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夜,天空一片漆黑,蒼白的月兒被烏雲覆蓋,僅放出几絲銀光,冷颼颼的夜風掃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捲起地上的落葉。
一條身穿黑色勁裝的纖細身影隱在暗處,敏捷的穿過曲曲折折的巷道,矇著黑布的面孔,露出一雙線條柔和的眼眸,眸光卻似秋月般疏離。
衛欣無聲的疾奔至紅牆邊的大樹下,略探頭打量四周。白天已在這附近走過一回,攀過這道牆,應是胡府的廚房,這棵大樹枝葉繁密,可隱去身影,順利進入胡府不成問題。
心意一決,她縱起輕盈的身子,藉著粗大的樹榦,一躍而上牆頭,迅速觀察過牆內地勢后,一個翻身,無聲無息的落到草地上,快速掃視牆內的建築。
近處,一間頗大的廚房傳出嘈雜的交談聲和鍋鏟碰撞的聲音,陣陣食物香氣自大開的木窗飄散而出。遠一點,幾個房間燈火通明,絲竹聲和調笑聲震動華麗的窗紙,搖撼凝窒的夜氣。一班巡夜的家僕手持風燈在庭院裏來回走動,間或發出幾聲低語。
「三更半夜還在尋歡作樂?果然是奢靡的胡府!」她在心裏嘀咕。
眼角瞥見一口大井,她眸光一閃,一個好主意驟然成形。
呵!這下可好玩了!看看四周無人,她伏低身子,慢慢湊到井邊,掏出一個黃色紙包,就着月光確定一下,隨即將紙包內的粉末全數倒入井中。
想到明天胡家眾人的下場,她嘴角微揚,快意滑過眼角眉梢。
重拾久違的暢快心情,讓衛欣憶起兒時在自家庭院裏嘻笑玩鬧的情景,那時,娘親總是又好氣、又好笑的叫她小調皮,因為她總是成天想着整人的把戲,搞得一些叔伯嬸姨頭痛不已。
然而,往事已遭火舌吞噬,如今的她……唉!
一個搖搖晃晃的男子從仍奏着絲竹的房間走了出來,後頭跟着一條小心翼翼的身影。
衛欣拉回飄遠的思緒一看,好眼熟的身形,眼珠子一轉,她閃身隱至更隱密的角落,偷聽兩人的對話。
「少爺,小心,這邊一條溝!」家僕裝扮的人急急伸手扶住男子。
「唔……」差點跌倒的男子被後邊的人一扶,倚在牆上喘了幾口氣。
「我……我交……交代的事……辦、辦好了沒?」他醉得厲害,口齒不清,開口便衝出一團渾濁的酒氣。
「當然!當然!少爺的吩咐,小的早就辦好了。那死老頭可拗的很,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捉回來。」其實是一拳就把他打昏了,但他胡天扯地、誇大其詞,就盼着少爺多給點賞錢。
「人呢?嗝!」男子擦擦嘴邊殘污的酒漬,胖手亂揮亂甩。
「關在柴房。」
「嗯,沒……沒被人……人瞧見吧?」
「當然,我們把他裝在麻袋裏,用馬車運回府的。」跟隨胡作歹為的少爺多年,這跟班使壞的本事自是精熟。
「辦得……好!明……明兒個去……去帳、房領一……百兩……賞銀……」
「多謝少爺賞賜!」跟班猛搓雙手,連連涎笑。
兩人歪歪倒倒的往庭院邊際的柴房行去,衛欣隱在暗處聽着他們的交談,一雙冷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看來是胡少爺和那跟班。
天邊的星子微微顫動,打更人響亮的梆子聲敲過三更,夜已深。
衛欣小心的尾隨兩人到了柴房,透過微敞的破窗,看到胡少爺和跟班的背影,一名奄奄一息的老人在他們腳前曲縮着身子。
「喂!臭老頭!醒醒!」跟班用滿是塵土的臟鞋猛踢昏睡中的老人。
「唔……好疼……」老人在昏睡中喃喃自語,費力的撐開垂皺的眼皮。
「醒來!我家少爺有事問你!」跟班惡聲惡氣的,又踢了老人一腳。
老人張眼便看到這凶仆的醜惡嘴臉,一下子,滿腔的憤怒湧上心頭,精神驟發,嘴一張便咬上這惡仆的腳脛。
「啊!可惡!滾開!你好大的膽子!看來是還沒吃夠苦頭!」跟班抬腿想再踹幾腳,卻膝頭一軟,跌了個狗吃屎。
「啊!」他摔得渾身發疼,還摸不着頭緒,就趕緊胡蹭亂蹬的從地上爬起來。他望望四周,沒人啊,邪門兒了!頓時毛骨悚然,該不會是撞鬼了吧?
