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夜,大雨瀑瀉,兇猛的雨水從天際忘了關上的窗戶一涌而下,以萬馬奔騰之勢傾注人間,打落在雨林內幾百萬居民的身上。住在雨林中的居民,莫不紛紛走避,以逃過這場大雨。
躲在竹棚下的雷黛薇也和雨林中那些昆蟲猛獸一樣,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最好躲到意中人的臂彎中尋求保護。可惜,中意的王子雖然和她距離不到五十公分遠,但冷淡的表情卻使人有身在南極的錯覺,尤其他那一句\"別靠近我\",更是將她一棒打入失望的深淵,差點爬不出來。
唉!要是她有魔法棒該有多好。至少她可以變幾條毛毯出來里在身上度過寒夜!或者是變出幾隻蜈蚣跑出來嚇嚇她,如此一來她才能編出接近他的借口,而不必像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瑟縮在一旁的角落等待魂魄歸西。
好冷哦,真的好冷。雖說她已經在雨林中度過好幾個夜晚了,但從來沒像今晚那麼冷過,而且雨水從她身邊鏤空的部分不斷地滲進來,由於時間緊迫,他們沒時間建造竹牆,只能快速搭好避雨的屋頂。換句話說,除了頭頂上那片屋頂和幾根支撐竹棚的柱子之外,他們唯一的財產只剩身下那片用樹葉堆成的草席,而且還危在旦夕!
\"呃……那個……\"原本她想發出一絲聲響告訴她身邊的男人,她的草席已經被無情的雨水打濕了一半,但他閉上眼、冷漠的表情很快地打消了她的念頭。
算了,她也躺下來睡覺好了,大不了她也學他一樣做個面無表情的雕像,沒什麼了不起。
想通了之後,雷黛薇放下原本曲着的膝蓋,慢慢地躺下。
好硬的床,睡慣了\"席夢思\"之類的名床,雷黛薇還真不習慣這種用木頭竹板搭成的臨時住所,這根本是折騰人嘛!怎麼有人睡在這種石頭上,還能睡得那麼安穩?
想到這裏,她不覺地瞄了身旁的時追地一下,猜想他的出身。這男人好像是萬能的,無論是開直升機,或是搭棚子都難不倒他。高聳入雲端的大樹給他爬起來,也好似踩平地一般簡單,野外求生的常識又豐富得嚇死人。就拿滿山滿谷的野果來說好了,他怎麼知道哪一種水果能吃,哪一種不能食用?!哪一種藥草能夠治病,哪一種相反地會致命?簡直是太神奇了!
不過,最神奇的要算是他的定力,像她這種美女陪在身邊,他都能把她當成路邊的雜草不為所動,到底還算不算男人?
她持續懷疑着,也持續翻來覆去。這麼硬的床和棺材板根本沒兩樣嘛,她左翻右滾就是睡不着,要是她能再躺過去一點點那就好了,至少能從王子那邊偷得一些些溫暖,抵擋這要命的寒氣。
不過,這卻是不可能的事。
深深嘆了口氣,雷黛薇認命地將自己的美夢打碎。還是回歸現實比較實際,像他這種冰塊誰也融化不了。
她才剛要閉上眼睛,到夢中尋找魔法棒的時候,不期然在腳下瞧見一條紅紅的東西,抖動着數不清的短足,快速地朝她爬來。
那個東西好像是--
蜈蚣!
\"啊--\"認清來物之後,雷黛薇剋制不住地尖叫,整個人爬起來跳到時追地的身上,死巴着他。
她是說過希望能變出幾隻蜈蚣來,但也不必這麼准吧!
