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高速路採訪徒勞無功
我很快就寫出了到包河鎮採訪水費較高一事的草稿,蔡老師看后,做了一些修改,然後交給劉主任打印。林站長看過打印稿后,本來按照常規要傳真到包河鎮政府請對方“核實”的,不過林站長略微思索幾分鐘后,突然改變了主義,他在稿件上籤了字,吩咐劉主任直接把稿件傳真到報社去。這個舉動到使蔡老師頗覺意外。林站長出去了,劉主任說主只要林站長簽了字傳真到報社的稿件,是一定要見報的。
回到新聞部辦公室。蔡老師說這篇稿件之所以沒有按照常規處理,是林站長懷疑我從裏面是否撈到了什麼好處,故意這樣試探的,稿件了更好嘛。我不知說什麼好。新聞部的同志們今天到的比較齊,羽老師、小龐、匡金海等人都在。我問匡金海傢具廠的事情採訪的怎麼樣了,怎麼沒有見稿子呢,是不是又受賄了?匡金海笑嘻嘻地說:“受賄談不上,跑路費還是不會虧進去的。稿子寫了過去后,對方找到了市委宣傳部,宣傳部約見了林站長,一干人坐在酒桌子上商定的結論是記者站還要再租幾間辦公室,辦公傢具由傢具廠無償提供,廣告暫時沒有。”
我說那也不錯嘛。
蔡老師和羽老師在商量租車的事情。原來羽老師家裏有一部“萬事得”轎車在跑出租,蔡老師想到高路施工現場去採訪,因為路途遠,原來的公路被高路施工暫時中斷了,班車也停開了,不租車的話沒有辦法進去。羽老師打電話聯繫了老公,說今天車子沒有空,明天才可以。最後確定明天租車去高路施工現場採訪,蔡老師、羽老師、我一同前往。租車費用為18o元。我問這種情況租車費站上能否報銷一部分,蔡老師說:“想的到美,做夢去吧。自己給自己報銷。”
一個部門的人閑聊了一陣,匡金海、小龐、羽老師都出去了,蔡老師神神秘秘的在寫一篇什麼文章,我照例是沒有事情可做,來到站辦公室溜達。劉主任也出去了,張老師獨在一個人在。和她也閑聊起來,聊到明天要去高路採訪,張老師說昨天有一個人戴着手銬在上訪,給我們記者站也打過電話,說是今天早上到站上來投訴。好像也是你們明天要去的那個地方的人。過一會如果人來了,我聯繫你,你接待。聽張老師這樣一說,原本想出去的我暫時就待辦公室看報紙。
蔡老師把稿件寫完了,我以為他會拿到辦公室打印,誰知道他拿着稿件到樓下左側2oo米開外的打字複印去打印,樓下本來就有一個打印部的!
我繼續看着報紙,約摸過了半個小時,蔡老師打電話到辦公室找我,要我下去一下。到了他所在的那個打字複印部,蔡老師把另一個老頭介紹給我,這個老頭姓張,是市肉聯廠的下崗職工,為有關待遇的事情將單位告上了法院,一審他贏了,但是對判決結果不滿意,準備繼續上訴,為了給法院施加壓力,他找相關媒體關注他的事情,蔡老師是他找的媒體工作人員之一。當然,這是要出錢的。蔡老師先收了一千元,說是把材料打印好直接送到市政法委書記的手裏,讓政法委書記在上面批示后在轉法院,這樣法院就會重視這個案子,判決結果就有利於上訴人。
對這方面的事情我一無所知,聽蔡老師滔滔不絕地說。那個張老頭則不停地點頭,並表態二審如果真對自己更有利,那說明媒體是起了作用的,到時候在好好感謝。說完這些話三個人開始看電腦里的稿件,做了一些修改後打印出來了,張老頭拿了一份,蔡老師也拿了一份,說是下午直接去市政法委書記的辦公室。如此折騰吃飯時間又到了。張老頭請我倆到小飯館簡單吃了飯。回到站上,張老師下班走了,劉主任和林站長在站辦公室。我想回宿舍躺一會,他們將我叫住。無非又問了有沒有什麼新聞線索。我說了明天去高公路採訪的事情。林站長說:“很好,西部都市報在高公路上拉到了不少廣告。你去了多注意觀察,和沿途群眾多接觸,盡量挖施工安全方面有沒有死人或者重傷之類的線索。明天把相機帶上吧,多拍點相應的照片。”
