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左玲瀟再度住進風家西廂已經三天。
這日,她近午時才起身,簡單梳洗過後,準備找馬靜書一起去逛逛城裏最大的市集。她聽人說這是一個月一次的集會,來自四面八方的商人旅隊會在此彙集,販賣各式各樣的南北物件,還有表演可看,錯過這回就得等下個月了。
她踏着輕鬆的步伐,愉悅地哼唱小曲,摸摸腰間沉甸甸的錢袋,預備買些有趣的玩意兒增添她屋子的刺激性。
怪了!又來了?!小曲遽然中斷。
她不敢置信地停下腳步,呆若木雞。
眼前是再普通不過的門板,沒有任何驚心動魄的事物,但是──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她打算去別的地方,卻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然後……心裏生起不祥的預感──
「左姑娘?」溫和宜人的男聲不重不輕地從門內傳到她耳邊。
不行!她今天非去市集不可!左玲瀟腳跟一轉,決心裝作沒來過,一切照原訂計畫進行,不料──
「唉喲!」扭到腰了!她腳跟是轉了,可上身對着門板不肯動哪!
一個恍神,小手已自動自發地推開門板,整個人暴露在風竹沄柔和的視線中,想逃也來不及了!
怎麼老是這樣?左玲瀟百思不解地觀察自己的手,看來沒病啊!怎地三番兩次違背她的心意?
前幾回都跟他聊了大半天,把計畫好的事都給忘了,今天一定要跟他說幾句話就走!
她揉捏腰際,擠出笑容,「風公子。」緩步走向倚坐床榻的風竹沄。
風竹沄瞧她臉上不情願的表情,實在不像爹所說的「她患了相思病」,倒像是步向絞刑台的死刑犯。
初聞此消息,他心頭狂喜,滿心以為從此可以一帆風順,抱得佳人歸。
問題是她還沒開竅,堅持她有病,必須找他醫治;每每見面頭一件事就是問他身體好了沒?
「你身子好些了嗎?」左玲瀟走到桌邊倒茶,晶瑩大眼有着關心和焦急。
「托左姑娘的福,在下好多了。」其實他已經可以下床,只不過最近接連傷了身子,爹要他多休息,養養身子,硬是要他多躺幾天。
他很感激馬靜書使計逼她下山來找他的心意,可是現在進退不得的是他啊!莫竟庭聽聞此事,不幫他想個好辦法就算了,還毫無同情心地嘲笑他。
「你的相思病可以發揮功效了嗎?」左玲瀟手持茶杯逼近他,大有問供的架式。
風竹沄白皙的面容飛上酡紅,吶吶不成言。
又來了!自從認識她之後,他老動不動就臉紅。
她不懂情事,偏偏凈說些讓人心跳耳熱的話。她說得自然通順,不帶一絲情慾,他卻老被她的三言兩語窘得臉紅耳赤,不知如何回應。
「對了,我們也別客套了,左姑娘來、風公子去的,你叫我的名字,我也叫你的名字如何?」左玲瀟眼中閃爍着狡猾的光芒,算計悄悄在心底成形。
風竹沄也趁機轉開「功效」話題,低醇溫潤的嗓音輕喚她的名,「嗯,玲瀟。」
她突地腰腿發軟,一個踉蹌,跌到他身上,潑了兩人一身茶水。
「小心!」風竹沄托住她下墜的身子,憂心忡忡的清眸審視她,「玲瀟?」怎麼傻了?
「唉喲!」左玲瀟把茶杯住身後一丟,空出手來撐起身子,正要使勁脫離這尷尬的姿勢,卻聽他迷人的聲音叫着她,手一軟,又向下跌。
「停!」見他還要開口,她趕忙出聲制止。要命!他的聲音本就好聽,叫她的時候又特別溫柔,聽得她心頭麻酥酥,手腳軟綿綿,再不阻止他,她下半輩子就要在他身上過活了!
