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陽光照在別墅前院的花朵上,花朵迎風搖曳,姿態煞是美麗,一如居住在別墅內的女主人一般優雅。
這棟位於半山腰的別墅,在附近頗負盛名。大家都叫它“花之屋”,別墅的前、後院皆種滿各類花草,就連木造的主體建築本身都爬滿了牽牛花和藤蔓,宛若英國鄉村小屋一樣可愛溫馨。
柯紹裘把車停在別墅的前面,然後熄火拔掉車鑰匙,拿起駕駛座旁的蛋糕,下車走向別墅前的白色噴漆小木門。
他推開木門,迎面而來的是撲鼻的花香,和怎麼也閃躲不掉的花團錦簇。他苦笑,這對討厭花草的人是一大考驗,就算他閉上眼睛,也能聞到花香,除非他打算一直憋住鼻子不呼吸,但他無意挑戰金氏記錄,況且這對屋子的女主人來說也太不禮貌,他有可能會被趕出去。
“阿姨,我來看你了。”他一進到客廳,就看見他阿姨背對着他在為室內盆栽澆水,心想她真的很愛這些玩意兒。
“Whatabigsurprise!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宋玉兒看見是她最疼愛的外甥來訪,這會兒也不管盆栽,趕緊放下洒水器招呼他。
“因為最近在忙旗艦店開幕的事,所以才這麼久沒來看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柯紹裘走過去擁抱他阿姨,宋玉兒愉快地回抱了他一下,總算沒白疼這個外甥。
“我哪敢怪你?”宋玉兒跟自己的外甥開玩笑。“你肯來探望我這個獨居老人,再也沒有人日子過得比你更悠閑,我真的很羨慕你。”
“你的嘴巴還是這麼甜,難怪我無法逃避你的魅力。”聽見柯紹裘的話,宋玉兒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發誓他要是有心,所有的女人都會被他的魅力殺死。
“我以為你早在幾百年前就對我的魅力免疫了。”柯紹裘對宋玉兒眨眨眼,也開起老人家玩笑。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沒有出生呢,就會胡說八道!”宋玉兒聞言大笑,她這個外甥就會逗她開心。
“我帶利息來還你了,要現在付嗎?”柯紹裘拿起手上的蛋糕晃了一下,特地來陪宋玉兒喝下午茶。
“付什麼利息?你欠我的錢,早就還清了。”宋玉兒知道他是跟她開玩笑,但這同時也表示他很在意這件事,才會一再提起。
“當初若不是阿姨拿錢出來幫助我創業,現在我也不會這麼順利,這一切都要感謝阿姨。”柯紹裘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雖然是自己的親阿姨,仍舊不曾視為理所當然,對宋術兒仍充滿感激。
“再提這件事我可要翻臉了。”宋玉兒假裝生氣。“現在你事業順利比什麼都重要阿姨就心滿意足了。”
他就象她的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兩人卻擁有不下於親生母子的感情,這對她來說已經足夠。
“我媽要是象阿姨這麼慈祥就好了。”柯紹裘不免感慨。
“我了解你的痛苦。”宋玉兒點頭。“我小時候,也以為你媽媽是惡魔。”
“而你就是天使。”柯紹裘被宋玉兒的說法逗笑,在壓力大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親子關係中,多虧有她在背後支持他、鼓勵他,不然他早就垮了。
“這個天使現在需要人陪我喝下午茶,你要陪我嗎?”宋玉兒拍拍他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當然。”這是一定要的。“不然我幹嘛買蛋糕來?”