說完劉主任從文件櫃裏取出一個比較大的黑色帆布包,打開包裏面是一個大號的135型的照相機,帶長鏡頭的那種。我從來沒有玩過這麼高檔的照相機,紅着臉表示不會用。林站長花了點時間教我怎麼用這個相機,好在也不複雜,一會兒就勉強可以用了。劉主任說:“裏面的膠捲是剛裝上的,一張都還沒有拍。禁止亂拍照。現在你就拿去,注意保管好。”
我誠惶誠恐地接過相機,回到新聞部辦公室,把相機又仔細地把玩一番。蔡老師睡了一會覺也來到辦公室,見了相機說:“小王,你的面子不小啊。這個相機可是林站長的寶貝。輕易不借給別人使用的。明天正好用的上。”
又開始閑聊,蔡老師給我灌輸的最多的還是如何自己搞創收。並且說到月底了,這個月因為沒有拉到廣告,所以一分錢的工資也沒有,跑各處採訪倒花了不少錢,如果不是自己搞點創收,早就在報社熬不下去了。“干我們這行的,外行看我們很風光很羨慕,實則我們過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寒酸日子老師憂鬱地說。
我感到茫然無措。
張老師領着一個人到我們辦公室來了,她說:“這人就是早上說的來站上投訴的人,早上有事情來不了,現在才趕來。他也是反映高公路上的事情的,好像和你們明天要去的地方相同。所以林站長讓王老師接待。”
這個上訪人是一個年齡3o歲左右的年輕人,農民。顯得很疲憊。他不等我們問話,先從兜里掏出一疊照片給我們看。照片的重點是高公路施工過程中毀壞當地農村原有的道路、水渠,最嚴重的是在一個村子的上方不足百米處,施工挖出的渣土堆成了一座小山,而那下面就是一條河,河水也被堵住了,形成了一個“堰塞湖”,如果不儘快處理,村莊將面臨被毀滅的嚴重後果。後面的幾張照片更吸引人的眼球:一個年輕人高舉着戴着手銬舉着雙手!
我把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這個人做了對比,覺得戴手銬的人和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人。我問道:“照片上的人和你是一個人嗎?”
上訪人說:“那照片上的人就是我,我是戴着手銬來上訪的。”
我看了看他的手,現在並沒有戴手銬。
詳細問了事情的經過後,感覺還是有些棘手:上訪人叫李光山,32歲,苗羌縣寒鎖關鎮山箱子村村民。是該村二組的小組長。高公路經過他們組,一半以上的水田被徵用,而補償費每畝僅為8ooo元。施工過程中原有的道路、水渠悉數被毀,交涉無果。施工隊在打一個隧道時,大量的渣土傾倒在村子上方的河床里,存在泥石流和堰塞湖垮塌毀滅村莊的巨大風險。他代表村民和高公路施工方交涉,對方的駐警將他扣留半天。找鎮政府,得到的答覆是確保高公路按時貫通是壓倒一切的工作重點。無奈,他只好動村民集體圍堵施工方。縣上領導出面了,不過問題並沒有解決,他和四名村民代表被縣公安局當場戴上手銬,要往警車裏塞。他見機在村民的配合下,戴着手銬跑了,準備戴着手銬到市、省、中央上訪。今天早上到漢水市政府上訪時,信訪局的人穩住他后,通知了苗羌縣有關部門。苗羌縣來了一大幫人,按住他下了手銬,還預備將他帶回苗羌縣,他還是跑了,這就是早上沒有按約定來我們記者站的原因。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把毀壞的道路、水渠給修好,把村莊後面的渣土妥善處理掉就可以了。即便現在不處理,也得有個像樣的保證啊。否則高路修好,施工隊撤走,遺留的問題誰來幫我們解決?地方政府肯定又是號召我們‘自力更生’。我們不是不支持高公路建設,廉價佔用了我們幾百畝上好的水田我們認了,可是實際情況是高路在我們村沒有出口、上路口,我們根本無法從中受益。受不了益也算了,總不能還要讓我們成為受害者吧?”
這個情況有點複雜,我有點不知所措。我求援的眼神望着蔡老師。蔡老師說:“小李,你先回去吧。我們把你反映的情況先彙報給報社,報社同意我們前去採訪的話我們再和你聯繫。”
我張大嘴巴想說:“不是我們明天就要去嗎?”