她粉頰嫣紅,慌亂地從他身上移開,拉過床邊的衣裳,胡亂往他身上擦,眼睛盯着他的胸膛,不肯與他對視,「先把身子擦乾,免得傷寒加重。」
風竹沄此時額際冒出點點汗珠,幾乎要呻吟出聲。
她幽香柔軟的嬌軀好不容易才離開,他剛壓下騷動的情火,正鬆口氣,接着又被她難得一見的女兒嬌態撩動心火,最要命的是她的小手在他身上又搓又揉!
綿軟小手越擦越下面,小腦袋低得快碰上他的身體。
「玲瀟,可以了。」他臉龐漲紅,咬牙壓抑想要將她緊緊摟入懷中的衝動。
左玲瀟手一軟,抬頭看他,只見他神情怪異,臉蛋紅通通,「你不舒服?我去叫大夫!」隨手扔下衣裳,身子一轉,想逃離眼前困窘的情況。
「我沒事。」風竹沄直覺地拉住她。
「嗯。」她不敢看他,動動手臂暗示他放開她。他現在看起來跟之前好不一樣,讓她心頭亂紛紛的,好像心裏缺了一角,需要他來填補。
「妳沒事吧?」他鬆開手,享受極了她俏麗的臉紅模樣。
左玲瀟撿回杯子,再倒杯茶安定緊繃的情緒,「沒事。」眼兒一轉,「我說竹沄,我們都這麼熟了,你可不能不管我的病。」
風竹沄心神蕩漾,他的名字由她口中念出,有股奇妙的韻味,「當然。」而且這「病」也只有我能管啊……
「那你說說要怎麼治啊!靜書只說我們的相思病可以抵銷,沒說怎麼做,你知道嗎?」指尖傳來茶水的溫暖,安撫了害羞,她恢復俏皮的性子,大眼發亮,緊盯着他認真求教。
「這……」要他怎麼說?他明白馬靜書希望的結果,然而……「妳知道為什麼會生病嗎?」
「不知道耶,我只知道會常常想到你,然後靜書就說我這是相思病。」
聞言,風竹沄哭笑不得,好遲鈍的姑娘!「那妳去問馬姑娘患相思病的原因,我再跟妳說怎麼治。」
「你跟我說就好了,幹麼還要問靜書?小氣!」她氣得腮幫子鼓鼓的。
「這是很……嗯嗯……私人的事,我不能說。」這種話他怎麼說出口?!
「私人?我們都這麼熟了,竹──沄──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左玲瀟故意拉長音,點明兩人已互叫名字的事,眼中的算計顯而易見。
他這會兒才明了她的詭計,想套交情嗎?「我只能說……」
她性子急,哪容得他吞吞吐吐,「說什麼?快點!」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豁出去了!反正她不一定會懂。「我喜歡妳,所以才會有相思病!」風竹沄急急說完,隨即低頭假裝研究被子上的精美刺繡。
「哦!」左玲瀟似懂非懂地晃晃腦袋,長長的馬尾在她身後擺盪,劃出美麗的弧線。
原來是因為喜歡她!爹也常說喜歡她,王大叔也說喜歡她,寨子裏的人雖老被她整,也說她可愛討喜。
他喜歡她,所以患相思病,那她也是喜歡他,才患相思病的嘍?應該是吧,她喜歡他的溫柔笑臉、低柔悅耳的嗓音和閑淡自適的性子,也喜歡他看着她的神情。
心兒卜卜亂跳,她鼓起勇氣大聲說道:「我也喜歡你!」是朋友就要坦承公平對待,這可是她準備奉行一生的原則。
哎呀呀!她她──這麼大聲!風竹沄又臉紅了,他不自然地看向窗外,沒人聽到吧?
