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單飛認為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蔡航正處於矛盾階段,他開始找人保護單飛,順帶監視——在他做出決定之前,絕對不希望單飛自行行動。

很幸運,在行動受限之前已經把重要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單飛並沒有感到特別不安。而且,他也並非沒有私人的時間。

楊帆雖然很不解,但還是幫他聯繫了一個心理醫生。而蔡航對此並不驚訝——如果單飛真的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那麼明智的方法就是求助於心理諮詢——於是他也認可這一行為,畢竟他需要維持他的正面形象。

而單飛,他在靜候一個時機,在端木至少發揮了一點作用之後。唯一令他不安的就是謝天麟。

在可控的範圍內,一切都在計畫中,但單飛無法控制謝家。他不知道謝擎已經做了些什麼,對謝天麟。他理智上能夠理解謝天麟連續幾日沒有出現的情況,但是感情上無法接受!

他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甚至請楊帆偷偷地用公用電話聯絡過謝天麟,但是得到的卻是超出服務區的結果。

他在哪裏?

「算了。」楊帆寬慰道,這幾天為單飛守夜的都是他。雖然蔡航安排了其他同事照顧單飛,但只要楊帆下班,那麼他就會自覺地肩負起這個重任——儘管他沒有表示出對其他人的懷疑,但是他不會允許出錯。現在是非常時期。

「不會有什麼問題。你自己不是也想過,這幾天你從來都不是單獨一個人,或許他來過,只是沒法接近你。」

單飛想了想,將令人本能的戒備的期待目光投向楊帆,「或許你會有什麼好主意?」他抱怨地說。

「或許該讓你死得更快一些。」楊帆模仿着他的語調,道。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羅密歐。」截斷了單飛暴躁地指控,楊帆聳了聳肩,「或者是茱麗葉?不管是什麼,你應該做的就是好好保護你自己,我幫你是為了讓你……嘔,你們『生同裘』而不是『死同穴』,對吧?」

「……」單飛張開了嘴,「我不知道你居然還看莎士比亞。」

「我當然不看,」楊帆否認,「我只是聽別人說過——這個經典的白痴死法。令人印象深刻。」

單飛嬉笑着,「你不是為了這個故事才接受我們的吧?」

「正相反,」楊帆哼了一聲,「原來我一直以為莎士比亞純粹是胡說八道,不會有人這麼傻。」

「老莎泉下有知也會替你高興,」單飛反擊道:「雖然遲鈍一點,但也並非不可教化。那麼你有什麼好辦法,讓一切看起來沒那麼蠢?」

「……」楊帆瞪了他半晌,「我要瘋了。」他說:「直說吧,你到底要我幹什麼?」

「很簡單,」單飛為自己獲得的勝利而得意洋洋,「告訴我他在哪裏。」

他不知道,自己能想念一個人到這種地步。如果像之前他有些事情急需去完成,還能好過一些,此時的靜候簡直令人難以忍受。他甚至都不敢走進曾經和謝天麟親熱過的廁所隔間,回憶中的那種感覺幾乎能讓他燒起來!

楊帆驚訝地瞪着單飛,「……你怎麼知道?」半晌,他乾巴巴地問。

「我了解你,你對未知的事物好奇心超出常人。還記得嗎?在你告訴我謝天麟的手機打不通的那天?當時你跟我一樣迷惑,而且自告奮勇去打探一下消息。」單飛笑了笑,「然後你就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從此對這個問題保持緘默。你知道了什麼?」

楊帆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分析迴避問題的可能性。最後,他放棄了。「我看到他在泡妞,」他說,很是帶着些不以為然,「就是那個什麼狗屁議員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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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安琪希望選擇一套鑽石項鏈,好在他們期望的情人節的訂婚典禮上佩戴——儘管她的父親還在猶豫,但這並不妨礙她對那一天的憧憬。

