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該死,又跑到哪裏去了?

司徒行風四處找不到周湘齡,發現她最近似乎特別喜歡亂跑,不愛待在他身邊。他不免懷疑,是不是因為他突然向她求親,她不想答應,才故意躲他?

他不明白,實在不明白。

她不想和他成親嗎?但是沒道理啊!那天晚上共浴,她明明暗示想和他共度一生,怎麼他真的開口求親,她卻突然慌了呢?

女人心,海底針。他實在不懂。

前些日子周湘齡找他,這次換他找她,兩人好像在玩捉迷藏遊戲。

他從廚房找到飯廳,又從飯廳找到訓練場,依然不見她的蹤影。

這個小妮子,被他逮到她就完了!

司徒行風在心裏撂狠話。本來以為沒指望找到人了,未料競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院子的長椅上,正低頭專心做某件事。

“小鬼,你上哪兒去了?我到處找不到你!”他邊罵人邊捲袖子,根本還來不及教訓人,就看見周湘齡一臉哀怨的對他哭訴。

“我在補衣服。”

司徒行風這才看見桌上堆積如山的衣褲,隨便拿一件起來看都是破的。

“打哪兒弄來這些衣服?”又臟又舊還有破洞。

“都是兄弟們的衣服。”她一臉欲哭無淚。“他們剛好不小心發現我會補衣服,就把所有該縫的,該補的衣服全拿來了。”

“真是。”他忍不住詛咒。“你不會拒絕啊?”笨蛋。“這麼多衣服哪補得完?”

“我試過。”她也很後悔。“但他們說我是整座山莊衣服補得最好的人,拜託我一定要幫這個忙。”

可惡,看樣子不撥款為兄弟們買幾套新衣服是不行的了,他可不想累死他的隨從。

“拿來!”他搶過她手中的衣服,火冒三丈地說道。“我要看你的衣服到底補得有多好——老天,簡直是爛透了!”

原來她不只武功差勁,連女紅也很差,這麼爛的手藝,兄弟們居然還搶着讓她幫他們補衣服?

“我已經儘力了。”她不服氣地反駁司徒行風。“我的願望是成為俠女,不是裁縫,你不滿意我也沒有辦法。”

她一副不要拉倒的拽樣,頗有江湖味道,將來成為女流氓指日可待。

“不要再補了。”他已經決定為兄弟們一人添購一套新衣,免得人家誤以為劍隱山莊是丐幫。衣服補成這副德行,穿出去能看嗎?

“但是兄弟們……”周湘齡睜大眼睛,看着司徒行風把她手上的針線拿走放在桌上,然後抱起她讓她坐到自己的大腿,差點沒有當場尖叫。

“這裏是院子,會被發現!”她緊張得半死,他卻一臉無所謂。

“院子就院子,沒什麼了不起。”他一點都不在乎。

“可是……”

“我好想你。”他不管她說什麼,低頭就給她一個火辣的吻,吻得她頭暈眼花。

她半推半就,最後還是敗在他高明的挑逗之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和他熱情擁吻。

活該他們要大白天冒險纏綿,正當他們吻得天錯地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之際,李勇率領一票兄弟走進院子向周湘齡拿衣服。

“小鬼,衣服補好沒有……”他最後那兩個字還沒說完,身邊的兄弟就紛紛發出抽氣聲。

莊主、莊主竟然在跟他的隨從擁吻!

李勇也是嘴巴張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一切。

雖說大家早就懷疑他們兩人有一腿,介天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膽擁吻仍是驚世駭俗,這教他們,教他們該如何反應才好?

李勇!

周湘齡第一個發現有外人在一旁看好戲,連忙推開司徒行風,匆匆站起來跑到他身後躲藏。

“搞什麼鬼?”他不明就裏地看着她可笑的動作。熱吻當頭躲什麼躲?她以為這樣捉弄他好玩嗎?