在窗外偷窺的衛欣拂去手上的泥土,快意滑過心頭,冷眸稍稍有了溫度。
「你們這幫匪徒!把我女兒還來!」老人蒼老的嗓音里飽含沸騰的憤恨與不甘。
胡少爺氣憤間連酒都醒了一半,連珠炮似的丟出一串話,「哼!你那女兒挺有本事的嘛,又哭又鬧的,搞得我興緻全無,本少爺最不喜歡的就是不順着我的女人,識相的就幫本少爺去勸勸她,要她乖乖做我的姨太太。不然,有你苦頭吃的!」
「休想!」老人恨恨的啐了一口。
「不知好歹的東西!」胡少爺大腳一抬,眼看老人就要遭殃,一顆石子突地劈空發至,「噢!」胡少爺腰間吃痛,「碰」的一聲,踉蹌撞上身後的木牆。
跟班一驚,連忙湊過來攙扶他,「少爺,您還好嗎?」不會又撞邪了吧
「去去!」臉上掛不住,胡少爺拍開跟班的手,又轉頭罵老人。
「老頭,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胡少爺忌憚於接連的怪事,一時之間倒也不敢再侵逼老人。
老人見這兩人連連吃鱉,心中不免詫異,卻也暗自竊笑,嘴上還是硬氣的很,「別想我會把我女兒交到你們這幫惡人手裏!」
「臭老頭討打!」跟班臉一獰,掄起拳頭往老人身上招呼。
「喀……咿……」微敞的木窗緩慢的向兩邊滑動,在深夜的濕氣中散發腐朽的氣味。
屋內三人看了,心頭俱是一驚。不會真撞鬼了吧?
剎時,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六隻眼驚懼的盯着尚在晃動的窗板。
一陣冷風襲來,幾片枯葉飄進屋內,在空中轉了幾圈,旋即無力的落至地面。
三人對看一眼,惡人沒膽,胡少爺和跟班連聲喊着:「鬼啊!」連滾帶爬的出了柴房,連門也忘了關,殘破的木門兀自在風中晃動。
老人不知該不該趁機逃跑,正六神無主間,一名身穿黑色勁裝、身形纖細的姑娘突地立在眼前,蒙面布掩去她的容貌,只剩冰冷的雙眼露在外面。
「老伯,你女兒在哪裏?」衛欣吐出的話語,字字清晰而冰冷。
他不認識她!老人心生警惕,謹慎的問:「妳是誰?」
「救你們的人。」簡短而無情,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老人端視身前的陌生姑娘,不知能否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好運。然而這當頭,除了這法子,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幫自己和女兒脫離險境?