姨甥兩人於是就在靠近後花園旁的落地窗邊一起喝下午茶,宋玉兒還特地為柯紹裘煮了伯爵鮮奶茶,他也有到廚房幫忙,兩人和樂融融,任誰來看都象母子。
“你現在這麼討厭花,這麼多花對你來說一定很痛苦吧?”宋玉兒了解他的心結,卻不認為應該任他繼續沮喪下去,他不能逃避一輩子。
柯紹裘的身體果然因為這個話題開始變得僵直,笑容瞬間凍結。
“我改變喜好了。”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回答。
“你還是不能忘記默心嗎?”宋玉兒見狀嘆氣。“你要這個樣子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
對柯紹裘來說,這是禁忌的話題。他周遭的朋友都知道,也沒人敢點破,就宋玉兒一個人不怕死,隨便喝一口茶便說了出來。
“阿姨,不要再說了。”柯紹裘原本僵硬的臉色,因為她這兩句話變得更加凝重,看得宋玉兒直挑眉。
“幹嘛,想翻桌啊?”她可不吃他這一套。“在外人眼裏,你或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好孩子,但是阿姨知道,其實你比誰都叛逆。”不叛逆的話,他不會堅持在大三那年結婚,雖然結局不怎麼美好,卻是他自己的選擇。
“……你說的是過去。”他刻意淡忘的歲月。“現在沒有人會認為我是好孩子。”尤其是他雙親,他們對他失望透了。
“這就要歸功於你的廣告拍得太好。”宋玉兒哪壺不開提哪壺,踩他第二個痛處。“你在廣告裏的形象壞透了,但壞得很迷人,每個女人都愛你,包括阿姨。”嘻嘻嘻。
看着宋玉兒露出類似偷看A片時那種訕笑,柯紹裘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有這種思想大膽前衛的阿姨,有時也挺身而出辛苦的。
“下次再拍廣告,你乾脆把翅膀裝上,更有看頭。”宋玉兒建議道,看外甥的廣告看上癮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去年年底柯紹裘的公司由韓國引進一系列高價的飾品,名叫“惡魔”。因為廣告公司找不到適當的代言人選,就把腦筋動到柯紹裘身上,認為他外型佳、又有新鮮感,代言自家產品極有說服力,再加上公司除了顏珊珊以外人人都贊成,一方面又能節省預算。於是他就被一幫人連哄帶騙拍了兩支系列廣告,沒想到意外引起迴響。產品賣到翻不說,他本人更是爆紅,崛起之快速,直追當年的郭富城。郭富城當年也是因為一支機車廣告受到注意,日後才在演藝圈大紫大紅,不同的是柯紹裘根本無意向向演藝圈發展,他只想好好的做他的生意。
“聽說連韓國廠商都注意到期支廣告,希望能拿到韓國播映不是嗎?”可見拍得有多成功。
“你的消息真靈通。”柯紹裘乾笑。“韓國的公司是有跟我談過,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答應。”畢竟他的正職是經營公司,不是廣告明星,況且拿到韓國播映對他也沒有好處,賣得再好業績也不會算在他頭上,只會引起不必要的困擾。
“別考慮了,就拿到韓國去播吧!我外甥長得這麼帥,不能只讓台灣的女人流口水,合影偶爾也得做一下國民外交,盡一點國民的義務。”宋玉兒很以柯紹裘為榮,同樣是兄弟,他哥哥的外表就比他遜色多了,也沒有什麼男性魅力。
“阿姨!”對於宋玉兒,柯紹裘有時真的很無力,她很可愛,同時也很無厘頭,真難想像她和他母親是雙胞胎,個性完全南轅北轍。
“下一次要推出的產品叫什麼?”偏偏他阿姨不死心,硬是圍繞着這個話題打轉。
“吸血鬼。”他無力答道,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太好了!”宋玉兒的反應果然如他料想中的一般激烈。“我早就想要看你扮演‘德古拉伯爵’,終於有這個機會。”
“你還真熱心。”他已經無話可說,隨便他了。
“這還用說。”宋玉兒認真答道。“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棒的,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她對他的愛就是這麼深,如此寬闊的胸襟,是他自己的母親都做不到的,難怪他只要稍不如意,就會來此找溫暖。
“謝謝你,阿姨。”他忍不住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擁抱她。
宋玉兒靜靜享受柯紹裘的擁抱,將他在母親身上得不到的母愛,統統傾倒給他。
柯紹裘真的很感謝宋玉兒,她提供給他家裏無法供給的溫暖,讓他在冬天的夜裏不再感到那麼寒冷,是他生命中的救星。
“我還有事得先離開,下次再陪你喝下午茶。”再次用力擁抱宋玉兒,柯紹裘直起身跟阿姨說再見。
“又是忙公事?”
柯紹裘點頭。
“你偶爾也該放鬆心情跟女孩子約會,別老是待在公司,公司又不會吻你。”宋玉兒叨念,就怕他悶壞了。
“好。”他隨口應了一聲,宋玉兒知道他才不會跟任何女人約會,只是隨便應付她而已。
“小心開車。”宋玉兒本來是要親自送他到門口,被柯紹裘擋下來,他不想她這麼勞累。
宋玉兒打量柯紹裘的背影,可以感受到他的寂寞,如果默心沒有和他離婚,情況應該大不相同吧!