“咳咳,莊主。”李勇和一票兄弟進也不是,退也為難的杵在原地尷尬不已,司徒行風這才明白誰壞了他的好事。

“出來吧!醜媳婦總要見公婆,躲也沒有。”他命令身合的周湘齡自動現身受死。她怎麼也不肯。司徒行風只好轉身把她抓出來面對大家。

“呃,莊主……”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隱瞞了,乾脆趁這個機會說清楚,這小鬼是女的,過去她一直欺騙大家。”

他把她推出去受死就算了,還把責任統統歸咎到她身上,簡直是要氣死周湘齡。

“對不起,我欺騙了大家。”她跟大家道歉,無論司徒行風的行為有多可惡,她欺騙這些善良的兄弟是事實,本來就該說對不起。

“小鬼,你真的是……女人?”李勇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還不敢相信跟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個月的周湘齡真的是女兒身。

“嗯。”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白皙的臉上泛出紅暈,嬌俏的神情間接證實她的性別。

大家“哇”一聲,都後悔自個的心思不夠細膩,沒儘早察覺她是女人。

這麼說來,最可惡的還是莊主,難怪他死活都要她當隨從,原來早就發現她是女人。

“莊主,這真是太好了。”他早就暗自希望莊主鍾愛的隨從是女人,如今美夢成真。相信大家也會同聲慶賀。

“可不是。”剛開始對她有感覺的時候,他自己也嚇一跳。甚至故意把自己操得半死才回房睡覺,就是怕自己半夜化身成野獸侵犯她,誰曉得她竟然是女的,早知道就上了,也不必平白受折磨。

“我得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李勇高興得半死。“自從夫人過世以後,劍隱山莊已經許久沒有女主人,大伙兒知道了以後一定和我一樣興奮。”

李勇嘮叨半天,才想到——

“莊主,你會娶……”咦,小鬼叫什麼?“呃,她真正的名字是……”

“她叫周湘齡。”

“莊主,你會娶周姑娘吧?”都把人欺負到這個地步了,一定要負責,否則就不是男人。

“當然。”這還用說。“我早就決定娶她為妻。”

“太好了。”聽見司徒行風這麼說,大家都放心下來,這時候,反倒是周湘齡有意見。

“可是我並不是很想嫁給你——嗯嗯。”她才剛要表示反對,嘴巴就被司徒行風捂住。

這傢伙,又來這一套。

“嗯嗯嗯!”

“我和周姑娘有事要談,先失陪。”為了不在手下的面前丟臉,司徒行風連拖帶拉硬是將周湘齡押到房間談判。

李勇凝視他們的背影,心想他們莊主雖然是“武林第一美男子”,但也不是事事順利,也是會吃鱉的。

“李大哥,咱們是不是該去跟大伙兒說說莊主的喜事?”兄弟們提醒李勇。

“可是……”小鬼好像不打算答應莊主的求親,貿然宣佈好嗎……唉,管他的啊!先做了再說。

“走,咱們立刻去宣佈喜訊!”李勇對司徒行風深具信心,認為他到最後一定會馴服周湘齡,再怎麼說她都是他的隨從嘛!聽莊主話也是應該的。

於是整座山莊幾百名壯丁都知道周湘齡其實是女兒身,而且即將成為他們的莊主夫人,於是喝酒的喝酒,吵鬧的吵鬧,整座山莊亂烘烘。

“咱們怎麼會糊裏糊塗就這麼被小鬼矇騙過去了呢?”

“笨咩!”

“哈哈哈……”

這廂整座山莊幾乎要被鬧翻過去,司徒行風房間那廂也沒閑着,一樣吵得凶。

“你這小鬼,居然當著兄弟們的面前說不想嫁給我,那我的面子往哪裏擺?”

回到房間,司徒行風沒問她為何不願嫁給他就罷,第一時間反而指責她不給他留面子,差點沒氣壞周湘齡。

“因為我本來就不想嫁給你。”她這不是氣話,剛開始她確實有這個想法,可熱度一過,冷靜下來,又不覺得成親有這麼重要,況且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完成。

“你不想嫁給我?”司徒行風眯眼,不曉得她在耍什麼脾氣,他等了這麼久,可不是為了等她這一句話。

“其實,我們一直維持目前的關係也很好!反正也沒有什麼差別……”

“你沒差別,我有差別!”司徒行風咬牙回道。“我可不想被人指為不負責任,我一定得娶你。”