「我不知道。」老人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力不從心,差點重重摔回臟污的地面。
衛欣上前抓住老人的胳臂,下巴向前頂了頂,示意老人走在前頭。
老人會意,靠着衛欣的攙扶,邁開不穩的步伐朝外走去,行進間,他瞥瞥她攙住自己的纖細手腕。
這姑娘話真少,性子也冷的很,不過,倒是很體貼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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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下半夜,胡府的歡宴猶熱鬧着,前邊屋子的絲竹聲響徹雲霄,眾人的喧笑隨着晚風飄送,傳遍胡府內外。
衛欣謹慎的攙着老人隱在暗處,待有人往這邊來,便示意老人待在原地,自己則無聲無息的接近來人,手一探,點了他的啞穴。
僕人模樣的年輕男子,冷不防的被點了穴,想叫卻叫不出來,眼前的黑衣人又一副來意不善的樣子,頓時嚇得他渾身抖得像落葉,驚恐的眼睛東轉西轉的,就盼着有人經過,救他一命。
衛欣將人拖到暗處,低聲問道:「知道你們少爺最近綁來的姑娘在哪兒嗎?」
看來是沒希望了,年輕男子停下亂亂轉的眼珠子,輕輕點頭。
衛欣單手箝住他的雙手,另一手攙起老人,「帶路。」
前廳的歡笑聲漸漸聽不到了,他們來到西廂,幾間屋子黑漆漆的,看來屋子的主人正在前廳取樂,最邊上的房間,卻透出一絲微弱的火光。
年輕男子在一扇透着光的門前停下。
衛欣攙着老人到窗邊窺探屋內的情況,老人確定了屋內正是自個兒的女兒,對衛欣點點頭。
衛欣頷首,縴手一抬一落,劈昏無辜的帶路人,而後,她走向門邊,手指運勁,捻斷門上拴着的鐵鏈,推推老人,要他先進去。
老人心急的推門而入,一見分別多日的女兒,霎時老淚縱橫,「小晴!」
被囚禁了幾天的姑娘,年約十五歲,面容嬌麗俏皮,頗是動人,就是憔悴了些。
連日來的折磨令她心神俱疲,這時還以為是那胡少爺又要來煩她了,急急抓起几上的花瓶,準備誓死捍衛自己的清白,沒想到映如眼帘的竟是相依為命的爹親,她喚了一聲「爹!」兩串清淚滑過臉頰。
「這姑娘要救我們,快!」老人深知這會兒是一刻也不容耽擱的,拉起女兒的手便要走。
小晴看看守在門邊的黑衣姑娘,雖只露出一雙冷眼,卻可以感受到她的善意,她放下手裏緊抓的花瓶,跟着爹親走。
衛欣領在前邊注意周遭的動靜,小晴和爹親相互扶持,摸索着往後門潛去。
久經折磨的小晴,吃力的攙扶爹親,卻被石子絆了下,腳下一滑,兩人倒入小徑邊的灌木叢,發出一串聲響,驚動了庭院裏的惡犬。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幾條大狗躍過高及人腰的灌木叢,往三人所在的方向奔來。
「不好!」衛欣一悚,火速提起兩人,施展輕功,奔向高大的圍牆。
「什麼人站住!」聞聲而來的家僕,抓着棍棒、火把追逐這些不速之客,頻頻揚聲催促惡犬向前追捕,「快!別給逃了!」一時之間,整座宅院騷動了起來。
雜沓的腳步聲、一句句的斥喝、閃動的火影,觸動了衛欣心中最不堪觸碰的記憶,爹娘……,一個恍惚,三人差點迎面撞上庭院一角的涼亭。
涼亭里傳出低沉的男聲,要笑不笑的,帶着濃厚的嘲弄意味,「姑娘好興緻,更深露重的還做這等刺激的活動。」
衛欣平靜無波的眼眸盪起一絲波瀾,這聲音好耳熟,凝目往涼亭一瞧,一道與黑夜溶成一體的頎長身影安坐石桌邊,灼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衛欣心一震,他怎會在這裏出現?他也是胡府的人?她想也沒想的抓緊手中的兩人,一轉身便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唉!相逢自是有緣,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耶,不是非常有緣嗎?姑娘何必急着走?我說過了嘛,我想跟妳作個朋友啊!」黑袍男子身形一閃,擋住三人的去路,眸光黏在衛欣覆著黑布的臉上,薄唇噙着笑意。
「讓開!」身後的呼喝聲逐漸逼近,衛欣着急不已,語氣跟着凌厲起來。
「又是讓開?妳沒別的話好說嗎?」男子猛搖頭,惋惜不已。
「在這邊!站住!」追趕而來的家僕和惡犬已在身後五尺。
男子探頭一望,「好吧,眼下的確不是敘舊的時候,可惜,下次再見面,妳可要好好謝謝我喔!」長腿往旁邊一跨,讓出了通道。
可惜什麼?謝什麼?衛欣心中不解,卻無意探問,見他不再有阻攔之意,便抓着兩人迅速到了牆邊,身子一縱上了牆頭,回頭一望,只見追逐他們一乾的人狗,已全被擺平在地上,人與狗的哀嚎聲響成一片。
黑袍男子立在原地,目光穿過黑暗落在三人所在的牆頭,嘴角掛着輕鬆自在的笑容,彷佛知道她正看向這邊。
衛欣又是一驚,此人看似可惡,身手卻是不凡哪!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擺平了一切,看來是友不是敵?