宋玉兒無限感慨,怨恨上蒼太愛跟他開玩笑,讓他的愛情來匆匆也去匆匆,短暫如煙火。
柯紹裘推開別墅的大門,在行經大門和白色噴漆木門中間的前庭,滿園的花香再次向他襲來。這回他沒有逃避,雙眼緊盯着屋檐下的姬百合盆栽。粉紅色的姬百合,在萬紫千紅的花圃中並沒有特別顯眼,但它們散發出來的特殊香味卻令人無法忽視。
熟悉的景色讓柯紹裘停下腳步,微風吹拂的思念卻將他帶往十年前那個夏天。那年,他和於默心是如此年輕,她捧着相同的花束對着他微笑,開心的笑臉讓他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阿姨,我又來看你了。”
大三那年,他一如往常每到星期假日就往宋玉兒的別墅跑,每次來必買她最喜歡吃的蛋糕。
“小心你發吃醋。”宋玉兒笑嘻嘻地接過柯紹裘送來的蛋糕,心想她的外甥真是越來越帥了,難怪能成為校園的風雲人物。
“我不是大哥,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柯紹裘誤會母親只在乎他哥哥,其實並非如此,他母親是個掌控欲很強的女人,凡事都想握在手心,這點宋玉兒倒是看得很清楚。
“你不了解你媽。”身為雙胞胎中的妹妹,宋玉兒從小就領教宋彩兒的陰險狠毒。她可不會讓自己的尊重兒子老往自己妹妹家跑,發飆只是早晚的事,她已有心理準備。
柯紹裘聳聳肩,並不是很了解長輩間的恩怨情仇,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歡阿姨,這就夠了。
“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做的嗎?”最重要的是阿姨一個人獨自住在山上,又沒有伴,所以他才會一直前來關心,順便幫忙做點雜務。
“幫我去花店拿花好了。”宋玉兒毫不客氣指派工作給他。“我兩天前請小默幫我綁了一束花,我想應該已經綁好了,你去幫我拿回來。”
“小默?”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是在花店打工的女孩,今年高三,快畢業了。”宋玉兒解釋。“我很喜歡她設計的捧花,她的老師也說她很有天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就是說,是個天才少女。”他逕自下注解。
“啊?”
“因為,她能得到阿姨的讚美,表示她一定非常傑出,不然阿姨不會誇獎她。”他跟她開玩笑,暗指她的眼光太高,很難搞定。
“臭小子,竟然敢消遣你阿姨,快去幫我拿花!”宋玉兒狠狠敲他一記,差點把他的頭敲出一個包。
“知道了。”他笑嘻嘻地往門外走去,行經前庭時特別多看了花圃一眼,心想他阿姨真是厲害,什麼花都能種得漂亮。
他開着紅色流線型跑車,一路開往市區。
“小悅,你看我這束花綁得怎麼樣?”
花店內,於默心把她的最新作品從背後拿出來秀給好友看,引起一陣尖叫。
“好漂亮!你是怎麼綁的?”方罄悅一看見於默心的新作就喜歡得不得了,以姬百合為主體的設計照理說會稍嫌老氣,可小默就是有辦法讓它看起來新穎又前衛。
“就這邊加一些玫瑰、那邊加一些滿天星,再全部加起來綁在一起就完成了。”於默心笑嘻嘻地回道,擺明欺侮方罄悅。
“小器!”保守什麼秘密。“我明明比你還早接觸這些花花草草,為什麼我就沒有你的天分?”
方罄悅的母親是這家花店的老闆,同時是於默心的恩師。方罄悅很小就在花店裏幫忙,卻始終綁不出象樣的花束。
“因為你的天分在別的地方。”她知道為什麼。
“真的,在什麼地方?”快告訴她!
“在於……”於默心故作神秘狀。
“快點說!”方罄悅急的。
“在於……胡說八道!”答案揭曉。“你最會聊八卦,是活動廣播電台!”這也算是一種天分。
“什麼?”居然說她是廣播電台。“死小默,你敢取笑我,看我怎麼修理你!”
兩個小女生把花店當成遊樂場跑來跑去,追來追去,從櫃枱追到冷藏櫃,又從冷藏櫃追到門口,方罄悅好不容易追到於默心猛搔她癢,搔得於默心直喊下次不敢了。
“我知道錯了!”於默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拜託你饒了我——”
喀嚓!
