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安家大院(二)

第二十三章 安家大院(二)

要說起安家,在解放前那可是顯赫一時的大家族,在關內關外都有許多的生意,當時主事的是安家老三安慶滿,人稱安三爺。這位安三爺雖說仍一介儒商,為人卻是慷慨仗義,人又精明強幹,在黑白兩道都是非常吃得開的主兒。也正是因為這樣,在那動亂的年代,無論是大小軍閥,還是大盜土匪,對於安家倒也沒動過什麼非分之想,不但如此,有許多地方勢力的頭腦及各山頭的瓢把子都與安三爺稱兄道弟,互有來往。當然,那都是一些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他們與安慶滿交往也大多是因為能從他那裏得到好處的,比如軍晌錢糧之類,安三爺也沒少在他們身上出血,不過這血出的值,換來了整個家族的安生。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不能不提,那就是安家的庄丁數十人姑且不說,就安三爺本人來說,那也是使得一手好槍法。自古兵匪一家,這話雖然絕對了點兒,但用在戰亂年代基本還是準確的,鬍子不用說,那自是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的全是一身的匪性,而那些所謂的“大帥”、“督軍”們也大多出身江湖,雖然肩上扛起了兩張牌牌,狗皮帽被大沿帽取代,本質來說根山大王也沒什麼兩樣,這種人雖然殺人越貨、敲詐勒索無所不用其極,但最重的就是一個“義”字。

這個“義”字有許多的講究,情義、道義那是自不必多說,還有一重就是英雄惺惺相惜,無論你是什麼身份,如果手底下確實是有真章,人又是仗義得很,那在這些人當中是極有份量的,他們敬重這種人,因此別說招惹安三爺,甚至有時都會幫安三爺干一些見不人的勾當。

這倒不是說安本爺常用這些人來干傷天害理的事,一個人掌管了若大的產業,在商道中還是其它方面總有一些靠正常途徑無法擺平的事,這時就需要他的那些把兄弟們出馬了。評心而論,安慶滿安三爺缺德的事也干過幾回。

人生在世,很少有人敢說一生沒做過違背良心的事。而安三爺平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在他年少的時候就逼走了同胞兄弟。

安家在他們這一輩男丁兄弟四人,分別是金、玉、滿、堂。老大安慶金在去南方做生意時失蹤,據同行的夥計說被鬍子給擄去了,至些杳無音信,經過數年的打探也不知是死是活,想來是早已不在人間了。

老二安慶玉生性懦弱,身體又不好,是個十足十的紈絝子弟,抽大煙、逛窯子、賭爛錢……他是樣樣俱全,並樂此不疲,在不到三十歲時身體就被掏空了,造得象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後來安太爺見這個敗家子揮霍無度,不管多麼殷實的家業也經不住他這般折騰啊,索性一狠心就把他逐出了家門,至此也就沒有了消息(此節後文會有所交待,其實安慶玉的被逐也與老三安慶滿有着瓜葛)。

這樣安家其實就剩下老三安慶滿與老四安慶堂了。安慶滿的為人我們已經了解了,再說安慶堂,這個安慶堂小時候就表現出了與眾不同之處,他聰明機智、口齒伶俐,人也長得乖巧可愛,尤其在文學方面,八歲時就能吟詩作對,而且書法字畫樣樣精通,較之同鄉的一些舉子秀才那也是不遑多讓。

這樣一個孩子誰又會不喜歡呢?因此他的父親對於他就格外的痛愛,也許是老疙瘩的原故吧,安太爺對小四明顯偏心了許多,只要是兄弟間一生爭執,不管對錯,肯定是要護着小兒子的。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在國人的傳統觀念中家中孩子多時,小的永遠是處於弱勢與被保護的地位。

許多家庭都是這樣過來的,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不過有一點不同——常被老父責罵的是安慶滿。

安慶滿比安慶堂整整大了十歲,他那時已經是個懂事的少年了,也表現出了比同齡人成熟許多的一面,他開始幫助父親打理生意,他年紀輕輕,卻工於心計,辦起事來也精明果敢,在外面贏得了不錯的口碑。在大哥去逝后,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若大的家業要落在自己的肩上,這個深沉的少年,他甚至都急不可奈地想大展拳腳了。

然而,欲則不達,他急着要在老頭子面前表現自己,處處挑風頭、掀浪尖,這讓安太爺心裏不是很痛快,對於這個能幹的三兒子他漸漸地冷漠起來——嘿!我還沒老得不能動彈呢!這就準備效仿隋煬帝了?