那麼,他是要她謝他幫忙擋了追兵?休想!要不是他佔了他們的時間,也不用他來救!謝他門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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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姑娘相救!」小晴有禮的向這不知所為何來的救命恩人道謝。
「是啊!姑娘,要不是妳,我們父女倆不知何時才能脫離那幫惡人之手,請受我父女一拜。」老人說著便拉女兒往地上跪。
衛欣一驚,連忙向前扶住他們,「老伯不必如此多禮。」環視被破壞得不適合居住的屋子,緊皺眉頭,「你們以後怎麼辦?」
「這估虎城裏的人,個個懼怕權勢,見我們遭人欺壓,竟沒人伸出援手,連相交多年的朋友也冷眼旁觀,……這裏有太多不堪的回憶,太多叫人心寒的人,不如遠走他鄉,重新過活吧!」老人悲痛的說道,想到即將離開住了大半輩子的故鄉,心情就沉重不已。
他神色哀戚的轉向女兒,「再說,小晴的事總有一天會傳開來的,到時,怎麼幫她找門好親事?」
小晴不安的扭絞衣袖,低聲囁嚅:「爹!是女兒不孝!要不是—」
「不!這不是妳的錯!錯的是那可恨的惡棍!」老人阻止女兒自責。
「有盤纏嗎?」這屋子裏的東西大多陳舊不堪,他們身上的衣裳也補丁處處,想來是家境清貧。
小晴父女立時陷入愁苦,相視無語。他們要是有錢,早在那惡棍來騷擾他們的那一刻就走了,哪會搞到這般田地?
衛欣見狀,心下瞭然,她探手入懷,取出一張銀票,放在兩人前面。
「這……」老人吃驚的看着銀票。一百兩哪!他生下來長眼睛也沒看過這麼多的錢!
「拿去做盤纏。」衛欣淡淡的說。
「我們不能如此麻煩姑娘,妳救了我們,現在還……」真是面冷心善的姑娘!比起那些人面獸心的傢伙好太多了!
