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艾小姐?”娜娣的聲音傳到嘉奇的卧房。現在這間卧房又添加了第二張床給傑森。凱西轉頭,看見阮瑞斯的管家往屋裏走來。“你和麥克不能叫我凱西嗎?雖然阮瑞斯把我和傑森帶到這兒才二十四小時,但是你們夫妻倆幫了我這麼多忙,我覺得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老婦人高興得眼睛一亮,“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找我有什麼事?”她轉身忙着料理傑森,讓他穿上特製的新衣裳。
“阮瑞斯要我來處理這裏的事,所以你可以專心換裝打扮。他這個人要求什麼事都得準時,尤其這是他的婚禮。我會把所有扣子扣好,一會兒把傑森帶下樓去給他爹。”
“感激不盡,但是他現在已經穿好了。”她喃喃說道,一邊替小孩穿上小皮鞋,再打個雙結,以免他不喜歡故意踢掉。然後親吻小傑森的臉,再催促娜娣將他帶下樓去。
凱西靜靜地跟出去,走到自己的屋裏。樓上有三間客房,凱西選了其中最小、也最近嬰兒房的一間。其中有全套的現代化浴室設備、柳木傢具及雅緻窗口,給人一種賓至如歸的舒適感覺。有好幾個小時,她就一直深情地看着周圍沙漠的景象和園藝。乳白色加上鵝黃邊的牆壁,使這間屋子看起來有些超越時空的夢幻感。高大的綠色植物,聳立在屋子一角,樹影扶疏全反映在光亮如鏡的木質地板上,渲染出溫暖、蜂蜜似的色調來。她等不及似地想編織一塊地毯,融合屋內的色調成一張精緻、絕妙的地毯。但是這些飄渺的遐想實在遠離現實,她必須着裝,成為婚禮中的新娘。
穿着曳地數尺的婚紗,左手中指戴着阮瑞斯送的戒指,耳朵上戴着阮瑞斯送的耳環,不禁感慨人生的變幻莫測。才五個星期之前,她和可憐的傑森一起傷痛欲絕地經歷這一切的生離死別,還得日以繼夜地為兩份工作硬撐……真是不可思議。
她被阮瑞斯寵愛得幾乎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打從她答應嫁給他開始,他在聖誕節前後來回飛三藩市——鳳凰城不下十幾趟,幫忙遷移及婚禮事宜。其問,她將三藩市的生意結束掉了。如今有新的職責,要再像以往一樣,和顧客維持良好的社會關係已不可能。
凱西要求在婚禮前能見見他的家人,而且希望只有兩個小孩、娜娣及麥克在場,阮瑞斯答應了。他在一個鄉間辦事處安排了私人結婚儀式。就某方面而言,阮瑞斯像故事中的教父,就連他們的婚禮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婚禮。她深知自己是多麼的幸運,也告誡自己不要沉湎於過去,但是要一下子忘掉曾經多麼盼望和羅夫走向地毯的那一端,似乎並不可能。
她拿起羅夫塵封的照片,審視他瘦削、剋制的臉。她無法想像當他收到她即將結婚的信時心中的想法。她在信中告訴羅夫,為了成為兩個孩子的合法母親,答應了阮瑞斯的求婚。她也坦承她仍然愛他,希望原諒過去對他的傷害。
如果比利時仍無任何迴音,那就證明凱西必須接受羅夫永遠失去她的事實,而那又將傷害他。“喔!羅夫……”她默默地啜泣起來。
“凱西?好了沒有?”