於默心剛想舉雙手投降,背後的門就被打開,她一時失去重心,整個人撞進對方的懷裏。
“小默!”方罄悅掩嘴尖叫,以為就要鬧出人命,這時一雙大手適時伸了出來,將於默心牢牢扶靠在胸膛上。
“對、對不起。”不期然聽見心跳的聲音,於默心第一個念頭是男人的胸膛好硬,把她的臉都撞疼了。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女孩子這麼急對我投懷送抱,感覺滿好的。”柯紹裘則是覺得很妙,雖然這是偶象劇慣用的情節,但放到現實中來卻教人忍不住想發笑,怎麼有如此剛好的事?
於默心慢慢地抬起頭,恰巧看見他正在微笑,證明這個世界上的巧合何其多,否則他最有魅力的模樣怎麼會被她看到?
這年夏天她十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
這年夏天他二十歲,正是向全世界大聲吼出夢想的年紀。
這年夏天,他們相遇。
那處夏天,他們相遇,一切有如夢幻。
同一時間,於默心站在公園的椅子邊,痴痴望着離她幾公尺遠一位年輕女子手上的花束。
那個年輕女孩的年紀和她當年相仿,不到二十歲。女孩臉上的笑容也和當年的她一樣充滿了初戀的喜悅,羞紅了臉看着心愛的他,此情此景,帶她回到那年夏天……
“對不起,我想找小默小姐,我是宋玉兒的外甥,她要我來幫她拿花。”
心動的時刻如藤蔓無止盡延伸,在恍若靜止的空間裏面,終究必須有人先打破沉默,柯紹裘很勇敢地扮演了這個角色。
“啊?”於默心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我、我就是小默宋阿姨要的花束我已經綁好了,給你!”
原來她一直拿在手上,神奇的是他們兩個都沒有發現到。
柯紹裘看着硬塞進他手裏的巨大花束,被花朵的配色以及設計嚇到。沒想到她外表看起來楚楚可憐,活象連續劇里受盡委屈的小媳婦,玩起花藝來卻如此大膽前衛,難怪和他阿姨合得來。
“呃,好久沒看見宋阿姨了,她還好嗎?”於默心很喜歡宋玉兒,因為她總是鼓勵她,不吝嗇給她機會,是個仁慈的長者。
“她不是才向你訂了這束花,你怎麼說好久沒見過她?”柯紹裘搖晃一下手中的花束,不解地問。
“她是打民主管理為店裏訂的,本人並沒有來。”於默心幽幽解釋,想念宋玉兒的心情全寫在臉上。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看我阿姨?”柯紹裘突然建議。
“現在?”於默心瞪大眼睛,看着他點點。
“如果你同事OK!你現在馬上帶小默出去,有事我負責!”
於默心才想說自己還在打工,臨時蹺班不好,沒想到老闆的女兒就跳出來自願一肩承擔責任,讓她又驚又喜。
“小悅!”老師會罵她的。
“好好把握,笨蛋。”方罄悅把於默心拖到一旁說悄悄話。“這種好貨色,可不會天天上門報道,你要把握機會主動誘惑他,知道嗎?”明知於默心不可能真的有所行動,方罄悅還是耳提面命,務求盡到身為好友的責任。
“可是——”
“她說很樂意跟你約會,你們趕快走吧!拜拜!”方罄悅連拖帶拉,硬是把於默心推出門,然後跟他們揮揮手,還不忘說“謝謝光臨”。
“你朋友真有趣。”柯紹裘回頭看方罄悅一眼,她還在對於默心擠眉弄眼。
“小悅向來就很活潑。”她不好意思地低頭,擔心剛剛她和方罄悅的對話被他聽見,但這卻是多餘的。
事實上,他忙着擔心她會拒絕他的邀請都來不及了,哪還管得了兩個小女生說什麼悄悄話。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約女孩子,老實說還挺緊張的。
“咳咳!”他尷尬地笑笑。
於默心回他一個靦腆的笑容,幾乎和他一樣緊張。
兩個人緊張來、緊張去,一直等到走到柯紹裘停車的地方才打破僵局。
“這、這是你的車嗎?”
他們在一車紅色流線型跑車邊站定,於默心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跑車,以為自己搞錯。
但她沒搞錯,柯紹裘也不是偷車賊,他的鑰匙不但打得開車門,而且動作非常自然。
她深吸一口氣,不確定地問:“請問你是社會人士嗎?”
柯紹裘當場愣住,連眨了好幾次眼才重複她的話:“社會人士?”
