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全世界沒有哪位總裁幹得比上官崇嗣還要悲哀的了！

當公司面臨競爭者的重大挑戰時，幕僚小組成員所擬出的最佳方案竟然是──

“把我當成抽獎商品？誰，是哪位聰明睿智、天資聰穎的天才想出來的，能不能站起來讓我瞧瞧，好讓我向他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上官崇嗣雙手支在桌面，目光像雷達般看着底下的一級主管。

底下的人發獃的發獃、摳手指的摳手指、挖鼻孔的挖鼻孔，總之，沒人願意在強烈颱風來襲時，還不怕死地跑到海邊觀浪，不然到時怎麼被瘋狗浪卷到海里淹死的都不知道。

“很好，能夠看到一支幕僚團隊如此團結，本人感到無比欣慰，我曉得這項提案一定是經過諸位多次討論后，才有辦法上呈到我這來，我在想……是不是因為各位都是共犯，所以……”如鷹隼般的眸光，在眾人臉上緩慢掃過。“才沒有人願意當那在貓咪脖子上掛鈴鐺的老鼠，我說的沒錯吧？”

看着底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怎麼威逼利誘都不願說出提出這項企劃案的人是誰，他不免將臉一拉，使出最後殺手鐧。

“好！有人敢提，卻沒人敢承認，沒關係，反正最近公司面臨轉型，需要汰蕪存菁，年底前要裁掉三分之二冗員，你們不想保住自己的飯碗我也沒有辦法。”

他話一說完，一向怕事懦弱的副總包升南，表情立刻垮了下來。

這一細微動作，很快就映入上官崇嗣的眼底，他輕咳一聲，對包升南說道：“包副總，你在公司也有二十年了吧，如果這時候讓你請長假在家休息，你能閑得下來嗎？”

包升南再笨也聽得出上官崇嗣要拿他開刀，嚇得當場站起，哪管底下的人怎麼打Pass，要是他再不說，恐怕就要回家吃自己了。

“總、總裁，其實這項提案是……”咽了一口口水，即使會引起眾怒，但他還是決定要說：“是新來的工讀生小妹在跟企劃部的員工聊天時脫口而出的，他們一致認為這方案極富創意，絕對能夠造成轟動，所以就徵詢那位小妹更多意見，而決定了這項方案。”

他偷瞄底下眾位主管，雖然知道把真相說出，會讓總裁勃然大怒，但現在這刀是架在他脖子上，他能不說嗎？

“你們把公司年度的促銷活動交付在一個工讀生身上？”銳眸掃向企劃部。“韓主任，把公司的重大活動視為兒戲，你該做何解釋？”

沒想到韓主任不但不害怕，反而抬頭挺胸，目光直視上官崇嗣。

“報告總裁，我們企劃部不但沒把這次的活動當成兒戲，而且還看得非常慎重，整個企劃部的同仁一致認為這位工讀生所提出的活動內容，正是吸引六、七年級的年輕女生，最好的一項賣點。”既然話都說開了，韓主任乾脆把話直接挑明了說。

“把我當作抽獎的獎品，是很好的一項賣點？”他語氣上揚，忍着不動肝火。

韓主任連忙解釋，“當初這位小妹就是仰慕總裁您的盛名，才會來公司應徵的。當她第一天面試時，就表明即使只領一半薪水，她都樂意留下來做，只為了每天能在您上班時，看着您進電梯，她就心滿意足了。”

這話捧得上官崇嗣有些飄飄然，他知道這些話並非空穴來風，據幕僚透露，他是網路票選能讓高中女生有性幻想的男人第二名，僅次於一位韓國偶像明星，以十六歲到二十齣頭的年輕美眉，對他這位年輕總裁最為著迷，只要有他出現的場合，就會引來瘋狂粉絲的追逐。

誰叫他天生一副娃娃臉，奶油得叫人想瘋狂上前對他上下其手。而最近，不僅年輕辣妹對他痴迷，就連一些辣媽、辣姨，也對他愛不釋手，成了新一代超人氣的師奶殺手。

但為了樹立總裁的威望，他不得不板起臉，梳油頭，戴LKK的復古眼鏡，穿超齡的成熟西裝，不過即使如此，還是掩飾不住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和類似運動員的傲人體魄。