她拿起一條白色碎鑽眾星捧月式地,環繞着海洋般幽藍的水滴型藍鑽墜子的項鏈,轉頭充滿希望地看向她的男朋友,「你覺得這條怎麼樣?配不配那件晚禮服?」

謝天麟喜歡藍色,她認為。除去之前送她的玉雕,今天早上參觀他的房間時,她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謝天麟從她手中接過項鏈,幫她戴在頸上。幽蘭的鑽石顯得安琪的頸項纖長而白皙,嫵媚動人。

「很漂亮。」他評價道:「不過顏色與那件禮服不太相配,這沒什麼要緊,我們可以再選擇另外一條。」

華安琪喜滋滋地接過售貨小姐遞來的鏡子,端詳着,她相信謝天麟對於時尚的品味,不過最要緊的是他喜歡她戴上這套項鏈的樣子。

老實說,她的外在條件非常好,一般的珠寶飾物穿戴在她的身上都不會難看。稍微偏轉了一下鏡面,她從鏡子裏看着身後男朋友漂亮的眼睛,唇邊展開了一個甜蜜的微笑。

「互贈定情信物?多動人的場面。」

驀地,一個聽起來相當刺耳的聲音,刀鋒般地插進了溫馨祥和的氣氛,華安琪驚怒地轉過頭去,看到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兩個似曾相識的男人,大剌剌地站在謝天麟的面前,稍微靠前的那一個挑釁地看着謝天麟。

「那麼,現在是不是有時間借一步說話?」

驚訝,確切地說是驚喜的微光迅速劃過謝天麟淡漠無波的眼睛,他注視着單飛,但尚未開口,就被欺身過來,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的華安琪打斷。

「他們是什麼人?」她緊張而且戒備地問:「不要跟他們走!」

「香港員警。」半是調侃半是張狂,單飛的聲音本能地充斥着極度反感,「阿帆。」他向自己的同伴使了個眼色。

楊帆憤怒地瞪視着單飛,但,終究掏出了警員證——單飛還在停職階段,他的那一份還躺在蔡航的懷裏——出示給華安琪和迅速靠近過來的保鑣們,「O記探員,小姐,我們可以告你,如果你妨礙我們辦案。」他說,同時對自己和身邊那個混蛋生氣。

如果事情鬧大,那麼下一次他和單飛這對難兄難弟,就只能靠詐騙和恐嚇來震懾閑雜人等了。他是怎麼會見鬼地答應了單飛的請求的呢?

「沒事的,」謝天麟柔聲安撫着華安琪,「明天再聯絡,好嗎?」他無法剋制住自己將驚訝的目光,落在楊帆那悲憤欲死的臉上——不同於葉利的嚴肅,楊帆表情向來豐富多彩——他不知道,這個員警在這次神奇的偶遇中充當什麼角色?

華安琪隱約地記起這對討厭的員警——上次無故將她帶入警察局的就是他們!那還是她平生第一次走進那種地方!或許是情緒太過激動了,事後她只模糊地記得一絲半縷的場景,但這也足夠讓她氣憤。

「這一次又是為什麼?!你們這群飯桶只會胡亂抓人!」她憤怒地守護在男朋友身邊,拒絕離開。

謝天麟輕輕地摟了摟她的肩膀,「聽話,這樣好嗎?去我家裏等我。我很快就到。」他蜻蜓點水般地親吻了華安琪的面頰一下,在她耳邊低聲道:「相信我,嗯……你們送安琪兒回去。」轉過頭,他對自己的「保鑣」道。

華安琪憂慮地望着他,咬着下唇。

只不過是肩膀而已。單飛對自己強調說,除了他,誰也不可能見到那般燃燒着的謝天麟。他是為他燃燒的,只為他。

不!不是親吻!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席捲了單飛的整個身體,儘管他的理智完全能夠接受,但是不適的感覺並沒有因此而減輕。「這裏你照應一下。」他急促地對身邊的揚帆道。

