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漫天的飛煙,垂落的雨滴,清冷的街道,沾滿血的手,這是大戰後一貫的情景,是人間最凄慘的煉獄。在這后冷戰時期的今天,它不該發生卻又發生,年輕有力的生命隨着聖戰的口號,夜奔於地球的盡頭,曾經平和的視線,在槍林彈雨間化為瘋狂,最後終至拋棄性命,死於無謂的信仰之中。
這就是戰爭。
兀自佇立在安哥拉的街頭,時違天的眼神也和紛落的雨水一樣冰冷。環顧四周,映入眼帘的不是殘缺的屍體,就是幼童哭着尋找父母的聲音,這些幼童全在這次街頭戰爭中成了孤兒,流下無辜的淚,撕扯着每一顆富有感情的心。
時違天愣愣地看着他們,看着幼童們一張張哭泣的臉。黑色的皮膚上印滿了□徨,似乎不知道他們的下一餐在什麼地方,他們的生命又即將於何時結束?
「真糟呀,這地方。」一雙強勁的手搭上他的肩頭,迫使他回神。
「是啊。」時違天笑笑,眼神放空,盡量讓自己對這景象無動於衷。
「人類真是愚蠢,如此自相殘殺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時珀西感慨地說道,和時追地神似的眼睛充滿疑問。
「金錢、權力,和無止盡的慾望,這就是答案。」時違天聳聳肩,眼神再度調至街頭的彼端。原本已經夠荒涼的街道,在戰火的摧毀下,頹廢傾倒,到處是嗆人的黑煙,和遍地橫躺的屍首一起形成一副驚悚的畫面。
「這地方就像是煉獄。」時珀西皺起鼻子搖頭。「真無法想像,如果歷史再重來一次,會是什麼情形?」是會更好呢?還是更糟?
「你不會知道答案的,因為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時違天緩緩收回視線,向他堂弟保證。
時珀西點點頭,因為他知道違天說得到就一定做得到。身為時族族長的時違天,有他見過最堅強的意志力和最冷靜的頭腦,在敵人的眼裏,違天是個難纏的對手,性格冷酷,心思縝密,把自己包里得密不透風。別說溯族搞不懂違天在想什麼,就連時族自己,也想不通。
「生活在這種地方,人的生命就像玻璃一樣脆弱,稍微一捏就碎。」面對四周殘破景色,時珀西有無限的感觸,不明白人類為什麼一定要製造一場場接連不斷的浩劫不可。
相對於時珀西的疑問,時違天也有同樣感慨。安哥拉位於非洲南部,濱臨大西洋,物產還算豐富,比起非洲東北部那些貧窮國家的情形要好得多。問題是,長年不斷的內戰使得安哥拉的人民,即使躲得過飢荒的威脅,也躲不過炮火的摧殘。除了睜大一雙□
徨的眼瞳,向世人傳達他們的悲傷之外,安哥拉的國民沒有其它選擇別想了,如此多愁善感,對你和時族都沒有任何好處!
「走吧,珀西。」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時違天催促。「任務都達成了,我們也該走了。」這個世界到處充滿私掠的戰役,軟弱是救不了人的!