她固執,他也不遑多讓,乾脆來比誰的耐力比較持久好了。

“我說過,我不想成親。”她從前就打定主意不嫁人,雖然之前因為他而動搖過,但幸好又立刻穩定下來,也算是老天保佑。

“簡直莫名其妙。”她那是什麼爛個性,有理說不通。“之前你才暗示要我娶你,真正跟你求親,你又拒絕,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只是改變心意。”她無法說出他要的答案,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才怪!”他拒絕接受這種爛理由,“一定還有其他原因,你才會拒絕我的求親。”

司徒行風夠敏銳,一箭就身穿紅心,周湘齡立刻變得支吾。

“唔……”他怎麼知道?

“說!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不願點頭嫁給我?”司徒行風擺出莊主的架勢,周湘齡不知是被他壓榨慣了,還是真的感到心虛,竟然就低下頭不敢看他。

“小鬼——”

“是因為斷夢劍!”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司徒行風的臉色果然立刻變得鐵青。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想斷夢劍的事,你怎麼還提?”他到底要警告她多少次,她才聽得懂他的話?

“你不懂,我真的很需要那把劍!”

“你為什麼一定要得到斷夢劍?”他不懂。“你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為了得到你口中的神劍丟掉性命,甚至弄到家破人亡,這麼危險的劍留在身邊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我勸你還是儘早打消這個念頭。”

“可是你就將它留在身邊!”既然斷夢劍這麼危險,他更該把劍給她,他才比較安全。

“這是我的責任。”他嚴肅回道。“我爹將劍隱山莊留給我,保管斷夢劍的責任也由我一併傳承,我不會把它給任何人。”

“即使是我也一樣嗎?”她已經求他那麼多次,他都無動於衷,還說愛她呢!統統都是謊言。

“我倒想問你,你堅持要得到斷夢劍,是為了什麼原因?”他已經問過她很多次,每次都讓她耍花招賴掉,今天他一定要知道理由。

“呃……”她沒辦法在他有如水晶清澈的眼睛前說出真正的理由,會讓她有罪惡感。

“是不是和會票上的立票人有關?”他平靜地問周湘齡,她大吃一驚。

“你看過我的會票?”他不是正人君子嗎,怎麼可以干這種齷齪的事?

“周繼倫,是這個名字沒有錯吧?”司徒行風點頭,必要時他可比誰都無恥,而且不覺得抱歉。

他連名字都記起來,真的是可惡透頂。

“對。”她從小恨到大的名字,因為他拿走了一切,又害她成為的笑柄。大家私底下都嘲笑她是種馬的妹妹,將來一定也是花痴,所以她才會對周繼倫這麼深惡痛絕。

“你和周繼倫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應該走一趟京城探查有關她的一切,不該貪戀她芬芳,對她的過去視而不見,一切都是他的錯,希望還來得及補救。

“他是我哥哥。”周湘齡不甘心地承認她和周繼倫有血緣關係。司徒行風倒是很樂意聽見這個消息,至少他不必面對情敵。

“你離家出走?”由於他弟弟目前也處於離家出走的狀態,他對於她的行徑特別熟悉。

“你怎麼知道?”好厲害。

“猜的。”他冷冷回道。“行雲離開山莊之前,也到帳房那兒拿走一千兩銀子當作盤纏,你說,他的行為是不是跟某個人很像?”

很像,像得不得了,所以他才能準確做出判斷。拍拍手。

周湘齡聞言頭垂得低低的,她不想和司徒行雲的名字擺在一起,但她離譜的行徑確實與他無異。

“我想,該是與你哥哥聯絡的時候了,他一定很擔心你的安危。”直到司徒行雲離家,司徒行風才發現自己有多關心親弟弟,他猜想周繼倫也和他一樣。

“不要!”周湘齡的反應意外的激烈。“我才不要和我哥聯絡,我討厭他!”

她總算說出她離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但司徒行風可不會覺得安心,憎恨自己的親人,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你為什麼討厭你哥哥?”沒想到他強行帶回的隨從背景這麼複雜,當初應該直接送交官府,他也不必麻煩。

“因為我哥哥拿走家裏的一切,又老是和我作對,還要娶那個比他還更令人討厭的女人!”她大小姐把所有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也不想想看當初是誰先拿劍指着人家。

“什麼?”聽不懂。“你哥娶個討厭的女人?”

