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龍青旗不得不承認,柳歡兒這個女人比他想像中還要不可思議!

工作態度不可思議、工作時數不可思議──

愛錢愛得不可思議!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雖然他尚未親眼證實,但光聽管家每日的忠實轉述,也真夠令人嘖嘖稱奇。

歡兒住進去的第一天,便嚇壞了所有人。

龍青旗剛回來,管家就急着找他──

「少爺,少夫人要我們當她死了!但、但……她午餐沒吃、下午茶沒碰、晚餐時也沒出房間,消夜好像也沒太大的興趣……

現在已經十一點了,她可是滴水未進,半點東西都沒吃,但是房間裏縫紉機的聲音卻一直沒斷過,我真的很擔心啊!要是再這樣下去,少夫人可能真的會餓死在裏頭。」

他只好認真對這個主張「營養均衡」的老管家細細解釋一番,歡兒……呃,很認真,有時候工作到忘我的境界,便會廢寢忘食,只要等她肚子餓了,便會出來吃飯。

好不容易仆佣們才接受這種工作狂般的生活作息模式,懂得準備點吃的小東西,擺在門邊的小桌上。

本以為這個少夫人只是認真了些,其他沒什麼好大驚小怪,自此以後注意一點就是了。

接着,就在歡兒住進去的第一個周末,這群人又嚇傻了。

「少爺,少夫人對我說她工作做完的時候,我還很高興,想說今晚要吩咐廚房準備豐盛一點,給她好好補一下。

結果少夫人說她要先休息,但、但……說這句話時,已是昨天的事了,她從昨天早上一直睡到今天,一直沒有醒來過,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二十分,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啊?」

真天才也!他只能這樣形容她了。

要不是他手邊的工作太多,又得國內外兩頭忙,事情一時處理不完,他實在很想常常回家看看她,跟他的新婚妻子培養培養感情,順便教導她一下何謂「正確的生活方式」。

要不然,照她這樣惡搞下去,自己還沒死,旁邊的人可能都已經被她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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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得曬死人之際,龍青旗回到家,抬手制止管家上前對他報告瑣碎的事情,直接往卧室去。

看歡兒比較要緊。

反正廖叔說來說去就是那些東西──晚餐吃什麼、有新的阿薩姆紅茶啦、該找人來磨大理石磚了……任何雞毛蒜皮的事都有可能從他嘴裏出來。

但他現在真的沒那種閑情聽廖叔啰唆了。

龍青旗輕輕打開房門,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眼睛爆血絲的女人,像發瘋似的在縫紉機前努力工作,親眼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工作狂。

但沒有──

眼前只見一個看起來很沮喪的女人靠在椅背上,配着一陣陣不知為何而生的嘆息,很無奈地丟着玩具球,跟他那隻粗毛牧羊犬玩你丟我撿的遊戲。

真稀奇,牠竟然同歡兒玩得這麼高興……他這隻狗大牌得很,基本上是不會搭理除了他以外的人。

「Summer!」龍青旗喚道。

Summer一見主人回來了,咬着球撲到他身上。

龍青旗蹲下來,安撫地搔搔牠的背,抬起頭,對上歡兒那副哀怨可憐的模樣。

「妳怎麼沒在忙?」他像找話題似地隨意開口問了句,實際上也真的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想要忙啊,可是沒辦法呀──」她懶洋洋地拖長尾音。

「為什麼?」

「因為……」她無辜地舉起另外一隻沒在丟球的手,伸到了龍青旗的面前,無限哀怨。「你看。」

龍青旗接過她的纖纖玉手,湊近一瞧。

然後,他那張帶笑的英俊臉龐逐漸僵硬──一時收不回的微笑卡在嘴邊,說不出話的嘴抽搐着,搭配着瞪大的雙眼,組合成一個駭人的表情。

龍青旗一向溫和如春風的眼神如今變成一把利劍,好似見着了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

他、他生氣了?歡兒呆愣地望着龍青旗,噤若寒蟬。

沒有必要這樣吧?說變臉就變臉,還真是嚇壞她了。

唉喲,都已經過幾十秒了,他怎麼還是這張臉?好可怕喔……

「廖叔!」似乎已經忍無可忍,龍青旗沉聲吼道。

低低沉沉的怒吼,震得她有些心驚。

砰、砰砰、砰砰、砰──

聽見少爺不尋常的大吼,所有人都嚇得狂奔上樓,迅速在主卧房外排成三排立正站好。

現在是怎麼回事?他們本以為少爺趕着進房要見少夫人是好事,見着了,應該很歡喜,怎麼氣成這樣?而少爺死命拉着少夫人的手又是在做什麼?