蔡老師說:“這是牽扯到國家基礎建設的大問題,一切必須按照報社的指示辦理。”
上訪人表示身無分文,那裏也去不了。蔡老師這次倒還爽快,從兜里掏出一把零錢,數了數有3o多塊呢。他說:“這裏有3o多塊錢,你拿去吃飯坐車應該夠了。回去後放低調點,否則你們縣裏真會把你關進拘留所的。隨時保持聯繫。”
上訪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我把上訪人留下的材料、照片給林站長、劉主任看了,他們說這個事情需要謹慎,可以了解相關情況,但是稿件不好,其他方面也難有作為。事關國家基本建設項目,再加上這上訪人有群體性聚眾鬧事的背景,中宣部、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對新聞媒體介入這樣的事情有嚴格的規定和限制。
討論了一會,林站長說晚上一塊去吃飯吧。商定晚上6點到我大舅子的夜市攤去吃飯。
第二天一大早,蔡老師、羽老師、我,以及司機---羽老師的兒子小徐,乘坐萬事得出了。羽老師家的車可能經常被站上租用,車上做了塊“新聞採訪”的牌子,此刻放在前窗玻璃下方,倒還顯得有幾分神氣。本來到苗羌縣可以走到武侯縣的1o8國道,可是蔡老師執意要走連接1o8國道和316國道的一條支線走。我理解,這樣走經過他家門口。蔡老師坐副駕駛座,到了他家所在的那個鎮的範圍,他將右側的玻璃搖下。本來今天比較冷車裏開了空調的,對他搖下玻璃的舉動我們三人齊聲反對。蔡老師說太熱了。不僅搖下玻璃,他還吩咐把車開慢點,將頭伸出窗外,同馬路上認識的人大聲打招呼和揮手致意。至此我們都明白了,蔡老師是顯擺的。便不再同他理論,隨他折騰。
離蔡老師家還有幾十米距離,蔡老師讓把車停下。停這麼遠幹嘛?羽老師努努嘴,示意這個地方不是聚集着十幾個人嗎,他肯定要去顯擺的。果然他下車走到那堆人跟前,很有氣派地說:“有啥事情?有的話跟我說,我要李志成(武侯縣委書記)馬上給你們解決。”
這些人同蔡老師開始閑扯,當然也有人乘機將蔡老師恭維一番。蔡老師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覺得恰到好處時,他上了車,大手一揮,開車!
小轎車一下子開過了他家門口。
蔡老師急急地說:“快往回倒!快往回倒!!”
車倒到了家門口,蔡老師並不急着下車,問司機小徐車喇叭是哪個按鈕。小徐告訴他后,他就着喇叭使勁按了一通,驚得雞飛狗跳,幾個小孩跑過來看熱鬧。蔡老師這才風度翩翩地下了車,讓我和他一塊進屋。大門背對着馬路,門鎖着。蔡老師開始嘟囔。隔壁的老太婆說“孩子他媽到鎮上市場賣菜去了。”
見左鄰右舍主要人員均不在家,蔡老師似乎有些掃興,他對老太婆說今天單位派小車出來採訪的,可惜老太婆對“採訪”是什麼意思一竅不通,蔡老師很掃興地回到車上。
車從武侯縣城右拐,進入往苗羌縣去的一條縣道。要經過一個收費站,蔡老師對收費員說是新聞單位的車,通行費理應免收。收費站的工作人員對照車牌號翻看了本地普通車免費車牌號后,說:“對不起,你們的車不在免費行列里。還是交1o元錢的過路費吧。”
蔡老師不肯交,採取連威脅帶請求的方式軟纏硬磨。後面的車一會就排起了長隊,急着趕路的駕駛員們喇叭按的震天響。收費員被弄得沒有辦法,叫來了值班領導。一個年齡4o歲左右的站領導要看蔡老師的記者證,我們都沒有。迫於無奈,只好拿出很沒有面子的介紹信。那個值班領導把介紹信抖了抖說:“這次算了,你們走吧。下次可行不通了。”
省了1o塊錢,耽誤了2o分鐘時間,後面還堵了3o多輛車,就這樣過了收費站。
越往前走,柏油路面越是坑坑窪窪的。運送沙石水泥的大型貨車瘋狂折騰着簡陋的縣鄉公路。前面一個鎮子叫“吳川鎮”,蔡老師說和領導們熟,車拐進鎮政府院子,蔡老師下去跑了幾間辦公室,回到車上說領導都不在。又往前行1o公里左右,另一個鎮子出現在眼前,蔡老師讓把車開進鎮派出所。派出所里很熱鬧。仔細一看,原來兩個6o多歲的老婦人各自抱住一名穿制服的警察的腿躺在地上呼天號地地撒潑。看熱鬧的人不少。司機小徐眼尖,趕緊取下新聞採訪的牌子。蔡老師連忙說:“趕緊開出去!趕緊開出去!”