“沒錯。”花橙蕾,她永遠都記得這個名字和她手上那四根針!“我尋找斷夢劍就是為了那個女人,我要用這把劍,來斬斷她和我哥的姻緣——”

察覺自己竟然在無意中泄了底,周湘齡連忙住嘴不敢再說下去。但是已經太遲,司徒行風聽得一清二楚,並因此而暴怒。

“你堅持要斷夢劍,竟然是為了斬斷別人的姻緣?”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如此任性,僅僅因為討厭未來的嫂嫂,就要破壞人家。

“我——我真的很討厭她嘛!”她越想越恨。“你知道她竟然威脅要在我的手臂上扎針,讓我的手報廢,再也無法提劍,還要讓我像發情的母狗天天渴望男人,你說她可不可惡?”

聽起來她未來的嫂嫂應該是名女大夫,這倒稀奇,沒想到大明國內竟然有女人行醫。

“你一定對人家做了什麼,她才會如此威脅你。”畢竟也和她朝夕相處三個月,對她的個性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了解她任性起來有多可惡。

“我——我只是拿劍抵住她的下巴。”

還“只是”,這在江湖上已經足以構成喪命的理由,對方只是威脅她,已經算客氣。

“你活該,我一點都不同情你。”她等於是女性版的行雲,虧她還好意思說行雲任性,至少他可比她識相多了,不會隨便拿劍指着人家。

“司徒行風!”

“我以為經過這三個月的鍛煉,你會成熟一點,結果還是一樣的自私任性!”他是得了失心瘋,才會喜歡上她,她壓根兒是個尚未斷奶的黃毛丫頭,幼稚到令人生氣。

“既然我這麼自私任性,你幹嘛還要跟我求親?”她也火大了,不站在她這一邊聲援她就算了,還挨過來指責她,她才不要這種不體貼的丈夫。

“因為我的眼睛瞎了,這個理由,你覺得怎麼樣?”他冰冷的口氣,大有全面開戰的味道。

好啊,開戰就開戰,誰怕誰?

“我要離開劍隱山莊。”去雲遊四海,今生永不相見。

“再一次離家出走?”司徒行風諷刺地回道,嘲弄的表情說明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這兒又不是我的家。”她回嘴。

“沒錯。”還不是,但快了。“但在我還沒有同意你離開山莊之前,你還是我的隨從。”

“誰是你的隨從?”她才不承認。“我才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要走!”

“你走得了嗎?”他從腰帶掏出她的會票來意地搖了幾下,提醒她,沒錢哪裏也別想去。

“你又拿走我的會票!”可惡,她不是才偷偷拿回來,什麼時候又落入他的手中?

“沒辦法,我總要掌握點什麼才安心。”他對她其實沒有表面上那麼有把握,因為她的情緒太多變,什麼時候要反悔說不準,只好留下人質。

“你——”

“還有,禁足。”他才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罰你三天之內不準踏出房門一步,這三天,你就關在房間內好好閉門思過。”

求親變成禁足,這個轉變太大了,周湘齡不能接受。

“你不能這麼對我!”他還算男人嗎,怎麼可以囚禁她?

“我能。”司徒行風得意地回道。“因為我是劍隱山莊的莊主。”

“司徒行風!”周湘齡眼睜睜地年倖存他把門關上,從外頭上鎖。

喀嚓一聲。

她就這麼被鎖在房間裏面。

“可惡!”她是周家的大小姐,誰都不能如此對待她。

不巧司徒行風就能,因為他是莊主。

在他的地盤,他就是老大,誰都不能忤逆他。

劇情急轉直下,本來大家以為等他們走出房間,劍隱山莊就要誕生一位新的莊主夫人,沒想到竟是司徒行風一個人走出房間,周湘齡還被鎖在裏面。

禁足。

司徒行風這話表面上聽起來頗具莊主威嚴,其實是怕她跑掉,看來他們兩個還沒有溝通好,新的莊主夫人還要等一等。

大伙兒都在猜,周湘齡的禁足令過不過得了今天晚上?司徒行風有多寵她大伙兒都清楚,只是礙於司徒行風的面子,大家不好意思當面嘲笑他。

劍隱山莊的兄弟們,甚至為了此事打起賭來。被關在房裏的周湘齡,壓根兒不曉得自己已經成了兄弟們賭注的對象,只是胡亂摔司徒行風房裏的東西宣洩怒氣,只要她拿得到手的一樣都不放過,拿不到手的,就算要搬桌子、搬椅子,她都會想辦法將它們拿到手。

