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虞唯鈴獨自走在市民大道上,一直想着該用什麼方式提醒蒲俊佑,要他注意旺嫂和旺伯的一舉一動?

用簡訊,不行、不行,以他的個性,絕對會跑去問旺嫂,如此一來,豈不是打草驚蛇,更壞了大事。

那麼親自打電話給他,將事情來龍去脈詳細說給他聽?

這樣好像也不行,到時候他一定聽不進她說什麼,而是會一直問她為什麼要不告而別,狠心棄他而去?

她能說嗎?要是說了,不就壞了他們母子之情,造成他和他媽之間的仇恨,這不可以,萬萬不可以。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可以,那要如何提醒蒲俊佑呢?這真的很傷腦筋……

不知不覺的,她走到了百貨公司,想起東京甜如蜜。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就再試試看,說不定當她吃完,她的愛情就會有所改變,她相信邱比特的箭會再次射中她。

滿心期待的排隊,也如願以償買到了東京甜如蜜,她拿在手上,直接就坐在百貨公司前的圓型廣場吃了起來。

她一邊吃,一邊喃喃自語,「愛神啊,我已經快吃了一半,禰是不是該朝我射一支箭,讓我有愛的感覺呢?」

她眨着大眼,雙腳伸直交叉着,朝着灰灰濛濛的天空看着。

終於,吃完最後一口,舉目四望,只有陌生的路人,一股孤單悲涼的情緒開始充滿她的心房,一顆顆如珍珠般的淚珠,緩緩滑出眼眶。

她垂着頭,心情像是曬不幹的衣服,胸口滯窒難受……

「妳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太過份嗎?自己一個人在這悠閑地吃冰,也不想看看是不是有人為了找妳而焦慮不安?」

虞唯鈴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

「你、你怎麼會跑到這裏來?」

「妳能來我就不能來嗎?」蒲俊佑手中也端着一碗東京甜如蜜,逕自坐在她身邊,一口一口吃着。

他從蓮園離開后,不知不覺就繞到這裏,他沒料到竟然會發現她的身影。

「一個總經理坐在這裏吃冰,不太好吧?」

「除了妳之外,誰會知道我是總經理?」蒲俊佑斜看她一眼,眼中充滿抱怨,「從來沒有人玩捉迷藏玩得這麼久,妳也太過份了吧,現在我抓到妳了,遊戲是不是該結束了。」

「我不是跟你玩捉迷藏,蒲俊佑先生,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嗎?我們身處兩個不同世界,你的世界讓我感覺壓力很大,你應該去找跟你門當戶對的……」話還沒說完,他火熱的唇就貼了上來。

天啊!這是在大庭廣眾下,他怎麼敢……我的老天啊!他的唇怎能那麼溫暖,那麼具有說服力,讓她縱使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這檔事很不好意思,還是願意繼續。

她跟着他的頻率吐氣,他的十指扣住她的。

她陶醉在他綿密如織的吻中,感受到東京甜如蜜在口中發酵。

她早已忘了四周有人走動,在她的世界裏、在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他吻得她意亂情迷、神智紊亂,讓她覺得世界變得繽紛,灰濛的天空升起七色的彩虹。

「不要對我做這種殘忍的事,在感情上我沒妳想的那麼堅強,如果妳想看我死,妳大可再次不告而別。」

虞唯鈴感覺得到他的心在淌血。

她哭了,雙手顫抖的推開他,躲到百貨公司的樓梯間啜泣。她愛他,可是這段肝腸寸斷的愛情,卻是她生命中無法承受的重啊。

蒲俊佑追了過來,看見縮在牆角的她,他飛快上前抱住她,讓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前盡情發泄。

看她哭得這麼傷心,他告訴自己更要加倍疼她、愛她,她所受的委屈,全都讓他一人來承受吧!

