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半年後。

從賞月村回到西城堡,已過了半年,醉月慢慢從失估的傷痛中走出來,小臉上也有了笑容。

泰山和萍兒在兩個月前成了親,牛大叔和牛嬸也在附近開了家客棧,一樣取名為賞月客棧。

而跟隨他們一塊回來的紅玉,如喜大娘說的,跛了腳、毀了容,幾次哭鬧要結束生命,醉月遂提議,要西門擒鷹納她為妾。

幾經考慮,西門擒鷹點頭答應,但明白的和紅玉表示過,他不會和她行夫妻之實,如果日後找到意中人,她隨時可以離去。

當然,他也沒讓紅玉住在西城堡里。他在鄰近的地方,找了個大房子讓她住,吃住全有丫環伺候。

在堡內的西側,他讓人另闢了一處醉月園,讓醉月有處清幽的住所。

“今天夫子教了你什麼?”

坐在園中,夜涼如水,西門擒鷹總愛在晚膳過後,來到醉月園,和醉月品茗、聊天。

成日在堡內,閑閑無事做,除了偶爾去賞月客棧,找牛家人聊聊天外,她怕悶得慌,所以央求要請個夫子來教她讀書、識字。

今兒個讀書、明兒個刺繡、隔個一日,提筆學寫字……

在西城堡半年多來,她過得很快樂。

“夫子今兒個,教了我兩個成語。”比出兩根食指,有所學,醉月可驕傲的呢!

她不想學得多,那隻會忘得快,她要學得精,最重要的是能記得住,所以一天內,她最多只學兩個成語。

“學了哪兩個成語?”

見她又回復了從前的快樂,他打從心底為她感到高興。

醉月站起身,兩手負背,學夫子教書的神情和口吻。

“這句天半朱霞,可得記牢了,這是形容人的風采清逸絕俗,就像西城主一樣。”她也學夫子,咳了兩聲。“劉敲劉訏,履高超,族祖考標稱之曰:訏超超絕俗,如天半朱霞,敲(校者注:此字也許有錯,族兄弟倆皆南朝梁處士,見粱書卷第五十一列傳·第四十五·處士)矯矯出群,如雲中白鶴。”

醉月邊念邊搖晃着頭,晃得頭都暈了。

“還有另外一句。”不晃頭了,她坐下,喝了一口茶。“天上麒麟。”

“天上麒麟?這句話是指什麼?”他笑着,她學夫子的神情,有七、八分像。

“這是在讚美別人家的兒子,是句美言。”她十足正色道:“徐陵數歲,釋寶志摩其頂曰:此天上石麒麟也。”

她蔥白的玉指,指向他。

“城主,你是天半朱霞、也是天上麒麟。”

“我有那麼好嗎?”他斜挑着眉。“我記得,我曾經聽過有人說,西城主很風流的。”

他一提,她才想起,在賞月村時,她曾和他說過這樣不敬的話。

難怪她一直覺得,心裏頭好像還擱着什麼事,沒同他說。

吐吐舌,她笑的一臉尷尬。“城主,這……這件事是別人說的,不是我說的,我……我只是聽人家說的,你不能怪我!”

她怯怯愣愣的模樣,可愛極了。

長臂一伸,將她拉坐在他腿上。“你說的沒錯,我是風流,要不,怎會還沒娶妻,就先娶妾了?”

坐在他腿上,羞怯的紅暈飄浮在臉上,她輕咬着唇。

“聽說,東城主也是先娶妾的,不是嗎?”

他用手指輕捏着她的鼻頭。“你從哪裏聽來那麼多‘聽說’?”

“都是以前買酒的人說的嘛!”

嘆笑着,他的大手按住她的小手。“醉月,聽說來的事,不可以隨口傳述,尤其是你,日後,你可是城主夫人,有些話是不可以隨便說的!”

“我……我真的要當城主夫人嗎?”她羞怯怯的低頭。

這話,他不只說一回了,但每每他這麼說時,喜悅的情緒總會漲滿她心間,一想到要和他成為夫妻,她的雙頰便會羞的燙紅。

“你不願意?”他兩手摟着她的腰。

搖搖頭;想一想,不對,又換成點點頭。

“是很勉強的願意嗎?”他笑着。

“不是。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麼當一個城主夫人?”這是一直令她困擾的問題。

不管是賣酒、或是到客棧幫忙,要做什麼事,都有人教她,但唯獨要當城主夫人這一件事,可讓她傷透了腦筋。

“我要怎麼當城主夫人?”她一臉正色的問。對於這個問題,她看得可嚴肅了。要當一城之主的妻子,想必不是那麼簡單的!