反正她鐵了心要把司徒行風的寶貝砸光!他能拿走她的家當,她為什麼不能損壞他的財產?

我砸我砸我拚命砸!

於是司徒行風珍藏的瓷器、古董字畫,甚至是西洋傳教士的洋玩意兒,統統都被周湘齡掃到地上,無一倖免。

哼,敢關我?我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必定教你反悔萬分!

周湘齡發誓她會給司徒行風一個永生難忘的經驗,讓他知道不可隨便罰人“閉門思過”。

她桌子上的東西摔完了換摔柜子上的東西,她甚至不客氣地打開司徒行風的柜子,看他那都藏了些什麼寶貝。

這是什麼?

她從柜子裏面拿出懷錶,稍稍想了一下,才想起在哪裏見過這玩意兒。

就是那個五四三二一嘛!

哼,差點被它害死。

摔!

周湘齡不客氣地將懷錶丟在地上。接着再取出另外一樣西洋珍稀寶貝。

啊?是望遠鏡。

砸!

她把望遠鏡用力往地上丟,再補踩它一腳。

那些西洋人光會發明一些害死人的玩意兒,沒一樣正經。

周湘齡對西洋傳教士帶來的東西印象糟透了,她不曉得因為這兩樣東西吃了多少悶虧,只是砸都算客氣。

她伸長手再往柜子裏頭摸索——咦,沒啦?司徒行風這算什麼莊主,這麼窮!

周湘齡不想就此收手,不甘心地繼續在柜子內一陣亂摸。不小心碰觸了某道機關。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硬硬的,還凹凸不平……

她才在想柜子裏面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硬塊,一道黑影倏地朝她飛來,她眼明手快的蹲下身,才沒有被突然飛來的不明物體打傷。

砰!

這不明物體沒傷到她,卻穿透了門板。周湘齡驚魂未定的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向門板,一把有着白色刀鞘的劍就這麼釘在門板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劍拔出來。

好美的劍鞘,是少見的純白色。

周湘齡將劍從劍鞘里抽出來。塵封多年的神劍悠然發出一股冷冽的寒氣,銀色的劍身閃閃發亮。

“哇,這把劍真的是氣勢非凡,只不過有點兒重就是了。”她用手掂了掂了劍的重量,比她的赤燕還輕,但對她來說還是過重。

“好漂亮的劍紋。”她將劍拿直觀賞,有如閃電的鏨刻佈滿了整個劍身,展現出雷霆萬鈞的氣勢。

周湘齡驚嘆,她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劍,白色的劍柄裝飾着由白銅鏨刻的雲紋,同為白銅打造的劍首獅吼氣吞山河,劍身流暢,劍刃鋒利,分明是一把名劍中的名劍。

她將劍左翻翻右看看,對它愛不釋手。翻着翻着,這才想起——不對,這把劍不正是“斷夢劍”,她夢寐以求的神劍?

她曾聽人說過,楚漢打造了三把神劍,其中的斷夢劍代表天,有着閃電劍紋和白色的劍鞘。

她興奮不已地看着手中的長劍,從中散發出來的劍氣閃着獨特的藍光,完全符合“天為藍、地為紅、人為黑”的傳說。

天啊,她竟然在無意中找到斷夢劍!

想到她手中現在就拿着傳說中的神劍,周湘齡就興奮到無法自已。

她想起司徒行風說過劍會自己找主人。它既然飛過來找她,她自然不客氣收下。

周湘齡完全誤解司徒行風的意思,當下就決定拿走斷夢劍,和劍隱山莊說再見。

問題是她的銀兩全數遭沒收,就算她想逃亡也沒有盤纏,這可怎麼辦才好?