\"你幹什麼?\"被驚醒的時追地比蜈蚣還可怕地開口,陰沉的眼神警告她最好立刻放開他。
\"有……有蜈蚣!\"雷黛薇決定死也不放開他。與其被蜈蚣咬死還不如被他瞪死,至少還死得比較有價值。
\"蜈蚣?\"時追地不耐地推開死纏着他脖子的雷黛薇,果然在她席子腳下找到一條巨大的暗紅色蜈蚣,正往草席上面爬來。
他不假思索地拿出匕首一刀刺穿蜈蚣的頭部,蜈蚣長達三十公分的身體因這突來的攻擊而扭曲起來,經過了一番掙扎之後,才放鬆身體任由時追地將它丟出竹棚之外。
時追地也因蜈蚣的放棄而鬆了口氣,他們碰上的恰巧是全世界最大的蜈鬆了--南美巨蜈蚣。要是不幸被它咬到,發燒嘔吐是免不了的,更別提要人命的疼痛。
\"你……可以放開我的脖子了吧!蜈蚣都已經死了,你還想掐多久?\"剛解決完蜈蚣的時追地,馬上又發現另外一個更煩人的東西--雷黛薇。才不過一晃眼的時間,她的雙手又自動回到他的脖子上,巴着他不放。
\"對……對不起。\"雷黛薇嘴裏道歉,手還是照掐,就怕再有什麼玩意兒衝出來。
\"除了說對不起之外,請你順便也把手臂放下來,我還想呼吸。\"早知道就讓她給蜈蚣咬死算了,省得麻煩。
\"哦。\"不得已,雷黛薇只好將手放下,她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我說過別靠近我。\"儘管他的任務就是靠近她取得晶片,他還是寧可與她保持距離。
在他冰冷的斥喝下,雷黛薇除了乖乖回到自個兒的草席以外,根本就沒有別的辦法,而且她的席墊經過方才的混亂,早已縐成一團,變成一堆又濕又髒的爛樹葉,根本不能躺。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坐着,誰知道什麼時候大雨才會停?
正當她猶豫時,她身後同時射來一道銳利的眼神,接着是起身的聲音。
\"又怎麼了?\"時追地坐起來問。
\"草席濕了。\"雷黛薇硬着頭皮回答。
\"哦?\"時追地瞄了身邊的席子一眼,發覺她沒有說謊,草席的確是被雨水打濕了,已經不堪使用。
不錯嘛!要是換做幾天前她鐵定又叫又鬧,看來她真的乖巧了不少。
時追地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從她幾近羞怯且略待期盼的眼神猜測她待會兒一定會提出某一項要求,而他等着。
果然,才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要求就來了。只見雷大小姐十根手指紋在一塊兒,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像極了古代的女人。
\"我……我想……\"一下子變成古人的雷黛薇先做了一個深呼吸。\"我……我是說,既然我的草席已經不能用了,而且外頭正在下大雨,又很冷,還有一大堆蟲子想咬我,然後我又沒有地方躲。你能不能收留我一夜,讓我睡到你那邊?\"閉上眼睛咕嚕咕嚕地說了一串,雷黛薇總算鼓起勇氣提出她的要求,現在就看他怎麼反應了。
老實說,時追地實在很不希望給她反應,但又不能不給。她說的也有道理,這場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竹棚里勢必又會爬進一大堆想避雨的昆蟲或是毒蛇。這次是她運氣好,可是下一次呢?誰曉得下次爬進竹棚的會是哪種更要命的東西,他也不可能每次都來得及救她。
一旦她停止呼吸,晶片的內容便會隨着她的維生系統,出現在全世界所有想毀了時族的電腦螢幕上,我說到做到。
他想起上回與雷漢鍾之間的對話,不由得詛咒連連。
以雷漢鐘的個性,萬一他的寶貝女兒發生什麼不測,他真的會將他的威脅付諸行動,搞得大伙兒天翻地覆。
現在可好了,他不只得當種馬、保母,還得兼當救生員,維護她的小命。
\"過來吧!\"他嘆口氣攬住她的肩,將她摟過來,算是認栽了。
突然撞進他胸膛的雷黛薇,有如漫步在雲端般不住地發愣。他居然答應了?
