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結婚了,就在今天。
看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陸映啞的臉上凈是茫然,她從未想過會再戴上結婚戒指,自從經歷十一年前那個恐怖的夜晚之後,她便發誓今生今世都不再碰觸婚姻,沒想到……往事歷歷,縈繞耳際。爭吵的聲音、哭泣的聲音、絕望求救的聲音,都在今夜一併浮現,棄斥她整個靈魂。
她無意識的微笑,輕撫上手指上的鑽石,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不要戴它。只可惜,龔慎夢是不可能允許她將戒指拔下來的,因為這代表勝利,代表他終於征服了十一年前背棄他的女人。
面對窗外的秀麗景色,陸映啞更顯茫然。想當初賣掉陸宅之際,她不舍之外還有難以言喻的解脫,原本以為她終於可以不必再和熟悉的景物纏鬥,沒想到命運弄人,她終究還是回來了,回到她和龔慎夢最初相戀的地方,回到埋莽他們感情的墳墓。
砰一聲,突來的聲響告訴她主人回來了,也提醒她目前的處境。
她儘可能平靜的接受她已經不再單身的事實,可是天曉得那有多難,尤其在她確信龔慎夢不可能出現她面前的情況下。
“shit!”
客廳傳來一陣不文雅的詛咒聲劃破平靜的夜,沉寂她的呼吸。
“小啞?”
聲音的主人似乎因找不到她而顯得倉皇,但陸映啞不確定,在她聽來,反而比較像是詛咒她的咒語。
“小啞!”
聲音的主人似乎很着急,可陸映啞就是發不出聲音,害怕被找到。
“陸映啞!”
狂熾的怒吼聲伴隨著強力的撞擊,衝破陸映啞的防線,不消幾分鐘的時間,她就被逮著。
“門沒鎖,不需要撞得這麼用力。”她相當平靜地面對龔慎夢囂張的怒氣,將害怕藏在冷靜的面具之下。
龔慎夢眯起眼睛打量她冷靜的表情,不得不?她精彩的表現加分。
“我還以為你逃跑了。”龔慎夢沉下臉說道,相當不悅她過於冷靜的表現。
“我能逃到哪裏以為”她自嘲。“你忘了我們今天剛結婚?”
與其說是結婚,不如說是將自己賣了。他們的婚禮沒有任何人參加,只有兩個她不認識的見證人,一個叫關以升,另一個的名字她忘了。其中關以升是建築界的名人,相當年輕俊俏,以冷酷著稱,和她的丈夫恰好一對。
“我沒忘。”龔慎夢走進房間,在她身後站定,強壯的軀體將她包圍。
“我這輩子的奮鬥就為了這一天,我怎麼敢忘?”伸出一雙長手,龔慎夢將她鎖在窗檯和他的身體之間,壓迫着她。
淡淡的自嘲聲引發出她內心悄悄的希望,她心跳加快的僵硬身體,不曉得該怎麼反應。
“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就寢了。”她猛吞口水,背對着他說話,不想讓他看見臉上害怕的神情。
“當然了,夫人,我也想。”龔慎夢允諾,熱熱的呼吸散佈在她的頭頂上,帶給她另一波恐懼。
陸映啞屏住呼吸等着他挪動身體,但他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
“請你讓開,你這樣擋着我無法出去。”她困窘的請求,試圖自他越趨越緊密的夾殺中逃脫出來,但沒用,他太高太壯了,根本掙脫不掉。
“你沒有權利叫我讓開,我是你丈夫。”他文風不動,嘴角揚起不悅的弧度。
她沒辦法否認,她確實已經成為他的妻子。
“這只是權宜之計。”她艱難地吞下口水。“你既然已經得到你要的東西,又何必執著於我的身體。”能給他的她都給了,甚至已經將股票轉到他的名下,他還想要什麼?“我可不覺得我得到了什麼。”他冷冷的戳破她的春秋大夢,轉過她的身逼迫她面對現實。
“你手上的股票有多少價值你心裏有數,仔細算起來我還倒賠了四億,這四億用來買什麼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願意再一次提醒你這些錢的作用。需要我提醒你嗎,夫人?需要我提醒你現在你屬於誰?”龔慎夢?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進他的眼睛。其中有憤怒、有輕藐,就是沒有任何一絲感情。
“不需要。”她閉上眼睛,忍住心痛的感覺。
“很好。”他挑眉,抓住她下顎的手不曾溫柔過,只有無盡的殘忍要求她。
“睜開你的眼睛。”他加重手勁,不允許她的瞳孔里失去他的蹤影。
她照做,憤怒的睜眼。
“我說過,面對恩客時你應該表現出謙卑,而不是像這樣該死的瞪着我。”冷不防地,他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兇狠的力道差點使她的下巴脫臼。
“你來教我怎麼做。”她也不客氣,瞪得越凶。“原諒我沒多少接待恩客的經驗,我從來沒賣過自己。”
“是嗎?”他也很快的反擊。“可是我怎麼聽說你父親將你賤價賣給一個和你一樣高貴的世家子弟,之後又花了一半財?將你贖回?”