躺在地上的字畫古玩,提供她最好的答案。

被她打破的瓷器是無法賣錢了,但這些字畫、古玩可以賣得好價錢,尤其是那塊差點讓她嚇破膽的懷錶,應該值不少銀兩,她就把這些東西賣一賣,當作盤纏逃走,也好報復司徒行風把她鎖在房間。

閉門思過的代價是很慘痛的,她會讓他知道下次最好不要隨便鎖她……不對,沒有下一次,她現在就要走人。

周湘齡說逃亡就逃亡,一點兒也不猶豫。她的銀子是都被拿走了,但包袱可沒被沒收。

於是她再一次拿出她的粉紅色小碎花包巾,從地上撿起字畫和懷錶,將它們全數塞進包袱里。她本來還想把望遠鏡也帶着,但望遠鏡太長又太重,帶着只是累贅,況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用。

好,搞定。

用力拉緊包巾打上一個結,周湘齡總算是完成逃亡前的準備。現在只剩怎麼走出這個房間。

這是最大的問題,周湘齡考慮用她手上的斷夢劍將門劈開,但這需要兩種力道——內力和蠻力。

內力她沒有,蠻力她更欠缺。憑她和小貓差不多大的力氣,頂多只能擴大斷夢劍在門上擊開的洞,不可能劈開門板。

頭痛。

好不容易才找到斷夢劍,周湘齡說什麼都不想讓司徒行風拿回去,但門被司徒行風從外頭上鎖,她根本無能為力,除非她可以從窗子……咦,窗子?

猛然察覺自己還有一線求生的希望,周湘齡連忙跑到窗前檢查它上鎖了沒有,答案是沒有。

司徒行風這個糊塗蟲,竟然遺漏了窗子。

周湘齡很感謝他的糊塗。這代表她逃生有望。只要想辦法通過崗哨,打開窗子跳到外面,離開司徒行風的房間。

周湘齡一路上提心弔膽,偷偷摸摸地往崗哨前進,深怕被山莊的兄弟們發現。幸虧兄弟們都去練功,大家都以為她還被司徒行風關在房間,沒有人想到她會溜出來,自然不會特別注意她。

“呼呼!”儘管如此,周湘齡仍是躲藏得非常辛苦,才沒走幾步路,已經是滿頭大汗。

“哈哈哈……”

辛辛苦苦來到崗哨,卻聽見負責守門的兄弟們狂笑,不曉得在高興些什麼。

“你押哪一邊會贏,是莊主還是小鬼?”

咦,他們在談她嗎,在說她什麼?

“當然是小鬼。”回話的人笑嘻嘻。“莊主說要她閉門思過三天,我看今晚莊主自己就會開鎖把她放出來,他哪捨得關她這麼久?”

“不一定哦!”另一個人持反對意見。“莊主這回好像鐵了心,要她好好反省。”

“她哪會反省?不闖禍就不錯了!”

“哈哈!小鬼有時確實挺會惹麻煩的。”

搞了半天,原來大家把她和司徒行風吵架的事當成笑話看待。哼!很抱歉,這次不只司徒行風鐵了心,她也一樣堅決,她要離開那個討厭的霸道鬼,再也不回來。

“喂喂喂,兄弟們開始下注了,你們還不過來?”

正當兩人聊得愉快的時候,另一個兄弟喘吁吁地跑過來喊人。

“可咱們得守門。”走不開。

“才離開一會兒應該沒有關係。”

有理。最近武林乎靜得很,各大門派相安無事,才離開一下子,應該還不至於出事。

“好,走吧!咱們也去熱鬧一下。”