在疏離三兒子的同時,安太爺對小兒子卻人前人後交口稱讚,並大有將來接管安氏產業者非此子莫屬之意。

安慶滿這時對老頭子已產生了懷恨之心,那個小十歲的弟弟更是被他視為眼中釘。這個十八歲的少年開始處心積虛地籌劃着怎樣“篡權奪位”。

天遂人願,一個偶然的機會,安慶滿結識了名滿四鄉的“神算”馮半仙。這個馮半仙能掐會算,批八字占卜那是極靈驗的,據說連奉天張大帥都時常向其詢問“天機”。在關外提起“馮半仙”三字,幾乎半拉東三省的人都聽說過,更有甚者,有人說他是張天師下凡,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

至於這個人是否真有神通,在這裏我們不必細究,但是與他的結識卻使安慶滿想出個陰險的計劃,他先是用錢買通了馮半仙,然後在一個設計好了的,看似偶然的時機讓馮半仙與自己的父親安太爺相識。安太爺是個虔誠的信徒,對於命運天數那是信得無以復加,他生活中的大小事情都要向人求卦,連生意上的事也不例外,而巧合的是,每次請人占卜,並按卦數來行事,生意總是有賺無虧,久而久之就使他形成了離開算卦先生就無法行事的地步。

這樣一個人,對於馮半仙的大名自然不會沒有耳聞,他幾乎是把馮半仙當成了自己的“太公仲父”,事情無論巨細無不求教於馮先生,而馮先生也從沒讓他失望過,每次所卜之卦都是出極地准(他並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三兒子提前與馮先生做的結扣)。將近半年後,安太公完全地信任了馮半仙,他幾乎已經離不開這位神通廣大的“再世張天師”了。有時候他說出的話,做出的決定倒不如說是馮半仙的想法,或者可以說,就是他兒子安慶滿的意願。

到這時安慶滿通過馮半仙已經控制了自己的父親,但這還不是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的最終目的,他的目的是拔掉眼中釘!

有一次,安太公與馮半仙正在客廳品茶賞畫時,安慶堂從私塾歸來正好經過門口,安太公喊住了小兒子,他對這個小兒子那是疼愛的不得了,笑吟吟地拉著兒子的手,指着廳堂上懸挂的那幅畫說:“來,慶堂,看看這幅畫畫得如何啊?”

這安太爺也是喜歡舞文弄墨之人,他得來這幅自認為絕世之作,又加上馮半仙的一通吹捧,此時興緻正高,大有在別人面前炫耀一下他安家後嗣不俗文采之意。而安慶堂卻也沒有令他失望(這個小兒子從沒讓他失望過),當下踮着小腳,昂着頭仔細看了會兒畫,隨後不急不徐地說:“這畫的是南宋詩人6游與唐婉之間的愛情故事,畫中所繪應是沈園送酒之事。從筆觸看,作畫人對景物的烘托非常到位,其中的蘆池與鶴軒凄霧迷濛,與陰霾的雲天一起構成悲戚的色調。而那初春老梅將殘未殘,更平添了無限傷感,相反的,作者對於人物的表情描敘倒不是十分的刻意,他採用的是以景傳神之法……總體而言,算是上乘之作。”

這個八歲的孩子侃侃而談,大有名家宗師之風範,只把一旁的馮半仙說得拉長個脖子,目瞪口呆地不住點頭,連手中的茶淌到了衣襟上猶是不覺。

安太爺得意地捋着鬍子,用眼角瞟着失魂落魄的馮先生,心中非常得意,他見兒子說完了馮半仙猶未回過神來,就輕咳了一聲。馮半仙這才回過神來,不由得對安慶堂稱讚不已,他這些話倒確實是出自肺腑。無論誰,看到一個只有八歲的孩子卻能談出這番言論,都是無法不讚賞有加的。

安太爺作態客套了兩句,還是覺得不夠盡興,就又對兒子說:“嗯,即然你說得如此全面,那就胡亂湊個小詩讓馮先生替你斧正。”

“哎呀!豈敢豈敢,令郎真仍觀光再世啊!老朽敬而瞻之,願聞佳作,願聞佳作。”馮半仙幾乎要站起來給安慶堂讓座了。

安慶堂倒也落落大方,完全沒有普通孩子那種怯生的局促勢,他說了聲遵“謹遵父命”,就思忖起來,過了能有將近一刻鐘的時間,童稚的聲音吟道:“清明雨霽點新禾,何處簫聲逐水籮。舊主相逢終一逝,最難執手沈園歌。”

“哎呀呀!”馮半仙站起了身子,鼓掌盛讚,“好詩,好詩,真仍不世之奇才啊!”