「為什麼要躲在這裏,為什麼說要過了今晚才要告訴我妳不告而別的原因?」

「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問那麼多,你確定你爸媽今晚真的不在家?」虞唯鈴拿着望遠鏡,不停地往他家探看。

「他們今晚到高雄去參加朋友孫子的滿月。唯鈴,為什麼我們明明就可以回去,妳偏偏要待在這……」還跟對面藝廊老闆借地方。

「別吵,對了,你是不是跟旺嫂說了你今晚不會回去?」她仔細看着,不容許有任何閃失的地方。

「親愛的,妳問三遍了,我已經告訴旺嫂,我要到中部督察業務,明天才會回去。」這是她要求他編的謊言。

太好了,根據楚品翔的情報,今晚是旺嫂要下手的日子,由於琺琅駱駝太過龐大,汪一飛要開廂型車來載。

要是情報來源沒有錯誤,今天晚上就是她替小狗們平反的日子,而且要是能從她手上將他父母最喜歡的琺琅駱駝搶救下來,或許能改變她在他們心中的形象。

從傍晚開始,他們已經待在藝廊整整三個小時,在這段期間,不管蒲俊佑怎麼問,她死都不肯說,還說,要是希望她不會再演出不告而別的戲碼,就不要吵她,靜靜地看就行了。

過了十一點,月上柳梢頭,蒲家大門外頭一片寧靜,偶爾有一兩個路人經過,其餘並沒有什麼太大動靜。

他靜靜地看着她,心中存有好多疑問,不過她不準問就是不準問,真希望有她期待的事情發生,他也好早點解除迷惑。

十二點過一刻,當虞唯鈴開始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蒲家傳來一陣狗吠。

「家裏的狗怎麼叫了起來?」蒲俊佑疑問道。

「有賊當然會叫,你……先別急。」

他開始感到不安,不明白她話中的涵義,「家中設有保全系統,而且旺嫂、旺伯都在家,小偷怎麼還敢闖空門?」

虞唯鈴沒有回答,說了句令人玩味的話。「誰規定小偷都是外人?」

蒲俊佑沉思了會,雙眼不禁瞠大起來。「妳是說……」

「有車子開過來了,你看看認不認識從車上走出來的那個人?」她把望遠鏡遞給他。

他接過來一看,立刻說道:「他是旺嫂的兒子,這麼晚了,他到這兒來做什麼?」

「謎底都已經揭曉了,你還要問嗎?」她拉起他的手,直接往樓下沖。「去抓賊了,還慢吞吞地做什麼?」

這下可好,人贓俱獲,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老、老伴,你走慢一點,這個東西很重,我這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啊。」旺嫂走一步喘兩口,佈滿皺紋的額頭全都是汗。

「我怎麼會生了一個這麼不肖的兒子,活到七老八十,竟然還得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旺伯感慨說道。

「兒子都說最後一次,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工作不順也不是他願意的啊!」她替兒子說話。

他瞪她一眼,帶着斥責口吻。「都是妳把他給慣壞了,誰知道他這錢拿了是去做什麼勾當,上回那兩件古董是二少爺的,心裏還不會那麼過意不去,可是這兩個琺琅駱駝是老爺最喜歡的,他待我們不薄,做這種事,我良心怎麼過意的去啊。」

「事情都做一半了,你就別再說了,我跟兒子說過,這絕對是最後一次,每次都把責任推卸到狗的身上,說久了人家也會懷疑啊!」旺嫂也很心虛,每次說謊,她就連續失眠一個星期。

「我真不知道老爺要是知道這兩件骨董一次丟了,心裏會有多難過,以前有人出高價要跟他買,他都不忍割愛,現在我們這麼做……」

「你有完沒完啊,怎麼跟個女人一樣啰唆,反正我們夫妻倆在蒲家有三十幾年了,就當做是給我們的退休金,又有什麼關係?」

「妳這女人,這話妳說得出口,人家待我們不錯……」

「別再說了,兒子已經在外頭等,要是不小心被人發現,我們就糟了。」

兩老慢吞吞地將東西抬到大門,門一開,汪一飛滿臉笑容地站在門外。

「小心點,我來!天啊!這件寶貝少說也有好幾百萬,真是有錢人才玩得起的興趣啊!」他看到寶物,眼中根本就沒有父母親的存在。

「你這該死的東西,我警告你,下次……」

「好了,爸,不會有下次了,你就這麼看衰我,認為我一輩子沒出息到底?」汪一飛露出嫌惡表情,還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不是還有一隻嗎?快去替我搬出來啊!」

