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她根本不該對他抱持任何希望!
什麼不習慣?!狗屁!什麼適應一下?!狗屎!
四天過去了,他每天一來就說要睡覺,偶爾起來吃個飯,卻吃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弄得一身菜葉肉渣,還得她幫着清理,昨天他甚至睡在走廊上,還是路過的人進來叫她,她才去把他拖進來,而他竟像睡死了般,倒在她身上繼續睡!
這麼會睡,而且到處都能睡,簡直是睡仙轉世!
“叩!”
硬物撞擊實心木頭的聲響穿過總經理辦公室的木門,到達邵絮耳中。
她偏頭聽了一會兒,沒聽到其他怪聲,便回頭繼續工作。
可惡!所有的行程都被他打亂了。
兩個會議、三個客戶的飯局、一大疊待批閱的公文……都被他睡過去了!
幸好有總裁秘書來幫忙處理,不,該說是代他坐穩總經理這個位置,不然,就算他是總裁的獨生子,也早就被踢回家吃自己了!
真不知道他晚上都在幹麼,不睡覺去抓鬼嗎?
還是他體質特殊,一天得睡上二十四個小時才行?那他管理碩士的文憑是怎麼來的?哈佛耶!能用錢買嗎?!
“叩!”
又是一聲怪響,這回更大、更響亮,隱隱約約的痛呼聲緊接着傳來。
邵絮用力甩下握得死緊的鋼筆,尖銳的筆尖直直插入厚織的地毯,顫抖不已的筆管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進她憤怒的思緒。
不行!她得控制脾氣,不能因為他破壞了苦心經營的形象,更不能因為他打壞了自己對這份工作的堅持!
她在心中反覆對自己說著:我是端莊、冷靜的秘書,是盡忠職守、任勞任怨的好員工,絕不會將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
做好了心理建設,她深吸口氣,屈指猛敲眉心幾下,再做幾回深呼吸,漸漸地,憤怨從她臉上褪去,又是一派冷靜自持的模樣。
她快步走到關着睡仙的辦公室門外,象徵性的敲敲門,不等回應便推門而入。
不是她不懂禮貌,而是這幾天來的經驗告訴她——不會有人回應。
現在十一點,正是他睡得最熟的時候。
門一開,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沒有半點聲響,那兩聲怪響不知是從哪裏蹦出來的。
她走向左側一扇貼着“休息室”字樣牌子的小門,照樣輕敲兩下便推門進去。
這是辦公室附設的休息室,原本是給辛勤工作的總經理小憩的地方,現在則是晉尚闕的睡房。
床上沒人、書桌邊沒人,放眼望去,近十坪的空間裏沒有半個人影。
怪了,他又沒出去,怎麼沒看見——
嗄?!床腳邊有一隻手,手指微微地顫動着。
心頭一跳,她連忙快步上前查看,隨即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不覺脫口驚呼,“總經理!血……流血了!”
癱在地毯上的晉尚闕眼眸緊閉,劍眉揪成一團,額頭左側靠近發線的地方有個兩公分長的弧形傷口,汩汩流出的鮮血沿着太陽穴,經過耳朵上緣,滴上白色的地毯。
碰上這種狀況,邵絮心中掠過一陣驚慌,她蹲下身,拍拍他冰冷蒼白的臉頰,焦急地叫喚,“總經理,醒醒!你還好嗎?快醒醒!”
好好的怎麼會撞破頭?她眼角瞥到沾着暗紅血塊的床頭櫃。難不成是掉下床時撞到的?
那現在呢?他是睡著了,還是暈了?
“總經理!”她用力按壓他的人中,焦急的語氣中帶着哀求,“醒醒!拜託……可別就這麼翹了!”竟讓她碰上這種鳥事!究竟在搞什麼?
還是沒反應,血還在流,他卻昏迷不醒。
邵絮臉色一凜,拿起床頭柜上的電話聽筒,準備叫救護車。
“搞什麼?痛死了!”癱倒地上的人倏地摸着額頭,笨拙地坐起身,鮮血沿着蒼白的臉頰緩緩流下,暈染上襯衫,在他的肩頭和心窩之間,暈開成一朵血花。
他疑惑地盯着滿手的腥紅,再看看濕濡的地毯,怔愣了會兒,終於明白髮生什麼事——“Shit!”