“你是嗎?”於默心點點頭,表情十分認真。
柯紹裘大笑,笑昨眼淚都快掉下來。
“你說話真好玩。”跟她朋友一樣。“不,我還在念書。我叫柯紹裘,今年大三,過了這個暑假就要升大四了,請多多指教。”
他極有禮貌地來段自我介紹,於默心連忙站直身體。
“我叫於默心,今年高三,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也請你多多指教。”她很有禮貌的點頭敬禮,看得出來家教很好,這讓他對她的她感又多增加了一些。
“高中畢業以後,你還要繼續升學嗎?”他打開車門,比了一個請她上車的手勢,她連忙鑽進車子裏面去。
等柯紹裘在她身旁的駕駛座坐定,於默心才回答他的問話。
“這是一定要的啊,難道你不繼續升學嗎?”她反問他。
“我不一定會攻讀碩士。”他答道。“要看家裏怎麼安排,我爸可能會安排我先進公司實習一陣子,要不再繼續往上念,要視情況而定。”
“原來如此。”看他開的車子,不難猜想他的家世一定不錯,會做這個安排也不意外。
“我家是做物流的。”他進一步解釋。“亨通集團你聽過嗎?”
“我聽過啊!”她自然而然地點頭,點着點着才發現不對勁。
“等一下!”她瞪大眼睛。“你說,亨通集團?”
“我老爸就是亨通集團的董事長。”他一邊點頭,一邊發動引擎急踩油門揚長而去。
軋~~
耳邊傳來的輪胎磨地聲,驚擾了她的思緒,將她從回憶中拉回來。
她定神一看,才發現不知道打哪兒闖進一輛摩托車,無視於規定,在公園裏頭橫衝直撞,差點就撞到她。
“小姐,這裏是公園,不可以騎摩托車進來,這麼做很危險,你知不知道?”隨後趕到的方罄文,兩手各拿一杯冰咖啡教訓突然闖進公園的年輕人,對方頻頻道歉,他再嘮叨兩句,才允許對方把車騎走。
於默心看着方罄文朝她走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還無法回到現實。
現實是她已經快二十七歲,當初她應該一聽見“亨通集團”四個字不馬上跑下車,也不會發生日後那些憾事。
“發什麼呆?”方罄文把其中一杯冰咖啡遞給於默心,關心地問。
“沒有啊!”她接過咖啡,喃喃說謝謝。“只是在想事情……”她越說越小聲,方罄文不必想也猜得出她八成在回想往事,他未曾參與的那一部分。
他們並肩坐在椅子上,一起仰頭看天空。台北的天空很藍,充滿朝氣。台北的天空有時也很悲傷,冬季時總是飄着細雨,一如情人的淚水,在無奈和嘆息中涓滴滑落。
“長年旅居國外,一下子要你回國定居,還能習慣嗎?”方罄文也曾在美國求學,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接受妹妹的請託,幫忙照料於默心的生活起居,因此認識她而進一步喜歡上她。
“這裏是我的故鄉,哪有什麼不習慣的問題?”於默心笑着答道。“就算一時覺得陌生,再熟悉一下就好啦!”很容易的。
“希望你對愛情的態度也是一樣。”方罄文拿起冰咖啡猛灌,於默心頓時無言,只能再度仰望天空。
有些事情很容易改變,有些事情卻有如埋藏了几几年的青銅器,連最初的顏色都無法更改。
“我才剛回國,就有一堆case找上門了。”為了避免尷尬,她主動找話題,方罄文也不想逼她,很大方的配合。
“這不是很好嗎?”他產。“連發名片都省了,一些干業務的一定都羨慕你。”不用到處跑就有業績。
“好什麼好?”於默心頑皮地吐舌抱怨。“我才剛回國,正想好好休息,就被迫投入工作,一點都不好。”
“是什麼case讓你這麼咬牙切齒?”他喜歡她沉靜的表情,更喜歡她偶爾流露出來的頑皮,使她看起來更加動人。
“也沒什麼啦!”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好象太激動了哦?“只要幫一家新開幕的旗艦店做特殊的花牌,我打算用姬百合做為主體,再搭配一些其他的花,晝做得顯眼一些。”
“那一定很有看着。”方罄文挑眉。
“小悅也這麼說。”於默心聞言失笑。“你們不愧是兄妹,真有默契。”
“預祝你回國承接的第一個case成功。”方罄文拿起咖啡要跟她舉杯慶祝。
“只是一個很小的case。”即使如此,她還是很開心地拿起咖啡跟方罄文互相碰杯慶祝,她有信心自己的作品一定能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
到了旗艦店開幕那一天,會場熱鬧滾滾,每個人都在讚美今天的開幕慶祝酒會辦得有多成功。
整體而言,這場秀兼開幕酒會辦得相當出色,唯一的遺憾是柯紹裘沒有親自走秀展示公司賣到翻的“惡魔”系列產品,害現場女賓好失望。
