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甄嵐一睜開雙眼,便瞧見正在吞雲吐霧的岳非,她立即跳下床,喳呼道:「岳非,他……我把他灌醉了。」
「什麼你把他灌醉的?我看是你自己醉得不像話。」說完,岳非猛搖著頭。
「可是我明明看他倒下了。」她不服氣的說。
「他會倒下,是我看情形不對,點了迷魂香,否則憑你那爛酒量怎麼灌得醉他。而且若沒我硬把你扛走,恐怕你這會兒已經賠了夫人又折兵。」
「扛我?可是我明明……」甄嵐側著頭認真地回想,接着她指著岳非的鼻子大叫道:「噢!我記起來了,都是你!你存心害死人是不是?拿春葉騙我說是迷藥。」
「喂!你還在作夢呀?什麼春藥?我給你的明明就是迷藥,而且還是好不容易才弄來的。」
「不是春藥?那我為什麼會覺得……」會覺得熱血沸騰?
「覺得怎樣?」岳非臉上的表情頗為曖昧。
「呃……」這話教她怎麼說得出口,難以啟齒的她立刻將責任轉移到他身上,「反正就是你的葯失效。」
「不可能的!你真的用了?」岳非先是否認,接着質疑的問。
「當然,我怕他起疑,還犧牲色相用嘴巴……傳給他,哪知道結果會……」結果差點一發不可收拾。甄嵐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什麼先吃了解藥,我就會沒事,結果他沒有解藥,還不是一樣沒事。」
岳非有些納悶地思索著,然後他想到錯出在哪裏了,立刻語帶埋怨地說:「一定是你喝了酒才破壞藥性。誰教你貪杯的?真那麼愛喝,要你去酒店上班又不肯。」
「你--」她鼓著腮幫子瞪着他。
「幸好我及時出手,沒讓你把事情給搞砸。」岳非得意地拿起桌上的紙袋,「全弄好了,算成功了一半。」
「你趁我昏迷時拍照?」甄嵐驚訝的問。
岳非攤了攤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
「什麼嘛!不是說好由我來照相的嗎?我皮包里還藏了個迷你相機。」
「事情的發展跟原訂計畫有了出入,我必須當機立斷--」
甄嵐打斷他的話,「照片拿來,我先看看。」
岳非把紙袋丟給她,笑道:「安啦!我知道你是在彆扭我會取一些太過火的鏡頭,你想我會那樣嗎?好歹一起打拚了這些年,我岳非不會害自己人的。」
甄嵐不理會他的話,逕自拿出照片,一張張仔細瞧著。良久,她才鬆了口氣。
照片中的她雖然衣衫不整,但是絕無過度的暴露,相反的,經過岳非刻意營造效果,每張照片的重點全在那僅剩一條內褲的禹軒身上。
哇!原來他的體格這麼棒!對自己的想入非非,甄嵐心虛地臉紅了,尤其是看見照片中他和自己親匿相擁的鏡頭。
「你把我們拍成這樣……」
「要不然拍你們坐着泡茶呀?」
「可是挺羞人的。」
「你別死腦筋了,虧你是我岳非的好搭檔,那麼放不開。照片上的你,我故意弄得模糊,不仔細看是認不出來的。不過禹軒可不一樣,我精心設計出來的畫面,絕對像真的一樣。」岳非得意的說。
不是像真的,而是那些畫面根本是真的發生過。甄嵐暗忖。
「對了,你是什麼時候進去那屋子裏的?」她略顯不好意思的問。
「就在你醉得亂七八糟,差點把事情給抖出來的時候。」不知內情的岳非拍拍她的肩膀,高興道:「不過已經沒事了。有了這些照片,不怕姓禹的不乖乖就範。」
甄嵐聽了卻是一陣緘默,半晌才輕聲地說:「你這麼有把握?」
「那當然,你可能到現在還弄不清禹軒的來歷吧?他可是禹光耀的獨生子!」一想到花花綠綠的鈔票就要落入口袋裏,岳非不禁笑咧了嘴。
「禹光耀?」
「就說你孤陋寡聞。禹光耀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財團首腦,你說,他兒子的身價該如何?」
「有錢是有錢,但那個姓禹的,看起來不像那麼好擺平的樣子。」直到現在,她似乎還能感覺那雙黑眸欲穿透人心的銳利目光。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據說禹光耀對兒子的管教十分嚴謹,絕對不允許禹軒的私生活有什麼不檢點,公眾人物總是特別怕落人話柄,偏偏禹軒--」
甄嵐猛地打斷他的話,急聲問:「他怎麼了?他不檢點嗎?」
「倒不是什麼不檢點,而是他跟他老婆的婚姻出了狀況。你也知道那些記者揭發別人私隱的功夫有多強,據說禹家父子還因此失和呢。你想,在這個時候如果出現這些照片,那禹家的反應會如何?就算禹軒不在意他老婆或記者,總會顧忌他老子吧?」