抓着聽筒的邵絮聽他中氣十足,大概死不了,仍謹慎地問:“你沒事?”
“有事,痛死了!”晉尚闕雙手一撐,頎長的身子自地上爬起,皺眉忍着陣陣襲來的暈眩感,頹然地在床沿坐下,滿是鮮血的大手接過邵絮遞來的衛生紙,壓住血流不止的傷口。
見她抓着聽筒戒備地望着自己,他不悅地一挑俊眉,卻扯動傷口,不禁哀呼了聲,才繃著嗓子問:“你在幹麼?”
“打電話叫救護車。”邵絮還抓着聽筒,準備一有不對勁,就按下119。
晉尚闕睨她一眼,彷彿受到什麼天大的侮辱,“這點小傷用不着救護車。”
她懷疑地端詳他的氣色,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動,“這是幾?”
“二。”口氣非常不悅。
嗯,視神經沒受損。
“青蛙會飛嗎?”
一記狠瞪朝她劈來,“不會。”
嗯,沒撞傷腦子。傻腦睡仙?她真不敢想像。
看他還有力氣瞪人,邵絮這才放下心,吁口長氣,放鬆緊繃的情緒,放下聽筒,上前一步,“我看看。”
他放下腥紅紙團,抬起頭方便她檢查,“現在不痛了。”
邵絮不語,她專註而輕柔地撥開他垂落額前的發,彎腰俯視滲出血絲的傷口。
她今天穿着淡綠色的套裝,在暈黃燈光的照射下,纖細的身形顯得矇矓而美好,淡淡的女性幽香從她身上飄來,刺激晉尚闕昏昏沉沉的腦袋。
恍惚間,他發覺這個能幹的秘書,比他想像中的還有女人味。
近在咫尺的她,明眸堆滿謹慎和擔憂,秀眉緊緊靠攏,可愛的菱形嘴微微嘟起,溫暖的鼻息不時拂過他的額頭,冰涼的手指這裏碰碰、那裏按按,帶來陣陣酥麻。
咦?“你在做什麼?”他只撞到額頭,她幹麼摸到他後腦勺去了?
“檢查傷勢。”邵絮翻開他頭頂的頭髮,心不在焉地回答。
這女人……他好得很!用不着她來擔心他的腦袋是否完好!
晉尚闕劍眉一沉,頭往後一仰,脫離她的小手,“傷在額頭上。”
“我知道,那只是順便。”她直起身,望着不再淌血的傷口,有些擔心,“傷口有點深,要不要去醫院?”
他不以為意地揮揮手,“過兩天就好了。”他可沒這麼脆弱。
“嗯。”她也不多說,腳跟一轉,便掉頭走出休息室,還不忘幫他把門帶上。
望着她快速離去的背影,晉尚闕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好冷血的女人!連句關懷都吝於給他,好歹幫他貼個OK綳吧?
他盤起長腿坐上床,垂眼凝視地上點點的暗紅,兀自生着悶氣。
多少女人巴不得多留在他身邊一會兒,她卻毫不留戀地掉頭就走,是他的魅力減退了嗎?還是她對男人沒興趣?但為人最起碼的同情心,她總該有吧!
不管如何,她毫不在乎的態度重創了他的男性自尊,讓他心頭悶得想揍人,更想把她抓來,逼她正視自己的存在!
“叩叩——”
短促的敲門聲打斷他混亂的思緒,他沒好氣地應聲,“進來。”
邵絮提着一個竹籃進來,望着他,表情冷靜而公事化,“來吧。”
他疑惑地眯起眼。來什麼?那些東西又是幹麼的?進香團的香燭供品?
將沉重的竹籃放上柔軟的床鋪,坐在床上的晉尚闕跟着輕晃了兩下,卻沒搖掉他對她的惱怒,“你又來幹麼?”
“處理災情。”邵絮拿出急救箱,取出雙氧水、優碘和棉花,“頭抬起來。”
處理災情?來幫他擦藥的吧!她就不能說得好聽點嗎?