一陣腳步聲響起,她驚慌地將照片塞進枕頭下。但是太遲了,阮瑞斯看到她躲藏的舉動,他幾個箭步衝上前,看見那張帶框的照片。
看了幾秒鐘,阮瑞斯抬頭,注意到她眼中的淚水。“我在寶拉住處看到過這個人照片。”
他的臉色變得僵硬,剛刮過的臉泛起一抹紅暈。“怎麼回事?凱西!我把你帶來的第一天,你告訴我,你是沒有婚約牽絆的,我以為你說的是實情。”他的聲音難抑憤怒。
凱西滑下床,惱恨自己造成這樣意外的摩擦。從一開始阮瑞斯就對她如此忠實坦白,他應該得到相等的回報。
“我從小和羅夫一起長大,”她低聲說道,“我們曾經訂婚,但是沒有結果。他把訂婚戒指要回去,現在和一個在歐洲相識的女子訂婚了。我只是想要告別過去的所有記憶而已。”說話時她直視着他的眼睛。
阮瑞斯在她的眼中搜尋她是否仍有保留:“婚禮十一點開始,我們還有四十五分鐘,你現在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不!”她立刻叫出,連她自己也意外她的反應何以這般激烈。
他打量着她激烈的反應,有好一陣子不自在。“凱西,你要十分肯定——不是只為了孩子。”
不知什麼原因,他的話似乎引起她不服輸的行動。“我肯定,”她毫不猶豫地說。
他重整了一下精神及服裝,剛才緊繃的臉似乎也鬆弛了許多。他順手將照片丟進她床邊一個裝滿照片的大紙盒裏。“咱們走吧?”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麥克忙着替新娘新郎照相。在前往法院的途中,嘉奇因為感冒,早已不耐煩地一直哭鬧着。法官就位,宣佈新郎、新娘就位,嘉奇甚至不讓阮瑞斯離開一步,惹得傑森也跟着哭鬧。
凱西心中充滿莊嚴,不受周圍的陌生和吵鬧影響,她遺憾母親和姊姊未能分享眼前的這份喜悅。他們肯定會喜愛阮瑞斯的。
她從眼角瞥見身旁這位準丈夫,充滿信心,直挺挺地站立着。一襲雪白襯衫,配上深藍禮服,不僅格外突顯他的魅力,更強調出他的權勢。他翻領上的紅色康乃馨增添了喜慶的歡樂。“我是真的嫁給了這個男人?”凱西暗忖道,心情跟着劇烈翻騰。
帶着和煦笑容的法官向兩位主角期許:“艾凱西和阮瑞斯,婚禮以後將開始共同婚姻生活的第一天,你們攜手並進來到上帝的跟前,並且在親友的公證下,提出你們的誓言,你們明白其中的含意嗎?”他肅穆的眼光,抓住凱西的所有注意力。
“它意味犧牲和奉獻,意味長久的忍耐直到生命的終點,直到慾望之火熄滅,賺取生計成為每日的重擔之後的忍耐。它意味忘掉自私的本我,去造就另一半的快樂,不分晴雨日夜,不分現實狀況。你能做到嗎?凱西!在證人面前,你願以你完全的意志,將此人視為終生合法的丈夫嗎?”
凱西感到阮瑞斯的眼瞼下,有一雙熾烈的眼睛在等待她的答案。“是的!”
“你呢?阮瑞斯!以你完全的意志,在證人面前,將凱西視為終生合法的妻子嗎?並且擔負起神聖的責任,盡你一生保護她?你願在精神上、情感上和肉體上,將她置於所有人之上嗎?”
凱西感到他的手握緊了她,“是的!”
“現在你倆可以交換戒指,凱西,從你開始。”
凱西中指上一直戴着要送給他的結婚戒指,她迅速替他套上,他報以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微笑,激起她內在深奧的情緒。
“阮瑞斯,輪到你!”