這是陸家的最高,也是她人生中最難磨滅的污點,他是怎麼知道的?
瞬間她覺得恐懼,昔日的魅影似乎又回來糾纏她,逼得她不能呼吸。
“不……不關你的事!”她突然瘋狂。“不關你的事!你沒有權利──”
“錯了,夫人,我有絕對的權利。”龔慎夢冷冷的打斷她,兩手緊箍住她的手腕以免她傷到自己。“當你和前夫溫存的同時,你知道我在幹什麼嗎?”
陸映啞驚愕的搖頭。
“在掙扎、在乞求,在生死的邊緣徘徊!”龔慎夢輕笑,心中恨不得殺了她。“我在馬來西亞病得半死,心裏卻還是想你,結果你倒好,嫁給有錢人的公子。”
他越想起覺得自己笨,即使她已經當面告訴他,她不愛他,也配不上她的時候,他還是堅持她是愛他的,只是受到她父親的威脅,不得不當面侮辱他。直到他親眼目睹她帶著微笑步入禮堂,他才相信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真的不愛他,不愛他這個酒鬼的兒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陸映啞不明就裏。什麼馬來西亞為什麼生死邊緣?她怎麼一句話也聽不懂?
“別裝了,小啞,你以為裝出一副楚楚動人的樣子我就會上當?”他冷笑。“省省吧,把這招留給沒見過你真面目的人或許還有用。對我,發揮不了任何作用!”語畢,他用力甩下她的手臂,冷眼旁觀她狼狽的表情。
“我不需要假裝。”她踉蹌的站起,扶住窗檯穩定自己。
“因為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
“哦?”龔慎夢睨視着她,眼底凈是不屑。“你是在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爹地命人打斷我幾根骨頭,再將我丟到大海里餵魚的事?”
“把你丟到大海……餵魚?”陸映啞臉色蒼白地看着他,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
“是的,餵魚。”龔慎夢嘲弄地重複一次。“我不得不說,你們這一對父女還真是狠,居然在毒打我一頓之後,再把我丟進大海里自生自滅。要不是我的運氣夠好,被一艘馬來西亞借的漁船救起帶到南洋,今天站在你面前和你說話的人恐怕是個幽靈,而非活生生的人!”不過由她的表情看來,她大概寧願他是幽靈,龔慎夢忍不住嘲諷的想。
他被爹地命人毒打之後,再丟到大海餵魚?這怎麼可能!她父親明明告訴她,他已經放了龔慎夢,並給龔慎夢的父親一筆錢讓他和龔慎夢搬到別的地方去住。
她看着他,試圖找出說謊的痕?,可是她找不到,能找到的只有藏不住的怨恨,在他明亮的眸子裏發酵。
“不可能,我爹地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陸映啞拒絕相信這個事實。
“他告訴我他早放了你,還說你們已經搬家,因為你再也不想見到我。”
她沒說那段時間她有多瘋狂,時常在夜半驚醒哭着找他,像個遊魂賴在他們初次發生關係的大樹下不肯走,課也不去上,飯也不肯吃,只是一直嚷着要他。
這些龔慎夢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恨她,更恨她說謊的表情。
“那麼就是有人說謊了,你爹地或是我。”他嘲弄地說,緩緩接近她顫抖的身軀,再次將她包圍。
“還是你,小啞?”他抵着她的唇邊輕問。“或許你才是說謊的人,只是把你父親推出來當替死鬼,好幫你貪玩任性圓謊?”溫勢的呼吸鑽進她的唇縫,也鑽進她的鼻孔,和她的呼吸混在一塊。
“我沒有說謊。”她顫抖不已的想抱住自己,卻發現他已經先她一步擁住她,帶來刺人的溫暖。
“無所謂,小啞,無所謂。”他咬住她的耳垂輕笑,粘人的鼻息就在咫尺之間。
“反正現在我已經擁有你了,雖然是別人用過的二手貨……但沒關係,我可以將就,誰要你這麼迷人呢?”輕輕鉗住她的雙手,他不著痕?地將它們拉往她的身後交握,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爬滿紅暈的臉。
“既然用不慣二手貨,何必委屈自己?”她憤恨難消的掙扎,就是抱不開。
“沒辦法,你這個二手貨太昂貴了,我放不下手。”他再一次提醒她,她是他買來的女人。
“四億……”他搖搖頭。“好驚人的身價,你認為你值得這個價嗎,小啞?”
