辭當真而臉紅心跳;生氣自己對學生產生不該存在、不準存在、不應存在的情愫。
“因為這樣的稱呼太……太……”習弄月怎麼也說不出“親密”二字,停頓了會。“太……太……噁心。”突然腦子浮現這兩個字,她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怎麼會呢?”卓越挑起兩道濃眉,佯裝訝異地問。他當然知道習弄月心中所想的是什麼,但是他可不會因此而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一點進展。“我覺得這樣的叫法比較親切呀。你也不必叫我卓越,這樣的叫法太過於生疏,你直接叫我越或是……達令、蜜糖、親愛的等等,你任選一個吧。”大方地提供好幾個選擇,卓越收起唇邊的嬉笑,似乎對這個提議相當認真,一副認為自己所說的是完全正確、毫無疑問的真理。
“我……”習弄月的臉孔因為尷尬而漲得通紅。面對卓越的厚臉皮她是如何也無法說贏他。“卓同學,太晚了,你快回家吧,補習的事我們明天再說。”面對此種尷尬的情景,最好的法子就是裝糊塗。
卓越的唇邊又浮現那抹戲謔的笑容。聳聳肩,聰明得不說廢話,他跟着習弄月走至大門口。
“再見。”習弄月拉開大門,急着將卓越送出門,好去安撫自己一顆跳動不已、慌亂、迷惑,且不再是原本平靜無波的心。
對於習弄月的行為動作,卓越只是揚了揚嘴角,未曾多說什麼。但這反倒惹得習弄月越發的不自在及生氣。
“再見!”又一次道再見,這聲“再見”少了先前的急切,但多了一分忿怒的味道。
聰明者該知道此時是最不宜做出火上加油的動作,但……
“月芽兒,再見!”卓越在她的嘴上輕啄了下,接着在她尚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閃身離去。
呆楞三秒后,習弄月方記起這是第二次被他輕薄了;後知後覺的怒意來得太晚,“犯人”已然逃脫,一腔的怒意只好發泄在倒霉的門板上。
踢上大門的同時,她咬牙切齒地發誓——明天!明天絕對要討回一個公道。至於要怎麼討回公道,慢慢地思考吧。
撫着嘴唇,在失去初吻的怒意之餘,心中居然浮現一絲淡淡的惆悵……那不該有的失意和落寞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