“報告總裁，由於我們主要的銷售對象大多是六、七年級的年輕女孩，如果能用這樣的方式促銷，絕對能提高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營業額。”韓主任越說越來勁地繼續分析。“安排總裁與頭獎得主一場浪漫燭光晚餐，絕對能吸引這些女孩子前來瘋狂採購，以買滿三千才能獲得一次抽獎機會來看，七天的活動辦下來，兩、三千萬的業績，肯定是跑不掉的。”

聽了韓主任的分析，上官崇嗣憂喜參半。唉！做生意做到這種地步，也真夠悲哀了，竟然要靠自己的皮相去賺錢，這跟酒店牛郎和網路援交男有什麼兩樣？

“可是你這文案上說，不止是燭光晚餐，還有可能有進一步的關係……”他拿起企劃書，指著上頭一排關鍵字問道：“什麼叫做進一步的關係？你倒是給我解釋清楚。”

韓主任笑得曖昧。“這純粹是一種文字遊戲，為了要吸引顧客的注意，她們的想像力豐富，一定認為‘進一步的關係’就是可以跟總裁您交往，當您的女朋友。”

“胡鬧！”上官崇嗣低吼一聲。“你乾脆把我帶去稱斤論兩賣，說不定還比較快！”

一旁的孫總大膽冒死進諫，認真說道：“報告總裁，其實韓主任這麼做也不算什麼胡不胡鬧，廣告本身就是一種高明的騙術，在行銷文案上下功夫，完全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情我願，完全沒有欺騙消費者的意思。”

不解的眸光轉向孫總，“照你的意思，那所謂的‘進一步關係’，你是如何解讀？”

“進一步的關係……嗯，可以解釋成是咱們公司的永久會員，以後凡購買本公司的產品，一律可享九折優待。這樣的優惠，不就是因為跟總裁您有進一步的關係，才有這樣VIP的優待，這也是‘進一步的關係’的一種啊！”

孫總的解釋，無疑是一劑強心針，讓所有人士氣大振，鬥志高昂。

“是啊，總裁，這項活動絕對沒有詆毀您的意思，全體同仁都同意這麼做的用意，就是希望讓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大家才會絞盡腦汁、集思廣益出這樣的策略。”趙協理連忙補上一句。

業務部的陳經理更是義憤填膺的說：“近來我們跟‘完全罩杯’集團競爭漸趨白熱化，特別是在亞洲區的部份，我想，韓主任會接受一位工讀小妹的想法，就是要抓住新新女性的胃口，我們不能再打傳統戰，要求新求變，才能創造出更多的商機。”

“報告總裁，難得您有這麼高的知名度，若不善加利用這麼好的資源，豈不是太可惜了嗎？”許襄理打鐵趁熱。

“現在做生意就是要出奇致勝，要有與眾不同的點子，才能引起消費者的注意。”這邊一言。

“這一場戰打下來，絕對能把我們的死對頭‘完全罩杯’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們元氣大傷。”那邊又一句。

每個人都說得慷慨激昂、熱血沸騰，為的就是希望能在女性內衣市場，搶下龍頭寶座的位置。

他，上官崇嗣，“內在我最美”集團的總裁，以細姨兒子的身份，被老總裁欽定為接班人，肩負起家族女性內衣事業的重責大任。

說來也巧，今天剛好是他虛歲二十九歲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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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女人內衣大戰，麻雀旅社中也正在上演……

潘莛和艾芝維站在郝樂蒂的床頭前，目瞪口呆、腦袋空空，將近有一分多鐘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床上擺著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內衣，有紅的、白的、黑的、豹紋的、蕾絲邊的、調整型的……林林總總，讓人看得是眼花撩亂。

“你中樂透了？”艾芝維驚呼。

“你、你有那麼多乳房嗎？”潘莛看了頗為生氣，生活就已經夠拮据了，還不知節制地亂亂買。

不管兩姊妹怎麼虧她，郝樂蒂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像是有什麼天大的秘密，非得要把門上了鎖，確定隔牆沒有耳朵，她才願意說出來跟姊妹們分享。