“不值得。”她盡量閃躲他壓下來的臉,無奈也是閃不開。
“可是我認為很值得。”他低笑,笑聲渾厚迷人。“能再一次摟着你,看你妖嬈雪白的胴體?我伸張,激情難耐的喊着我的名字,花再多錢也值得。”
“你做夢。”她桀驁不馴的冷呸。“我絕不會乖乖合作,你也別想聽到任何聲音。”無聊的下流胚子。
“我不這麼認為。”他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她身後空出一隻手慢慢爬上她的胸際,隔着薄薄的洋裝戲弄她。
“嘴巴硬是沒有用的,你的身體分明還記得我。”說話的同時,他一顆一顆解開她胸前的扣子,將她的洋裝一寸一寸地拉下,直至他的大掌前。
她的確記得他的手指,他的每一個撩撥,就連她自己也很驚訝,經過了那次可怕的離婚,她應該很懼怕男人才對,為何獨獨鍾愛他的味道,甚至把他刻入靈魂的深處不肯讓它散以為她忍不住發抖,害怕自己被吸光,卻又不由自主的投向他的懷抱。
“這才對,小啞,你不適合強悍,一點也不適合。”他對着她微微一笑,悄悄的放開她的手,讓她自然的圈住他的頸項。
陸映啞著魔似的任他擺佈,絲毫未曾注意自己早已自由。
“你適合的是為我張開你的腿,展現出你的身價,說服我這四億花得值得。”說這話時,他竟然微笑,彷彿他給她的屈辱不算什麼。
“你去死!”她猛然清醒,鬆開雙手試圖打他,結果又被他牢牢抓住,捏得更痛。
“我已經死過一次,沒興趣再死第二次。”他滿不在乎的輕哼,表情愉快得不得了。
“倒是你,陸家大小姐。你從沒嘗過痛苦的滋味,現在該是淺嘗的時候。”他陰魅地說,相當滿意她痛苦的表情。
不,她早就嘗過了,只是他不知道,她的遭遇比他強不了多少,至少他可以明著暢談他的傷痛,她卻只能暗自飲泣。
“我早就嘗過了!”她人像只被捆綁住的小貓般怒吼。“從我第一次看見你開始,痛苦就已經發生!”
言下之意,他是個掃把星,而她不過是個被颱風尾掃到的倒霉鬼,不幸碰到他罷了。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知道何謂真正的痛苦!”在莫名的憤怒下,他捉住她的肩膀,狠狠的撕裂她身上的洋裝。
陸映啞呆看這一切,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粗暴,昔日的記憶又重新浮上心頭。
影像中的男子,帶著邪惡的笑容,拉扯她的衣裳,拿起皮帶抽她……“不……不要!”她用雙手擋住臉,瘋狂的搖頭。“放開我,你該死的放開我!”她聲嘶力竭的怒吼,像瘋了一樣。
龔慎夢攢起眉頭看着她瘋狂的舉動,不明就裏的掐緊她。
“閉嘴!”他儘可能的捉住她。
“放開我、放開我……”她仍無法控制自己,逼得他不得不甩她一巴掌助她清醒。
啪一聲,這一巴掌打得又清又脆,打歪她的頭,也打醒她的理智。
她怎麼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你他媽的以為自己在幹什麼,唱大戲嗎?”龔慎夢冷冷的聲音貫穿她的耳膜,讓她重回人間。
“我……對不起。”對於她的失態,她無話可說,也不想解釋。
龔慎夢斜眼睨着她,懶得再說什麼,眼中忽然升起難得的慈悲。
“早點休息。”他隨口丟下這麼一句轉頭就走,留下一身狼狽的陸映啞瞪着他高大的背影,難以置信他竟然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累積下,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滴落,她蹣跚的走回床邊,帶著疲憊沉沉入睡,遺落些許淚珠停留在唇邊,直至消失於枕心。
???夜很沉靜,思想已凈,往事訴盡,痛楚仍未平靜。
悄悄佇立於床邊,龔慎夢的心思是複雜的,是痛苦的,面對他又愛又恨的容?,有誰能告訴他,該如何掌握夢的輪廓?