「然後呢?」左玲瀟好奇地問。
啊?!都說到這地步了,她還不懂?他簡直無語問蒼天了。
「唉,只要我們在一起,相思病就不會發作,這樣妳懂嗎?」
她抓過馬尾放在嘴邊咬,「可是我得回家,不能一輩子跟你在一起,那我的相思病不就要常常發作了?而且最近跟你在一起,我的心都跳得好快,這是不是新的病啊?」
風竹沄聞言苦樂雜陳,樂的是,她的確對他有情意,苦的是,她完全不懂人間情事,一心以為自己有病。
「我借本書給妳看,妳看完就會完全懂了。」希望如此,再不行他也沒辦法。
左玲瀟苦着臉,「啊?要看書?我最討厭看書了!」
「這書不像妳以前看的,是很好玩的書喔!」他拿她最喜歡的「玩」引她上鉤。
她半信半疑,「好玩的書?」那些諸子百家、經籍史策,她看了就煩,他這種讀書人會有好玩的書?
「那邊書架的第二層,有一本藍色的書,妳拿來瞧瞧。」風竹沄不疾不徐地指引她書的位置。
左玲瀟放下手中的杯子,懷疑地瞥他一眼,移至書架前找書,「有了,《江湖奇俠風雲》?」她邊走邊翻,尋找有趣的段落。
「呵呵,這個好玩!」小臉散發驚奇,咯咯發笑。
「嗯。妳拿回房慢慢看,看完了再跟我說說心得好嗎?」風竹沄微笑,一邊欣賞她專註的眼神和姣好的側臉。
左玲瀟恍若未聞,她興緻勃勃地捧着書本,沉浸在書本的世界,眸光瞬息萬變,不時發出笑聲。
「玲瀟?」
手一軟,書本掉落桌面,發出「砰」的一聲,「唉喲!」
她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怎麼你一叫,我就渾身發軟?」轉頭瞪向含笑的罪魁禍首,「幹麼?」
「妳要不要回房看?」面對她的瞪視,他頗為無奈。
「不要!你這裏比較舒服!」小臉一轉,拿起書本津津有味地讀起來。
風竹沄失笑,她從以前就說他房裏舒服,這三天也常常窩在他這裏,拉着他聊天,直到天色昏暗才驚覺先前計畫好的事又沒做,然後泄氣地離去。
不知她今日有何計畫?只怕要等到她看完書才會想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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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晃晃的陽光漸漸隱淡下去,黃昏已至,僕人進房點燈,左玲瀟亦無所覺。
屋內一片祥和,偶有翻書的聲音響起,伴隨歸雁啼聲,風雅情致盈然蕩漾。
左玲瀟展書而讀,欲罷不能,眼波流轉閃耀,時而發出清脆的笑聲,終於體會到看書的樂趣。
風竹沄靜坐床頭,手裏也拿着一本書,卻是心不在焉地亂翻,目光在桌邊的人兒身上流連不去,清俊的臉上堆滿寵溺與依戀,嘴角的微笑不曾停歇。
傍晚,伺候風竹沄的小廝輕敲門板,「少爺,用晚膳了。」
「進來。」風竹沄轉轉頸項,清清喉嚨,只顧着欣賞她靈動的眸光和千變萬化的表情,想不到一下子就傍晚了。
小廝推門而入,絲毫不驚訝在這裏看到左玲瀟,比較驚訝的還是她竟在看書。
「玲瀟?」他實在不願破壞眼前的美景,可是總得吃飯吧?
書中一場惡鬥正要開始,左玲瀟聚精會神,準備跟書中人物一起對抗惡勢力,忽聽風竹沄輕柔低醇的嗓音,滿腹的浩然正氣倏地消失殆盡,差點拿不穩書,「幹麼?正精彩耶!」她頭也不回地應了句。
「該用晚膳了。」
「喔。」她埋回書中,漫不經心地隨口回話。
「啊!」突地一串尖叫直竄雲霄,書一放,她臉色大變,「已經晚上了!」
「呃……妳來的時候就已經快中午了。」需要這麼驚慌嗎?