雷黛薇還忙着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時追地卻早已拉着她躺下,準備再次進入夢鄉。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的雷黛薇可一點也睡不着,她好興奮,心跳有如小鹿亂撞,有一下沒一下地撞擊她的神經,整個人沉浸在他男性的體香之中。
古人有云:烈女怕纏郎。不知烈夫是不是也是同樣的道理?值得一試!
\"我睡不着。\"她已經被他的體味迷醉了。\"我們來聊天好不好?\"雷黛薇興緻勃勃地提出建議,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不怕,國父革命了十一次才成功,她這不過是第一次,還有十次機會。
\"沒關係,你不說我先說,我先自我介紹好了。\"她決定。\"我叫雷黛薇,今年二十三歲,去年大學剛畢業,主修企業管理,本來今年就要到我爸爸的公司上班,但爹地建議我先到處玩一玩、看一看再說。\"
幸好雷老總算還有點腦筋,沒讓親情迷昏了頭。他敢打賭,雷老若是敢讓她到\"雷氏科技\"上班,沒兩年雷氏就得宣告倒閉,父女倆攜手一起喝西北風去。
時追地在心裏暗暗回應她的話,嘴巴卻懶得動。他沒忘記白痴是有傳染性的,最好別搭腔。
雷黛薇倒也不介意,繼續唱她的獨腳戲。十次扣掉一次還有九次,這可以慢慢玩。
\"說說你的事好不好?\"在他溫暖的體溫滋潤之下,她的膽子似乎也跟着變大。\"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到我的婚宴去?還有還有,為什麼你這麼厲害,又會開直升機,又懂得那麼多野外求生的常識?你直升機上漆的那個符號又是什麼意思,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雷黛薇連珠炮似的提出一連串問題,就是沒有提到最重要的一點--晶片。
基本上他不會回答她任何一個問題,但她最後那一句話引起他的注意;她見過時族的標誌,這點就值得推敲。
\"你說你在哪裏見過時族的標誌,雷老那兒?\"時追地邊問邊覺得不可能,以雷老行事之小心,應該不至於走漏風聲才對。
\"時族?\"雷黛薇一頭霧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想起來在哪裏見過直升機上的圖騰,是在羅傑的辦公室里。\"不會錯,當時她還很好奇地問那是什麼,卻被她的未婚夫草草打發過去,當時她不在意,反正只是問問而已。
原來是羅傑·倫斯……有意思。
時追地沉下臉來思考其中的關聯性,暫時還無法理清之間的關係。按理說,羅傑·倫斯不可能知道時族,除非有人提供他消息的來源,而且那個人必須跟時族很熟,或者很了解時族的事才有可能。
事有蹊蹺。
淡淡地瞄了雷黛薇一眼,看着她滿是問號的眼眸,時追地了解到一件事--這事與她無關。無論雷漢鐘的最終目的是什麼,雷黛薇都只是他的犧牲品。她唯一的過失是跟錯了老爸,植入了一塊棘手的晶片,又不幸跳錯直升機而已。
也罷,看在她這麼誠懇的分上,就陪她聊兩句吧!