「嗯。」和時違天一樣不忍見到這殘忍的畫面,時珀西也想儘早離開。「直升機就停在教堂旁邊的空地上,離這兒很近,馬上就可以離開。」
「教堂?」聽見直升機停放的地點,時違天不禁揚起嘴角。
「你是怕我們的骯髒事干太多了,上不了天堂?」語畢,他順道斜瞪他堂弟一眼。
「不。」時珀西也回望他一眼,幽默地回嘴。「我是怕萬一被不長眼的子彈打到,還有正當的地方可躲。」沒有人能說死在教堂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聞言,時違天哈哈大笑,方纔的哀傷氣氛似乎少了一些。
「提醒我下次出任務時再帶着你,也許下回你會把直升機停在聖母院的屋頂也說不定。」時違天邊向教堂走去,邊調侃他堂弟。
「我寧可選擇聖心堂,至少它離紅磨坊近一些,要死也有伴。」時珀西咕嚕嚕地回嘴,一點朝聖的興緻也沒有。
這倒是。法國有一句話說得好:先到下面沉淪,後去上面懺悔。因為聖心堂就建在紅磨坊的上面,是巴黎市內最高的教堂,而紅磨坊是紅燈區,兩個截然不同的景緻卻建在同一個地區,難怪法國人要這麼說了。
「小心得花柳病,死後變成風流鬼。」時違天警告他堂弟。
「這句話你應該告訴理南,他比我更需要這類警告。」時珀西提醒時違天還有一個比他更風流的時理南,別凈找他當範本。
「這你放心。」時違天的嘴角透露出一絲興味,看得時珀西渾身毛毛的。「我已經幫他找好了一個專家,專門管理他這類需求。」
專家?違天的意思是……不會吧!違天又想當紅娘?
「理南他不是奉命去保護求憐心這位天才少女?」此妹年方十五,是基因遺傳病理界的奇葩,智商高達兩百之譜。
「沒錯啊,他正是去保護求憐心。」時違天笑着回答,眼神聖潔得有如賜福的神父。
在時違天安心的笑容下,時珀西彷佛看到一張結婚證書正飛過他們的頭頂,直往理南的身上砸去。
哈雷露亞,願老天保佑理南!
時族族長不僅以冷靜殘酷的性格著稱,當紅娘的本事也不遑多讓。遙人和追地的終身大事都是這麼讓違天給笑笑地賣去,他最好少開口,免得落了個和理南同樣的命運。
像這種情形,最好是想辦法逃命,逃得越遠越好。
「最近我總覺得好累,太久沒度假了。」為了逃命,時珀西故意扭扭脖子,暗示時違天他要休假。
「辛苦你了。最近你的確太累了,是該休假。」時違天意外地附議,樂歪時珀西。
「謝啦,違天。」時珀西笑開,難得違天有講人情的時候。「等回到台灣,我馬上收拾行李度假去。」最好是夏威夷或是普吉島,讓他徹底放鬆一下筋骨。
「別擔心,行李我早叫人收拾好了,你只管度你的假。」時珀西還沒樂透哩,時違天再送他一個大禮,撐大他的嘴。
「啊?!」時珀西的嘴巴當然張得老大,傻愣愣地看着他的堂哥。
「至於度假的地點我也替你決定好了,就摩洛哥。那地方有山有水,你一定會喜歡。」無視於時珀西驚訝的大嘴,時違天繼續講他的,差點沒把時珀西的眼淚激出來。
摩洛哥那地方的確是有山有水,山是那高得凡人不可擋的幾千公尺峻岭,水是那滔滔的地中海和大西洋,還有兇惡的撒哈拉沙漠,讓他去那種鬼地方度假做什麼?