「這樣會不會太狠了?」甄嵐咬了咬下唇,遲疑地說:「其實我覺得……他不像壞人,而且與我們又無冤無仇。」
「是無冤無仇,而且我沒說他是壞人。但壞就壞咱們正好缺錢,而他又太有錢了。」說著,岳非拿出一大疊鈔票,「你看,他那兒隨手一抓就幾十萬了。」
甄嵐瞥眼道:「那是他付我跳衣舞的價錢。」
「哇!這麼看來,他對你可真不錯,出手挺闊綽的。我看你乾脆改行當脫衣舞娘好了,可能更有賺頭。」
「去你的!」甄嵐啐了他一句,神情略顯沉鬱的說:「他是對我還不錯,至少他不像丁香口中的那種客人,而且他還勸我不要到酒店上班,他說我不適合的。」
岳非看了她一眼,聽出她話中有話,自她手中取回照片,漠然地問:「是嗎?那又怎麼樣?」
「所以我想是不是放了他?其實我們可以再找--」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
「甄嵐!」他大聲喚著,帶著強烈的不滿抗議道:「你是怎麼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樣阿沙力嗎?還是你對他假戲真作了?所以才這麼婆婆媽媽的。」
甄嵐立刻漲紅了臉,「我……我才沒有!」
「沒有?那你臉紅什麼?」
「我……我是酒還沒退。岳非,你敢再說一次,當心老娘割了你的舌頭!」她老羞成怒的警告道。
岳非見蓯,連忙舉手退了兩步,投降似地陪笑道:「好好,我不說,開開玩笑嘛!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你真跟他假戲真作,嫁給他當小的,也總比跟在我身邊強多了。」
「什麼當小的?你當我甄嵐那麼沒志氣呀!」她沒好氣的說。
「志氣值幾文錢?」搖頭撇嘴之後,岳非若有所思地開口,「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
「嗯?」他不信的斜睨着她。
「十九……就快滿二十了。」她乖乖的說實話。
「都快二十了,日子過得真快。」岳非臉上有着罕見的嚴肅,「眼看你已經可以嫁人了,是該好好的為將來打算打算,老跟着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做賊吧?有機會還是找個好人家嫁了。」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我才沒想到那麼遠。再說,像我這樣子……那個女人說我是天生賤骨頭的小太妹!沒人要的。」甄嵐的語氣有些落寞。
「你是指你繼母?」見她點頭,岳非不屑道:「要不是你那個撿到垃圾當是寶的死鬼老爸,恐怕她淪落到華西街站壁都沒人肯要呢!若她要幫我瑞水洗腳,我都還嫌她手臟。」
甄嵐被他的話逗笑了,「好了,別提那個不相干的女人了。」她轉了話題,「還是說照片的事吧,我想禹軒為人挺正派的……」
「你又來了,怎麼老替他說話呢?」岳非不為然的說:「就因為他勸你別待在酒店,你就認為他是好人,你別傻了,一般的男人會這樣說,只有一種可能,他想包下你,金屋藏嬌、佔為已有!什麼正不正派的?當他玩膩了,你就算去當應召女郎,他眼皮也不會眨一下的。」
金屋藏嬌?甄嵐想起他提到的萍兒,一顆心忽地往下沉。
「我要提醒你,你現在正值情寶初開的年紀,你可以對任何男人動心,就是別去招惹禹軒,以他的家世背景,就算他老婆突然翹掉了,也輪不到你,所以--」
「你說夠了沒有?」她叉腰怒瞪着他,「一大堆屁話!」
「喂,天剛亮,你要上哪兒?」他喚著往屋外快步走去的她。
「出去走走,行不行?」她頭也不回的丟下話。
走走?什麼時候「真懶」變得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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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未卜」是禹軒昏迷前的唯一意識,而蘇醒后的他,卻只感到禍福難料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環顧著一如平常的四周,發現唯一不同的是--僅著內褲的自己。
他的衣服呢?
