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鴶沴等着秋回答。

秋垂眼。「斐崎還忙?」

鴶沴點頭。「準備記者會。」

秋抬眼,又露出微笑。「你去忙吧!我想看畫!」

鴶沴猶豫。「您累了!」

秋抿嘴。「吉利是個好名字!」

鴶沴欠身退開,來到轉角處。

斐崎攔住鴶沴。「陪着秋!」

鴶沴點頭,又回到秋的身邊,默默陪着。

秋走到下一幅畫前,花園,還有小房子。停了下,秋呢喃道:「不同季節的花,怎會畫在同一幅畫中?」

「資料難找?」鴶沴輕聲迴音。

秋微笑:「我知道那樹叫木棉花,春天開,夏天綠,玫瑰,春末夏初開,花園中有菊花,秋菊,木棉花與秋菊,怎可同時開?春夏秋,少了冬梅!」

「我喜歡您的『花園百花』,隔了世紀,同時綻放!」鴶沴又輕聲說。「春季花?」

「春季花最多!夏季葉最綠,秋有楓紅,滿山滿谷,點燃初情!」秋側頭。「楓紅!」

鴶沴是生化人,不會有吃驚的時刻。

秋轉身。「我要畫!楓紅!滿山楓紅!」

鴶沴睜眼:「此刻?」

「我要畫,斐崎會讓我畫!斐崎呢?」秋返身要離開。

鴶沴拉住秋的手。「這邊,我帶您去!」

斐崎先回到辦公室,吩咐助理準備畫具,要最好的。

鴶沴帶着秋進來,秋掙脫鴶沴的手,奔進斐崎懷中。「斐崎,我想畫畫!」

斐崎抱個滿懷。「就讓你畫,快了,東西在準備。沒我的含羞草?」

「楓紅,好美!」秋呢喃着。「畫好了給斐崎賣,我不要記者會!」

「不要就不要,記者交給我去修理,秋專心畫,我陪着!」斐崎吻上秋的額角。「我會陪着!」

秋留在斐崎懷中。「吉利是個好名字!」

鴶沴微笑,斐崎示意鴶沴留着。

畫具準備好了,秋見到畫布,離開斐崎的懷抱,坐進椅中,望着畫布。

鴶沴陪着秋,他人避開。

斐崎搬到助理室辦公,看樣子,幾日不能回家了。連秋都在畫廊中作畫!

生化人眼中,自然人與改造人是相同的。生化人是被培養出來增加人力,所以鴶沴也只是工作。見過無數前世流派的畫,秋.帕研的畫是唯一特別的;視界中,分辨不出多達三十多種層次的顏色,光一片葉,就五個層次。其它前世流派的畫,不夠二十層。秋.帕研的畫,有着生命。

秋,拾起筆,開始勾勒畫布。勾勒很快,鴶沴專心看着。然後秋開始調色,電腦做出來的色層,不夠秋使用。秋自己會調色,手法純熟。

今日,總算知道卻斯主人為何捧紅秋.帕研的畫。一層一層的色彩上了畫布,天色漸暗,秋不停筆。片片楓葉,有層次,有色差,有深近淺遠。秋.帕研,現代畫家,作品風格類似博物館中展示的古董畫,卻又帶着現代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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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沒畫完,體力不支,第二天倒在鴶沴懷中。