“恭喜你,柯總,今天的開幕慶祝酒會辦得非常成功。”
主秀過後,是賓客們暢飲美酒的社交時間。柯紹裘不是很喜歡這一套,但為了公司也不得不應付,和賓客們閑聊。
“這都要謝謝大家的熱情參與。”柯紹裘微笑,高大俊俏的外表在一堆平凡無奇的中年男人中更顯突出。
“凡事總是需要冒險。”柯紹裘也不動怒,仍是保持一貫的沉着冷靜。
“而柯總是一個運氣很好的賭徒,總是賭對。”對於柯紹裘的好運氣,大家只有羨慕的分,誰教他們沒有一張漂亮的明星臉做為活動招牌,只能埋頭苦幹了。
柯紹裘並不同意他們的話,如果他的運氣真的這麼好,為什麼還會失去於默心?如果他總是賭對,為什麼他們還會離婚?他們應該相知相守一輩子,不該是這個結果。
“失陪。”他隨意喝了一口酒,將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盤,隨意跟賓客點了一下頭,便轉身到別處巡視。
振作點,柯紹裘。今天是公司的大日子,不要胡思亂想。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公事上,而他也幾乎做到了,直到他發現擺在入口處的巨型花牌。
數量多達三十六朵的粉紅色姬百合,象是一團粉紅色的火焰被紫玫瑰包圍,緊接着是白色的海芋和金黃色的小花,層次分明又大膽的配色,讓人目不轉睛。
柯紹裘獃獃地看着眼前的花牌,彷彿又回到他和於默心初相見那一天,當時他也是吃驚地盯着手上的花束,半天說不出話。
大膽、前衛,跟她的人完全不同。
“小李,這是誰送來的?”柯紹裘的心中升起一股許久未有的狂喜,總覺得製作花牌的人可能就是於默心,他至今深愛的前妻。
“耶,有這東西嗎?”負責接待賓客的業務員小李忙昏頭,根本連人家把花牌送到會場都不知道,還一個勁兒地傻傻反問老闆。
“你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柯紹裘因為心急,口氣不是太好,急壞了無辜的業務。
“呃,因為……”哎呀,不妙,老闆最恨這玩意兒。“因為我剛才忙着招呼客人,所以……”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塊花牌?”顏珊珊遠遠就看見巨型花牌擋住入口,連忙丟下賓客跑過來關心。
“不知道,剛剛還沒看見……”比起柯紹裘,小李更不想應付顏珊珊,她超啰嗦的。
“我明明交代過廠商不要送花過來,怎麼還會發生這種錯誤?”顏珊珊氣壞。
誰曉得?就是發生了,罵他也無濟於事。
“到底是哪家廠商……”顏珊珊不死心,硬要找出罪魁禍首,拚命搜片卡。
“沒關係,送了就送了。”反倒是柯紹裘覺得無所謂。“裏面有放花店的名片嗎?”因為這花牌的創作風格太象於默心,讓他心中燃起一股希望,以為可以藉此找到她的人。
“沒有。”顏珊珊嫉妒的撇嘴。“裏頭沒有放任何卡片。”
“連送花廠商的卡片都沒有放?”柯紹裘不放棄希望。
“沒有,什麼都沒有!”顏珊珊尖銳地回道,恨透他臉上的失望表情。
“我還以為……”他喃喃自語,心裏想什麼全寫在臉上,別人可能看不懂,但顏珊珊不可能不了解。
“你們已經離婚了,她再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你還是忘了她吧!”她從大一開始就喜歡他,人生有一大半時間都是耗在他身上,他為什麼就不能多看她一眼,非得一再悼念那段逝去的戀情不可?
柯紹裘冷冷打量顏珊珊,他至今還能忍受顏珊珊,僅僅因為她是個能幹的秘書,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
“我的內心世界,不是你能夠介入的。”他只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不再理會顏珊珊。
顏珊珊緊緊握住雙拳,看着眼前的巨型花牌,巴不得動手將上面所有的花都扯下來丟到地上踩個稀巴爛。
可惡的於默心,他們都已經離婚幾年了,還住在柯紹裘心中,到底要賴到幾時才肯走?
顏珊珊瞪着艷麗卻又優雅的姬百合,這是於默心最喜歡使用的花朵,堪稱是她的拿手絕活。
她不會是……回國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顏珊珊的內心立刻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