她是個夢,從來就是。
輕嘆了一口氣,龔慎夢在陸映啞的床沿坐了下來,伸出溫熱的手掌,撫摸她的輪廊,?他心中的夢想找到真實。
“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苦笑,用手指揩掉她臉頰上的淚,送入口
輕含。
淚是咸,隱藏於其中的感情是苦,難以釋放的愛情是酸,強烈的撕扯是辣,夢境又是甜……他搖搖頭,?這愛情的多種滋味憂鬱嘆息。
“我們應該是深愛著對方的,小啞,不該像仇人一樣互相憎恨。”他的聲音嘶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愁苦的思緒。
恍惚間,他想起陸映啞稍早說過的話:從第一次看見他開始,痛苦早已發生。
是啊,如果他們能夠避免命運的捉弄,也就不至於如此了。
“也許你說得對,我們不該相遇。”龔慎夢對著熟睡的陸映啞喃喃說道,一掃平日的尖銳。
他尖銳慣了,也憑他的尖銳掙到今日的地位。但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也曾歡笑平和過,那是屬於年少時的往事,也是他此生最珍貴的記憶。
那年夏天,風很靜,天氣很晴朗,少女的臉很紅,語氣急切地捉住他的衣袖,告訴他……“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希望能一起和你當朋友,直到永遠、永遠!”陸映啞紅著臉,緊緊拉住龔慎夢手肘深怕他跑掉,從此不理她。
“幹嘛跟我當朋友,沒聽說過我是酒鬼的兒子嗎?”他不客氣的甩掉掛在胳臂上的纖纖玉手,嘲諷地瞪着她。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她早已將他的底細摸清楚了,並且決定拿他當遊戲玩。
“這……呃……”她無法說謊,她到處打聽他是事實。
他就知道!
“讓開。”他嫌惡的推開她,不想再跟她□嗦。
“別走!”她再次扣住他,只不過這次是用抱的,她由他的身後抱住他,緊得就跟麻繩似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酒鬼的兒子,我……我喜歡你……”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
“這又是你的另外一種遊戲嗎,陸大小姐?”他憤然挑眉,受夠了這個不請自來的跟屁蟲。
“如果是的話,還是老話一句:我沒空!”撂話的同時,他試著撥開緊緊纏繞在腰際的手,驚訝於她過人的道道。
“放手!”他打也不是,捏也不成的氣紅了臉,心中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愫,跟着她緊貼身子泛動。
“這不是遊戲,我也沒有遊戲的心情!”她閉上眼睛在他背後拉開喉嚨高喊,不管他接不接受。
“我是真的喜歡你,對你一見鍾情,真的!”
這個任性的小女孩,他真該殺了她。
龔慎夢紅著臉,突然變成啞巴。他雖然有一籮筐被倒追的經驗,但還沒碰過像她這麼積極的,一般女孩早在他第一道兇狠的眼神下嚇跑了,不可能賴到今天。
他該怎麼辦?不可否認他也喜歡她。她可能不知道,從開工的第一天起,他就偷偷注意她。
當時她正孤獨的坐在一大片落地窗前,凝視著窗外,他站在不遠處,隔着十公尺的地方和她遙遙相望。她雖看不見他,他卻無法忽視她的容?,那時他不知道她的身份,等他知道她是誰時,失望跟着打擊他的自尊。因為他知道,她是一朵不能碰的玫瑰,再怎麼嬌嫩也不可能屬於他。
如今,這朵玫瑰卻巴在他身上,用柔軟的胸部貼着他的脊背說:喜歡他。他能怎麼做,鬆手將她推掉?