「我很好奇,」楊帆垂頭喪氣地道:「阿利跟你一起的時候都是怎麼做的。」

「他面對的比你艱難得多,」單飛聳了聳肩,「相信我。」

「發誓?」楊帆抬起了一根眉毛,感到安慰多了。

「發誓。」單飛道,再不跟他啰嗦,上前兩步,粗魯地抓着謝天麟的胳膊,把它從華安琪的肩膀上拉下來。

「吻別結束了,」他斷然道:「你跟我來。」

沒收到什麼反抗,他順利地拉着謝天麟走出店門。

「你、你、你,」楊帆閃身擋在企圖跟隨出去的保鑣身前,「還有這位小姐。」他示意幾乎追出去的華安琪停住腳步,「如果你不想吃一場官司的話。」

「什麼?!」華安琪憤怒地道。

「不是我,」楊帆向她的脖子上的鑽石項鏈努了努嘴,「不過可能大福珠寶的老闆有這個打算……你們幾個,關掉手機,身分證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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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走出珠寶店大門,單飛首先急迫地問道——他該死的更憔悴了,明顯的黑眼圈和過分蒼白的面色,清晰地顯示着這段日子的艱辛程度,他令單飛心疼。

「還撐得下去。」謝天麟淡淡地道。沒有太多的暴力懲罰,除了他自己想去撞牆之外。

雖然不是單飛希望的那個答案,但至少他稍微放了點心。他還能期待什麼呢?謝天麟面對的是謝擎!假如他能夠通過GPS定位找到謝天麟的車,進而找到他的人,那麼謝擎便不會不知道他們醫院的會面。而那個老雜種不會為此高興。

身後嘈雜的腳步聲和楊帆喝止的聲音響起來,單飛轉頭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推謝天麟坐進了他停在路邊的車子後座,「現在,」他順勢也擠了進去,轉頭對着謝天麟,「我知道了。」他板著臉道。

「什麼?」有點緊張,謝天麟吃了一驚,迅速地猜測着單飛指的是哪一樁——他有許多事情不想讓單飛知道,尤其在跟謝擎的數次「交流」之後。

他已經很後悔那晚沒有控制住自己,將幼年的痛苦剖白出來,如果有可能,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回單飛那晚的記憶。

老天,不要再多了!剩下的秘密一件比一件更污穢,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單飛是否能夠承受更多。

「為什麼你那天會那麼惡毒的嘲諷我阿姨?」單飛悶悶地說,因為忙於化解自己的負面情緒,而沒抓住謝天麟近似於恐懼的緊張,「她沒有那麼糟糕,是吧?那個女孩也沒有那麼噁心,我想。」

因為放鬆而驚訝,謝天麟竟忘記了嘲笑,「……你吃醋了。」過了兩三秒鐘,他才權威地定義道。

就似時光倒流,回到在陽光俱樂部的那一天,他看到單飛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兩個主角的位置相互交換。

他為他那麼嫉妒,那麼多忐忑,那麼多無望的期盼。

他無法忍耐地向他提出了一個交易,他給他權力羞辱他或者……愛他,而無論如何他都沒有資格拒絕。

然後,他經歷了那麼多……殘忍的痛苦。

那麼現在,謝天麟不敢確定,他得到了什麼,但,他贏得了與他等同的感情……這是不是真的?

他無法……平息心臟的悸動,就像一個女人!

他讓他變得這麼脆弱!

這個……該死的員警。

他沒法抹去嘴角的那絲微笑。

「如果你承認那天在陽光俱樂部,你是的話。」單飛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為自己開脫道:「禮貌性的……嗯,你對她沒什麼,是吧?」他看着謝天麟,期盼着一個令自己放心的答案,帶着完全不必要的緊張。

楊帆說過謝天麟的行蹤——在那個好奇的員警跟蹤之後,發現的是卿卿我我吃飯、看電影喝咖啡的一對「姦夫淫婦」——而單飛對此的回應是:他知道他的男朋友在幹什麼。

但事實上,不,他不知道。

至少他並不確定——如果謝天麟對父親妥協,重新回到黑道少主的位子上,並且按照父親的意願跟那個女孩子結婚,那麼他該怎麼辦?

他無法不為這個想法而緊張。見鬼,他現在無法想像失去謝天麟他會怎麼樣!