「少爺,請問……」管家勇氣可嘉地趨步上前,低着頭請示。

「給我抬頭,瞧瞧歡兒的手。」

管家抬起頭,接着也發了愣,望着少夫人那幾根白皙柔嫩的指頭上,明顯的三片瘀青。

那可怕的黑紫夾雜着一點一點的暗紅,囂張地佔據了她完美無瑕的纖細手指,實在讓人無法想像,少夫人的手到底是讓什麼東西給砸了,才變成這副惹人心疼的模樣。

天啊……少爺一定氣炸了。不!這不是重點,少夫人這麼惹人憐愛,身為下人的他們理當細心照顧,怎能讓她受傷呢?

少夫人!他們的少夫人啊?!瞧這傷勢,一定很痛很痛!真是太不應該了。

「我人交給你,你是怎麼顧的?」龍青旗硬壓下幾乎要失控爆發的火氣,低聲質問道。他沒辦法忍受她受到一丁點傷害,就算是一點點小擦傷都不行,更何況是這般嚇死人的景象?

廖叔十分自責地低下頭。

「你怎麼這樣怪廖叔?」歡兒連忙把手抽回,莫名其妙地盯着龍青旗。

廖叔可是好人呢!把她照顧得好好的,怕她沒睡,一天到晚緊張兮兮的;怕她餓肚子,還體貼地準備吃食放在門邊。

「是我自己不小心,趴在地上找東西,熨斗掉下來砸到的嘛。」歡兒趕緊解釋道。

熨斗!

竟、竟然給熨斗砸了?!

一群人聞言全嚇傻了。

龍青旗的臉色尤其難看,額際的青筋浮了起來,趕忙將她的手又抓回來,里裡外外查看有沒有被燙傷的痕迹。

歡兒急着說:「熨、熨斗沒插電啦。」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要是那個該死的熨斗還燒燙燙,那她這隻小手不就毀了?

「我、我笨嘛。」歡兒又瞟了眼他陰鷙的神情,無辜地嘀咕。「你幹嘛那麼生氣……」

其實不是因為她笨,她自己知道。

但她也不想這樣啊!她就是懶嘛,東西用過懶得收、懶得放回原位,常常一個不小心就絆到這個、撞到那個。

那時她趴在地上找東西,不小心撞倒了熨斗架,結果熨斗就飛下來啦。

唉唷喂喔!她也不想這樣啊,痛死人了,又害她得停工好幾天……

三片瘀青的指甲可浪費她不少錢啊……

「廖叔……麻煩你幫我拿藥膏好不好……」歡兒偏頭向管家說道,希望幫這個倒霉的人找個脫身的方法。

「是,少夫人,我這就去拿。」管家鬆了口氣,又捨不得地望了歡兒一眼,急急忙忙帶着其他人離開了。

於是,房裏又只剩下他們,和從頭到尾都事不關己的Summer。

「你工作壓力太大了啦!」歡兒一個不注意,大剌剌地用受傷的手拍了拍龍青旗的肩膀,痛得眼淚直飆。

「妳別亂來。」龍青旗忙說道,緊張的神色顯而易見。

他真的輸給這個不把自身死活放在心上的天才。

不放在心上也就罷了,還丟給他擔心,真是的。

「你剛才嚇到我了,跟平常的你不一樣。」摸着自己的痛手,她說道。

「抱歉。」他解開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透透氣,順便將怒氣散一些。

「我以為你從不生氣的。」歡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真不可思議,他竟然很適合這种放盪不羈的打扮,與平常溫文儒雅的他,可說是截然不同。唉呀,顯然自己看人的眼光實在不好,竟然沒有一眼看出他的潛能。

「是人都會生氣。但我剛才是真的有些失控了。」他又補了一句。

「亂髮脾氣不是紓解壓力的最好方式。」她繼續教誨,仍將他怪怪的情緒反應歸咎於工作壓力太大。

「我並不是亂髮脾氣。」龍青旗頗具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開始彎腰收拾房裏散亂的東西。看來,她製造戰亂場面的能力還頗高。

瞧這房裏混亂的程度,八成是把用過的東西隨便扔到地上吧?