「違天,我不想去摩洛哥度假。」他最恨沙漠。「我寧可選擇希臘或是意大利--」
「摩、洛、哥。」違天淡淡地幫他接完話,註定了他必須轉向的命運。
族長的權威一壓下來,時珀西也沒轍。恨只恨他為什麼身為時族人,凡事必須聽從族長的命令。
「就摩洛哥。」時珀西語帶悲凄地點點頭,有種想搬到九份的衝動。(註:九份是拍攝「悲情城市」的景點。)抬起單邊的眉毛,時違天算是接受了時珀西悲情的投降。
「別擺出一張死人臉,你會喜歡我為你安排的假期。」時違天拍拍他堂弟的肩膀,極力保證。
「我相信。」時珀西哭喪着臉,嘴裏講的和心裏想的完全是兩碼事,恨不得馬上自地表消失。
追究起真正的原因,當然就出在他們族長身上。心機深沉的違天不單是精於計算敵人的意圖及動向,連自己組員的身價都瞭若指掌。現在組織里的成員只要一接到遠天的命令莫不人人自危,深怕哪一天又落入他設的粉紅陷阱而不自覺。
想到這裏,時珀西不由地露出一個擔心的笑容,對着違天尷尬地一笑,總覺得自己離大限之期不遠矣……時違天也回他一個微笑,間接頒給他一張結婚證書……兩人就在各懷心事間來到教堂的空地,上頭正停放着時珀西所說的直升機。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時珀西心懷感激地跳上直升機,時違天也跟着打開另一邊的門,對他堂弟的發言不予置評。
他們的工作原本就不光彩,專門出入這些危險地區,幹些政府官員也不願做的事。
就拿這次的任務來說,他們來此地的主要目的便是幫忙政府的某個組織,撤掉原先的某個研究單位,而這個單位因為帶有些許的隱密性,政府不方便出面,所以才需要和他們一樣曝不得光的時族協助撤離,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重重關上直升機的艙門,時違天直視正前方,抱胸等待螺旋槳轉動將他們送回沒有戰爭的台灣,遠離安哥拉殘破的景象。
直升機終於啟動,可才不過轉動了幾下,一道柔弱的身影忽地打在直升機正前方的引擎蓋上,砰一聲趴着不動,嚇了他們一跳。
「搞什麼鬼,外星人入侵?」擔任駕駛的時珀西差點沒被這天外飛人嚇出病來,詛咒連連。
時違天挑高了眉毛,打開艙門跳下直升機,將趴在引擎蓋上的人兒扶正,低頭垂看渾身是血的柔弱身軀。
時珀西也跟着跳下直升機,趕到前面去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大白天扮鬼嚇人。等他看清入侵者的面孔之後,連忙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如果這小妞是外星人的話,那我情願他們都來攻佔地球好了。」簡直太迷人了嘛。
「乖乖,她實在美得不像凡人。」說是玻璃娃娃也不為過。
時違天白了時珀西一眼,心中對於他的說法卻頗為認同,這女孩確實美得不像凡人。
長而翹的睫毛,高挺小巧的鼻樑,薄厚適中的嘴唇和心形的輪廓,組合成一張絕美清新的臉。即使她的眼睛是閉着的,仍無損於她的完美。
這個女孩的長相就像一個玻璃娃娃,而且是最昂貴、稀有的那種。
「奇怪,在安哥拉生活的東方人不多,這個女孩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驚艷過後,時珀西恢復其職業本能,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時違天的想法也和他相同,安哥拉是個內戰不斷的地方,甚少有外人願意投資,別說是東方人,就是臨近的國家也不願涉入,除了少數富有冒險精神的日本人之外,會出現這地方的東方臉孔實在不多。
「你說這小妞會不會是日本人?」時珀西悶悶地看着時違天手中昏厥的小臉,猜測她的身份。
「有可能。」時違天邊撫着她的臉龐邊幫她清理血跡,檢查她的傷勢。
「她的傷勢如何?」時珀西好奇不已地看着時違天細心的動作,對於他的溫柔頗感意外。
「除了頭部曾受到撞擊之外,其餘還好。」時違天對待她的方式就像是呵護一尊易碎的娃娃,時珀西不禁睜大了眼,暗笑在心中。看來他們的族長也有一見鍾情的因子嘛,嘿嘿。
「你笑什麼?」儘管時珀西極力隱藏他的笑意,還是被眼尖的時違天發現了。
「沒什麼。」時珀西急忙轉移他的注意力,免得被罵得滿頭包。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小妞,把她交給日本大使館處理?」時珀西好奇地問,他打賭違天絕不會這麼做,八成會飽入私囊,享受個夠。
「不妥。」時違天果然拒絕。「在沒有確定她的身份之前,不宜將她交給任何人。」