「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們拿了,趕緊出城吧,我送你們出去。」
她堅決的語氣教兩人也不好再多推拒,草草收拾幾件衣物,便跟着她離開了居住多年的小屋。
時近天明,街上開始有人走動,幾個早起準備做生意的小販在街邊擺設攤子,附近的民家傳來陣陣飯菜香味。
他們由老人領路,專走沒人的小巷,先去衛欣投宿的客棧拿東西,再買些乾糧,繞繞拐拐的出了城。
「衛姑娘,妳接下來要往哪兒走?」小晴對這沉默寡言的救命恩人頗有好感,嬌俏的臉上儘是友善的笑意。
衛欣習慣了一個人,本想送他們出城后就分道揚鑣,卻被小晴的笑容留了下來,再說一個老人家帶着年輕貌美的姑娘在外行走,她也不放心,這一拖磨,她只好跟他們一道走了。
經過一番交談后,衛欣得知老人姓曹,本在估虎城裏作點小買賣,胡大少為了小晴,三番兩次把他們鬧得雞犬不寧,弄得他們生意作不下去,如今還得離鄉背井。這番可嘆的遭遇勾動了衛欣的同情心,令她自然而然的擔下保護他倆的重任。
衛欣撥去落至肩頭的綠葉,聳了聳纖瘦的肩頭,「不知道。」
惡整了胡家,她心情輕鬆不少,不過,尚不知害她一家的另外兩人身居何處,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往哪兒找。
王嬤嬤雖是老把報仇掛在嘴邊,卻只知道那兩人,一個是名叫李炎年的紡織商人,一個是姓區的酒樓老闆,而這姓區的還是爹多年的好友。
他們聽說衛家家傳的解毒秘方價值千萬金,江湖上多的是想要的人,為了取得秘方、賺進大把銀票,便一起策劃了那場火,打算趁着大火,混進衛家偷秘方。
她爹宅心仁厚,沒想到竟有人如此歹毒,更沒想到會被好友背叛,倉皇之間,托王嬤嬤帶着秘方和她逃出火舌高竄的家園,這才保住了賊人覬覦的秘方和衛家的血脈。
此刻給小晴一問,倒想起她還不知這兩人如今身在何方。
他們在這一帶住了多年,說不定知道些什麼,她若無其事的問:「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叫李炎年的紡織商人?」
老人低頭沉思,「李炎年?」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名字。
「若說紡織,得往南邊走,那邊的紡織業興盛些。」小晴拉着衛欣的衣袖,熱情的笑容大剌剌的掛在臉上。這衛姑娘不僅人美、心地好,聲音也好聽,清清脆脆的,叫人聽了心裏舒舒服服的,就是冰冷了些。
衛欣見小晴笑得開心,也不好抽手,只覺得彆扭。她剛剛才脫離險境耶,這會兒就恢復精神了?好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
「李炎年生意作得挺大的,估虎城裏也有他們的店鋪。他住在翻過兩個山頭的清柳城裏。」老人想了半天,終於說道,眼中蘊藏輕蔑與不齒,彷佛對那李炎年有着深深的不滿。
衛欣斂眸思忖片刻,「好,我要去那裏。你們呢?」
小晴忙不迭地接口說道:「我們?我們無親無故的,當然跟着妳啦!」她還不想跟她分開呢!
衛欣瞟她一眼,轉頭徵詢老人的意見,「老伯?」
「小晴說的沒錯,不如我們跟着妳到清柳城再做打算吧。」老人見女兒一展笑靨,便順着她的話說了。
「嗯,也好。」送他們到清柳城也算仁至義盡了。
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三人停下談話避到路旁,然而馬蹄卻在他們身前三尺停住,馬背上的騎士身形寬闊偉長,正是昨晚的男子。
「咦?是昨晚幫我們的大哥。」小晴雀躍不已,着迷的猛瞧那張充滿男子氣概的臉龐。
「正是。小姑娘好,老伯好。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姑娘好。」男子依舊一身黑袍,剛正的面容帶着淺笑,黑眸閃動着戲謔的光芒,目光掃過三人,停在衛欣冰冷的面容上。
衛欣柳眉一蹙,「哼!」這傢伙又來幹嘛?怎麼這幾天老碰上他
「公子何事指教?」老人挺挺瘦弱的身子,立於衛欣和小晴身前,擋去他的視線。這人在玩笑言談間,仍掩不去形諸於外的威嚴,想必不是一般人,他得小心應對才是。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想來護送各位一程。這世道差得很,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在外行走,總是危險。」他輕鬆自若的說,自動把自己歸在危險之外。