低聲笑着,他凝視了她許久。

“醉月,你別這麼緊張。當上城主夫人以後,和你現在的生活並無兩樣,你一樣可以學你想學的東西,一樣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真的?!”怎麼比她想像中的容易多了?

西門擒鷹點點頭。“不過,你的言行舉止,可要端莊一些啰,而且不可以隨便說聽來的事。”

醉月輕蹙着眉頭。“嗯,這一點,我一定會牢牢記住的。”

“如果你真想說那些聽說,那就只能說給我聽,不可以對別人亂說,知道嗎?”

她用力的點點頭。“我知道。”

她純真的表情,令他心憐,低嘆了一聲。“醉月,到現在都還沒抓到同一虎,你不會怪我吧?”

“不,我沒有怪你。”跟睫半垂,阿爹的慘死,永遠是她心中的傷痛。

“吞丙還關在大牢內,沒有抓到同一虎,這件案子就會一直懸宕。”他一臉愁色,滿心煩。“不能給奔老爹一個交代……”

“別這麼說,你對我這麼好,我阿爹在九泉之下有知,一定很感激你的。”她拉着他的手,心疼他的操勞。“你要忙的事已經夠多了,別一直把這件事擱在心上。我相信那個壞蛋,一定每天過得心神不安!他真是可惡極了,一個人拎着家產跑了,不顧妻兒的死活……我阿爹最恨的就是像同一虎這種沒良心的人,我相信,我阿爹做了鬼之後,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我會再下令,要所有地方官全力緝拿同一虎。我相信,他人一定還在西城內。”

“那,他的妻兒現在過得如何?”

“你別擔心,他的妻兒很好。”他笑看着她。“醉月,你愈來愈有城主夫人的氣勢了,懂得關心西城的子民。”

“我……我只是怕他們餓死嘛,再怎麼說,他們也是無辜的啊!”

“繼續保持這種善心就對了,你一定會是西城子民,最愛戴的城主夫人。”

把她拉得更近,他的唇輕輕覆上她的粉唇,用滿滿的愛將她包圍祝

***

“夫人,這隻玉簪真是漂亮極了!”

伺候醉月的小丫環,拿着一隻玉簪,插在醉月的髮髻上。

“城主對你可真好!”

整個西城堡內的人都知道,醉月是未來的城主夫人,待服喪滿一年後,城主就會娶她為妻,所以,每個人都以“夫人”來稱呼醉月。

“金兒,夫子來了嗎?”

看着鏡中的自己,醉月自己都望呆了。如果不是遇到城主,說不定,她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打扮后竟然也可以這麼美。

“夫子他不敢來了。”

“不敢來?為什麼?”醉月回頭,一臉的納悶寫在抹着淡妝的臉上。

“因為夫人你太聰明了,夫子嚇得都不敢來了。”小丫環笑道。

睨了丫環一眼,醉月又回頭照着鏡子。

開始懂得打扮以後,她才懂“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

一個梳發動作、一個抿唇添色,都是為了心上的愛人。

“夫人,你已經夠美了。’

聽出金兒話中的取笑,醉月斜瞪着她。“我今天不習字,我要去賞月客棧。去客棧,自然是裝扮的愈美愈好,這樣一來,才會吸引客人上門。”

她才不要讓別人知道,她是為了城主做打扮的,那多羞呀。

金兒一副了解的直點頭。“可是,客棧今天不做生意。”

“為什麼?!是不是牛大叔、還是牛嬸生病了?”醉月焦急的直問。

“夫人,不是的,是……”金兒期期艾艾,話吐了一半,頓停。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了?”

“等一下,城主會過來和你說的。”金兒笑吟吟地。

“什麼事啊?神秘兮兮地。”

醉月眯起眼,正打算用威脅的口吻,逼金兒說出真相之際,西門擒鷹如一道春風,跨入房裏來。

“城主。”金兒行過禮后,自動退離。

“城主,為什麼今天夫子不來?牛大叔的客棧也不做生意?”醉月直覺這兩件事,一定有關連。

“準備一下,你要跟着我去視察民情。”西門擒鷹滿眼痴醉的望着她。“醉月,你美的連月亮都醉了。”

走上前一步,他摟住她,俯首,在她唇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她羞赧的嘟着嘴。“我們要去哪裏?”