唉!再怎麼說,這也是他的房間,維持整潔也是他應該做的。

撿、東撿撿、西撿撿……

「不是亂髮脾氣?那麼……就只因為我受傷嗎?」歡兒歪了歪頭,又問。

哎喲,別撿啦!他收拾整齊之後,她怎麼找東西?她習慣在雜亂中理頭緒。

不過,她把人家房間搞得亂七八糟,實在沒什麼資格說話。

龍青旗將地上的紙張拾起,理了理,放入抽屜,又端出標準笑容,但卻增添誘惑的不詭神色。

她總算有些開竅了,是吧?

龍青旗用那雙迷人的眼眸盯着她好一會兒,回答道:「是。」

他自認這樣的對話有助於促進雙方感情的進展。

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回答……足以讓一個女人面頰漾起淡淡的緋紅以及一抹嬌羞的甜笑了吧?

歡兒盤起腳,在椅子上左晃右晃,聽到這樣的回答,笑了。「你對人一向都這麼溫柔體貼嗎?」她好高興他這樣回答。

有一種暖暖的、甜甜的感覺填滿了她胸口,像濃得化不開的巧克力醬。

他在關心她?!噢,他人真好!

「什麼?」他一時閃神,沒聽清楚她的話。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你就對我這麼好,如果對方是你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那你不就得為他赴湯蹈火?」

「朋……朋友?」他僵着臉,揚眉重複。

她沒注意到他僵硬的表情,兀自像抱着玩偶般和Summer玩。「我們不是朋友嗎?如果不是朋友,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好?讓我白吃白住還這麼關心我?所以……我們是朋友吧?」

龍青旗感到疑惑:他是該叩頭感謝上蒼,他的名字在柳歡兒小姐的交友名單上記了一筆?還是應該關上門,直接把這個女人拖到床上,「大戰」個三天三夜,接續未完成的洞房花燭夜,讓她知道他壓根沒當她是朋友?

朋友……還真是刺耳呀……

他將手中散亂的針線擺到一旁,一手抵着椅背,一手撐在桌上,將她圈在自己懷中,始終帶笑的臉,與她靠得越來越近──

近到看不清對方的臉,只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龍青旗望着她像是春天初綻紅花般的唇瓣,有些難耐的呼吸紊亂。

「名義上,我們是夫妻了。」他像是在誘惑般,低聲在她耳畔說道。

歡兒盯着眼前的俊男,愣了兩秒,然後笑了起來。「好,以後你跟名模、歌星打得火熱的時候,我再用這句話來堵你,呵哈哈哈哈……」

龍青旗既無言又無力……

他剋制住以一個吻來堵住她嘴的衝動──因為她實在笑得太猖狂了。

為什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恐怕她沒什麼神經。

顯然他的攻勢不夠猛,下次可就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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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龍青旗幾乎天天都回家,就怕這懶惰的人兒再出什麼紕漏。

「歡兒?」龍青旗推開房門,目光落在床上那個身體已呈大字型趴下的女人。

她還真豪放,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他突然想到,自己能夠在她醒着的時候和她說那麼多話,實在純屬幸運。否則,非賺錢的時間,她一定全都拿來睡覺。

現在她的手不太能靈活運用,恐怕得停工一陣子了。

這樣也好,他可以吵醒她,然後做一些「增進感情」的事。

上一個小時,她還不停地碎碎念,抱怨着那一張張從指縫間飛出去的鈔票。現在,她已經完全躺平,舒舒服服地睡覺。

他突然覺得她愛錢的程度實在太驚人了,竟然足以改變她懶惰的天性,變成一個極端的工作狂!

怪了,他的錢難道就不是錢嗎?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覬覦過?

白花花、大把大把的千元鈔票就在她面前,她偏偏不拿。是操守太高潔,非己之財不取,還是太笨,壓根忘了他是個有錢人?

唉,恐怕是後者吧!他越來越懷疑自己的身價了。

龍青旗走近床邊,皺起了眉──

她的頭髮是濕的!