“我鄭重宣佈一件事，我、要、嫁、入、豪、門、了！”她眨著晶燦大眼，長長睫毛眨呀眨的，就像洋娃娃般甜美。

兩人聚精會神地洗耳恭聽，原以為會聽到什麼了不起的新鮮事，沒想到卻聽到這種比冷笑話還難笑的大笑話。

潘莛往她額上一拍。“你北七喔！想嫁入豪門想瘋了，是不是看到思美去當上流美了，你腦筋開始變得有些不正常？”

“你真的很無聊ㄟ，買內衣就買內衣，扯那麼一大堆做什麼，真受不了你。看你，一口氣買這麼多，你老實說，到底花了多少錢？”一向省吃儉用習慣的艾芝維，看着跟小山一樣的內衣，直搖頭。

郝樂蒂伸出拇指和小指，下巴一吋一吋往下壓，她很想找棉花塞住耳朵，因為她知道接下來將有一場驚人的雷陣雨。

“六千？”潘莛心臟開始亂跳。

郝樂蒂搖頭。

艾芝維張大嘴，眼凸得像龍睛金魚。“六……六萬？”

郝樂蒂連忙解釋，還從包包里拿出二十張抽獎券。“你們看，這裏有二十張抽獎券，你們知道頭獎是什麼嗎？可以跟‘內在我最美’的總裁共進燭光晚餐耶！不僅這樣，還有機會能夠跟他發展進一步的關係，聽聽，進一步的關係喔，意思是說，有可能成為男女朋友，要是發展得好，讓他愛上我的話，我就能當總裁夫人……”話還沒說完，額上又被巴一下。“莛，你幹麼老打人家額頭啦？”

“打你是為你好，要把你打醒。你呀，就是這麼好騙，當初才會被詐騙集團把錢騙光光！”

“六萬塊買一大堆內衣？我們不是說好不準亂花錢買東西，要量入為出、開源節流的，你怎麼還能這樣亂花錢？你想想，六萬塊ㄟ，不是六百塊，你都不會心疼嗎？”艾芝維是摳門達人，每分錢都花在刀口上，忍不住把她罵到臭頭。

潘莛接棒。“那些是生意人的噱頭，你怎麼能相信呢？跟總裁共進燭光晚餐？呵呵，你想得美喔，人家總裁吃飽閑閑，會來跟你這窮小鴨吃燭光晚餐？你可以再浩呆一點！”

艾芝維把棒子再接過去。“還想發展進一步的關係？你常常跟李察吉爾和茱麗亞蘿勃茲見面嗎？”

“什、什麼意思？”

“你麻雀變鳳凰看太多，頭殼壞了！”

果不其然，連珠炮的疲勞轟炸，炸得郝樂蒂耳朵嗡嗡作響，她就知道這麼做肯定無法獲得兩姊妹的認同。

但……但是，她們的共同心愿不就是要想盡辦法嫁入豪門，這也是辦法之一啊！想想兩個月前，思美風風光光出嫁，嫁給國際級一流服飾品牌副總裁，現在舉家搬到紐約，過上流社會的日子。唉，平平是人，怎麼有人好運來得這麼快，有人卻……

苦苦等待，它不來就是不來，奈ㄟ阿勒呢？

“你們要相信人性，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那麼壞，這家廠商聽說是老字號了，還是經濟部評選出的優良廠商，還聽說這家內衣公司的總裁曾當選過十大傑出模範青年，在國外念大學都拿獎學金，沒靠家裏資助，還有……”

“凍ㄟ，你哪來那麼多聽說，你都聽誰說？”潘莛中止她滔滔不絕的發言。

郝樂蒂理所當然說道：“就是《八卦報報》和《爆料我最大》這兩本雜誌，他們好有公信力，還是讀者票選出照片拍得最清楚、文字寫得最實在的優良雜誌，當然值得信賴嘍！”

她的眼珠黑白分明、表情純真可人，顯然是不知道“人心險惡”四個字怎麼寫的單蠢女人。

“蒂美眉，你曉不曉得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可以造假的？”

郝樂蒂點頭，突然把聲音壓得很低。“這我當然知道，聽說那個當紅女明星的胸部是去作的。”