\"為什麼逃婚?\"時追地反過來問她,將原先的話題岔開。
雷黛薇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題慌亂了手腳,話也說得結結巴巴了。\"因為……呃……\"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支吾應付過去。
其實她也不必解釋,因為她早已是有名的\"落跑新娘\"。整個蓋亞納的人都知道,\"雷氏科技\"的千金有個奇怪的特性,那便是容易墜入情網,換言之就是個花痴。只是這個花痴有個更奇怪的習慣--婚前脫逃。而且逃婚的方式千百種,活生生就是電影的翻版,連電影情節都沒她逃婚的方式來得刺激,據說她曾經為了逃婚,不惜跳上一輛喪車,搞得喪家以為有人想搶劫棺材,因而大喊救命。
所以,當雷老找上他幫他女兒逃婚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驚訝。比起他的女兒來,雷漢鍾更令人想不通,這麼多年來他女兒每次逃婚,他都是幫凶,儼然是一對最奇怪的父女。
但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之所以答應雷老的請求,完全是因為晶片,因為族長的命令。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傳說中的花痴扯上邊,進一步困在這蠻荒的雨林里罷了。
\"你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想出答案沒有?\"緩緩合上眼皮,時追地不耐地問,擺明了她再不答話,交談自動中止。
雷黛薇只得硬下頭皮,臉頰配紅地吐實。\"我也不知道。\"她有說跟沒說一樣。\"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逃婚,只是覺得他們都不是真心愛我,所以我就逃了。\"
\"他們?你是說,那些不幸被你甩掉的男人?\"時追地注意到她用的是複數,可見被她甩過的男人還真不少。
\"嗯。\"雷黛薇不好意思的應聲,開始覺得對不起那些男人。
\"那麼羅傑·倫斯呢?\"他是這次逃婚記的男主角。\"你也覺得他不是真心愛你?\"以往那些男人大多是為了錢娶她,但這次的男主角不同,羅傑·倫斯本身就是相當有錢的人,她實在沒有理由再逃才是。
\"可是……可是我覺得羅傑的心思好深沉,雖然他不像以往那些男人一般缺錢,但我總覺得他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接近我,只是我說不上來而已……\"雷黛薇惴惴不安地說明,覺得自己的運氣好背,老是碰不上好男人。
原來她也不是沒知覺到看不清事實,難怪雷老會拚了老命幫她逃婚。時追地恍然大悟。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不是真心愛你?\"稍稍撐開眼皮,時追地又用那雙迷人的眼睛看她,一樣教她心跳加快。
\"沒有。\"她從不煩惱那些,反正很快又會有人排隊追求她。
他想也是,她若是曾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模樣。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這很好理解。\"因為一個男人無法真正愛一個白痴,懂嗎?\"時追地突然大發慈悲心告訴她真正的原因,就怕她還是聽不懂。
雷黛薇果然聽不懂,他為什麼一直說她是白痴,她念過大學,也通過畢業考試,為何他要這樣羞辱她?
\"我不是白痴。\"憤恨的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自從來到這片該死的雨林后她哭過很多次,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這回般難過。答案很簡單,她在乎他,在乎他的眼光,在乎他對她的看法。她不想在他眼中只是個小丑,她要更多。
時追地不是沒有看到她的淚水,但永遠逃避事情的真相,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哭也沒用,因為事實就是這樣。\"他不容許錯誤就這麼被淚水吞掉。\"你不妨問問自己,你有多久沒有真正用過大腦?有多久時間未曾親自動手做過一件事?只要想通了,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特別嚴厲的語氣,卻一個字一個字敲打在她的心坎上,將她自以為是的自信徹底打碎。
她有多久沒真正用過大腦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所處的環境不需要她用腦,只要肯花錢,無論是學校的教授或是周遭的同學,哪一個不是爭着和她套交情、做朋友、幫她寫報告?幾年下來,她都快忘了自己原來是有大腦的,遑論是親自動手,她根本連早餐都不會做。
他說的對,她是白痴。少了金錢的力量,她只是一個沒有生活能力的平凡人,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雷家大小姐。
不知不覺中,她又掉下淚來。只是這次流的是羞愧的淚水,而非抗辯的淚珠。難怪他看不起她,連她都看不起自己,她會變成今天這樣到底該怪誰?