“回賞月村去。”他滿臉笑容。“原本,我是打算過兩日再去的,不過,該處理的事全處理的差不多了,所以決定今天去。”

醉月滿臉欣喜。“我這就去準備!”

***

磕磕絆絆的路,惱不了醉月的情緒,愈來愈熟悉的景色,令她喜悅的心情再度提升。

坐在馬車中,她頻頻望向窗外,喜形於色。

“城主,賞月村變了嗎?”醉月的視線從窗外拉回,移至西門擒鷹身上。

“我和你一樣,還沒看過呢!”

“對喔!”掩不住心中急,她問:“怎麼還沒到呢?”

“快到了。”西門擒鷹望向窗外,回頭朝她一笑。“這會兒,到了雙叉路,我們該往哪邊走?”

他笑問着她。頭一回到賞月村來的情景,至今他仍難忘。

醉月尷尬一笑。丟石子的事,她承認自己是有錯,但指路的事,她可是依着良心而指。

“還是一樣,走左邊。”她看向窗外,叉路前已設了路標。“這路標早該設了,要不,不知道有多少人走錯了路,枉死在深山。”

“往深山的路,已半封閉,要上山的人,得找地方官去做登記,一來,不會再有人誤闖枉送了命。二來,官府隨時可以掌握上山的人數,若是沒下山來的,他們也可以主動上山搜尋。”

“這樣做就對了!”眼角笑揚,她相信,他絕對會是個明君。

在村子的入口處,一長列的馬車停了下來,醉月納悶的問:“我們要步行入村嗎?”

“先下來,有樣東西要你來揭開。”下了馬車后,他伸手扶她。

醉月滿心納悶,心想,賞月村重建,大概是立了個重建碑吧。

她一下馬車,所有賞月村的村民,全在村子入口處,鼓掌歡迎她。

她嚇了一跳,但旋即對村民們行個大禮,讓村民看到她有禮貌的一面。

隨行而來的牛大叔,和村民們熱絡的打招呼。

兩眼注視着立在村子入口處,用一條大紅布蓋住的巨大物體,狐疑的神情,布在醉月臉上。

在西門擒鷹的扶持下,醉月和他分站在那巨物的兩旁,原本一片的噪雜聲乍歇,村民們紛紛聚集在巨物之前,歡欣的鼓掌着。

西門擒鷹拉着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醉月,要她拉着紅布的一角,他則拉另外一邊。

“今日,賞月村有幸邀請到城主和城主夫人……”

地方官在說了一長串的感謝辭之後,一旁的司儀高喊揭幕。

對視露出會心的笑容,西門擒鷹和醉月同心協力,拉開覆在巨物上的紅布幔。

當紅布幔落下那一刻,陽光灑在那巨大的雕塑物上,閃晃晃地,眩花了醉月的眼。

仰首,再看清楚跟前的巨物,她眼眶泛紅,雙唇抖顫,哭出聲。

“阿爹……”

上前,她抱住她阿爹的雕像,手臂圈不住那比真人大上兩倍的雕像。

兩手伏貼在雕像上,彷彿眼前的雕像,是她阿爹復活過來一般。

淚眼汪汪,她一喜一悲。喜的是,她阿爹成了賞月村的精神指標。悲的是,阿爹不會再復活、不會再對她耳提面命,要她小心這個、小心那個。

西門擒鷹摟住她的肩,安撫着她。

“快樂一點,你要為奔老爹成為賞月村的傳奇人物,感到驕傲。”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我相信,奔老爹也會以自己有個當城主夫人的女兒,感到驕傲。”

單手抱着酒罈的奔大,佇立在村子口,像是賞月村的守護者。

望着栩栩如生的雕像,醉月又墜淚,她感激的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城主,謝謝你。”

如果阿爹在九泉之下有知,相信他一定也會覺得自己畢生視釀酒為生命,能成為賞月村的指標人物,這一生,他醉得也值得了!