謝天麟微笑地看着單飛——他享受着這種感覺,從沒經歷過的幸福,他感覺自己被需要,被渴望,被愛,而對象是單飛—一高傲地抬起下巴,嘴角的弧度是促狹的得意和滿足。

那是單飛看到的最炫目的神彩,比任何火焰都美麗,它們閃動在謝天麟漂亮的眼中,動人而且誘人,令他想去親吻。

「你沒有一點什麼要跟我說?」他問,聲音是不太滿意的,但是手指以與強硬的眼神截然相反地,輕柔觸感落在謝天麟的臉頰上。

溫軟光滑的肌膚承載着他的手指,如同磁石般地吸引着他,令他無法放手。有那麼一會兒,他有點分神。「……我當然……」他嘆了口氣,「也不能阻止你去約會她,是嗎?」

「確實不能。」謝天麟輕聲說,有點不確定告訴單飛是不是一個好主意,燃燒着的快樂有些畏縮地動搖。「不過,絕對不會比利用更多。」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無論從身體還是心靈。他現在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夠在單飛的懷裏安穩地睡一覺。這或許能夠幫他聚集足夠的力氣,去面對下一輪風暴。

他的手溫柔又溫暖。

單飛或許可以讓他靠一下,喘一口氣。如果他允許。

「你需要從那個見鬼的地方走出來。」單飛點了點頭,並沒做過多評論,「……對不起。」遲疑了一會兒,他說。

「什麼?」謝天麟挑起眉毛,不解地看着單飛,帶着點憂慮地戒備着。

他恨自己這樣的敏感。

「我應該進行得再快一點。」單飛內疚地道,他找到謝天麟的手,握住它,「讓你從那個變……你爸爸身邊脫離出來。」

謝天麟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你以為我是誰?」他揚起一邊眉毛,「白雪公主?」他調侃地說:「我正在做這件事。」他正色補充道,他可以證明自己並非那麼……沒用。他應該證明自己值得單飛去愛,即便是有那麼多……無法想像的過往。

「你是我的白馬王子。」單飛笑道:「那麼,你有什麼計畫能走出來?」立刻地,他為自己的脫口而出感到抱歉,「我不是懷疑,不過你現在很顯然在軟禁中。」他解釋道,局促不安地轉頭望向外面的行人,他不想傷害了謝天麟的自尊。

八個「保鑣」,這很明顯,而且謝擎切斷了謝天麟任何可能的聯繫方式,他甚至不能用他的手機。

只有華安琪,確實,他可以通過約會華安琪走出家門,但這沒用,除了既定的「約會路線」,他不再有機會踏出車門一步,接觸一個人。顯然,謝擎比之前要強硬許多,單飛真的很擔心他會對謝天麟做什麼,除了這些表面上能夠看到的。

「我想……」謝天麟遲疑了一下,「我會結婚,近期里。」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淡漠。

「!」單飛身子一震,如同被電擊了般地轉過頭來,瞪視着謝天麟。

「我必須要走出謝家,而且要以謝家少主的身分!」謝天麟的精神跟隨着身體一起繃緊,他急切地為自己辯護道,緊張地看着單飛,目光動搖但又驕傲。

「……用婚姻?」曖昧的溫馨消失殆盡,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單飛緩慢地說:「和一個本來與這團亂麻全無關係的女孩?」他素日光彩奪目的眸子此刻灰暗陰沉,已經並不單純是憤怒或者不滿。他痛恨!

「她不是全無關係!」謝天麟自衛式地反駁道:「她父親是謝擎此刻唯一希望拉攏又無法控制的人,我們需要他的權勢來庇佑,如果不想你,或者我們在下一秒死去的話!」

「她跟你的關係就是她值得你利用,這就是全部!」單飛冷冷地道:「這就是你的意思,是嗎?」他的反應比他應該的更激烈,「當然,還有一個先決條件,因為她迷戀你、愛你,所以這是她應得的。」

謝天麟可以為了達到某個目的做任何事,誘惑、性、愛,什麼都可以,而且,認為是理所應當。是不是這樣?