她伸出左手,他將一隻白金戒指套在翡翠的訂婚戒指旁,他的動作堅決肯定。
“好的!”法官滿意地再度笑了。正當法官宣佈二人為合法夫妻,可以互相親吻時,阮瑞斯已經迫不及待地俯身親吻凱西,他緊摟住她,吻住她的雙唇不放,一股強烈的貪婪情慾通遍全身,她毫無準備會有這樣一種滿懷的情慾,使她無以支撐地倒在他身上,揪住他的衣領。
“媽——媽!媽!”嘉奇和傑森的哭聲滲透她的知覺,凱西既驚慌又困惑地呻吟着,並且急欲掙脫他的擁吻,就在努力轉開她發燒的臉時,她感到他眼中的責難,但是當她抬起頭時,似乎又看不出任何責怪的樣子,於是她認定,也許是想像作祟。
離開丈夫環抱的手臂,她伸手和法官握手道謝,然後趕過去找娜娣。娜娣還抱着傑森,只得綁手綁腳地擁抱凱西道喜,同時如釋重負般,將已經難以控制的孩子交給她。
傑森立刻安靜下來,玩耍她胸前的花朵。阮瑞斯同樣地忙着撫慰嘉奇,麥克則繼續完成攝影的任務。
“阮瑞斯,我想我們最好到飯店去,嘉奇該躺在床上,需要吃點退燒藥。”
幾分鐘后,兩個孩子被綁在車後座的安全椅上。凱西又再度地謝謝娜娣夫婦為他們所做的一切,而後在阮瑞斯催促下上車。
觀光飯店在幾里以外的史考斯代耳城。飯店特別將一籃水果及慶祝的香檳送到房間,同時備有兩張小床。兩人分別忙着打點小孩及行李。
凱西催促阮瑞斯去游泳,鬆弛一下,然而他堅持留下來幫她處理小孩的事。好不容易兩個孩子終於不安地入睡,他叫來的午餐也多少走了味,叫來的英吉利麵食已冷了,沙拉變得濕爛,原來該是冰涼的白酒竟然也變得和室溫一樣。凱西累壞了,但是她的心還在兩個孩子身上。阮瑞斯同樣地也是力不從心。
三天的假期,本該是四口相互了解的大好時機,結果一個無眠的夜晚就結束了。嘉奇無法喂進任何東西,一心只要人抱;傑森一看兩人對嘉奇特別照顧,就開始倔強不馴,即使連阮瑞斯都哄不好他。
早上八點鐘,他們打包整裝,準備回家,此時已是完全的筋疲力盡。顯然他們必須帶嘉奇看醫生。阮瑞斯在飯店就已經打電話給娜娣,安排她照顧傑森。一到家,放下傑森,三人立刻衝去診所。凱西特別急着見這位醫生,因為他自然也將成為傑森的醫生。
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也要熬上幾天,才能恢復正常。特別是凱西心力交瘁。阮瑞斯已經趕回銀行,處理一項繁雜的西南連鎖銀行的併購案。
早上,令凱西驚訝的是,阮瑞斯告訴她將在晚上舉行一個家庭聚會,邀請朋友到家裏來,會見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們都是善解人意的,但是對這場未預期的婚姻都感到好奇,他解釋說,親朋好友同聚一堂,是一個最好的說明,可以向他們解釋是為了孩子的緣故而結婚的。
理性上,凱西深知這樣做的好處,而且愈快愈好。但是感情上卻沒感覺。
單獨和阮瑞斯及孩子在一起,她可以輕鬆、毫無顧慮地執行家務。但是今晚,她將在一屋人的評斷下,接受他們的結論,到底出於何種動機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如果有人相信她是為了阮瑞斯的財富和地位而自願當孩子的母親,她也無可怨言。其實,沒有一個人會了解她和傑森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以及唯有撫養傑森才能帶給她快樂的實情,只有阮瑞斯知道。
凱西穿着婚禮上同樣的禮服,而且戴上阮瑞斯精心選購的橘花花束。她心裏從未比此刻更需要丈夫的支持,她深吸口氣,努力鎮定自己,準備見他的親人。她抱緊傑森,鼓起勇氣,緩緩走下樓。