不必周湘齡費神想該怎麼支開守門的兄弟,他們就自行離開,她的運氣真的是好到沒有話說。

有這麼好的運氣,當然要好好把握。

周湘齡趁着人都跑光光,快速跑向大門,並費盡了吃奶的力,才把沉重的大門推開一點空隙。

這麼一點點空隙一個大男人可能的無法穿越,但對個頭不高的周湘齡來說夠了。

她靈活地從大門的空隙中穿過去,入違了的庄外景色赫然映入眼底。她的心情既感動又複雜,畢竟她也在劍隱山莊住了三個月,多少有些感情。

然而她沒有空傷感。若因此而耽誤了時間,讓司徒行風發現斷夢劍不見了,他一定會追過來,自己得趕快走才行。

周湘齡拿着斷夢劍和包袱拚命向前跑,大廳里兄弟們忙着說笑,下注,好不熱鬧。

“我押小鬼一兩……”

至於身為另一個賭注對象的司徒行風,就沒有其他兄弟那麼悠閑。他煩躁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一直在想自己把周湘齡關起來對不對?她這麼好動,一定受不了被關在狹窄的廂房內,說不定現在正在哭呢!

一想到她哭泣的模樣——司徒行風根本想像不出來,說起來他好像還沒見過她掉淚。

她會鬧會叫會怕到發抖就是不會掉眼淚,這對司徒行風來說剛剛好,他最怕愛哭的女人。

但是任性的女人也不好對付,現在她不曉得已經把房間搗亂成什麼樣子?

說起來好笑,司徒行風當初是為了防止周湘齡離開山莊才將她鎖起來,現在司徒行風反而怕自己的房間不保。

他匆匆趕回房間,拿出鑰匙打開鎖。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公佈周湘齡是女人,她還是保持男人身份的時候乖多了,至少不敢公然發脾氣。

才打開門鎖,司徒行風立刻發現到不對勁,門板破了一個洞,看起來像是被什麼尖銳的利器以極為驚人的力道穿透。

難道是——

他用力打開門。他擔心的事果真發生,室內一片凌亂,但那還不是最糟的結果,真正讓他頭皮發麻的是打開的柜子,斷夢劍就藏在其中。

檢查的結果令他沮喪,機關有被打開過的痕迹。司徒行風猜想一定是周湘齡誤觸了柜子內的機關,導致斷夢劍飛出機關盒子,門板才會被射穿一個洞。

這個該打屁股的小傻瓜,她不知道她這麼做有多危險嗎?她如果沒躲好,斷夢劍可能會直接刺穿她的心臟。就算不死也剩半條命。

他再看看來不及關上的窗子,立刻明白她從哪裏逃出房間,都怪自己不小心,忘了連空子一起上鎖。

但真正該死的是他當初為什麼將她關起來?他如果好好跟她講道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不曉得周湘齡走多遠,離開了山莊沒有?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她追回來,她一個人帶着斷夢劍到處亂跑太危險,隨時可能發生意外。

司徒行風關鍵到連劍都忘記帶,直接衝到馬房隨便解開一匹馬的繩子,跳上馬背握緊韁繩便往山莊的大門衝去。

“庄,莊主!”

守門的兄弟見莊主騎馬朝他們奔來,紛紛張大嘴。

“快打開大門,小鬼跑了!”

“啊?”守門的人一頭霧水,司徒行風根本懶得解釋,大門一開便衝出山莊。

兄弟們才剛好完注,多數都押周湘齡會贏,哪知馬上就發生了這種事,教他們如何是好?

另一方面,周湘齡拚命往前跑,跑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才敢停下來休息。

她氣喘吁吁地看着山下的城鎮,再過一、兩個時辰,應該就能下山。

周湘齡以為自己能在司徒行風發現前到達山下的城鎮,不幸的是她的好運用完,她才剛想動身繼續趕路,就聽見背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於是抓緊手中的包袱和斷夢劍拚命向前沖。

“小鬼!”

司徒行風的巨吼,隨着越來越急迫的馬蹄聲緊追在她的身後,無論她的腳程有多快都跑不過馬匹,她逃不掉了。

“馬上給我停下來!”司徒行風見周湘齡明明知道他追來了還拚命往前跑,霎時火氣全衝上來,韁繩一拉,硬是將馬停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她連忙後退。

“你怎麼知道我逃走了?”不是說要她閉門思過三天,現在連三個時辰都不到,他就打開房門,算什麼英雄好漢?