該高興的時刻卻高興不起來,晉尚闕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卻敵不過她公事公辦的語氣,還是乖順地抬起頭了。
他看看專心處理傷口的邵絮,再瞄瞄竹籃里的醫藥箱、食物和襯衫,知道是自己誤會她了,心頭的火氣不由得漸漸地消了下去,看着她,心裏除了佩服她效率驚人、思慮周到外,更多的是感激。
雖然她沒對他抱怨過一句,但他知道這幾天來,自己給她添了不少麻煩,更讓她承受了不少壓力。
會議、飯局、公文和絡繹不絕的訪客,他都從她放在他桌上的行事曆知道了,也知道她是如何努力地想把工作做好,卻因為他的關係,想做也做不了。
但她一句怨言也沒有,仍是盡責地照顧他,幫他準備滿滿一冰箱的食物、幫他擋去想上門套關係的人、幫他睡個好覺……
可他也很無奈啊!每天練團練到天亮,累得半死,又沒時間睡覺,只好來公司睡,原本打算熟悉一下公司的環境,卻累得連保持清醒都很難……再說,現在也不是他出頭的好時機,他不“昏庸”一點,怎麼讓老狐狸把壞招使盡,然後他再來一舉擒賊,永絕後患?
包紮好傷口,邵絮倒了杯開水,拿出一塊絲帕沾濕,“頭轉過去。”
他轉過頭,從床邊的鏡子裏看到幾乎佔據整個額頭的厚紗布,劍眉不以為然地皺起,“一點小傷而已,弄成這樣也太誇張了。”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腦殼破了。
邵絮捏着絲帕,輕輕擦去他太陽穴上的血跡,“預防勝於治療。”省得他等一下又撞破頭。
聞言,他不禁氣結,卻拿不出話來反駁她的侮辱,畢竟,鐵一般的事實就在他的額頭上證明他的失敗。
“幾點了?”無言申辯,他只得吞下男子漢的尊嚴,換個話題。
“你又在幹麼?”軟綿綿的小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當他死了不成?他正值衝動的年紀,她再這樣誘惑他——
手中突然多了一塊麵包,他的憤恨不平頓時變得荒謬可笑。
“快十一點半了,先吃這個墊胃,等一下再叫飯……如果你沒有要睡的話。”
她翻開衣領,擦拭他的脖子,然後伸手解開扣子,“流了不少血,襯衫要換掉。”
他悶悶地瞪着寫着“健康”二字的包裝,“我不想吃紅豆麵包。”
突然發覺上身涼涼的,他納悶地一望,她何時脫了他的襯衫,他竟然毫無所覺?!她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他瞠目結舌,“你——”對着他光裸的上身,她竟還一副在處理公事的模樣!
“紅豆補血,籃子裏還有紅豆湯。”邵絮語調平板地說,對他見鬼似的神情視而不見,逕自又從竹籃里拿出一件未拆封的襯衫,劈哩啪啦地撕開包裝,抽出襯衫,抖開,“左手伸直。”
“停!”晉尚闕硬聲大喝,決定自己不要再被她這樣“照顧”下去了。
邵絮眉毛也沒動一下,公事化的表情穩穩地掛在臉上,襯衫舉在半空中,靜候他的吩咐。
這女人在搞什麼鬼?他是老在睡覺沒錯,但這不表示他沒有行為能力,也不表示他不是男人。
最重要的是——她把他當成一項工作來處理的態度,讓他非常、非常的不爽。
“我自己穿!”他臉色不佳地丟下麵包,扯過襯衫上二兩下穿好,忿忿地撂下話,“下星期開始,我會正常上班。”
他決定了!縮短練團時間、拉長清醒時數,拚了命也要證明他要醒着絕對不是件難事,絕對要讓她對自己刮目相看!
這股衝勁來得突然,別說邵絮,就是晉尚闕自己也嚇了一跳,完全搞不懂自己為何不想被她看輕、為何想在她面前爭一口氣。
“是。”她頷首,清麗的面孔波瀾不興,“總經理要吃飯,還是繼續睡?”
晉尚闕一僵,臉色刷地鐵青。該死!今天早上練到六、七點,後來又趕着來公司,他才睡了一下子……“睡。”聲音有點狼狽。
“還有其他吩咐嗎?”邵絮抓來微濕的絲帕,彎下身仔細擦去床頭柜上的血。
把你可愛的小屁股離我遠一點!他在心中吶喊。
她彎着腰,及膝的窄裙往上縮,露出大半截白嫩的大腿,形狀姣好的小圓臀就在他眼前,就算他很想睡,還是熱血沸騰得想一口吞了她。
“沒有。”晉尚闕悶悶地撇開頭,避開她引人遐想的姿勢,卻抹不去浮現腦海的旖旎畫面,血液直衝腦門,漲紅了一張俊臉。
是太久沒碰女人了嗎?為何她不經意的一個小動作,就能引發他的熱血反應?不過是發現她還有點女人味,也不用饑渴成這樣吧!