禹軒忙着找回衣物著裝,並拚命地回想着昨夜的一切。
難道他是真的喝醉了?居然完全不記得什麼時候把衣服脫了。
那個白雪……不,甄嵐呢?她和那五十萬全不見了。
該不會是她動手的吧?若不是她,那又是誰弄昏他的?
禹軒敲了敲腦袋,硬是擠不出自己曾經「失足」的記憶。
再看看手錶,已近破曉,想到今天公司還有個重要的會議,他決定先下山。
不過在臨走前,他把酒吧整理了一番,包括那印有口紅的酒杯,算是殲滅證據吧。
撫摸著甄嵐那芳香猶存的唇印,腦中重疊著妻子李姬的形影,禹軒迅速地甩甩頭,企圖甩掉那種爬升的矛盾感,對甄嵐無可理喻的眷戀正和對妻子的歉意相互消長、抗衡。
算了,甄嵐只是個歡場女子,不值得認真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反正她也帶走了酬勞,不是嗎?人家圖的、你該給的,全一清二楚了,還有啥可留戀的?
在下山的一路上,他把車窗搖下,任清晨的山風沁入心頭,冷卻自己因回想昨夜熱情的甄嵐而引發的失常體溫。
或許他應該再努力嘗試挽回和李姬的婚姻,一切或許還可以重新來過。
只不過禹軒一回到家,這個「或許」已成了完全絕望的夢想,一切都不可能了,因為--
「李姬死了!」幾名久候多時的警員在大門口攔下他的車子,告知這青天霹靂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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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軒在律師的陪同下踏出了警局,立刻受到眾多記者們的包圍,鎂光燈不停地閃爍著。
「禹先生,請問對於你妻子的死可有具體的線索?是不是被人謀殺?」
「傳說你們夫妻正在協議離婚,是不是真的?禹夫人會不會因此而想不開?」
「禹先生,你妻子遇害時,你人在哪裏?」
「禹先生,你妻子不幸過世,你有何感想?如果李姬沒死,你是不是會付那筆外界傳聞的億元贍養費?」
禹軒好不容易才殺出重圍,一頭鑽進在一旁等候的轎車內,「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才阻絕了那沒完沒了的問題。
不過,他心裏有數,從今以後,他將接受更多的問題轟炸。其實他並不介意接下來一連串調查偵訊,他最介意的是那頑固好強的父親。
揉着隱痛的太陽穴,他問著司機小江:「老爺那兒怎麼樣了?」
「老爺他……」小江吞吞吐吐的開口,「他沒有說什麼,只不過看起來有些疲憊。他提到了要去看……少奶奶。」
「什麼?」禹軒原是垮下的雙肩猛地提高,皺著眉道:「你們為什麼不勸住他?我怕他的身體受不住刺激的。」
「老爺的脾氣有誰勸得住?」小江一臉無辜的回答。「老爺說了,好歹這會兒人還是禹家的媳婦,他想去看她最後一眼。」
禹軒不再說話了。
這幾年來,父親堅持獨居青園,就是不肯踏入他和李姬居住的宅園一步,而以父親對李姬的芥蒂之深,乍聞她的死訊仍難免震驚,那他呢?