“我配不上你,放手。”他握緊拳頭難過的說,他不是傻瓜,尚懂得相配與否的道理,什麼鍋就該與什麼蓋配。對她,他高攀不起。
“我不管,我才不管什麼配不配的問題!”她任性的大吼。
“我就是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他應該推開她,可是他沒有,反而拉過她深深的吻她,將暗暗的思念化?實際行動。
陸映啞攀着他,?他着迷亦?他心醉。她打開嘴巴,急切的與他配合,第一次在這個大她兩歲的男孩嘴裏找到未馴的狂野。
這個吻是戀情的開始。
很快地,他們陷入熱戀,整個夏天形影不離,無時無刻都在一起。
“你以後想做什麼?”陸映啞賴在龔慎夢的身上,貼近他的胸口問他。此時他們正躺在大樹底下,數著頭頂上的樹葉一片一片,數得好不快樂。
“變成有錢人。”他笑着摟緊她吸取她身上的味道。
“為什麼一定要變成有錢人?”她一骨碌地爬上他的胸口,和他面對面。
“因為有錢人才養得起你。”他輕捏她鼻尖,笑着回答。
“哦。”這點她不否認,因為她的確很難養。
“可是,我只要你在身邊就行了,過什麼樣的日子我都不在乎。”她突發性的補充一句,認真的神情讓他忍不住漾開一個微笑來。
“我知道,可是我希望能給你一個衣食無缺的未來。”他拉下她的頭輕吻她一下,她笑得好甜。
“總有一天,我要買一棟跟你有一模一樣的房子,再幫你蓋一座溫室。”他發誓,粗糙的手指溫柔地撫摸她的臉,惹得她臉紅心跳咯咯笑。
“好呀,這麼說定哦。”她好不快樂,認定他一定做得到。
“如果到時你沒實現諾言的話,我一定打你屁股。”說著說著,她當真偷打了他一下,惹得他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你敢打我,你完了!”他作勢要打回去,陸映啞趕緊跳開,手腳敏捷的四處擾竄。
“來呀、來呀!”她邊做鬼臉邊跑。“打不到、打不到!”
她拚命跑,龔慎夢也拚命追,終於在離大樹不遠處攔截到她的腰,將她從背後撈起。
“你死定了!”他打她屁股。“準備求饒吧。”
“我投降、我投降──”龔慎夢不只打她屁股,還順便搔她癢,差點害她笑死,她最怕癢了。
快樂的尖叫聲充斥在陸家寬廣的庭園中,到處都聽得到他們的笑聲。
站在起居室的陸淮生可一點都笑不出來,事實上,他快氣瘋了。
“這事發生多久了?”陸淮生厲聲責問低着頭的奶媽,後者唯唯諾諾,不太敢發言。
“?稟老爺,從您出國的第三天就開始了。”
也就是說有一個月了。
陸淮生沉下臉看着院子內追逐的男女,彷彿看見兩隻不成熟的幼犬在追着玩。他的女兒當然是血統高貴的純種犬,另一隻嘛……則像是外頭突然闖進的流浪狗,跑錯了院子撞錯了地盤,胡亂勾引他心愛的女兒。
“那個男孩是誰?”陸淮生眯起眼睛看着過分俊秀的龔慎夢。這個男孩身上有種狂野的邪氣,相當危險。
“?稟老爺,是幫忙蓋溫室的臨時工。”奶媽沒敢說是她介紹來的,她萬萬沒想到小姐竟會看上慎夢。
“臨時工!”聽到這三個字,陸淮生怔住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壓抑不住的怒潮。
“你居然讓小啞和一個臨時工交往,你這奶媽怎麼當的?!”
他氣得痛捶玻璃,差點嚇壞奶媽。
“報告老爸,我阻止過。”奶媽連忙?自己開脫。“但是小姐怎麼也說不聽,還警告我再□
嗦就要把我開除……”
“反了、反了!”陸淮生跳腳。“我才出國一個月,家裏就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沒有人通知我一聲。”像什麼話!