“該死,小鬼,把斷夢劍還給我。”司徒行風懶得跟她羅嗦這麼多,等這件事解決了以後,他多的是機會教訓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頑皮。

“我不要!”周湘齡緊緊抱着得來易的寶劍,說什麼都不放手。“你說過它會自己找主人,它找上我,現在它已經是我的了。”誰也別想搶走。

“你是誤觸機關,不是它自己找上你。這根本是兩碼子的事。你不要混為一談。”他冷着臉,越來越受不了她的任性,為什麼她就是說不聽?

“才怪!”明明就是劍自己找上她。“反正我不會把斷夢劍還給你就是了,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斷夢劍,絕不再讓給任何人。”

“小鬼,你瘋了嗎?”司徒行風詛咒連連。恨透了她瘋狂的行徑。“這不是一把你能駕馭的劍,就算你拿到劍也沒有用,三把神劍無論是哪一把都需要靠血才有辦法開劍,這也是它們為什麼被稱做‘嗜血劍’的原因。”

“血……血?”他到底在說什麼?嗜血劍不只是一個統稱,難道還有別的涵義?

“看來你什麼都不懂。”司徒行風搖頭。“也罷,快把劍還我,那把劍太危險了,你拿着它只會受傷。”

他一邊跟周湘齡講道理,一邊走向她欲取走她手上的劍。周湘齡為了護劍又往後退了幾步,退到無路可退,她竟然拔劍。

“別靠過來,我不會把劍交給任何人!”她用實際行動重申她的決心,司徒行風眯眼,不敢相信她居然以劍相向。

“別任性,快把劍還給我,它可不是玩具,不是給你拿來玩的。”

“我沒有拿它當玩具!”她很認真。“我真的很想擁有這把劍,你不要輕忽我的決心。”

“你拿這把劍做什麼,破壞別人的姻緣?”他語帶諷刺地反問她。

“我……”她一時間找不到比這更好的理由說服他,況且,這本來就是她下定決心出來尋劍的原因。

司徒行風見狀重重嘆氣,朝她走得更近。

“湘齡,把劍還我。”他都喊她的名字了,表示他很認真,問題她也一樣認真。兩個人僵持不下。

“你不要過來!”再過來她就不客氣了。

“湘齡!”他火冒三丈地伸出手搶奪她手上的斷夢劍。

周湘齡大聲尖叫,下意識地揮劍。本以為他能輕易躲開,沒想到鋒利的劍刃卻在他胸膛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頓時血流如注。

周湘齡嚇呆了,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誤傷他。

“行風……”

就在這個時候,她手上的斷夢劍起了變化,原本只是接連的閃電劍紋,因為劍身沾血之後變化為斷裂的波紋,看起來像閃電又不像閃電,倒像是置人於死地的彎刀。

“該死,開劍了。”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嗜血劍共同的開劍條件是持劍者與中劍者必須相愛才能開劍。

換句話說,必須以愛人的血祭劍,劍才具有神性,方能發揮本身的功能。他們兩人在無意間開啟了斷夢劍,而且無法收拾。

“行風……”

“別喊我的名字!”司徒行風突然覺得很生氣,她做了不可饒恕的事還一臉無辜。

“行風。”她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憤怒的表情,他彷彿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他不打算原諒她。

父親將斷夢劍託付給他,他本該盡全力保護斷夢劍,卻因為愛上了這個任性的女人……

“行風,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刺你。”

這一瞬間,他真想大笑,卻笑不出來。

“行風!”他為什麼都不說話?她好着急。

他無法原諒自己,雖說能開劍代表她也愛自己,但那又如何?她終究還是對他揮劍了。

盛怒之下,他做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決定。

“……滾!”他從腰帶裏面掏出她的會票丟還給她。“帶着你心愛的斷夢劍滾出我的視線。我再也不不要見到你!”

既然她非要斷夢劍不可,他就給她!再留着劍只是傷心,就讓她盡情斬斷他人的姻緣,就像她親手斬斷他們兩人的姻緣,反正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自私任性的女人,他留着這種女人有何用?不如就放手。

司徒行風的心太痛,也被傷得太深。周湘齡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就被趕出他的生命。

那天,她終於掉下第一滴眼淚,卻再也喚不回司徒行風對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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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夢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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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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