「可是,如果她是日本人……」時珀西邊提醒他堂哥這是個國際問題,邊看他自那女孩身上翻出一條銀色的項鏈,對着它發獃。
「違天,我看我們還是先去日本大使館問清楚好了,免得--」
「不必問了。」時違天堅決地否定時珀西的嘮叨。「她不可能是日本人。」
緊緊握住手中的項鏈,時違天整個人的精神都放在女孩的身上,彷佛想再一次確認她的面容。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日本人?」從沒看過時違天這等表現的時珀西呆了,違天的表情好奇怪。
時違天不答,深沉的眼睛只是一直盯着懷中的小人兒,在過往的記憶中尋找玻璃娃娃的蹤跡……「不要走嘛,時大哥!」
小人兒拉住他的手,轉動一雙玻璃珠子般的眼眸看着陽光般的少年。
「你自己就喜歡娃娃,要和我玩的!」
玻璃娃娃的眼角噙滿了淚,雙手握住他不放。
「娃娃乖,時大哥只是先離開一下下,一會兒就來接你一起玩。」
少年這麼跟她保證,玻璃娃娃還是不信。
「你騙人。」玻璃娃娃猛哭。「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是真的。」少年頭很痛。「要不我把這條項鏈送你好了,這是我們之間的信物,我答應你一定回來接你。」
「好。」小女孩笑開。「你一定不能騙人哦……」
我不會騙你。
「我們打勾勾……」
少年跟小女孩互勾手指,許她一個甜美的未來。
「再見,時大哥。」
深信一定會再見到少年的小女孩笑容璀璨。
「再見……」
小女孩天真的臉跟隨着回憶一起轉入違天的眼瞼,和眼前昏厥脆弱的影像重迭,再次敲打着他的記憶。
他欺騙了小女孩、欺騙了玻璃娃娃。他果然頭也不回地離去,只留下一條一時興起購買的項鏈,安慰她天真的心靈。
他從沒想到竟會再次遇見她,遇見他的玻璃娃娃。
「違天?違天!」被他恍惚的神情嚇到,一旁的時珀西拚命鬼叫,期望能將他的魂魄拉回來。
「聽見了,叫魂啊。」淡淡回他堂弟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時違天倏然回到現實,一把抱起昏厥的美人,打算來個無聲的綁架。
「你不能這麼做,違天。」時珀西勸他三思。「萬一她是日本人或是哪一國的華裔,咱們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讓他們來告我好了。」時違天他才不怕。「而且我百份之百的確定她不是日本人,她是我國的人。」只是不知道因何事淪落到安哥拉。
「你是說……她是個台灣人?」時珀西張大嘴,很難相信台灣也出產這種玻璃美人。
「不完全是。」時違天打啞謎。「總之,我還會再進行調查。」調查她為什麼會跑到安哥拉來,她應該和她那科學家的父親待在美國,沒有理由會全身浴血、撞上他的直升機才是。
「這事交給我。」時珀西連忙抓住機會。「我來負責查出真相。」開玩笑,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想得美。」顯然時違天也相當了解他打什麼主意。「這件事我會交給瑋東去辦,你還是得去度假。」
時珀西聞言慘叫一聲,他正想藉此逃命,沒想到被逮個正着。
「別掙扎了,乖乖地飛你的直升機才是上策。」微微一笑,時族的族長擺明了不給他逃脫的機會,時珀西只得含淚認栽。
就這樣,時族的直升機安然地離開戰火連連的安哥拉,后艙搭載了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飛往他們位於台北的基地。
???被黑暗包圍的朱璃起先無法捉住既有的方向,直到光明再次映入她的眼帘,她才想起她為什麼會掉入黑暗中。
是了,她在執行任務,她是溯族的人,上頭派她來卧底。
慢慢睜開眼睛,首先接觸到的,不是懷基哥那張深沉安穩的臉孔,而是一張陽光似的面孔,襯着光線對着她微笑,回照在她記憶的長廊。
他是誰?為何他的笑容隱隱約約帶有一股熟悉感,掠取她模糊景象的畫面?他到底是……不行,她的頭好痛,真的好痛。
「好痛……」被殘缺的影像捉弄神經的朱璃,忍不住襲人的疼痛緊緊抱住受傷的頭,嚶嚶地哭泣。「我的頭好痛……」
她想起來了,她的任務是潛入時族的大本營,乘機探得天之鏡的下落。在此之前,她必須先挨上一棍,渾身是血地撞上時違天的直升機,然後再假裝失去記憶。
「你的頭部曾受到撞擊,所以你才會覺得痛。」陽光似的男人伸出一雙平穩的大手,將她納入懷中安定她的情緒,溫柔地為她拭淚。
這個男人是誰,為何如此溫柔?不問她的姓名,不管她來自何處,徑將她攬進他溫暖的懷抱中,他真的是敵人嗎?