「那又怎麼?!我不是聖誕老人慈善家,你早知道我是個黑社會了,還指望我能多高尚?」單飛鄙視的譏諷態度令謝天麟痛苦而激怒,「這是最便捷可行的方法!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更好主意能擺脫這該死的處境嗎?!」

很好,他說對了!單飛惱火又苦澀地想,我是沒有!「便捷?醒醒!」他哼了一聲,反駁道:「你當華仲是白痴?他會將女兒迅速地嫁給你,就像你期望的那樣?」

「遲鈍、混亂、沒計畫,那是警隊的顯著特徵,不是我的。」謝天麟找回了他熟悉的語氣,因為單飛充滿攻擊性的質疑。

這就是員警跟黑社會的分別,不是嗎?他大概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單飛想要的那個——一個熱愛着安全屋,奉公守法而且誠實善良的好市民,難道單飛不知道嗎?他已經盡了力,做了所有他能夠做的,跟謝擎抗爭,也跟自己。

「我當然有我的方法令她迫不及待!」他驕傲地,同時又尖刻地說。

「毒傻華仲那個老傢伙,」單飛用同樣暴怒而又尖刻的語氣不以為然地道:「他就會歡天喜地的把女兒往火坑裏推了。」

「或者,是把她從火坑裏拯救出來。」謝天麟冷漠地接口道。

單飛一愣,「別告訴我還有什麼比跟你在一起更像火坑。」他恨得想抽自己的嘴巴,在他看到謝天麟面上僅余的微薄血色驀然抽離的時候。「我的意思是,華安琪走進一場完全是欺騙的……」

「雖然不多,」謝天麟冷酷的聲音截斷了他,「或許因為被歹徒輪暴而受孕成為未婚媽媽,可能是。」

那樣的冷酷而殘忍,他能夠若無其事地將一個愛着他的女人推下深淵。

單飛根本都無法想像謝天麟竟能構思出這樣的法子!

這麼……缺乏人性!

下意識地,他鬆開緊握着謝天麟的手,揚手狠狠地摑在那張蒼白的臉上。「你不能因為自己被強姦過,就對別人做出這樣的事!」單飛嘶啞着說,只覺得胸口如同被大石重擊,難以呼吸。

這就是心理醫生指出的,遭到暴力對待的孩子長大傾向於以暴易暴;幼時遭受過性虐待的男孩子,易於成為強姦犯的理論嗎?謝天麟會不自覺地將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折射到他人身上?「……你瘋了。」

還是說,他的信念里只有自私,只有利用,他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不知道去冒險愛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

愛上他的人,猶如自己走上祭壇的祭品。

他們等待着被殘忍殺戮,比死更殘酷的是,他們無法甘願卻又不能自已。

單飛願意相信,他只是在鄙視謝天麟,可憐華安琪,而不是他自己。他從未擔心過自己,他根本不會害怕,因為他從未懷疑過謝天麟對他的感情……他應該如此。

他斥責他,甚至頭一次這般狂怒地打他,只是因為他無法忍受謝天麟卑下的人品,而不是……因為無邊的恐懼。

謝天麟沒有感到一點疼痛。

瘋了?

這個問題早已經很清楚了!

倘若不是瘋了,謝天麟也根本解釋不了自己現在為什麼會陷入絕境!

每晚他都能夠想出成打的自殺方法!

倘若不是瘋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選擇一條……明顯的死路去走——員警,黑社會;直人,同性戀;光明,黑暗;快樂的回憶,污穢的噩夢。他以為他能夠理解他,真正的去愛他,體諒他,還有……

絕路,絕路,絕路!