“不用謝我,這是你阿爹用一生的心血換來的。”西門擒鷹由衷的道:“也只有奔老爹有這種資格,成為賞月村的守護者。”

雖然他說得也對,但她心裏清楚,沒有他下令,就不會有這座雕像。

淚眼盈盈,她的眼中盛滿感激之情。

“我們進村子裏去看看。”他扶着她,在村民的簇擁之下,儷影雙雙的進入賞月村。

***

賞月客棧重新營業,店主依舊是牛二郎,所有從西城堡跟來的人,全住進了賞月客棧。

參觀過重建后的賞月村,醉月堅持要回自己的家去住,西門擒鷹自然是陪在她身邊。

原本窄窄的巷道,拓寬了些許,醉月的家重建之後,變化不大,依舊保持原貌。

看着屋內相同的格局,熟悉親切的感覺湧上,醉月鼻頭一酸,兩行清淚倏流。

“重建的工作,都是村民做的,以他們對奔家的熟識,一磚一瓦,又把奔家築起,沒有太大變化。我希望來到賞月村的人,都能來參觀奔家,知道奔老爹從前釀酒的情景。”

西門擒鷹巡視着四周,頻頻點頭。這裏,和他記憶中的奔家,相差無幾。

點個頭,醉月認同他的作法。

“笑一個,好嗎?”他走到她面前,輕按着她的雙肩,俯首,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個吻。

破涕為笑,她是太高興了。

“城主,你為賞月村做的,實在太多了。”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他拉着她坐下。“重建的一切,都要歸功於村民們,沒有他們的勞心勞力,就沒有我們看到的那些新建設。”

醉月打從心底讚賞她未來的夫君。

他一副漫不經心,優閑的外表下,其實隱藏着一顆愛民之心。

他設身處地,為村民設想。在兩場大火之後,賞月村村民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除了仰慕奔家之名買酒的客人頓減之外,連向來門庭若市的酒樓,也受到了不小衝擊。

他讓村民們親自打造新面貌的賞月村,一來,村民的生計有了着落。二來,為自己的家園打拚,使得村民更加同心協力。

“城主,你一定會是個好國主的。”她相信他的一顆愛民之心,一定會受到所有子民愛戴的。

“怎麼?你想當國主夫人嗎?”他笑着望她。

睨他一眼,她隨他的話接:“當然,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會當上國主,而我這輩子……賴定你了!”

雖然是玩笑話語,但她陪伴他的心意卻是堅定的。

輕咬着唇,她羞地垂頭。

“駟不及舌,可不許後悔!”

他起身,在角落邊抱來一壇酒,放到桌上。

“這是……奔家的酒?!”醉月驚呼。

方才她並未細看,以為擺在牆邊一整列的酒罈子全是空的,只是當裝飾用。

“記得嗎?吞丙頭一回來取酒的時候,我用一壇梨花春瞞過他。這一壇酒,正是我給他的那一壇。”

在緝拿同一虎時,同時撤換了縣府,這一壇酒,是在府邸內搜出的。

她記得,那也是他頭一回幫了奔家的大忙。

醉月在柜子中,找來了兩隻酒杯。“阿爹生前不喜歡我喝酒,但我想喝。這一壇酒,恐怕是僅剩的一壇,我想記住這味道,日後,或許我也可以釀出一壇奔家的酒。”

“你一定可以的。”

和她面對面坐着,他舉杯和她共飲。

他們聊着、笑着、彼此深情注視着……

“城主,我沒有看過你擒鷹,改日,你捉一隻蒼鷹給我,好嗎?”

醉月喝醉了,眼波迷離的仰望他,酡紅的臉上,浮現一朵迷人的笑靨。

西門擒鷹坐到她身邊,輕摟着她。

“你要蒼鷹?不怕它傷了你?”

翦水般的醉眸,泛着晶亮的水波,她醉於酒,他卻醉於她的眼中。

“我不要鷹,我只要……擒鷹。”醉月的水眸中,蘊涵著對他的滿滿愛意,小臉仰的高高的,傻呼呼的純真笑容在臉上漾開。

烈酒澆身,美人偎胸,熱燙的慾火竄燒着。

他的手搓揉着她紅嫩的臉龐,頭一低,吻住了她的櫻桃紅唇……

在他放輕力道時,她主動反吻他,輕吮着他的唇。

“醉月,我抱你回房間去。”粗啞的低嗓,半詢問半誘哄。

“很晚了嗎?是不是該睡了?”

“嗯。”

“可是……我……我想再吻你的唇。”那種奇妙的感覺,還留在她心頭不散,她還沒理清那感覺是從何而來。

“到房間去,我再讓你吻我的唇。”

將她嬌柔的身軀抱在懷中,沉穩的腳步,邁向了右側的一窄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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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主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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