「我本來──」打算說幾句話就走的!左玲瀟及時收回話尾。好歹他們是同病相憐,還是別說得太狠,「呃……今天的市集什麼時候結束?」希望還來得及。
「今天?」是了,一個月一次的大市集,看來她今天是預備去那裏的,「傍晚就結束了。」
「啊!我的市集啊!我的寶貝們!沒了!全沒了!」她心痛地叫道。
一拍桌,霍地起身,直直走向風竹沄,「你!都是你!你怎麼賠我?」凶神惡煞般的臉孔咬牙切齒,眼露殺機。
小廝眼看情況不對,趕緊上前插話,「左姑娘,下個月還有呢!您別急。」
面臨危機的風竹沄居然還眉開眼笑,好似讓他轉不開眼的美景就在眼前。
「笑!你還笑得出來!」左玲瀟氣到理智全失,一個箭步衝上前,撲身上床壓住他,小手一伸便掐住他的脖子,「你再笑啊!我教你再也笑不出來!」整個人貼在他身上,臉兒通紅,大眼閃閃發光。
「左姑娘!少爺病還沒好呢!」小廝驚呼出聲,又不敢上前拉開正在氣頭上的左玲瀟。他們可都見識過她的狠辣勁,才不敢在母老虎嘴邊捋須。
風竹沄只覺得頸子上的小手觸感極佳,力道也不至傷人,而她馨香綿軟的身子在他身上磨蹭,讓他心神一陣搖晃,聯想到綺麗的畫面。
他真是好福氣,一天之內,跟心上人有了兩次親密接觸;不過也很折磨人就是了,看得到、摸得着,就是不能恣意將她憐愛一番,教他忍得好辛苦,額上青筋跳動,下顎綳得緊緊。
「玲瀟。」不行!再不阻止她,就要出事了!
左玲瀟瘋累了,小手順勢繞過他的脖子摟住他,趴在他的胸膛上喘息不已。
溫熱的氣息輕拂他的心窩,下腹情火越燃越烈,幸好被子替他掩去窘狀。
「氣夠了嗎?」他知道她只是生氣,沒有傷他的意思,剛剛那殘暴的動作也只是做做樣子,倒是可憐了一旁的無辜小廝,瞧他臉都白了。
「不夠!你賠我!那市集一個月才一次耶!」左玲瀟紅唇噘得高高,耍賴道──小小的身子賴在他溫暖的懷抱中不肯起來。
他的味道好好聞,清新的男子氣息和書香融合在一起,讓她躁動的心平靜下來,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溫柔湧上心頭,小手摟得更緊,臉兒貼緊他的心口,聆聽他的心跳,呼出一口長氣。
「妳下個月再去就行啦。」風竹沄輕輕摩挲她的背脊,嗓音輕柔而低沉。
好溫暖,眼皮漸漸沉重,神智開始渙散,她斷斷續續地說:「我下個月又……不……在這裏。」打個呵欠,「你明天……陪人……家去……街……上逛……逛嘛!」不行,她快睡著了。
小腦袋尋找舒服的姿勢,小手垂下來圈圍他的腰,「喂……我想睡,你把被子拉上來。」
聞言,小廝和風竹沄都傻了眼。
「這不好……」風竹沄委婉說道。未出嫁的姑娘對個男人摟摟抱抱已是極不合禮教,更別說同睡一張床了!
況且,她要真跟他睡,他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做出什麼更不合禮教的事!
「少爺……左姑娘已經睡著了。」小廝小小聲地說。她也太豪放了吧!
風竹沄低頭一瞧,懷中的小小人兒眼眸緊閉,呼吸均勻,已然陷入熟睡。
她常常窩在別人懷裏睡嗎?思及這個可能性,饒是溫和如他,也不免生起一股火氣,臉色一冷,技巧地從她身下脫身而出,慢慢下了床,扶正她的身子,再蓋上被子。
既然她想睡,這兒就讓她睡吧!他可不想面對慾火的煎熬度過漫漫長夜。
他用眼神示意小廝,兩人靜靜地出了房門。
「今晚我到書房睡,晚膳就端到那兒吧。」風竹沄低聲吩咐,望着朝這邊走來的風承統。「爹。」他不自然地扯開微笑。
「怎麼下床了?你的身子──」風承統擔心地看着滿頭大汗的愛子,心想不會是風寒複發了吧?