她一直找尋聚集在客廳人群中的阮瑞斯的深色頭髮。然而她很快地發覺,這一家人幾乎都是黑頭髮,只有少數黃褐色或紅棕色的頭髮散落其中。令她有些慌張的是,交頭接耳的大人、小孩,大概至少有四十人之多。
嘉奇很滿足地坐在他祖母腿上,玩弄她的珍珠項鏈。他的淺色金髮相對她灰黑色的髮髻;淺色皮膚相對於深色皮膚,着實形成一個有趣的對比。他的祖先一定有印第安血統。即使年逾七十,阮瑞斯的母親看來仍不失美麗大方。事實上,這整個家族普遍長得高大好看。
凱西下樓走向客廳時,大夥突然安靜下來。現在她比平常更清楚意識到她全身曲線和嬌小的身材。她更清楚地知道,除了嘉奇之外,她是屋裏唯一的金髮女人。
好在她終於看到阮瑞斯,他大概正和自己的兄弟談話。接着他停止談話,大踏步向她走來,今晚他看來格外的瀟洒,令她不敢正視。
她以為他要過來抱傑森,結果竟是一手抱住她的腰,摟向他的身體。她困惑地仰視他,發現他竟是如此愛慕地逡巡她的臉。
第二天早餐時,他安慰她,什麼事都別擔心,只要順其自然,遵照他的指示即可。但麻煩是,他的行為是如此令人信服,使她不禁幻想着被這個男人愛上的感覺如何。這個男人雖然在眾人面前表現得精力充沛、難以應付,但是當他甜蜜地親吻孩子,向他們道晚安時,也會讓她感動得落淚。
他轉向他的家人:“我知道這個婚禮令你們多麼驚訝。但是,我該怎麼做呢?我美麗動人的新娘在兩個月前突然出現在我辦公室,告訴我這麼一個難以想像的故事——”阮瑞斯一五一十地將所有發生的細節敘述了一遍,全家的驚愕比凱西所預期的還大。他同時還概略描述了泰德和蘇珊相繼過世的情況,而凱西的責任是要找到蘇珊真正的兒子,並且撫養他長大。
他停下來,親吻傑森的一頭捲髮,令凱西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也撫平她前額的秀髮,瞳孔里泛着愉快的亮光,他說:“我乾脆長話短說,我們四口人在一起非常融洽、密不可分;我們希望保有這份樂趣,因此決定共組一個家庭。”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聲音中突然的戰慄正說明了一個最完美的真實,它幾乎使凱西相信,這不是裝出來的。“凱西,請見見我母親,莉微。”
阮瑞斯轉向老婦人:“母親,這是我的妻子和兒子。”
“瑞斯!”老歸人驚喜地叫出來,這是凱西所渴望聽到的,一時之間,所有疑慮蕩然無存,她再也不必擔心阮瑞斯的母親不接受她的孫子——或她的媳婦了。
旁邊的媳婦幫老婦人抱起嘉奇,阮瑞斯扶她站起來。老婦人穿着一身深玫瑰紅的真絲衣服,雍容華貴地緩緩走向凱西;“親愛的,歡迎你加入這個家庭。”她親切地擁抱凱西,然後倒退一步,深黝明亮的眼珠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滲入她的靈魂深處。
“我無法告訴你,當聽到這個消息,我是多麼高興,又多麼惶恐。阮瑞斯是我的心肝寶貝,他總是最叫我操心,現在我終於看到他定下來,有這麼一位美麗的好太太和兩個孩子,使我的生命又有新希望了。”
“謝謝,阮太太。”凱西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阮瑞斯的母親寵愛這個最小的兒子,是顯而易見的。可是她感到一股罪惡感,覺得不該欺騙所有關心他們的人,尤其是這位高雅、仁慈的老太太。
“凱西,叫我莉微,就像其他媳婦一樣叫我。‘阮太太’太正式了,不是嗎?”
凱西點頭,感動地忍住眼淚,講不出話來。
“母親,”阮瑞斯輕輕打斷她們,“來看看我兒子,傑森!”他把孩子抱向老太太。
“喔!瑞斯!”她驚叫出來,伸手去抱傑森,此時傑森面對這麼多陌生人,早已眼淚汪汪。“我簡直不相信,我好像又回到當年三十三歲時,抱着瑞斯的情景。他簡直像死你了。大家看看!”