「我真是瘋了,我居然以為你會……」他自言自語地道,只是口唇的開合,幾乎沒有真正發出聲音,「你猜錯了,其實我那不算強姦,」隨即,他仰起頭,聲音如冰凌般冷硬,「那隻能算和姦。」

視線里是一片黑和白的組合,沒有彩色。

他看不到任何色彩。

完全熄滅了,曾經在謝天麟眼中跳躍過的火花,消失得無影無蹤。單飛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灰暗的,燃燒過的灰燼。不是黑社會殘酷的冰冷,也不是戀人激烈的炙熱,他只是慢慢冷卻,死寂。

「謝天麟?」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感覺壓迫着單飛的心臟,就像被鋒利的網鎖兜緊,每一次呼吸都更深地割進血肉中。他意識到他犯了一個錯誤——可能是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他要開口說話,但謝天麟沒有留給他一秒鐘的時間。

謝天麟迅速地拉開車門,走出去。

他甚至沒有回到店裏,只是隨便攔下一輛計程車,在單飛能夠阻攔之前離去。

他感覺就差了那麼一步!

單飛能抓住的只有車尾的廢氣。

身體快過了思維,他轉身回到車裏。

「阿飛!」楊帆快得如同一陣風一樣地卷了過來,他打開車門,半個身子探進車裏來,拿不準是不是應該讓肩膀上帶着槍傷的傢伙開車,「會談不太順利?」

「不,非常順利!」單飛憤怒地瞪了他一眼,「所以,挪動你的屁股上來!」

楊帆挑了挑眉,「我說過什麼?」他從車裏把身子抽出來,扭頭對珠寶店門口跳腳的華安琪道:「不要參與到他們單獨的談話中……吶,你們幾個的身分證。」他把手伸過去,等着幾名憤怒的保鑣奔過來,從他手裏搶走自己的身分證,「看什麼看?想襲警啊?」然後,他等着單飛從駕駛座挪開,跨進去。

「等等!」單飛忽然伸手奪過了鑰匙,「你去送那隻小白兔回家。」他瞥了一眼跟謝天麟的保鑣一起奔向勞斯萊斯,茫然無知的華安琪,陰沉地道。

Fuck!他想撕裂了自己!

他他媽的在幹什麼?!

他想走,他像瘋了似地飆車去追趕謝天麟,然後把他從那輛該死的計程車裏拖出來!

他會把他帶回家,去他媽的華安琪和謝擎,讓他們都去死!

為此,他需要立刻就啟動汽車!

但是,該死的但是!

難道他能夠眼看着華安琪那個白痴,就這麼跟着幾個禽獸的親信走遠?看着她為自己的愚蠢掉入深淵而不施以援手嗎?

這是個多好的時機,弱智都知道,接下來如果發生了什麼,謝天麟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開脫:他不在現場,他被員警打擊了,他怎麼他媽的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不幸發生在他女朋友身上?OK,他負責任,他娶她,這可以了吧?!

我真是偉大!

單飛恨不得用頭去撞車門!

他他媽的不是一個大英雄,他根本不是!

他只是……他只是沒辦法棄之而去。

「什麼?!」楊帆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別以為我是你,分不清什麼時候執勤,什麼時候泡妞。」

「Shit!」單飛怒道,無暇反擊,拉開車門,大步走到正在對他跳腳的女孩跟前,「我帶你去找謝天麟。」他簡潔地說,然後,把不停地朝他叫嚷着的女孩子推進車子後座,「別吵!如果你不想讓他出事的話!」他厲聲道。

天知道,他恨不得掐死她!他已經夠了,不需要任何人給他帶來多餘的煩惱。「追上去!」他催促道。

「你到底在搞什麼?!」楊帆不想看到單飛腦溢血,他急速發動了汽車,「你付損失費,如果我們沒被撞死的話。」他嘟囔着,「現在趁着我的車撞爛之前,告訴我到底你該死的搞什麼鬼,需要保護的白雪公主?」

「去他媽的白雪公主!」單飛氣急敗壞地道:「看在老天的分上,快一點!」他看到謝天麟的計程車愈行愈遠,就像個黑點似地在他的眼前移動。那感覺就像有人挖空了他的身體,再用冷風一點一點的填滿。

痛,絕望,恐懼。

他沒時間了!