當他目睹李姬慘死的模樣,那種椎心之痛已非眼淚所能表達,縱有千萬糾葛,結縭數載的情分猶在,就算日後兩人分道揚鑣,他也衷心祝福她,但如今……
如今她香消玉隕,他這個丈夫還來不及自錯愕中驚醒,卻搖身一變成了頭號嫌疑犯。
那些記者所問的問題,在警局接受偵訊時,他全都回答過了,只不過就某部分答案來說,他交代得不夠完整。
「禹先生,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須提出強而有力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我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說出當晚的情形,否則這件案子可能會很棘手。」律師語氣沉重的提醒道。
「沈律師,那晚我真的不在家。」
「誰能證明呢?府上的傭人夜不留宿,所以那晚只有李姬在家。而最糟糕的是,保全系統沒有受到破壞,家裏更沒有任何財物損失,所以我研判警方會朝遭竊、財殺的方向辦案的成分不高。」沈律師分析道。
「我看他們是鎖定我這個方向了。」禹軒伸手抹把臉,語氣無奈的嘆道:「可悲!可笑!」
「這一點都不可笑。」沈律師不愧是禹光耀最信賴的人,他語氣沉穩的說:「依常理研判,的確是你涉案的成分很大--」
「沈律師!」
「我只是就常理來分析,主要也是希望你認清事實,我不希望你有所隱瞞,這樣子咱們的勝算才會更大,不是嗎?」
「我沒有隱瞞什麼,該說的我全說了,那晚我跟沈驥去喝酒!」禹軒難忍火氣的低吼。
「沈驥也說了,他和你分手是晚上十二點左右,之後到翌日清晨你開車回家,這段時間你人在哪?」
禹軒有些訝異沈驥居然沒對警方說出他帶甄嵐出場的事。「我說過與沈驥分手后,我開車上山了,在別墅里遇夜。」
「你是說過,但是誰能證明呢?」
「那……」這下禹軒無言以對。
丁媽不在,而別墅里能證明他曾去過的線索,卻被他自己整理吧枱的舉動破壞了。
如此一來,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就只有甄嵐了。但此時,若再爆發「召妓」的內幕,他實在很替剛動完心臟手術的父親擔心。
禹軒在心中暗自盤算,看來他必須再去一趟桃花鄉大酒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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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聽見好友所打的主意,沈驥連忙阻止道:「你不可以在這個時候上桃花鄉,否則只怕跳到黃河都洗不清。試問有哪個人剛死了老婆就往酒店跑的?而且如果我猜得不錯,只怕你現在真的得小心隔牆有耳,說不定警方有派人跟蹤你,想暗中觀察你的行蹤,好找出真兇。」
「我巴不得他們能夠儘快把兇手揪出來,而不要浪費力氣在我身上。」
「對辦案的人來說,任何可疑的人都不會放遇的。」
「可疑?」禹軒面露不悅地問:「該不會連你也在懷疑我吧?」
「這……怎麼會呢?」沈驥有些不自然地擠出笑容,然後遲疑地問:「不過那晚……你真的把白雪帶回別墅嗎?」
「你還要問幾遍?你只是想知道我跟她有沒有上床是不是?那我給你的答案是不、知、道!」禹軒語氣不耐煩的回答。
「不知道?」沈驥愣了一下,接着一臉曖昧的說:「你又何必連我都瞞呢?白雪的事我可是守口如瓶,連我老婆都沒說,你還怕我出賣你不成?要會的話,在警局時我是說了。」
見他一副義氣的樣子,禹軒卻只有益發苦惱,好像他真幹了啥見不得人的事。
不行!非把那晚的事情給弄明白,他和甄嵐究竟有沒有上床?禹軒立刻轉身往外走。
「喂,」沈驥連忙拉住他,「你要幹嘛?」
「就算翻遍了桃花鄉,我也要把白雪給找出來。」
「不行啦!你這樣子去,就算找到她了,她會肯出來為你作證嗎?你想想,有誰願意站出來對眾人說她是『賣肉』的?就算她肯,桃花鄉老闆也不怕被條子取締,但是你呢?若能說你召妓,我早說了。」
見禹軒停下腳步,沈驥連忙又說:「我看這樣子好了,不如我替你跑一道。」
「你?」
「是啊。也許我其他方面不如你,可是要對付這種風月場所的女人,我可比你有心得。只不過可能要花點錢,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對她們那種在酒店討生活的人來說,是只認錢不認人的。」
「花錢不成問題,只是我怕連累你,萬一被巫梅誤會……」
「去!說那是什麼話?如果巫梅是那麼愛吃醋、會計較的女人,我們夫妻還能維持下去嗎?」