一時之間,擁抱、親吻不斷地湧向凱西及孩子。這種溫情和親愛的真情流露,讓凱西更覺得不安,她認為實在欺騙人太深了。
兩個孩子顯得應付不了這過於熱鬧、興奮的場面,傑森開始哭鬧,嘉奇立刻加入。凱西只得從一群妯娌中抽身,嘉奇一看到凱西立刻停止哭泣,笑了起來。顯然凱西和他之間已經發展出親密的感情。嘉奇環住她的脖子,讓她抱着來回走着。
凱西喂他吃香蕉時,看到一群晚到的人走進客廳。阮瑞斯抱着傑森走向其中一位修長、赤褐色頭髮的女人。
從阮瑞斯溫存富有感情的表情,凱西認出那就是他唯一的姊姊。從阮瑞斯的口中得知,蕾娜長得像他父親,他父親於多年前死於中風,留給孩子這份家族企業。
凱西留在遠處,着迷似地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終於,蕾娜伸出雙手要抱傑森,可是傑森死纏着他爹,又躲又鬧,弄得大家大笑不已。阮瑞斯四處張望,好不容易找着凱西,示意她過來。
蕾娜的身材看來乾瘦、倔強,除了有同樣高傲的下巴外,凱西看不出一絲與阮瑞斯相似之處。她深灰的眼睛及硬挺的鼻子,看起來倒有點流浪的味道,算不上漂亮。
她傾身向前,吻了一下嘉奇的臉頰。這小頑童也是表現得一副閃躲猶恐不及的模樣。蕾娜只好把注意力轉移到凱西身上,並且以一個專業畫家的眼光打量凱西,琢磨着一個素描的佈局。“我是阮瑞斯的姊姊,蕾娜,我對你們結婚的消息無話可說,你必定是使阮瑞斯看起來年輕十歲的理由,正因為如此,我會永遠都喜愛你的。”她笑得非常親切自然。
對凱西而言,這雖然完全是一句讚美的話,但是她知道蕾娜不但欣賞她這個寶貝弟弟,同時,也許是酸葡萄心理吧!她也肩負起保護阮瑞斯終生幸福的責任。
“謝謝蕾娜,我——我就是想要使這個家庭幸福、快樂。”至少這句話是千真萬確。
雷娜的嘴角現出調皮的微笑。“我說呀!阮瑞斯和傑森能團聚,真是柳暗花明,一大突破。我急着想知道你們的故事,但是今天晚上不行,我猜嘉奇得上床了。下禮拜一我請吃中飯,我帶你們到我最喜歡的餐廳。”
“太棒了!”蕾娜也許永遠不會了解她對凱西的友誼是多麼意義深遠。“事實上,早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水彩畫時,我就想見你了。你的畫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好。”
蕾娜原來搖頭,之後卻眼睛一亮,“是阮瑞斯叫你那樣說的?”
“不是,他忙着控告我劫持人質呢!”
“什麼?那簡直不像阮瑞斯本人說的話。我知道他在生意上是個難纏的人,但是他絕不會對你說這種話!”
“恐怕我差一點就要做出來了,”一個深沉的聲音打斷她們,“但是,就在緊要關頭,這個小傢伙救了他的母親,免了她的牢獄之災,對不對?小老虎?”
兩個女人吃了一驚,雙雙轉回頭,原來阮瑞斯早已一聲不響地朝她們的方向走來。顯然傑森在今晚的宴會裏,已經耗盡了精力,他的淺藍色服裝已滿是皺褶,加上蕃茄醬,簡直糟蹋得不成樣。
“媽媽!”他總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一看見凱西,立刻掙脫父親的手撲向她。但嘉奇早已嚴陣以待,拒絕阮瑞斯碰他。
“喔,喔!小兄弟,”蕾娜咧嘴笑,“情況看來,你遇到競爭的煩惱嘍!瑞斯!”
阮瑞斯對凱西投以神秘的表情,就某種原因而言,她感到有點不安。“我不在乎,蕾娜,”他小聲說,“現在,很抱歉,我們必須哄孩子上床睡覺了。仁慈點,甜心!請一切保持現狀,我們去去就回來。”說著他空出一隻手來,摟住凱西的肩膀。
在他們回屋內的路上,每個人都擠過來向孩子道晚安。凱西不停地微笑,雖然她有點強顏歡笑的感覺。
“你不必幫我,”在進入嬰兒房后,凱西嘀咕着。“你還是到樓下去吧,兩個人都離開,對客人不禮貌呀!”
“聽起來像要趕我走,”他輕聲說道,但是語氣中沒有歡樂的意味。“假如留給你一人處理,你恐怕要在這兒熬夜了。”
或許他並無責難之意,但是他的話有點刺人,因而增加了兩人間緊張的氣氛。她一邊替嘉奇換尿片,一邊說:“你的家人太好了,我不想怠慢了他們。”
“雖然如此,但是你怠慢了我,好像並不感到不安。”他停下來,並不正眼看她,“幫個忙,待會兒下樓,能否請你假裝有一點喜歡我就可以了。”
他的話就像一股熱浪,燒遍了她的喉嚨和臉頰。“我——我不知道哪裏對不起你了,抱歉!瑞斯。”
稍停一會兒,他說:“你好像很漠不關心,好像無視我的存在。我從來沒有被人當成隱形人過,我想我們至少可以像個朋友,是吧?!”