「蒲家人都還不敢對我們用這種口氣,你這不肖子,跟我說話這種態度。」

「好了,要罵人先搬完再罵行不行?」汪一飛看向母親。

旺嫂也覺得還是先把事情辦完,再罵也不遲。

「我們就趕緊把東西替他弄到車上,以後要罵有得是機會讓你罵的。」

旺伯搖搖頭。「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就在兩老要返回蒲家時,發現大門口,竟然站了兩個人。

「二、二少爺?」兩老一看,心臟差點停了。

「這麼晚了,需要這麼忙嗎?」人贓俱獲,根本就不需要再多問什麼。

旺伯和旺嫂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數嚇得魂不附體,雙雙跪下,磕頭道歉。「二少爺,求求你原諒我們,我們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

「這是我老爸最愛的琺琅駱駝你們都敢偷,更別說上回那個瓷盤和觀音像。」蒲俊佑沉着氣問:「是你們栽贓到小狗身上的,是不是?」

事到如今,他們還有什麼話好說,夜路走多碰到鬼,這句話真是一點也沒說錯。

「二少爺,求你看在我們夫妻倆在蒲家服侍三十幾年的份上,別把我們抓去警察局好不好?我們這種老骨頭,禁不起坐牢的折騰啊。」旺伯哭得老淚縱橫。

「是啊,我們絕對不是有心要這樣做的,是……」旺嫂看向身後早已嚇呆的兒子。「你還不快點過來跟二少爺賠罪。」

汪一飛心裏慌了,但貪婪成性的他哪可能乖乖聽話賠不是,把廂型車車門一拉,打算來個溜之大吉。

「你還想跑。」

虞唯鈴三步並做兩步衝上前去,在他還沒跑到駕駛座開車時,就先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將鑰匙拔了起來。

「再跑啊!」

旺一飛眼見大勢已去,只好乖乖認罪。不過,究竟是誰出賣他,還有,為什麼蒲俊佑會知道在這裏守株待兔等他呢?

一切都是命,幹壞事不是每次都能順順利利,這下他真的完了,還連累他那可憐的雙親,現在就算後悔,恐怕也來不及了……

琺琅駱駝原封不動回歸原處,靜靜待在該待的地方,這對盛唐時期的稀世珍寶,好險沒有被盜賣出去。

坐在沙發上的蒲盛庸及江孟瑄,在得知這對寶貝是因為虞唯鈴的關係,才免得被旺伯夫婦偷走,心裏頭很想對她說些感謝的話,但礙於顏面,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開口。

而虞唯鈴則雙腿併攏,乖乖坐在蒲俊佑身邊,她已經和他們對看快二十分鐘了,氣氛凝結,簡直快要悶死人了!

「咳……咳……這個……妳叫唯鈴是吧?」最後,蒲盛庸率先開口。

「爸,請不要這樣,你明明知道……」

「沒關係。蒲伯伯、蒲媽媽,你們好,我叫虞唯鈴。」不管今天他爸媽說些什麼酸中帶刺的話,她都要當做是扭轉他們形象的考驗,她要努力接受測驗,一定要及格……不,一定要滿分才行。

「這個……要不是有妳,這對琺琅駱駝恐怕就被不肖的家賊偷走,我以我太太的名義,鄭重地向妳說聲謝謝……」

「你很奇怪耶,為什麼要以我的名義,就不能以你自己的名義嗎?這駱駝是你的……」江孟瑄發現兩人斗這種雞毛蒜皮的嘴,在晚輩面前也不怎麼光彩,只好主動收嘴。「好啦,以我的名義也行。唯鈴啊,過去蒲媽媽對妳不好,妳不但不記恨,還幫我們把俊佑他爸最喜歡的古董留住,從這點就可以知道,妳的心性其實是不壞的。」

「媽,妳說什麼,妳以前對唯鈴不好?」蒲俊佑聽到重點。這是哪時候的事啊,他怎麼都不知道。

「唯鈴都沒跟你抱怨嗎?」

虞唯鈴大眼在他們母子間移動,然後看着江孟瑄。「蒲媽媽,我什麼都沒說。」

「妳沒把那天在廚房裏……」天啊!這女孩子心腸真好,竟然沒向兒子吹枕邊風。

「廚房?什麼廚房?」蒲俊佑這下子更好奇了,她們有什麼事瞞着他?