「我已經好了。」風竹沄截口道。他多躺了兩天也夠了吧!
「真的?」風承統仍是不放心,「找大夫過來看看?」
風竹沄嘆口氣,「我很好,爹。」
「那就好,」風承統看向端着晚膳朝書房走去的小廝,「怎麼不在房裏用膳?」
「呃……這個……左姑娘……在我房裏睡著了。」
兒子紅透的臉、不自在的神情,教風承統看得心裏歡喜,「睡?你們──」
「不不!她只是睡著了,我們什麼都沒做!」他急急澄清。
風承統聞言不禁又失望又懊惱,「你怎麼不做?」他想早點辦親事啊!
他昨天收到左寨主的回信,說是只要這邊搞定,他們就可以辦親事了,怎麼小倆口還在拖拖拉拉的?
小玲年紀小又少根筋也就罷了,他這兒子都快三十了,搞到現在,這點小事還沒個進展?真急死他這老爹爹!
這三天來,小玲常窩在他房裏,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他還以為小倆口感情進展神速,離成親拜堂不遠了,怎麼還拖磨不前?
風竹沄愕然,要他「做」?爹沒說錯吧?!
風家代代相傳的家訓是「仁義禮智」,爹卻要他做出有違禮教的事?!
「我不能做。」風竹沄悶悶地迸出一句,是苦悶,也是無奈。
他也想啊!可他不願嚇着她,而且兩人沒有名份,這樣對她不公平。
她既然是他想終生疼寵的人兒,他就不應該將情慾放在最前頭,而忽略她的感受;他願意等,等她察覺自己的心意,等她心甘情願接受他,等她想跟自己攜手白頭的那一天;在這之前,他是不會有所行動的,即便要忍到內傷重重,他也願意。
「不能做?!」蒼勁卻高八度的聲音劃過傍晚的庭院,受驚的鳥兒振翅飛高,遠方隱約傳來碗盤摔破的聲響,交雜幾道驚呼。
風承統大汗直流,老眼凸睜,直直盯住風竹沄下身某處,「被老虎傷了?」沒聽過風寒會讓人「那裏」不行,那就是在旗山被老虎給傷了的那次嘍?
「老天!」修養再好的人被爹親猛瞧「那裏」,也會如坐針氈的吧!
風竹沄閃身躲避他的視線,「我不是說這個!」還看?!他哭笑不得地再次閃身躲過走到他身前的爹親,「我和左姑娘還沒成親,怎能做出有違禮教的事?」
風承統止住腳步,茅塞頓開,「還好還好,要是你那裏不行,咱們風家可要絕後了!」搖搖頭,「不,應該說,只能靠我再去生一個了。」
這是什麼話?風竹沄登時覺得同遭的人都跟左玲瀟一般怪了。
「總之,在我們沒名沒份之前,這樣的事是絕對不能發生的。」風竹沄正色道。
「好好好,那你們什麼時候要成親啊?」他等了好多又好多年了啊!眼看眾家親友都升格當爺爺了,他好不是滋味!
風竹沄還想問問老天爺咧!她何時才會明白相思病的病因是比喜歡還要喜歡的「愛」啊?
「我不知道。」他黯然神傷,為什麼讓他喜歡上對感情如此遲鈍的女子?
兒子發愁了!風承統也知道他的苦處,只得無奈地安慰他,「會有這一天的,你別擔心。」回頭他得跟靜書商量對策,再這樣下去不成!