靠!八成是失血過多,腦子秀逗了!
他做下結論,決心忽視身體的自作主張,卻不由自主地瞄眼引發大火的小圓臀。
清理完畢,邵絮直起身,將沾滿鮮血的絲帕收回竹籃,再將一干物品放進去,平板着聲音,“地毯改天再叫人來清,我先出去了。”說完,朝他輕點個頭,便挽着竹籃急步離開。
望着她再次迅速離去的身影,晉尚闕只覺得有桶冷水兜頭澆下,狠狠澆熄他滿腔的熱情,他忿忿地一捶床墊,“該死的工作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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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揚升大樓附設的員工餐廳
公司辟了兩層樓面做為員工餐廳,並高價聘請歐洲名廚為餐廳加分,精緻美味的餐點不輸給外面的大餐廳,價格卻非常便宜,因此大部分的員工都在此處用餐,偶爾還會出現慕名而來的外客——當然是靠着關係進來的,因為沒有證件或主管人員的許可,外人根本進不了這棟保全嚴密的大樓。
此時,大批人潮陸續湧進餐廳,偌大的空間內充斥着食物的香氣和喧鬧的人聲。
靠牆的小桌邊坐着兩條纖細的身影,慢條斯理地吃着義大利面。
方允濰叉起一塊蝦仁,圓圓的眼睛盛滿好奇,“你家的睡仙還在睡?”
邵絮持刀的手緊了緊,明亮的眼兒冒出一絲火氣,“你沒跟別人說吧?”
“當然,你交代過了嘛。”方允濰吞下蝦仁,偷偷打量她。
她跟邵絮相識十幾年,對她外冷內熱兼恐怖的個性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所以,她就是向老天爺借膽也不敢罔顧她的交代,泄漏她家上司的真面目——睡仙一尊。
想到這,方允濰不禁佩服好友超凡入聖的忍功,明明脾氣差得很,竟能容忍他四天。
她一定是很用力敲眉心,才能控制住那恐怖的脾氣,不愧是“上司至上主義者”,即使上司不像上司,還是一樣的任勞任怨。
“他說下星期要開始正常上班。”邵絮語氣平淡地說。
方允濰詫異地放下叉子,“正常上班?他要振作了?”
“或許。”邵絮捲起一團面,不幹己事般地說道。她拒絕再對他抱任何希望。
方允濰沉吟片刻,“會不會太晚了?”
邵絮秀眉微聳,不解其意,“晚?”
“他老關在辦公室里,總裁秘書又老往你們那裏跑,還有幾個會議因為他開不成,一些難聽的傳言紛紛出籠,把他說成沒用的大少爺。”
邵絮沉默了,對着美味可口的面點,卻揚不起一點食慾,索性放下刀叉,推開吃到一半的盤子,支額沉思。
那些傳言是怎麼說的,她早聽允濰這個大八卦台說過了。
例如,他靠關係坐上總經理的高位,其實一點本事也沒有;再例如,如果真讓他接下總裁一職,就算揚升的根基再厚實、財力再雄厚,不出兩年便會敗在他手上。
諸如此類的,大抵說他沒有真才實學,遲早會搞垮揚升,更甚者,還攻擊他第一天來上班時的出色裝扮,說他虛有其表、欺騙世人,想魚目混珠。
期待越高,當失望來臨時,便會得到更深的失落與憤怒,這也是人之常情,怨不得誰。
在這種情況下,他是動輒得咎了,除非他能徹底改變人們對他的看法,然而,這談何容易?他才上任不久,又沒在公事上花心思,能有多大的作為?
但她又能做什麼?她不過是個秘書,能幫他什麼?