朦朧的身影在她的自問自答中乍現,那是她母親柔美的影子。彷彿要攫住她母親身影似的,雷黛薇碰碰自己的耳垂,確定耳環還安然無恙地掛在她的耳朵時,才悠悠開口捕捉昔日記憶。
\"其實我不是生來就是這麼沒大腦,而且我也做過許多事。\"雷黛薇回憶道,承認自己的低能。\"我記得當我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時常幫忙家裏燙衣服,或幫客人送衣服,每天都很忙。\"
就和每一個早年發跡於美國的中國人一樣,雷漢鍾也是以勞力工作起家,只是他的運氣較好,找對了方向投資,才有今日的局面。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時追地瞄了她一眼,很難想像她小時候的樣子。
\"十幾年前,差不多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雷黛薇感傷地微笑,回憶拉得好遠好遠。
\"之後爹地就改行投資高科技,然後變得好忙。\"當然這段期間,她父親不只投資高科技產業,也嘗試做過別的,而且屢屢獲利,儼然是勝利女神眷顧的對象。
\"你母親就是在這段期間過世的?\"顯然他知道的也不比她少,這又令她嘖嘖稱奇。
\"對,你怎麼知道?\"她對他更好奇了,他不但什麼都會,而且還探知過去,實在是太厲害了。
時追地懶得理會她崇拜的眼神,對一個不用大腦的人不必解釋太多。
\"你母親是怎麼死的?\"他頗感興趣地問。
\"生病。\"雷黛薇稍帶哽咽地回答。\"我母親死於癌症,臨終之前一直喊着爹地的名字,可惜那時爹地人在日本,來不及趕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爹地毫無保留的溺愛她,將他來不及獻給愛妻的一切,轉嫁到他女兒身上。自從她母親過世以後,他不要她動手做任何事,砸錢幫她解決所有問題。報告沒交?沒問題,教授那邊他會關照。找不到朋友幫她開舞會?沒關係,他會動員所有員工的兒子女兒充場面,務必讓她覺得有面子才行。
她的父親是如此溺愛她,以至於她認為只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她該做的不過是張嘴吃飯,恣意享受人生,跳每一場她愛跳的舞,甩掉每一個她想甩掉的男人,原本她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直到她遇見眼前這個男人。
他真的很不一樣,全身上下充滿了神秘的氣息。他的眼神是謎,他講話的方式也是,尤其他那副冷淡的樣子,更是和她習慣接觸的男人截然不同。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能夠凡事處之泰然,一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模樣?
\"我講完我的故事,現在該你了。\"雷黛薇決心探知。\"你也應該說一些有關你的事,那才公平。\"
公平個鬼,又不是他要求她扯這一大堆,是她自己捉住他說個沒完。
時追地白了她一眼,一副又是不打算回答的模樣,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丟給她短短的三個字。
\"我姓時。\"說完這三個字,他又要閉上眼,不去理會她閃亮的眼神。
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的雷黛薇,豈肯輕易放過這難得的機會,於是趕緊發問。\"石頭的石?\"
沒反應,再試試。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拾?\"
還是不吭聲。
\"食人族的食?\"哇,好特別的姓。
\"時間的時。\"時追地總算肯開金口更正她的錯誤,雷黛薇覺得好開心。
\"哇,原來是時間的時。\"她重複念了幾次,越念越順口。雖然和食人族無關,還是很特殊。
\"我喜歡你的姓。\"她笑得天真,仰頭凝望他閉着眼的俊臉。\"你的姓給人的感覺,好像要確保時間會順利進行一樣,帶有一種神聖的使命感。\"
時追地的眼睛因她這句無心的話而猛然張開,他不可思議地看着懷中笑得花枝亂顫的小女人,為她莫名的敏銳眯起了眼睛。
時族的最終任務就是要確保\"時間\"順利進行,其餘零零碎碎的任務,只不過是用來填充漫長歲月的小插曲而已。自盤古開天地,並選擇時族做為時間的守護者以來,他們表面是對帝王國家盡忠,實則堅守這個神聖的任務。只不過這個神聖的任務每每受到嚴厲的考驗,這個世界上有太想窺探時族秘密的人,尤其又以時族的死對頭\"溯族\"最為難纏。
\"怎麼啦,我說錯了什麼話了嗎?\"收起過於天真的笑容,雷黛薇緊張兮兮地仰望着時追地,被他謹慎的眼神弄迷糊了。