啪！

清脆響聲，再度在郝樂蒂額上響起。

“你幹麼又打人啦？”

“我所謂的造假，是說那兩本雜誌所做的一些民調、問卷和抽樣等等，都是可以造假的，你想到哪去了？”真不明白她是真笨，還是假懂。

“不會吧，那些照片都拍得好真，你們不要誤會人家，我和我同事都很相信這兩本雜誌上頭所寫的，所以那家內在我最美公司，一定不會欺騙消費者的。”她還是堅信不移。

“照這麼說，你們全幼稚園的老師，都是人手一本嘍？”艾芝維真替那裏的小朋友感到悲哀，想不到老師都不以身作則看優良讀物，整個幼稚園充斥在一片八卦風之下。

真不曉得他們園長在幹什麼，也不會好好約束一下自己的老師。

“我們園長有訂，所以看園長的就行了。”

話一說完，兩人幾乎要當場昏倒。

怪不得她會這樣不知人心險惡，長期以來她都在幼稚園上班，小小的工作環境，所接觸的都是些四、五歲的小朋友，這些小娃兒沒有心機，加上園長和裏頭的老師生活圈都很狹窄，聊的不外乎一些明星名人的風花雪月，如此看來，郝樂蒂會相信有總裁要跟她吃燭光晚餐，那也不足為奇了！

潘莛看着床上怎麼穿也穿不完的內衣，忍不住問她一句，“難道說，你不覺得要在幾千幾萬人當中，被抽中和總裁吃燭光晚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就是啊，你買樂透連最小的安慰獎都沒得過，偏財運差到極點，你那麼有信心，相信幸運女神會來眷顧你？”就連艾芝維也認為是天方夜譚。

兩人說得都很有道理，頭獎人人想中，但幸運兒卻很殘忍地只有一位，像郝樂蒂這樣為了想和總裁吃頓燭光晚餐，花了將近快兩個月的薪水，就為了搏一個微乎其微的夢想，這樣的投資報酬率，也只有像她這種天兵，才會砸錢去做。

不過，對未來永遠存着希望，永不輕易放棄的郝樂蒂，不但沒有灰色思想，還信誓旦旦的說：“不會啊，我當然知道只靠一張抽獎券是很難中獎的，所以我才會一口氣買六萬塊啊！你們看，我這裏有二十張抽獎券，我有請教過同事，她們說要讓得獎機率高一點的話，只要動點手腳，就很容易中獎。”

“動手腳？”兩人第一次聽到抽獎還得出怪招。

“沒錯！”只見她從上班的包包里拿出由幼稚園小朋友幫她特製的可愛信封，這些信封比一般市面上賣的還大一些，外頭有小朋友繪製的可愛圖案，“你們看，換成你是負責抽獎的人，一看到色彩這麼鮮艷的信封，是不是就會想把它給抽起來？”

並不會！

兩人在心裏頭OS，這種偷吃步的招數，主辦單位才不會讓對方得逞，只怕這先例一開，傳了出去，大家如法炮製，那以後辦這種抽獎活動，大家就在信封上耍炫、做造型就好了，還有什麼公平正義可言。

“你們幼稚園真是上下一條心，通通都在幫你想辦法加入豪門。”潘莛想給她鼓鼓掌，在這冷漠的社會，很少看到有這麼令人感動的師生關係了。

“對啊，我還跟小朋友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是認為對的事，就要勇往直前，不屈不撓。”

她說得很激動，眼中還不時閃著希望之光。

看她正在熱頭上，兩人不好潑她冷水，因為她們比較理性，知道一個活動辦下來，少說也有上千個人參加，想要抽到頭獎，除非真是鴻運當頭，要不然到最後終究還是會一場空。

“好吧，那你慢慢忙，我們不打擾你了。”唉，就讓她繼續作白日夢，她們可還有正事要做。

就在兩人要走出郝樂蒂的房門時，後頭就傳來她欲言又止的聲音。

“嗯……能不能先不要走，幫我一個忙？”

兩人回頭，狐疑地看着她。“還有什麼事？”

郝樂蒂笑咪咪地指著床上的內衣說：“你們……捧個場，幫我買個兩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