“別擔心了,他是他、你是你,到時候被炒魷魚的人不會是你。”方允濰不忍見她愁眉苦臉,出聲安撫,甚至故作搞笑地端出大八卦台的嘴臉,神秘兮兮地湊近她,像是在泄漏什麼天大的機密似的,“我跟你說,最近啊……有不少女同事想去釣金龜。”
“金龜?”恍若聽到可笑的話,邵絮一掃陰霾,好笑地直搖頭,“睡龜還差不多。”
看她笑了,方允濰重拾叉子,捲起麵條塞進嘴裏,口齒不清地放送八卦,“雖說他沒用,家裏有錢卻是不爭的事實,就算他被踢出公司,也還是個闊大少啊,而且,他長得挺性格的,又有點神秘的味道。嘖嘖!這樣的男人現在正流行哪!”正是所謂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見邵絮滿臉不以為然,她吞下麵條,繼續發揮大八卦台的本色,努力散播八卦,順便向遲鈍的好友說明晉尚闕的迷人之處,“最厲害的是那雙會放電的眼睛,電流吱吱吱地響,可電麻了不少寂寞芳心!”不過,依邵絮遲鈍的程度來看,她很可能壓根沒注意到。
性格?神秘?會放電?有嗎?那些人是怎麼看的?
邵絮不解的同時,腦海冷不防浮現剛才脫掉他襯衫時看到的景象。
他的心口上刺了一頭獵豹,金黃色的豹身結合了力與美,騰躍的姿勢似要抓刨他的心臟……那胸膛線條優美、寬闊結實,似乎蘊藏了驚人的力量。
性格?那頭豹是挺性格的……好吧,那胸膛也挺性格的。
神秘?一天到晚都在睡覺的人當然神秘。
會放電?她比較常聽到他打呼,什麼電的,一次也沒看過。
總結說來,她看不出他有任何令人着迷的地方。
“咦?你幹麼臉紅?”方允濰驚奇地看着她緋紅的臉頰,“難不成……你也對他有興趣?!”
對男女之事一向遲鈍的好友,竟會因為男人臉紅?
邵絮瞪她一眼,駁斥她的揣測,“胡說什麼!”卻不自覺地摸摸發燙的臉頰。
剛才脫他衣服都沒事,怎麼一想到那赤裸的胸膛就臉紅了?
沒道理……大概是義大利面太辣了,嗯,一定是這樣。她冷靜地分析。
方允濰推開餐盤,拿紙巾擦擦嘴,識相地換個話題,“你想不想調回來?”
邵絮原本是總務經理的秘書,能力之強,受到多方矚目,幾次被業務部挖角,都以“忠於上司”為由拒絕了。
上星期,她突然被最頂頭的上司——總裁召喚,調任總經理秘書,向來以上司為大的她,當然是一口答應了。
大家還在羨慕她的幸運,誰知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而總務經理少了她有條不紊的頭腦和超強的整理能力,也傷透了腦筋。
若她有意提出調職申請,應該會通過,反正總經理沒在做事,秘書不一定要是她。
“不行,這是總裁直接派下的人事調動,我不能、也不想違抗上司的決定。”邵絮想也沒想便斷然拒絕,堅決的語氣擺明了這事沒得商量。
方允濰張口欲言,卻被她一瞪,話全縮回肚子裏了。
她敲敲眉心,嘆了口氣,顯得有點疲倦,“你知道的,我必須堅持住這些原則,退了一步,就可能會影響到我的決心。”看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她拿起餐盤,準備回辦公室。
方允濰跟在她後頭嘟嘟囔囔的,“是是是,上司最大是吧!我早知道你會拒絕。”不愧是忠犬。
“那你還問?”邵絮沒好氣地瞥她一眼。
“我也是被逼的啊!那些想釣金龜的人,叫我一定要來問你。”
邵絮回頭想問清楚,卻在瞄到金明松時吞話入肚,加快腳步將餐盤歸位。
方允濰雖是一頭霧水,卻也跟着她加快動作,兩人一前一後就要走出餐廳——
“邵小姐。”金明松干啞的嗓音喚住了她。
她深吸口氣,轉身面對那張干皺的臉,努力做出恭敬的表情,“金董事。”
自從晉尚闕因他露出嘲諷的神色后,她便對他起了戒心,此刻,那張揚着笑容的干臉,看上去竟還真有幾分陰險。奇怪,她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到他眼底的姦邪?
“尚闕的狀況還好吧?適應了嗎?”慈祥的口吻像是望子成龍的父親。
“總經理適應得不錯。”最適應那間休息室。
金明松臉上浮現關心和擔憂,“昨天的晨間會議怎麼沒看到他?”