安太公微微一笑,隨聲應着:“先生謬讚了,小兒信口雌黃,一笑耳,一笑耳。還望先生多多點拔才是。”

兩個人又是一番言辭往來的謙讓,安太公這才揮手讓兒子退了下去。馮半仙目送着安慶堂走出門廊,嘴裏還在反覆念叨着他剛才寫的那七絕,他越念眉頭就鎖得越緊,到最後竟然全身一震,面現驚惶之色。

安太公見他面色有異,心中不解,就問:“先生何以神色異常啊?”

“啊,啊,”馮半仙趕忙掩飾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嘴上敷衍着說:“沒事,沒事。”

他越是遮掩,安太公越覺得這裏面大有文章,經他一再催問,馮半仙這才下了很大絕心似的捋着山羊鬍說:“本來呢,此言不應提起,安公即然對我馮某人恩高德厚,若是不說也未勉有愧於心,但是說出來又怕安公見怪,實在是……實在是不好說啊……”

人都有一個心理,你若是聽到別人說了一半的話,那下半句如不聽來是極其的難受的,那種感覺就象渴極了時手中有一個水壺,剛向嘴裏倒了幾滴就現壺嘴被堵住了,怎麼倒也倒不出來,是非常難耐的一件事情。

安太公現在就是這樣一種心情,他催促馮半仙還是別賣關子了,不妨直說,自己是絕不會怪罪他的。

馮半仙這才說道:“剛才令郎所作之詩確實不錯,但是老朽細品之下,卻現這裏面大有文章啊。”

他說著拿過紙筆,在上面寫下了安慶堂剛才即興所吟之詩,然後在上面把幾個字圈了起來,指着讓安太公看:“安公請看,這詩中四句每一句可是大有文章的。”

安太公湊到眼前看了下,見他圈起來的分別是第一句中的“雨霽、禾”,第二句中的“簫、水”;第三句中的“主、一逝”;以及第四句中的“手、園”。可是這幾個字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啊!安太公還是不明就裏,但是他對馮半仙,那是深信不疑的,見先生這麼凝重,心中也是忐忑不已,就請先生祥細說明。

馮半仙又呷了口茶,這才侃侃而談。

“這四句中的每一句,圈起來的這幾個字都可以組成一個字。安公且看,這第一句中的雨霽點新禾,說的是雨後農家灑苗插秧的情景,意境倒是不錯,但是雨霽即雨停雲散,正是突出日照當空,而最後的禾字與日合起來便是個香字。

再看第二句‘何處簫聲逐水籮’,此句由視覺轉為聽覺,在這清明雨後的田野中不知從哪裏傳來了悠揚的簫聲,它隨着水面上的浮萍飄渺無定。承的很好,自然流暢,然而簫字與水字合為一體便是消。

接下來我們看第三句‘舊主相逢終一逝’,說實話,此處轉的過於突兀,銜接不是很好,但做為一個八歲的孩童,能寫成這樣已經難能可貴了。此中意境不言自明,是轉向了6放翁與唐婉之間的情感糾葛。令人難以想像啊!令郎用一句話就概括了6唐二人之前的所有悲歡離合!這還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主,一逝,既主上的一點下沉,變成個玉字。

最後再看看‘最難執手沈園歌’,這是整篇結局的感嘆了,不提,老朽要說的是手與園字,園即員,一手加一員,這豈非正是個損字?

由此,結合起來就是‘香消玉損’四字啊。”

安太公聽馮半仙說完之後,又細品了一番,他覺得這種說法過於牽強,但見先生一副認真的樣子也不好反駁,只是輕鬆一笑說:“先生抬愛了,犬子哪有此等慎密的思維,一個黃毛儒子,我看他那也是巧合而已……不過,聽先生一番闡釋,香消玉損,不是正如6唐二人的情緣一般,很是入境嗎?何以說出不敢細說之言啊?”

“非也,安公有所不知,正如您所言,令郎雖然聰慧過人,但是若說一個孩童能寫出此等極具深意的詩詞還是有強加之嫌,以老朽看來,此詩應是令郎無意中所瀉之天機啊。”

這句話倒是大大出乎安太爺意料之外,同時他的心裏也有一些不太舒服:怎的?我的娃娃就不能寫出這麼極具深意的文字?

馮半仙是何等樣人?安老爺子的內心變化怎能逃出他的眼睛?他想: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再給添兩把火。於是又說道:“令郎詩中所指乃是一段預言,它揭示着貴府將有一位女眷將不久於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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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靈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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