「歡兒,頭髮濕的睡覺會感冒喔。」他戳戳她的臉蛋。

「唔……」

「頭髮吹乾再睡吧。」龍青旗的大掌膩在她柔嫩的臉上,一時半刻離不開她。

「唔……唔……」熱熱的手好舒服喔!唔……越來越想睡了。

「是因為『懶得吹』嗎?」

「對……」歡兒埋在枕頭裏的聲音悶悶的。「懶可以解釋一切。」

龍青旗搖搖頭。「算妳有理,我輸妳。」他走進浴室,拿了吹風機,插電后又回到床邊。

這次床上又多了一隻生物。

看來這隻狗仗着有女主人護着,竟放肆地爬上床了。

「噓!下去。」他出聲趕牠。

Summer嗚咽了幾聲,不甘願地下了床,回到自己的小角落,哀怨地望着「有了老婆忘狗狗」的龍青旗。

龍青旗拿着吹風機上床,將歡兒的身體翻轉過來,拖到自己的大腿上,開始幫她吹頭髮。

細細撫摸着手中逐漸變得柔軟的髮絲,龍青旗低頭望着一臉舒服的歡兒,像只沐浴在暖陽下的慵懶貓咪。

歡兒枕着他的大腿,打了個呵欠,逕自找個舒服的姿勢,又打算睡去。

突然,一陣刺痛讓她幾乎跳起來。

她梨花帶淚地望向被龍青旗握住的瘀青手指。

「你、你幹嘛?!」她坐了起來,望着那坨塗在她指甲上的白色藥膏,嚇得睡意頓時去了大半。

不要不要!她不要再試一次了!

下午的時候,他就這麼做過了,說什麼「這樣傷才好得快」之類的話。

但是這樣痛死了!

「乖,忍一下。」他安撫地說道,不在乎她像拔蘿蔔般大力扯着手,堅定地抓緊她。「不把瘀青推開,會有後遺症。」

「可是真的很痛啊!」她受不了地大叫。後遺症就後遺症,那是以後的事,她現在感受不到呀──

唉唷!好痛啊──

龍青旗輕嘆一聲,手一帶,單手將她抱進懷裏,緊緊圈住,任她因為疼痛難耐而全身顫動。

歡兒額頭牢牢抵在他肩上,疼痛逼出她的眼淚,她用另一隻手抓緊龍青旗的上衣,彷佛這麼做能抵抗一點疼痛。

她現下沒有那個閒情逸緻去讚美他寬大舒服的肩膀,因為她真的痛歪了。

他怎麼這麼沒有同情心呀?

美人香軀在懷,縱使是一大享受,龍青旗仍緊皺眉頭,瞪着那黑紫的指甲。

看歡兒這樣疼,他也捨不得。

縱使想要將手勁放柔些,只怕瘀血積在裏頭,日後對她賴以維生的手指有害。若想要這瘀青自動消去,他不得不使勁大力推拿。

雙方折騰了好一陣子,龍青旗終於放手了。「先這樣吧,明天再繼續。」

歡兒猛地在他的懷裏抬頭,哀求道:「不要啦──」

「不行。」他兩隻健壯的手臂很自然地圈着她,反正這個神經很大條的女人也沒什麼禮教觀念。

「我求你……」

「求什麼都行,就這個不行,而且在沒有得到我許可之前,不準妳再碰那個東西。」龍青旗手指向遠方的縫紉機。

歡兒大驚失色。「你、你不准我賺錢?」

「是。」

「為什麼?!」

「因為妳的手還沒有好。」

這當然是主要原因,但另一方面,若她繼續埋首於工作,他倆的關係必定不會有什麼進展。

不工作,她就不會作息不正常,也不會一直睡覺了。真聰明啊他!

「你憑什麼管我?」她嘟起嘴。

「憑──就憑我是妳的『朋友』,而且,我非常關心妳。」他的手指輕輕抵着她的唇,笑道。

很難得不是因為無奈而笑,他現在真的心情很好。

軟玉溫香在懷,心情怎會不好?

「那、那如果我不想理會你的關心呢?」雖然,莫名其妙地覺得他有點危險,但為了錢,她豁出去了!

龍青旗的笑意更深了,側首湊到她的頸邊,張口,在她細緻無瑕的頸子上輕輕咬了一口,留下曖昧的粉紅色。

然後,他望着她微微紅潤的臉頰,溫柔地輕語:「那妳就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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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和你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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