車開出院子,吃中午飯的時候也差不多快到了。蔡老師借羽老師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嘀咕幾句后神氣地說:“一會有宴請。”
車開進鎮政府大院,蔡老師要我們和他一起進了“書記”辦公室。一個個頭高大、年約四旬的男士起身迎接我們。據蔡老師的介紹,男士姓袁,是這個鎮的黨委書記。互相客套着,談高公路的修建。我明白蔡老師想從袁書記嘴裏套點高公路的情況,也配合著把話題往這個方向靠攏。不過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什麼情況也沒有套出來。袁書記安排我們到食堂吃飯。幾個人圍一張比較高檔的大餐桌,袁書記吩咐上五個人的酒菜。很快酒菜來了,每人一碗米飯,一碗紅燒肉。一大盆湯放中央。還有兩瓶地產的三糧液牌高度數低檔白酒。袁書記解釋說:“鎮上經費一直很緊張,縣裏領導也一再強調要降低接待、招待費用,所以我規定鎮上所有的接待都吃份飯。希望各位記者們見諒。”
大家開始吃飯,袁書記敬酒。我們幾個人只有我能喝一點白酒,就代表所有同事同袁書記接了招。那裏料到袁書記不僅酒量好,敬酒、行酒令均有絕活,不大一會就把一瓶酒整了個底兒朝天,當然其中的大部分灌進了我的肚子。又開了第二瓶,蔡老師、羽老師也被灌了幾杯,還拉着羽老師喝了一通“交杯酒”。只有司機小徐倖免。如此下來,我們三人都臉紅脖子粗。袁書記安排我們休息,我們鑽進車走了。
沿着高公路的施工便道,我們往前進。路面更顯不平,車顛簸的厲害,有時候坑實在太大,我們要下車來,這樣車的底盤會略微升高一些,才能避免較大的坑和石頭托空車底盤。如此兩個小時,車走了1o來公里。要命的是,車底盤的某個部件被損壞了,咔咔響的厲害。羽老師和小徐均說車被顛簸壞了,要蔡老師修車。蔡老師鐵青着臉一言不。前面又是一段完全用石頭鋪成的臨時便道,小轎車明顯難以通行。我們下了車,打聽前面的路況。一位挖掘機司機告訴我們,前面的路更差,除非底盤高、功率大的工程車、運輸車可以通行,小轎車根本過不去。又找了幾個當地的農民問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得到的答覆是到山箱子村還有2o多里(1o公里多),到寒鎖關鎮還有3o多里(15公里左右)。我們把目光投向蔡老師。蔡老師哭喪着臉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商量了一陣,決定羽老師、小徐在車上等着,我和蔡老師步行到前面看看能否了解到一些情況。
踩着石頭路,吸着嗆人的灰塵,我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這一段是較深的山間谷底,兩面全部是高聳入雲的光禿禿的石頭山,谷底窄窄的,幾十米寬而已。山高谷深,又是亂石累累,因此走了兩公里,才看見半山腰有人家。我累壞了,腳上的皮鞋也開了口。蔡老師呼呼喘着粗氣。我們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歇息。中午喝了不少酒,此刻嗓子干,急需補充水。四下瞅瞅,河裏的水完全是流動的泥漿。面面相窺,我們不由自主地返身往回走。羽老師遠遠的看見我們就嚷嚷“今天真倒霉,車也給搞壞了,這可是原裝進口的車,國內可能還買不到配件。蔡老師,你說該怎麼辦呢?”
蔡老師喘着粗氣一言不上了車。車咔咔地沿原路返回。到了武侯縣城,居然已是華燈初照的傍晚七時了。路好了,車底盤還是咔咔的響。羽老師、小徐一路上沒有停止過抱怨。蔡老師也弄得長吁短嘆。我是開過車的,從出聲音的部位判斷,是懸在底盤下的排氣筒固定螺絲鬆動,導致排氣筒晃動,在底盤上磕碰出的聲響。蔡老師不懂車,估計不知道這個原因。羽老師、小徐應該知道的。蔡老師本來要安排到他家吃晚飯,羽老師氣沖沖地說趕緊回去修車。蔡老師在家下了車。我們三人往漢水市區趕。閑聊着話題又轉到車上了,我說是不是排氣筒固定螺絲鬆動了?這母子倆詭異地相視一笑,然後羽老師說:“王老師你懂車啊?”
我說有駕照。
回到站上,又被林站長叫去彙報情況。得知結果后,林站長黑着臉不吭聲。見林站長辦公桌上放着幾根洗過的黃瓜,我拿過一根吃起來。回到宿舍,才記起晚飯沒有吃。好在剛剛吃了一根黃瓜,飢餓的感覺稍稍退了些。也不想下樓,草草洗漱后鑽進了被窩。過了一會匡金海回到宿舍把我吵醒了。這傢伙喝了不少酒,神經兮兮的,脫得一絲不掛在宿舍里胡鬧,自己用手擺弄豎得筆直的生殖器。折騰一陣,他穿上衣服要出去,我問現在去那裏,他說找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