「嗯,希望如此。」風竹沄的聲音低不可聞,「我今晚在書房睡。」
「好,我讓人跟靜書說小玲在這邊,免得她擔心。」
兩人各自去了,渾然不察躲在門后的人兒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完完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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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玲瀟因為失去溫暖的大枕頭,好聞的味道也不見,甜蜜的夢境不再,若有所失地悠然轉醒,正想出聲喊他,卻聽到他在門口跟風承統說話。
她躡手躡腳地貼在門板上偷聽,卻聽到他們正說著自己。
待兩人腳步聲漸遠,左玲瀟才轉過身,踱到桌邊坐下,小手托腮,苦思他們話中的含意。
她喜歡他,所以想跟他親近、覺得跟他共睡一床沒關係,但是他說這有違禮教?沒成親不能做?
禮教?是書里說的大道理吧?之前抄過幾回、她瞭然地點點腦袋。
她早該知道那書獃子一定是信奉禮教的傢伙,那他不願與她共睡一床倒不難理解。
唉!真麻煩!左玲瀟小手拉着馬尾在桌上亂畫,好不煩惱。
不過是一刻前的事,她已經開始想念他的懷抱了。那寬大的胸膛包圍着她,有力的心跳在她耳邊鼓動,傳遞溫柔和煦的暖意。
那時,心頭暈染甜滋滋的感受,讓她安心之餘,還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滋味,好像整顆心都被幸福填得滿滿的,教她再也不想離開那令人眷戀的懷抱。
幸福?眷戀?
她柳眉微攏,檀口傻愣地張得老大,納悶地拿馬尾拍打桌子,在記憶中搜尋,「好像在哪裏看過這詞兒?」
「可惡!」憤然取過風竹沄借她的書,火速翻找,「就這段!」
在雨中,他倆靜靜對望,幸福與眷戀在兩人心頭流轉。經歷種種磨難,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種種折磨均成過眼雲煙,美好的未來在他們眼前展開……
「可惡!可惡!可惡!」左玲瀟越看越火大,纖指猛戳「幸福」和「眷戀」四字。
「他一定早知道了,才故意拿這書借我,還要我跟他說心得!可惡!」俏臉漲紅,火氣之下隱藏着萬分的嬌羞,「討厭啦!就我一人不知道。」
靜書是寨子裏公認的才女,一定知道這事兒,之前跟她說的相思病一定是故意耍她的!
害她以為自己生病了,還到處嚷嚷她得了相思病!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喜歡他?又有多少人知道她遲鈍得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都分辨不出來?
「喔!我的天!」她按住額頭,俏臉如火燒,羞窘不已。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跟他在一起就會覺得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心情平靜而愉悅,飄飄然的好似要飛天成仙。
眸光投向茶壺,憶起以前老覺得茶在他房裏喝比較好喝。她還記得,那時他說茶葉、水和沖茶的方法都一樣,哪會有什麼不同。
原來是這緣故!想來,她那時就喜歡他了吧!
而她直到現在才知道那種感覺是男女之間的喜歡,跟喜歡爹、靜書、大勇哥、虎子哥、風爺爺……的喜歡都不同;這就是愛情嗎?只為他一人而發、只因他一人而起。
書上那句「有情人終成眷屬」冷不防地在她腦海浮現。
成親!
他們剛剛提到的字眼,原來他們早在想這事了。難怪府里眾人對她恭敬有加,因為她是他們未來的當家主母嘛!哼哼,原來如此!
啊!這不就是說府里上下全知道她是笨蛋了?!
再次,無比深沉的困窘席捲她的神智,「啊──」小手摀着臉,不願面對現實,驚破夜幕的尖叫聲直衝雲霄,桌上的茶壺和杯子承受不住這般折磨,頓時迸現幾道裂痕。
雜沓的跑步聲響起,風竹沄跌跌撞撞地破門而入,後面還跟着幾個驚惶失措的僕人,「玲瀟?」出了什麼事?她叫得好凄厲!