“我們是朋友。”她力圖鎮定地說。
“但是你卻表現得很奇怪。既是朋友,通常會彼此相視,交換一下會心的微笑或分享一下彼此開的玩笑,而你卻把所有的愛全部灌注在孩子身上,你不能永遠用孩子當擋箭牌啊!”
她突然一百八十度地轉身,“擋箭牌?”她大叫,顧不得會吵醒孩子。
他眼睛裏閃爍的目光反倒去除了一部分的緊張。“我不曉得你怎麼稱呼,但是一個剛完婚的新娘會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度蜜月,實在少見。”
蜜月?凱西感到一陣驚嚇,但是很快地就看向別處,“聖誕假期及搬家的大混亂之後,我想放個短假,陪陪孩子,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也可彼此熟悉一下,並且排除工作和其他人的壓力。”
“你該記得是你提議度假的,我也樂於行事,因為我以為你會給我們彼此一些獨處的機會,而讓飯店的臨時保姆偶爾看管一下孩子。”
“我不敢信任他們,尤其是嘉奇又得了感冒。”
“那種高級飯店的名聲不是假的,專業護士、醫生,及領有執照的奶媽,都隨時可以提供服務。如果嘉奇有任何併發症的話,最好的照顧都可以隨傳隨到。”
她的雙手抓緊欄杆,“我不曉得你不同意,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
“我反覆地告訴過你了,只是你完全忽略我的暗示,繼續和孩子粘在一起。嘉奇現在完全了解你的弱點,只要他一看你,你就隨侍在側,迎合他那些隨興而起的怪念頭。天下也有這種照顧過度的厭膩症,你聽說過嗎?”
“我——我相信你是對的,我過多的溺愛,或許是因為急於補償那段沒好好在一起的時光。”
她的話並不像是安撫他。“你可以不睡我的床,但是你仍是我娶過來的妻子,除了做孩子的母親,我還期望你做很多其他的事!”
什麼其他的事?她不曉得原來他心裏有那麼的不悅,“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說道。
“你怎會不懂?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不曾有一刻屬於我們自己。我身為銀行董事會的主席,參加各式各樣的社會交際,也有一些娛樂活動。現在我結婚了,如果你不以女主人的身分陪我出席各種場合,那會遭致很多不必要的猜測和傷害,你想我把你娶過來,只是要你當一個奶媽?”
她實在是一頭霧水。“但是你曉得我所有的心思都被孩子佔據了,哪還有能力顧及其他。”
“那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凱西。現在該是我們倆好好談心的時候。”
他的話讓她毫無防備。“瑞斯,”她小聲地說,“你的家人還在等我們,我想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機。”她在自己的臂上使勁地磨擦手掌。阮瑞斯不解地看着她的動作。
沉默了半晌,阮瑞斯放低了聲音,“這一次你說對了,但是在今晚就寢之前,我要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你能加入我的社交,就像夫妻一樣,我會感激不盡的。我母親沒有向你透露,其實她身體狀況很不好。”
“她怎麼了?”凱西的手不自覺地握住喉嚨。
“她最近有一次心臟病發,醫生交待她要悠閑、自在。而我們結婚給她帶來極大的喜悅。我生平最不願做的事就是令她煩惱和生氣。上次離婚帶給她極大傷害,她向來認為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來自美好的婚姻生活。自從上次心臟病複發,她一直擔心等不到我成家就過去了。”
凱西突然感到一陣奇特的疼痛。這難道就是他向自己求婚的主要動機嗎?這場婚姻將可以保證他母親從此安心;也說明了他何以如此喜愛凱西的原因。但另方面來說,也可解釋阮瑞斯對他所鍾愛的人具有不變的忠誠。
她深吸一口氣,感到全身戰慄:“你應該相信我不會故意去做出傷害她的事。”
他的手握緊成拳頭,然後鬆開來,好像已經到了無可忍受的邊緣。“我所要求的是,你和我在一起時,必須試着表現得更自然,即使是孩子不在的時候。”他嘆息道,“我不懂你,凱西,我想不出是否你還愛着你的前任未婚夫,或是他曾做了什麼事,讓你從此避開男人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