這倒是,有時禹軒還真的懷疑巫梅的度量,雖然對沈驥的風流浪蕩,他頗不能苟同,但見人家夫妻依舊恩愛,他這個外人也不便說些一什麼。
「再說,這整件事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我硬拉着你上酒店,也許李姬就不會……」沈驥有些歉疚的說。
禹軒搖搖頭,拍拍好友的肩膀,表示並不怪他,此時此刻沈驥能伸出援手,對他無異是溺水逢浮木了。
「那就拜託你了。」禹軒頓了下,才又慎重地說:「如果你找到了她,千萬不要為難她。」
「為難?」沈驥對禹軒提及甄嵐時的表情大感興趣。
禹軒側轉開身,不著痕迹地避開他探詢的視線,「我要親自見她一面,有些話我要親口問她。」
那一晚他們到底有沒有……他當然要親自盤問。
就在沈驥離開禹宅之後,警局傳來最新消息,表示李姬的驗屍報告出來了。
死亡時間證明在凌晨兩點左右,而那正是禹軒和甄嵐為跳脫衣舞而討價之際。
然而,最最驚人的是--李姬懷孕了!法醫證實她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禹先生,難道你不知道你太太懷孕了?」
是的,他的確不知道,因為他和李姬已分房快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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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不得了呀!」岳非手上抓着報紙,沖入房間,對著床上動也不動的甄嵐猛喳呼,「你看報紙,出了命案啦!你還在睡覺?」
「做什麼呀!吵死人了。」甄嵐懶洋洋地睜眼睛,「報紙哪一天沒有死人的新聞?真是的,大驚小怪!」
「是禹軒!是那個姓禹的他死了--」
「你說什麼?!」下一瞬間,甄嵐整個人像裝了彈簧似地跳下床,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禹軒他死了?!」
想開口說話的岳非痛苦地比手畫腳,終於在他窒息之前,甄嵐及時鬆開手。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存心要我的命是不是?」岳非手撫著脖子,埋怨道:「誰說禹軒死了?我是說他老婆死了,你緊張什麼嘛!」
「他老婆?」聞言,甄嵐鬆了口氣,接着納悶地問:「他老婆怎麼會突然死了?」
「報紙上說是被人謀殺的,而且還是一屍兩命。嘖!手法真殘忍。」
原來他老婆懷孕了。甄嵐一把搶過報紙,迅速瀏覽過有關命案的消息。陡地,她刷白了臉,「老天!他老婆遇害的時間是……」
「是禹軒正和你鬼混的時候。」岳非挑高眉的說。
「什麼鬼混?說得那麼難聽!」心裏有着歉咎己十分雖安,沒想到他還來刺激一番。
「不然該怎麼說?一個男人花錢買女人出場,難道還是開壇講經不成?」
「不跟你抬杠了。」甄嵐低下頭,注意力又回到報紙,愈看她的眉結就愈深,最後她火大的把報紙重重一丟。
「你幹嘛呀?」
「生氣呀!」她指著報紙忿忿道:「真是笑死人了,什麼他行蹤交代不清,有待查明,說得好像把他當成嫌疑犯似的。他老婆肚子裏有他的孩子耶!再狠毒的人也下不了手,更何況他……根本就不像那種人。」
「他?」岳非誇張地「噢」了聲,「搞了老半天,你在為那小子抱不平呀?我就說嘛!你八成『煞』到人家了,才會替他窮緊張。這下可好,我隨便說說,沒想他老婆真的翹掉,看來你說不定真的大有希望。」
「希望你去死啦!」甄嵐似乎想到了什麼,哎呀地叫了起來,「我這才想到,讓你那麼一說,人家真的出事了,如果不是你這人嘴巴太毒了,那麼……嘿!不會是你跟這樁命案有關吧?」
岳非聞言,神色大變,「喂!這種話可不能胡說呀!你想害死人不成?」接着他低聲嘀咕:「沒想到你這丫頭重色輕友,就算你想替那小子撇清,也犯不着栽贓嫁禍、毀謗我的名譽。」
「名譽?」甄嵐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怎麼,我就不能有名譽嗎?」說著,岳非抬頭挺胸,神氣的說:「你沒聽說過『盜亦有道』這句話嗎?就像我的偶像廖添丁一樣,至少我沒壞了自己的原則,不是我喜歡的人家,岳大爺我還不願『光顧』呢!」
「是啊,我知道岳大神偷是個義賊,有原則的嘛!窮苦人家是沒得偷、慈善人家是偷了難為情,就專門喜歡找那種為富不仁、貪贓枉法的大客戶。不過,」甄嵐努了努嘴,「這一回,這個冤大頭可能是錯斬了。」
岳非當然知道她口裏的「冤大頭」是指禹軒,順手抓了把桌上的花生米往嘴裏塞,