時追地搖搖頭,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他不相信她會知道時族的事,八成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成分居多,犯不着太緊張。
雷黛薇緊繃的心,因他漸漸柔和的眼神而放鬆,她好怕他又不理她。
\"除了你的姓之外,我還想知道別的。\"她倒是越來越貧心。
\"比如說?\"不要命的小妮子,以為他哼應她兩句膽子就大起來。
\"比如說你的名字,你的家庭,你在哪裏工作,一般人不是都這樣問的嗎?\"這點她可沒有搞錯,畢竟這是社交的基本禮儀。
\"我為家裏工作。\"順應她所謂的基本禮儀,時追地隨意搭了一句,沒想到卻惹來一大堆問句。
\"真的?!\"雷黛薇的眼睛又亮起來,好高興他們有共同點。\"我也想到爹地的公司上班。你們家是做什麼的?你在公司又是什麼職位?\"
\"無可奉告。\"時追地明快地拒絕,這不在社交範圍之內。\"反正我就是為家裏工作。\"只是工作內容五花八門、上山下海罷了。
\"聽起來不怎麼有趣,但是我想你一定很熱愛你的工作。\"即使他一律以冷漠回絕她的問題,但她相信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或許吧!\"如果玩命也算有趣的話。\"有的時候是責任問題,和對工作的熱忱無關。\"他八成被這場大雨煩出毛病來,才會和她扯這麼多。
\"那我比你幸福。\"她滿同情他的。\"至少我想去爹地的公司上班是因為興趣,不是因為責任。\"
說著說著,雷黛薇突然建議:\"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也能把工作和興趣結合在一起,或許就不會這麼憂鬱了。\"雖然他憂鬱的樣子很迷人,但人生還是開心點好。
時追地很想告訴雷黛薇,她就是他憂鬱的原因,任何人一碰上她,都無法將工作與興趣結合。但想想還是算了,時族的特殊背景,不是光嘴上談兵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不過,她倒是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考模式,讓他重新看待他的工作,乃至於他的出身。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在族人的眼裏,他是完美的典範。身手矯捷,沉默聰明,從不輕易流露出情緒。他擁有僅次於違天的力量,卻不像違天一樣喜愛使用時族嫡傳特有的神力,反而喜歡以凡人之軀,挑戰所有艱難事物。
他不愛解釋,不愛開口,不愛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那使他自覺得像個……怪物。
真可笑,他竟選在這種時刻窺探自己的內心。他是怎麼啦?被大雨煩透了吧?
\"你在想什麼?你的眼神好奇怪。\"接近恍惚。
雷黛薇直爽的聲音劃破時追地的思緒,將他拉回現實。
不,他不是被大雨煩透了,而是被她的話打醒了。在這一刻,他羨慕她有思想上的自由。她可以什麼都不想,開心的過她的日子,而他卻必須思考每一件事,分分秒秒為時族的福祉打算。
他說她是白痴,他卻比她更像白痴,至少她活得每一分鐘都是為自己。而他呢?他活着是為了什麼?
但是他還是得繼續堅持下去,因為他是時族的人。
\"不聊了,睡覺。\"再度閉上眼,時追地強迫自己忘掉有多不自由,默默屈服於自身的血液。
不明就裏的雷黛薇,卻不知道打哪來的勇氣,突地衝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的胸膛沒頭沒腦地表白。
\"我可以喜歡你嗎?\"她問。\"我知道我還達不到你的標準,但我可以努力改進,盡量跟上你的腳步,只要你不拒絕。\"
雷黛薇幾乎是屏住呼吸地請求他,她知道她大膽,明白她不自量力。她雖然長相艷麗,但比起眼前這個男人來,她仍然像月亮旁的星星,一點都不起眼。然而心動的感覺已然產生,她就算再配不上他,也要奮力一搏。
時追地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生來冷漠,加上她見一個愛一個的花痴個性,更是激不起他任何接受的慾望。
只是不曉得怎麼搞的,他竟無法直接拒絕她,無法打擊她好不容易才聚集的勇氣。
\"如果你能做出一頓像樣的晚餐,我就考慮。\"他拐彎抹角地拒絕,相信她一定做不到。
只是,他小看了一個戀愛中女人的決心。隔天下午,雷黛薇便用自己的毅力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