“?稟老爺,是小姐不讓人通知。”奶媽叫屈。“我也曾偷偷試過要打電話給老爺,但被小姐發現了,還臭?我一頓。”
想當然耳,絕不會是什麼好話。他女兒的性子他最明白,平時嬌嬌甜甜的,發起狠來什麼話都敢罵,都讓他給寵壞了。
“罷了。”他氣極,決定不罵奶媽了。“那男孩家裏是做什麼的?”想也知道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稟老爺,他家沒什麼人,只有一個父親喝酒……”最後一句奶媽幾乎不敢講,怕陸淮生罵得更凶。
果然,陸淮生一聽他女兒居然跟一個酒鬼的兒子來往,當場快氣出病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沉下臉看着窗外還在追逐的男女,開始思考該如何拆散他們。
“老爺,要不要把那男孩遣散?”奶媽擔心地問,很怕陸淮生會對龔慎夢不利。
“且慢。”陸淮生另有打算。“再觀察幾天,也許小啞很快就會玩膩了。”他的女兒向來喜愛新玩具,也容易厭倦。
但他猜錯了,陸映啞不但不厭倦,而且還和龔慎夢越走越近,整個暑假不是繞在他身邊打轉,就是瞪着空無一人的工地發獃,儼然一副痴情少女的模樣。
陸淮生髮現事態嚴重。他的女兒這次意外的認真,和過去那些馬虎的交往全然不同。
這天中午,他特意遣走陸映啞,來到龔慎夢的面前,看看他和別的男孩有什麼不同,竟能如此吸引他的女兒。
他很年輕、很帥,帶點邪氣,這是他對龔慎夢的第一個印象。他有一雙不服輸的眼睛,時時散發出挑戰的氣息,這是他對他的第二個印象。他長得太過於俊俏,魁梧中卻又帶著秀氣,肌肉堅實紋路清晰,是所有女人的夢想,這是他對他的最後一個印象。
綜合前面的種種印象,陸淮生得到一個結論──龔慎夢太迷人、太有魅力,是個危險人物,留不得。
“在看書嗎?”陸淮生悄悄的走近正在念書的龔慎夢,突然出聲道。
龔慎夢放下書本,看着一臉平和的陸淮生,就算是驚訝也沒表現出來。
“是的,我正在看書。”他冷靜地回答。
不錯嘛!不卑不亢,沒有太多年輕人的羞怯,將來也許大有可?。陸淮生暗暗讚許。
“你很懂得利用時間讀書。”陸淮生點頭讚許道,上上下下打量龔慎夢。就他手上的資料顯示,他是個相當上進的年輕人,學校的功課也不錯,課暇之餘還能靠幫別人做作業賺錢,就連小啞也受他的影響開始用功讀書,這是很難得的現象。
“謝謝,這沒什麼。”龔慎夢和陸淮生對視,試著不讓陸淮生的氣勢壓倒。
“你太謙虛了。”陸淮生笑笑,喜歡他的膽識。
龔慎夢謹慎的看着陸淮生,明白他絕非簡單人物,雖然他的表情和善,態度從容,但龔慎夢知道這是表像,他一定有什麼事情找他。
“我想不用我再自我介紹吧!”陸淮生決定轉入正題。
“是的,陸先生。”龔慎夢僵硬的回答。
“聽說你正在和我女兒來往?”他明言。
“是的。”
“多久了?”
“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還好嘛,不算長。”
“是不算長。”
“分開。”
簡簡單單兩個字結束他們之間短暫的對話,也激起龔慎夢不服氣的表情。
“我和小啞之間沒有任何問題。”事實上他們好得很。
“但你的出身有問題,你以為我會讓一個酒鬼的兒子跟我女兒交往?”陸淮生不悅地說道。
“喝酒的人不是我。”龔慎夢握緊拳頭,忍住屈辱地反駁。
“是你父親。”陸淮生接著說。“但對我來說都一樣,上樑不正下樑也直不到哪裏去。再說,憑你的能力你養得起小啞嗎?小啞可不是一般女孩,吃穿都是用最好的。而你呢,你能給她什麼保證?你不過是個窮小子,還有個成天喝酒的父親,連自己都養不活了,憑什麼追求小啞,還跟我說什麼天長地久的廢話!”