「你是誰,我為什麼在這兒?」抬起一張迷惑的臉,朱璃像個孩子似地轉動玻璃眼珠,仰望着耀眼的男人。
「我叫時違天,你在安哥拉的教堂邊撞上我的直升機,而後昏倒。你都忘了?」耀眼的男人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感染她的情緒。
原來……這個男人果真就是時違天她的敵人。不過,他的微笑真好看,似乎在哪兒見過……不,這太離譜了,她怎麼可能見過他,她一定是撞昏頭了,才有這種不合理的反應。
「我不記得了。」朱璃搖搖頭,照着原先的劇本演,也搖掉內心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對,她唯一記得的是懷基哥和她的任務。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懷基哥教她要這麼說,千萬別忘了!
「冷靜下來!」時違天捉住她的肩膀鎮定她的情緒,將她更拉近一些,強迫她冷靜下來。
直到此刻朱璃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
「慢慢地想,你就會想起來了。」性感的嗓音溫柔地安撫着她,時違天的眼睛扣住她的眼,魅惑她的靈魂。
這個男人長得實在太性感了,恍若阿波羅再世,他真的是族人口中所說的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害怕會掉入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朱璃慌亂地調開視線,以免被他催眠。
「我已經很努力地想了,可是我的腦筋還是一片空白。」該死!她的鎮靜哪裏去了,枉費族人對她的栽培。
「別緊張,你一定是喪失記憶。」悄悄勾起一個難解的笑容,時違天將她的頭扶正,無聲摧毀她新生的決心。
「該死的撞擊奪走了你的記憶,但是沒關係。現在你安全了,不要怕。」他溫柔地保證,眼眸凈是諒解的光芒。
「瞧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我想,你一定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到安哥拉去了?」他的口氣比棉花還溫柔,在在迷惑朱璃的心智。
他……真仁慈,不但一點都不懷疑她突然出現的原因,還主動幫她編織理由,省去她辯解的麻煩。
「嗯。」她點頭,順着他給的台階下,以為自己鐵定過關。
「那麼這條項鏈呢?」她才剛放下心,時違天冷不防地抽出她頸間的項鏈,嚇了她一跳。
「難道你對這條項鏈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又問,眼底蓄滿難解的光芒。
「這條項鏈……」在他突兀的詢問下,朱璃低頭垂看躺在鎖骨間的銀墜子,鎖片狀的金屬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三個簡單的英文字母:S.W.T。
「我……沒有印象……」她並未說謊,她的確不知道鏈子的由來,只知道自她有記憶開始身上就一直戴着這條項鏈,而且還不許任何人將它拔下來。
「再想想看。」將項鏈捧至她的眼前,時違天強迫她找回記憶。「這條項鏈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否則你不會把它帶在身上。」
是啊,這條項鏈對她而言的確是十分重要,因為那是……那是……那是誰給的,究竟是誰給的?