鴶沴接住秋的身子,開始焦急。斐崎進來看進度,鴶沴歉然。

斐崎愛憐的接過秋的身子。「累壞他了!」

鴶沴起身。「要蓋被?」

「找些類似的來,幫我看着秋,他好像信任你!讓你看他作畫,不讓我看的!」斐崎把秋放進長椅中。

「凡人看不出生化人或自然人,帕研主人看的出!」鴶沴轉身找可以蓋的衣物。

斐崎看鴶沴。「你不覺得秋奇怪?」

鴶沴找到斐崎的大外套,斐崎示意可以。

「鴶沴?」斐崎又問。

鴶沴微笑。「帕研主人,只怕,真的見的到前世情景!」

斐崎把秋蓋暖了,打直身子,望着鴶沴。「再說下去!」

「見到帕研主人望着畫布,彷佛要把畫布填滿!」鴶沴微笑。「說的出哪個季節有哪些花,沒有參考資料。他的眼中,見不到現世情景!」

斐崎皺眉。「秋會跟無形的人說話。說他聽的見,是誰?」

鴶沴側頭。「主人,您相信前世記憶嗎?」

斐崎怔着。

「過去有不少例子!」鴶沴接着道:「特別是父母經過基因改造的自然人,本身沒有基因改造,案例當中,百分之六十都有這樣的背景紀錄。」

「你是說,秋可以跟記憶中前世認識的人交談?」斐崎愕然,不可能!既是前世,便不存在。

鴶沴安靜地站着,斐崎等待着。鴶沴的型號很舊,計算需要時間。

「不是與前世的人交談,這應該是不同的事。帕研主人可能擁有前世記憶,與可以跟不同時空,或不同地域的人交談,是兩件事。」鴶沴緩緩分析。「而現代科學還無法突破時空的限制,若是不同時空的人,我們也無法證明。」

斐崎眉頭微皺,示意鴶沴跟他到外間助理辦公室。「找個人幫我查清楚這件事,叫燁朾來,你把訊息傳給他,我叫他幫我查!你專心陪秋!」

「是!」鴶沴轉身打開呼叫頻道。生化人與生化人之間可以利用呼叫頻道通訊息,因聲波頻率太高,自然人與改造人聽不見。

燁朾比鴶沴先進許多,屬於比較新的生化人型;精算與分析的速度已與人腦差不多,反應也更像自然人。

燁朾收到訊號立即趕來辦公室見斐崎。斐崎仔細的交代了事項,鴶沴把過去一天所收集到的訊息也傳送給燁朾。

「你的分析也跟鴶沴一樣?」斐崎看燁朾,畫廊幾十位員工,有一半以上是生化人,而斐崎的得力助手,以燁朾為首,五個也有三個是生化人。

「是,按照目前所有的資料分析,這是最有邏輯的推論。」燁朾點頭。「帕研主人也見到我,問我是不是生化人。」

「所以秋聽不見生化人的思想!」斐崎沉吟。「他聽的見我在想什麼!」

「生化人是沒有思想的!」燁朾平穩的說。「聽不到很正常!」

「你們當然有思想!」斐崎微笑。

「我們沒有靈魂。」燁朾又說。

斐崎苦笑。「你跟我辯過千百次,沒一次有共識,我不想再談這些。去吧,交代的事要辦好。記者會準備的怎樣?」

「妥當。」燁朾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嘴角微揚。「資料齊全!」

「說你們沒思想;你明知我為何要收集那些資料,跟我開記者會的目的。」斐崎抬起雙眉。「而且,你還很得意!」

燁朾微笑不語。

「去吧!」斐崎揮手。

帶秋來畫廊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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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的助理把資料帶回來了,斐崎站起來。燁曼是燁朾的雙胞胎,斐崎同時買的,型號相同。

「有收穫?」斐崎接過資料卡,放進電腦中。

「有,找到所長,資料都拿到了。」燁曼點頭。「所長願意讓我錄影,在這裏,先放映嗎?」

斐崎揮手。「放!」

燁曼轉身,由腰間抽出一個小型的放映機,這放映機,連着燁曼的身體,把燁曼錄下來的景象回放。

所長,是一位年紀很大的女士。收容所的所長。

斐崎耐心看完整段錄影。

秋,令人心痛。

所長也疼秋,自小,秋就是所長抱大的。幼兒時期,秋一切正常,但是就會畫畫,拿到東西,就塗鴉。再大一點,所長說,秋就有別於其它小孩,常會自言自語,有自己的說話對象。等到開始學習的階段,秋,成了其它小孩欺侮的對象。小孩子,會打架。秋總是默默無言,被打了也不會告訴監護人,只是說些奇怪的話。再大一點,秋會反擊了,打的兩敗俱傷。秋受傷了,上藥時會哭,哭着要回家,就是要回家。秋沒有家!收容所就是家!秋只是哭要回家,哭碎所有監護人的心。再大一些,秋開始畫畫,不說話了。有時,哭着睡着,又有時,哭著作畫;問秋家在哪,秋總是垂眼不答,隨即說,有一天要回家。所長關心的秋,無法適應社會,送秋去工作,秋總是憔悴。走在街上,都會被人無端端的毆打。