「廚房是女人談心的地方,是說真心話,拉近彼此距離的最佳場所,你們男人懂什麼,再說,也沒必要說給你聽啊!」虞唯鈴四兩撥千金,很圓滑地把話給轉過去。

江孟瑄看她這麼機靈,更加地欣賞她了。

「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蒲媽媽會把你的事說給我聽,這不就代表了我和蒲媽媽感情很好,你不希望如此嗎?」

蒲俊佑聽了,滿意地笑着。「還沒把妳娶進門就跟我媽同一鼻孔出氣,我就知道妳和我媽會合得來,可是,我還是很不明白,當初妳說妳壓力大,究竟原因何在?」這個千古之謎,看來,他永遠找不到答案了。

「壓力大是因為我媽……」唉!這才是她最頭痛的。

「我想那是妳媽的生活圈子,才會讓她變成這樣,以後妳就讓她天天來找我,我來教她怎麼變貴婦。」唯鈴懂事,沒有破壞她和兒子之間的感情,她當然也要幫她,讓她和母親的關係能夠有所改善。

聽到她的話,虞唯鈴開心地流下眼淚。「謝謝妳,蒲媽媽。」

這時候,外頭傳來電鈴聲音,被蒲家留校察看的旺嫂乖乖地去開門,進來的人,竟然是楚品翔和孫步菲。

兩人手上各拿一樣古董,而這兩樣古董就是當初被偷出去賤賣的伊萬里瓷盤和綠涅觀音。

天啊!楚品翔是用什麼方法能讓孫步菲乖乖把古董交出來,每個人都震驚不已,而且充滿疑問。

她像只小鳥依偎在楚品翔身邊,之前的驕蠻態度,在今天完全都看不到了。

「這兩樣古董現在歸還給你們,至於損失的錢就算了,反正我家也差不了這些錢。」孫步菲說得客氣。

見狀,大夥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楚品翔是用什麼方法,才讓這隻母老虎變小貓。

「真沒想到妳會願意主動歸還,不過這損失絕對不能讓妳一人承擔,汪一飛賣妳多少,我原價買回,這點錢我還付得起。」蒲俊佑不想佔人便宜。

虞唯鈴沒想到,楚品翔真的能降服這頭母老虎,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

看着這一家子和樂融融,楚品翔心裏雖然很捨不得虞唯鈴,但現在他完全沒有資格再要回這份愛,他走到他們面前,帶着誠摯的心祝福兩人。「希望你們能相愛一輩子,白頭偕老。」

「這是一定,而且絕對要的。」蒲俊佑自信滿滿說道。

一旁的虞唯鈴根本就沒有專心在聽,她心裏還是有個結沒打開,納悶不已。

最後,她忍不住了,把他拉到一旁問道:「你到底用什麼辦法讓那恰北北的女人乖乖聽話?」

楚品翔本來不想講的,但看到她一臉哀求,只好勉為其難說了,「這也沒什麼啦,沒聽過惡馬自有惡人騎,我就發起狠來臭罵她一頓,然後輕輕打了她一下,她就嚇到了。」

「你……楚品翔,你打女人?」天啊!真想把他剁了。

「就輕輕打一下臉頰,哪裏知道她就傻住了,接着就開始哭,然後不管我說什麼,她都不敢再還嘴了。」他真的只是輕輕打一下而已。

可是看到孫步菲乖得跟只小白兔一樣,虞唯鈴也覺得她是該受點教訓。也許從小到大都沒人敢打她,才會讓她胡作非為,如果他這一巴掌能讓她改頭換面,也是不錯的。

這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不定這樣打一打,就打出感情也很難說。

她把視線轉向蒲俊佑,看到他就覺得自己好幸福喔!他真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好男人。

兩人相視而笑,甜甜的幸福在這空中飄散着……

這時三隻狗從小門鑽了進來,汪汪汪叫得好大聲,聽起來像是在歡迎她成為蒲家的一份子。

「要不要陪我去溜狗?外頭天氣好好喔!」

蒲俊佑一口答應。

「那……再繞去吃碗東京甜如蜜,妳覺得如何?」

兩人走出蒲家,虞唯鈴燦爛的笑容,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甜美。

小狗們興奮地圍着他們又跑又跳,這一家子,果真是甜蜜到不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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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甜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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