“總經理昨天身體不舒服,晚到了點,趕不上開會。”這倒是真的,他還是被歐陽凌攙進辦公室的,一副快暈倒的虛弱樣。
金明松感慨萬千地嘆口氣,“年輕人啊!身體要顧好,不然怎麼接掌這麼大的公司?麻煩你多照顧他了。”
語重心長、情深意厚的一番話,聽得一旁觀看他倆對話的眾多員工頻頻點頭,一方面感動他的仁心善性,一方面擔憂身體不好的總經理當了總裁以後,會帶領他們走向什麼樣的悲慘境地。
悲喜交雜的低聲交談以金明松為中心點,逐漸擴散到整個樓面,聽得邵絮眼兒直冒火——這就是他的目的?!
“是。”邵絮忍下罵他虛情假意的衝動,拘謹地回笞。
這招夠高明、夠狠!提高他的聲望兼中傷晉尚闕,那些竊竊私語不正順了他的意?他哪裏不挑,偏在人最多的地方搞這等把戲,要是自己沒先對他有了戒心,還真會加入感激他的行列咧!
說不定那些難聽的傳言正是他的傑作……一個大膽的揣測漸漸在心中成形,連帶點燃她刻意壓抑的壞脾氣。
金明松滿臉慈藹地點點頭,“你去吧,我不耽誤你了。”
邵絮頭一點,快速轉身,狂風似的卷出眾人感佩金明松心慈德厚的餐廳。
方允濰跟在她身後,心中大叫不妙。瞧那雙拳頭握得多緊!
“絮,快敲!”她不得不出聲提醒了。
邵絮環視四周,確定沒人之後,陡地停下腳步,咬牙切齒、兩眼發紅,小嘴迸出一串怒罵,“去他的老狐狸!他媽的高招!殺人不見血呀!就不要被老娘——”
方允濰暗暗呻吟,拉起她緊握的拳頭,“快敲!”不然她要幫她敲了。
邵絮躲開好友伸來的手,“我自己來。”
她握着拳,猛敲眉心,力道之大,讓方允濰不禁擔心她會變成黑面媽祖,“就算火燒腦門,用這種方法真能熄火?你可不可以用其他方法呀?我真擔心你會把自己敲成白痴。”相識十幾年來,她不知把這話說了幾次。
邵絮咬牙說道:“越痛越能抓住理智。”對她而言,要壓下火氣,這就是最有效、最方便的方法。
方允濰不解地問:“有這麼氣?”
她知道邵絮在公司里一向是以冷靜、幹練出名的,但她更知道那是她花了極大的心力才營造出來的假象,事實上,她是個脾氣很差的女人,很容易因為別人的冒犯而生氣,但,這回被冒犯的人可不是她,她跟人家生什麼氣?
“呼!等等。”接連幾個深呼吸后,邵絮才停下施暴的拳頭,再深呼吸幾回,終於找回冷靜,恢復平時的沉穩秘書態勢。
“你不老說我是忠犬?主人被咬了,忠犬卻連吠都不能吠,還能不生氣嗎?”
“呃……”方允濰尷尬地別開眼。她覺得金董事沒說錯呀!身體不好,的確要好好照顧……要當忠犬,也不是這樣護短的吧?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邵絮輕聲說道:“你知道那些惡毒的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嗎?”
方允濰一愣,隨即會意,遲疑地說:“你是說……金董事?”他在公司里的評價不壞、聲望也頗高,會做這種事嗎?
“八成是那隻賤狐狸!”邵絮用力點頭,怒火又悄悄點燃,“雖然總經理真的毫無建樹,也不用被說成這樣吧!何況才一個星期,五個上班天,這麼快就判他死刑,未免太不公平,也太詭異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地裏搞鬼!”
她想了想,倏地握住好友的肩頭,直直看進她眼裏,“幫我一個忙,找出散播謠言的人和證據。”這種事找大八卦台准沒錯,而且,在這一片撻伐聲中,她不知道還可以相信誰——歐陽凌和段延瑞?或許……
方允濰望着她堅定中帶懇求的眼,心裏暗暗叫苦,這傢伙拗起來可不得了,現在又扯上了上司,瞧她那副護主心切的神情,只怕是不容自己說聲不了。
她壓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嘆息,伸手搭上肩頭的那隻手,慎重地點了頭,“好。”
“反中傷聯盟”經老狐狸催生,在兩個女人交疊的手中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