他並沒有說任何有關天長地久的話,但他不肯放棄陸映啞是事實。
龔慎夢困窘地呆立在一旁,手指不知不覺掐入掌心。從小到大,他不知為了“酒鬼的孩子”
這個名詞忍受過多少屈辱,但從沒像今天這麼教人難以忍受過。
他喜歡小啞,不僅因為她甜美的長相,更因為她誠實的性格。身?獨生女的她或許任性,但表達感情的方式也很直接,不像一般女孩扭扭捏捏。
天曉得他們真的很喜歡彼此,為何老天要安排他們的身份懸殊,讓他在陸淮生的面前?不起頭來?
“放棄吧,年輕人。”陸淮生進一步逼他。“未來的路很長,犯不着為了一段短暫的戀情自毀前程。你若肯聽我的話離開小啞,我還可以資助你讓你念完大學。反之,你的人生只能到此為止。你是個聰明的人,一定聽得懂我的話。”
他當然聽得懂,陸淮生正在用他的權勢逼他。
深深吸入一口氣,龔慎夢極想反駁又做不到,他的確無法給小啞什麼,除了他的真心。
“我會認真考慮你的話。”他冷冷答道。“至於資助就可以省了,我能靠自己念完大學。
”
“很好,你比我想像中聰明。”陸淮生頗欣賞龔慎夢的骨氣,只可惜他選錯了人愛,挑了一個他不該碰的對象。
話雖如此,要輕易放棄談何容易?
龔慎夢回到家中,腦子裏不斷響起和陸淮生的對話。他答應他會認真考慮不和他女兒來往,可是他的心……“陸老爺今天來過。”才一踏進家門,他的父親即帶著濃厚的酒氣,醉醺醺的一路搖了過來。
“陸淮生來過?”龔慎夢一臉嫌惡的看着他的父親,他又喝酒了。
“沒……沒錯。”他父親打了一個酒嗝。“他要我幫忙勸你別跟他女兒來往。”
原來陸淮生不但找他談,還找上他父親,讓他幫忙當說客。
龔慎夢冷笑了一下,看了屋內一眼,相信他父親必是收了陸淮生的好處。
“你收了人家什麼好處?”他問,順便檢查客廳。果然不消幾秒鐘,就發現堆在牆角的一箱箱好酒,瞬間明白陸淮生用什麼收賣他父親。
“他給了我……我……嗝!”話還沒說完,他父親就快醉倒,氣得龔慎夢極想殺人。
這就是他那大名鼎鼎的父親,自小就是這副德行,從沒看他清醒過。
不過,這回他倒是難得清醒,因為他說了幾句頗富哲理的話。
“慎夢,我知道放棄夢想很難,放棄愛情更不簡單。”別看他整天醉醺醺,卻是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兒子。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們家不窮,也攀不起陸家。
就算陸小姐跟你吃苦,難道你就忍心讓她跟着你奔波?”
他的確沒有權利要小啞跟他一起吃苦,她是朵嬌艷的花朵,怎可枯死在烈日之下?
“除此之外,陸淮生還說了什麼?”他相信絕不可能就這幾句。
“陸老爺還說,你是個有?的年輕人,他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情斷了後路,連帶著影響了我。”
也就是說,如果他不和他女兒分開,他酸夾擊他,讓他和他父親無法生活。
瞬間,龔慎夢有種仰天狂笑的衝動,他被打敗了,而且敗得如此徹底。
他會放棄陸映啞,因為他沒有籌碼可以陪陸淮生玩。
龔慎夢不說一句話,直接躲入房間瞪着牆壁發獃。今夜,他會找陸映啞做個了結,但在這之前,她還是屬於他,屬於他的記憶。
他有她的味道做?回憶,而她呢?他能給她什麼,好讓她的回憶里永遠有他?
他慌慌張的翻箱倒櫃,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任何一個有紀念價值的東西,可見他有多窮。像他這麼窮的人,有什麼資格高攀一個擁有數十億資?的女繼承人為難怪她父親要緊張了。
忽地,他瞥到了牆角的一塊木頭,突然想起,或許他可以刻一個小東西給她。
龔慎夢拿起木塊和雕刻工具開始沒命的刻,經過了五個鐘頭,他手中的木偶開始成形,先有了鼻子、嘴巴和輪廓,再來是眼睛和頭髮,最後是刻在頸間的名字:小啞。
完工後,他拿起木偶對着他最愛的容?發獃。他是如此喜愛她,為何她會離他這麼遙遠,比天上的繁星更難碰觸?
猛搖頭,龔慎夢強迫自己忘掉有多愛她的事實,他必須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