秋,太美了,沒有人護着,吃盡苦頭。

燁曼收了放映機,回頭看主人。

斐崎呆坐在椅中,眼框滿滿的淚水。所以秋不愛護自己,所以秋不願跟別人說話,不願跟外人接觸,所以秋,還是沉默。沉默沒有反應,是秋唯一的保護。

沒見過卻斯主人的眼淚。燁曼站在原地。

斐崎從椅中站起來,返身走進辦公室,燁曼跟着。

秋,沉睡在長椅中。斐崎靠近了,無言的手,悄悄伸向秋的臉龐。

「我會一直愛着,一直護着,一直看着。」斐崎低語。「不要再哭了,回家了,不是嗎?回到家了!」

燁曼安靜地看着。卻斯主人的淚,沒有流下來。

秋轉身,臉,習慣地,貼向斐崎的手。濃密的睫毛,緩緩上揚。「斐崎?」

「在你身邊,睡!」斐崎俯身向前,輕吻秋額角。「睡醒了回家!」

「斐崎是家。」秋淡然微笑,又睡下去。

斐崎微笑,看着秋,等着秋再沉睡。

燁曼轉眼看畫,未完成,卻已經有了帕研的畫,一慣有的風格;色層豐富,逼真,卻又在鮮明之中帶着柔和的視覺感。燁曼盯着畫。

斐崎等到秋又睡下去了,才站直身子。「燁曼?」

「這畫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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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崎先是怔了下,揮手要燁曼跟他到外間。

「什麼意思?見過?秋才剛畫!」斐崎平靜的問。

燁曼舉手輕扶着耳朵,那是通訊的表示。

斐崎等待着。

「燁朾要來,燁朾沒見過,讓他看看!我們見過裏面的畫!」燁曼平靜的說。「我搜尋一下哪裏見過!」

斐崎坐下,沉思。

見過就不好了,會造成抄襲。還是,收藏回家?斐崎皺起眉頭。

燁朾兩度被召喚,立刻就來。隨着燁曼進辦公室瞧畫,出來看主人。

「博物館,類似,不一樣,很類似!」燁朾報告。

斐崎抬眼。「記得哪個畫家?」

「地球時代,沒有挂名。」燁朾答。

「去找!把畫找出來!」斐崎揮手。「翻遍了也要給我找到,找到了通知我,我要看看。」

燁朾點頭返身,斐崎又欄着。

「還有,找出畫家是誰,查,查不到就問!」

燁朾點頭:「是!」

燁朾出去之後,斐崎埋首雙臂之中。

「主人,您還好吧?」燁曼輕聲問。

斐崎點頭。「我的思緒好亂,讓我靜一靜!鴶沴呢?」

「在裏邊陪着帕研主人!」

主人又安靜了。

燁曼畢竟是燁朾的雙胞胎,悄悄回身進辦公室查看鴶沴是否照顧周到。

帕研主人在睡夢中掙扎着,鴶沴卻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燁曼出來外間,伸手搖主人。「主人,帕研主人睡的不好,要不要看看他?」

斐崎驚坐起來,立刻進辦公室。

秋做惡夢,呢喃着沒有人聽的懂的話,悲傷的淚水不斷沿着臉龐滑落,斐崎沒有叫醒秋,將秋抱起,抱進懷中,臉貼着臉。

助理安靜地等着。自從主人認識秋.帕研之後,心就放在秋的身上。這次不惜要對付記者,也是為了秋。主人不是相信愛,而是相信秋。剛開始要收集資料時,燁曼還有些猶豫,資料收集到之後,燁曼也願意相信秋.帕研。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花的歷史,植物的歷史,建築的歷史,主人每一樣都翻遍了中央資料庫,還查到博物館去。秋.帕研的畫,完全是歷史重現,每一個細節都是,這樣說來,秋有前世記憶,已經幾乎可以肯定了,所有的畫,都是記憶。

秋漸漸轉醒,睜眼見到斐崎,伸出雙臂環抱斐崎,淚卻更多了。「叫他不要哭,不要哭好嗎?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每次都哭,我不知道要怎麼做,好痛!...好痛!」

「噓...」斐崎輕聲安慰。「只是夢,不要哭,我的秋,不要哭,那只是夢!」

秋抬眼。「斐崎也會拋棄我嗎?」

斐崎垂眼,看進深遂的眼中。「不會的,一輩子不會。只怕秋不愛,我愛着秋,一輩子愛着,好不好?說了斐崎是家,那就是家,嗯?」

秋漸漸,回到現實,淚水收,埋臉進斐崎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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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情荷花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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