「你聽說什麼了?」楊帆奇怪地看着單飛,沒有動,餘光看到車外——那輛勞斯萊斯的性能顯然好過了他們的車,而且對方也在玩命地追,雖然啟動的晚,但很快車頭就超過了他們。

「再快一點!」單飛迴避了他的問話,又或者他確實很急,他的目光緊鎖在正在不斷放大的計程車身,掏出了手機。

不是撥打電話,他只是記錄下一組號碼。「車牌號。」他對楊帆後視鏡中的迷惑眼神,道。

「你到底對他做什麼?」被綁架的女孩從驚嚇中緩過神兒來,怒道。

「……你閉嘴!」單飛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才粗聲道,現在恨不得掐死自己。

「他媽的!」打斷了這對情敵的怒視,楊帆忽然插口道:「他們哪兒來的?」

車身猛地一晃,單飛幾乎從座位上栽下來。「怎麼?!」他怒道,然後發現車身已經被不知何時插過來的兩輛黑色豐田左右包夾。「……套牌!」粗略地瞄了一眼左邊落後自己半個車身的那一輛,他判斷道。

「不是套牌,是安全帶!」楊帆哼了一聲,「還有你,小白兔。」從後視鏡里看了看正在狼狽地爬上後座的華安琪,「脖子斷了的話,拿什麼襯托那條鑽石項鏈的俗氣?」他挑了挑嘴角。

「那項鏈一點也不俗氣!」華安琪怒道。

「很顯然,這就是你為什麼會選擇它,而你之前那麼多有品味的珠寶玩家卻不肯購買的原因。」楊帆聳了聳肩,一副「就是這麼回事」的神態,用力地踩着油門,間或轉動方向盤,着力阻止那兩輛可疑的豐田超車的企圖。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看起來並不是特別熟悉被頂撞,好一會兒華安琪也沒有想起什麼像樣的反擊,她生氣地抓着面前的椅背來固定自己,「放我下去,你們這兩個混蛋!」

「我贊成一半,」楊帆一邊從觀後鏡中觀察着緊隨其後的車輛,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不過別對着我嚷嚷,讓我們一起向真正的混蛋抗議……他媽的!還來!」

迅速地向左一偏,他躲過了一次有預謀的撞擊,百忙中抬起一隻手,指了指單飛。後者兩隻眼睛就像被強力膠水黏到了那輛計程車上一樣,緊緊地追隨着它。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終究是要靠車輪而不是眼睛去追逐。

「見鬼的,這是什麼計程車?!」單飛怒道:「居然還不停車!難道現在開計程車不需要駕照?!」他憎恨着這輛敢於跟勞斯萊斯飆車的計程車,他敢肯定,現在路上追逐的這五輛車全部都已經超速,只要再過一個街口,整個車隊後面就會增加兩輛交通組的鐵騎來助興。

那可真的過癮了!

「我猜謝天麟該對這個怪象負責。如果他想,牛車也得給他超速。」楊帆不以為然。「他是那種人。」

「天麟為什麼突然要離開?」華安琪插口道。

「不干你的事!」單飛狂怒道。

「為什麼不?你這個死員警!他是我的未婚夫!」華安琪用同樣大的音量吼了回去。

「……我猜這就是原因。」楊帆恍然大悟,「綁架了他的未婚妻,他會自動回來嗎?要不要我們正式通知他一下?」

「收起你的想像力!」單飛忍無可忍地道。沿着海岸線拐過去就是謝家的別墅。單飛可不可以猜不到,謝天麟是去哪裏?!

「OK,那麼就告訴他,如果他再不回來我們就跟不上他了,行嗎?」楊帆翻了翻眼睛,道:「我們需要路過一個加油站而不是……坐到阿飛後面去,小白兔!」驀地,他大叫道,猛打方向盤,車子迅速地轉往右側轉過來。後面的車子看起來明白了自己無法超過來攔截,於是選擇了一個更可行的方法。

如果必須要撞一下,那麼好,揚帆會選擇一個不會讓自己感覺愧疚的角度。

左側忽然加速的豐田幾乎緊貼着車身擦過去,但沒那麼好運,右側車身被另一輛豐田激烈地「強吻」了一口。

車子失控地在路上打了幾個轉,斜着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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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 第二部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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