「不用了,我可以保護他們。」衛欣眉心緊鎖,冷冷拒絕。
「唉呀,衛姊姊,就讓這位大哥跟我們一道走嘛,總是安全些。」小晴陶醉的望着男子,順便拉近和衛欣的距離。
「喔,原來是衛姑娘,我們見了兩回,這下總算知道姑娘貴姓了。」黑袍男子刻意提醒他們之前的兩次「偶遇」,擺明着嘲諷衛欣老對他說「讓開」的事。
衛?是哪家的姑娘?瞧她年紀輕輕,總不過二十,神情卻老是冷冰冰的,加上昨夜胡府一事,應是經歷過什麼驟變,才使得性情冰冷吧?嗯,值得調查!越來越好玩了!黑袍男子眼中閃過一抹興奮。
衛欣惱火他明顯的嘲諷,卻不願出聲與他交談,索性轉過頭,不理會他可惡的笑臉。
他刻意的出現已是很明顯了,究竟有何企圖?是仇家注意到她的行蹤,派人前來阻撓她?衛欣對他的戒心又提高了幾分,神情更添冰冷。
男子沒錯過她神情的轉變,他暗笑一聲,一個漂亮的翻身下了馬,立在一旁,做個「請」的手勢,「老伯先請。」
老人和小晴見衛欣不語,想她是答應了,高高興興的走在前頭,小晴頻頻回頭張望,還是老人一個低斥才乖乖正身走好。
這下子,就剩男子對着那張冰冷的麗容瞧了。
時近中午,官道上的行人不多,鳥兒悅耳的鳴叫在林間回蕩,暖風吹動樹梢發出破碎的聲響,沉默持續在兩人之間。
衛欣在等男子先走,她可不想把背露在敵人面前;男子在等衛欣主動開口跟他說話。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我認輸了,衛姑娘,在下東方靖。不知姑娘芳名?」東方靖嘆口氣,先開口了,否則真不知要耗到何時。
「欣。」
「好名字,好名字。人如其名!人如其名!」才怪!那張冰冷的容顏一點也不「欣」!
衛欣不理會他無聊的話語,看看前方走遠的兩人,示意他先走。
東方靖聳聳肩,拉起馬韁,重新踏上官道,「不知姑娘芳齡?」今天晚上好派霍武去查。
衛欣給他一個冷眼,兀自低頭踩着樹影往前走。
東方靖露出痞痞的笑容,「家住何處?」
「不關你的事。」衛欣冷眸浮現痛苦與悵然。家?那場火之後,她就不再冀望她會有一個家了。
她閉緊了嘴,而且打算一路就這樣閉下去,不理會這隻煩人的蒼蠅。
注意到她眼中的一閃而逝的痛楚,東方靖識相的換個話題,「你們要往哪去?而我又要往哪去?」他還不知道自個兒提供的是什麼樣的「服務」咧!
衛欣充耳不聞他不三不四的問話,旁若無人的欣賞附近的風景。
東方靖見她不理他,也不着惱,他調整步伐和她並肩走着,偏頭打量她姣好的面部線條、光潔的額頭、微微皺着的柳眉、小巧的鼻尖和粉嫩的唇瓣。雖然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卻有着他未曾領略過的風采。
她就像獨自生長在山間的白梅,清嫻雅緻,孤傲冷然,一身與世隔離的決絕。微抿的唇角透露她強韌的意志,舉手投足間表現出她的自信與獨立,那一身的白衣更襯出她的出塵不染,……跟那些追逐名利富貴的女人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個假意接近他、存心謀奪他家產的霓瑜!
她良善的行事作風打破他對女子的深沉厭惡,而外冷內熱的性子更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那些曾停留在她眼中的火花,和她冰冷的外表是那麼的不搭調,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他在估虎城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被她這種內、外的矛盾吸引了,之後幾回刻意找上她,也只是為了一探究竟。
好奇心蠢蠢欲動,讓他無法自拔的緊追着她冷然的身影,只是,他還有多少時間?
他必須趕回京城處理商行的麻煩事,不知來不來得及一探她最真實的面貌、解開她身上的種種謎團?
衛欣察覺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沒離開過她,卻也毫不理會,繼續保持沉默,然而,在不動聲色的外表下,一顆心微微顫動。
她是怎麼了?以往在山裏,就算被大熊盯住,她也能保持平靜,為何他的視線令她如此不安?他究竟在看什麼?又想探究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