「那可難說,浪蕩成性的紈褲子弟有時也可以是『客戶』。不過,這次可能真的要出岔了,唉!」
瞧他凝重的神情,甄嵐好奇地問:「怎麼了?」
「我想計畫可能要改變,沒想到姓禹的居然成了殺妻的嫌疑犯。」
「你明明知道兇手不可能是他嘛!那時候他是跟我在一起。」她提醒道。
「難道他就不會唆使別人呀?」
「這……」可能嗎?甄嵐嘟高了嘴,表示難以接受這個假設。
「再說他跟你在一起的事,警方根本不知道,我看他是不敢說出來。就算他不是兇手,讓人家知道他放着老婆被害死,自己卻找妓女--」岳非乍覺失言,但話已說出口來不及收回。
「找妓女鬼混是不是?」甄嵐冷冷的接口。
岳非連忙陪着笑,試圖挽回她陰沉的臉色,解釋道:「這當然不是我的想法,而是禹軒……其實也不能怪他會那樣想,不是嗎?」
結果他愈說,甄嵐的臉色就愈難看,她索性往來上一倒,一頭栽入棉被裏,有些賭氣地說:「他那樣想最好,省得我麻煩。他怕有辱名聲,我還怕沾了晦氣呢。」
她的話正中嶽非下懷,他連忙附和道:「就是說呀,所以我今天就是特地趕來交代你,這陣子最好少出門,尤其別到桃花鄉那兒--」
「為什麼?」她坐起身,打岔的問道。
「當然是怕被禹軒撞著。你想想,萬一他把你供出來,警方一追查起來,你要怎麼說?承認你是妓女?先不管別人會怎麼說你,光你那個繼母就有你受的;還是要老實招認你陪宿是另有目的?總之,現在只有暫時按兵不動。」
「那計畫呢?」
聞言,岳非立刻長嘆口氣,「唉!誰教他老婆死得不是時候,這陣子條子一定盯禹軒很緊,咱們若貿然行動只怕會壞了事,看樣子只有注意案情的變化,若證明禹軒不是兇手,那時就好辦了,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丁香那兒我會交代好,就算有啥風吹草動,禹軒也找不到你,就只憑一個『白雪』的花名?難啰!」
「可是……」甄嵐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側著頭似乎在回想什麼,然後有些不安的開口說:「可是我不太記得是不是有向他自我介紹。你知道的,我一直不習慣白雪這個名字,做人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她扯不下去了,因為岳非那見了鬼似的表情實在駭人。
「是啊,你是現代女俠,頂天立地嘛,哼!等你被捉去蹲苦牢時,那個時候就真的會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而且還免費拍照,正面側面都有,留下歷史的見證。」岳非沒好氣的挖苦着。
「你凶什麼嘛!我是說不確定有沒有告訴他。」
「不確定?你要知道,如果他只知道『白雪』,反正風月場所的女人流動性特別大,到時候丁香只消推說客串兼差、不知去向,相信他是找不到你頭上的。這下可好,以禹家的勢力,只要『甄嵐』兩個字,翻遍全台灣都可以把你揪出來。你真的太胡塗了!你該不會連我也給抖出來吧?」說到這裏,岳非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就這一眼,他忙不迭的抓住桌角,臉上一副快昏厥的表情,「媽呀!我的天!」
在甄嵐充滿無辜的臉上,他找到了最不幸的消息--她朝他怯怯地點了頭。
岳非伸手用力拍了下額頭,愈想愈不妥,猛地站了起來,「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如果禹軒真要知道了--」
「你想幹嘛?難不成你要去……殺他滅口?」甄嵐緊張的問道。
「你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啊,當殺一個人像殺一隻雞那麼簡單嗎?」他哭笑不得的說,真是拿她沒轍。「如果我真要滅口,第一個會想到你!記住,別到處亂跑,千萬別讓禹軒找著了。」
岳非搖了搖頭,轉身離去,而甄嵐則朝他的背影猛吐舌扮鬼臉。
想她甄嵐是何等人物,就憑區區一個禹軒而已,她怎麼會怕他。
是啊!是「區區」而已,只不過自從那一夜被他「買單」后,她的魂魄似乎忘了歸位似的,寤寐之間的幻夢,好像依然殘留他的氣息、他的熱吻、他的愛撫……
「啊--」甄嵐陡地大叫一聲,像歇斯底里似地抓着棉被蒙住頭。
直到她用盡一切方法,試圖抹去記憶卻仍徒勞無功時,她不禁開始恨起禹軒來了。
一切都怪他!明明風流買春,卻又佯裝正經八百;既然能溫文禮遇,卻偏又激情失控。
她一直在怪他,就那樣專註地挖空心思去怪他,此刻的甄嵐展露出生平從未有過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