好痛,她的頭好痛!只要一想起懷基哥以外的人,她的頭就痛。她不要想了!不要了……「我想不出來,別逼我!」轉身甩掉時違天掌心上的項鏈,朱璃含淚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她。「我說過我忘了所有事,包括這條該死的項鏈!」她要是能記得的話,也不必如此痛苦了。
「可憐的娃娃。」
讓朱璃感到意外的是,時違天的大手竟撫上她細嫩的雙頰,眼底流露出無比的溫柔,再次將她擁入他寬闊的胸膛,輕聲安慰。
「乖,別怕。我只是想幫你而已,你不必怕成這個樣子。」怕到全身都發抖,教人看了心疼。
「娃娃?」朱璃呆愣了一下,大眼滿是疑惑。「為什麼這麼叫我?」他喊她的方式好像她原本就是他的,親昵得令人不安。
面對她的疑問,時違天笑了起來,寬大的手掌穩穩來到她的頸間,無意識地摩挈,柔柔地告訴她答案。
「我喊你娃娃,是因為你長得就像一尊玻璃娃娃,晶瑩剔透,細緻到讓人想咬一口
或是--一把捏碎。」他在她唇邊笑開,過於溫熱的氣息似挑逗又似警告,挑動她不安的心。
「不過,我當然不會這麼做,對不對?」緊緊盯住她的眼眸,時違天鬆開她頸間的壓力,又恢復成原先和藹的樣子,但眼神還是一樣熱烈。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這麼做,但她快窒息倒是事實,他的注視實在是太熱切了,教人無法呼吸。
「我……我想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朱璃試着避開,不被他過於熾熱的眸子攝去心神。「雖然我不記得我真正的名字了,但是叫我娃娃實在太離譜了,也許我們可以另外想個名字--」
「小璃。」時違天柔柔地阻斷她的掙扎,掀起她不相信的表情。
「既然你不喜歡我叫你娃娃,我就喊你小璃。」他又說,擅自幫她做好決定。
這更離譜了,他居然隨便猜就能猜中她的小名?
「我……我也不喜歡這個名字。」朱璃的眼神慌亂,深怕泄底。而時違天則是安穩得像只貓似的,盡情地捉弄到手的老鼠。
「可是我喜歡。」他的口氣不容置喙。「我這一生中從沒見過比你更細緻、更像玻璃的女孩……」說著說著,他的手又回到她的粉頰邊,享受輕撫她的感覺。
「所以……就讓我叫你小璃,好嗎?」他微笑,笑容真誠,間接解除朱璃的防心。
「嗯。」她點點頭,責備自己想太多了。只要是見過她的人,哪一個不是用玻璃娃娃來形容她,偶爾被蒙對小名不算什麼。
「就這麼決定。」再一次離開她細緻的肌膚,時違天的手指在她頸間的項鏈流連了一會兒,才緩緩撤去對她的迷惑,突兀地站起。
「我不打擾你休息了,你好好睡一覺吧。」時違天眼看着就要離去。
「請等一下!」朱璃趕忙在時違天離去前叫住他。
「還有事嗎?」他轉身,眼神還是一樣溫柔,朱璃覺得她都快溺斃了。
「是的,我還有事。」振作,別忘了任務。
「是這樣的,我和你素昧平生,根據你的說法,我又只是一個帶給你麻煩的人,實在沒有理由留下來。」為了順利潛入時族,她一定得找個理由留在時家。
「是嗎?」面對她的說詞,時違天只覺得有趣。「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啊,你又何必客氣?」他懶懶地回答,歪着頭猜想她在打什麼主意。
「可是,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朱璃乘勢追擊。「你救我已經是太仁慈了,如今我又要留下來麻煩你,這不是太過份了嗎?」
是了,這就是她打的主意--製造一個夠好的借口以便留下來搜查他家。
「那麼,你的建議是?」時違天笑笑,心裏多少有底。
「讓我當個不支薪的女傭,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她潤潤嘴唇,睜大眼懇求。「我雖然忘了所有的事,但我相信基本的打掃我還是會的。你不讓我做事,我會於心不安,所以--」
「所以如果我不答應你的請求,你就不願意留下來?」時違天順着她的遊戲玩,精明的眼早已看穿她所有把戲。
「是的。」朱璃這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求務必混入時族。
「我明白了。」時違天定下神來看了她一會兒,熾熱的眼神幾乎要把她看透了。
朱璃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也無從探知對手的實力,只是一直無法呼吸,一直無法從他深邃不見底的眼眸掙扎出來……「好吧,我答應。」微微一笑,時違天決定加入這場遊戲,揭穿所有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