左玲瀟一聽他的聲音,再次尖叫,「呀──」他連聲音都好聽得跟她作對!
她才體悟到自己的情意,就馬上面對他,教她如何把事情想清楚?她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他成親耶!
風竹沄心急如焚。她是怎麼了?看也不看他,光是尖叫?房裏沒別人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揮手讓僕人回去休息,反手關上門,一瞬也不瞬地端詳她的神色,大步一跨,長臂攬住她,「玲瀟,冷靜下來。」大掌拍撫她的後背,眉心深鎖,神情焦慮。
左玲瀟在他的懷抱中找回平靜,停下尖叫,小手自然地環上他的腰,輕嘆一聲,「竹沄。」
「嗯?」他驚悸猶存,眼神探向她嫣紅的小臉。
她深深地望進他盛滿關懷與不舍的眼眸,還沒想出來的答案驀地出現。他說過喜歡她,而她也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有情人終成眷屬」這話用在他們身上是再恰當不過了吧!
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大眼精光流泄,她不懷好意地笑了。
「你送我一套女裝好不?」小手不安份地在他背後亂摸。
風竹沄呼吸一窒,她在做什麼?!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身上遊走,她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嗎?
「好不好嘛!」嘻嘻!他臉紅了!小手摸得更起勁,臉蛋往他胸上靠去,不住磨蹭。
「呃……好。怎麼突然要穿女裝?」她不是只穿男裝?從他們認識至今,他還沒看過她穿女裝的模樣咧!不知她身着宮裙的樣子如何?
左玲瀟狡猾一笑,「你明天要陪我上街對吧?」她可沒忘記睡前要求的事。
他失笑。這小妮子對玩的事倒不含糊!要是她在別的地方也能如此機伶就好了,「嗯。」算是彌補她沒去成市集的遺憾。
「我們順便玩個遊戲,我穿女裝去,你也穿。」
「我穿女裝?不行!」風竹沄瞠目結舌,他一個大男人穿女裝?成何體統!
她拉下他,跟他眼對眼,眼波含藏誘惑,「好嘛,人家第一次穿女裝,很緊張耶!你陪人家緊張嘛!」
有這種道理?陪人緊張?這樣她就會不緊張了嗎?他心裏犯嘀咕。
眼前的大眼頻頻釋出魅惑的波光,試圖混亂他的心智,剎那間,他覺得只要能讓她高興,多餘的堅持都沒有意義,不如……不行,他得把持住!事關男人的尊嚴,他絕不妥協!
左玲瀟將他的掙扎全看在眼裏。他有這個心就好,不要太逼他吧,「那我們坐馬車去,都不下車總行了吧?」小手撫摸他清俊白皙的臉龐,繼續誘惑他。
該死!這般溫柔帶情的語調,他知道等在前頭的肯定是陷阱,可是……「不下車?」他還是脫口說了絕對會造成他終生恥辱的話語。
「不下車。」她舉起小手,似是發誓一般。
風竹沄動動喉頭,艱難地吐話,「好吧。」
「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心花朵朵開,她激動地在他頰上親了一下。
他頓時三魂七魄飛去一半,所有知覺集中在她親吻的那一小塊肌膚,愣到九重天。她……唉!渾然不知自個兒做了什麼。算了,她還沒開竅,怎能期待她會有和自己一樣的悸動?
夜已深,他最好趕快離開她,以免他獸慾大發,欺負她可恨的天真。
「晚了,妳回房吧,我會讓人備妥兩套女裝,」風竹沄頭痛地說。話雖如此,可要去哪找他可以穿的女裝啊?而且就算找得到,他真有勇氣穿上嗎?
「嗯,明天見。」左玲瀟再摸他胸膛一把,這才心滿意足地踏着月色離去。
風竹沄看着她輕鬆的模樣、坦然的毛手毛腳,不禁懷疑她會不會是「開竅」了?
若是如此,他當然很高興,不過,他怎麼有種被獵人盯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