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收到動員軍令后,啟程日夜趕赴長江中游北岸神農營的軒轅營三軍,依軍令上所訂期限如期趕至,迅速進駐已成為楊國行軍大元帥指揮調度部的神農營,是為第二支進駐神農營的大軍,而另一支先行抵達的大軍,則是由行單元帥鳳翔事先自太原派來之軍。

一抵神農營,余丹波與樂浪隨即着軍令入行轅見行軍大元帥玄玉,而受了余丹波之命的符青峰與顧長空,則是忙着分派步兵、騎兵與箭兵的安置處,將軒轅營與鳳翔之軍分隔開來;接獲樂浪之令負責張羅軒轅營三軍糧草與兵器的燕子樓,則是領着下屬去與神農營的中郎將商量相關事宜。

約半日過後,雙雙踏出中軍行轅的樂浪與余丹波,未及走至軒轅營大軍營區,在途經校場時,即與遠處正準備前去鳳翔的行軍元帥行轅的閔祿和辛渡,在途中打了個照面。

一逕朝他們行來的閔祿,在即將與他們錯身而過之前,那一雙眼眸,直在余丹波不似軍人,反倒斯文俊秀的臉龐上打轉,而走在他身畔的辛渡,一如以往,看上去仍是冷淡若冰。

在倆倆錯身而過且漸行漸遠后,擱在心底反覆轉想閔祿方才看向余丹波眼神的樂浪,以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朝余丹波示警。

“你被盯上了。”都怪這些年來余丹波在河南府一帶聲名大噪、聲勢久久不墜,看樣子,對他不服、且有心取而代之的人可不少。

余丹波無所謂地輕哼,“那又如何?”閔祿的頂頭上司鳳翔,會盯着的人可不只他一個。

就在他倆走遠了后,返回鳳翔行轅的閔祿與辛渡,在命人通報了后,一塊步入行轅內。

“軒轅營的人馬到了?”坐在案內看着軍文的鳳翔,吩咐賜坐后,即命行轅內的其他將領全都退下。

“到了,大元帥已召樂浪與余丹波入行轅。”外人一走,無論是在同僚或是下屬面前都不怎麼說話的辛渡即開了口。

“對於軒轅營的兩位將軍,你們有何感想?”

“樂浪會是個對手。”以往曾在朝中與樂浪共處過的閔祿,對於樂浪行軍打仗的本事甚有信心。

鳳翔有些訝異,“怎麼,你不看好余丹波?”聽說在軒轅營里,余丹波的鋒頭甚至健過樂浪。

閔祿輕屑地捍哼,“不過是個長得像女人的傢伙罷了。”

“輕敵是你常犯的毛病。”坐在他身旁的辛渡,不以為然地瞪了他一眼。

“對於行軍大元帥,你們有何看法?”鳳翔兩手環着胸,舒適地靠進椅里再問。

辛渡立即將不滿道出,“王爺不該拱手讓出元帥一職的。”

“本王也是行軍元帥呀。”

“得聽令於行軍大元帥的元帥。”閔祿最不滿的就是鳳翔竟把三軍大權讓給了玄玉。

鳳翔狀似不介意地輕笑,“我不計較名分的。”

不怎麼相信他的閔祿與辛渡,質疑的眸光一致地投射至他的臉上。

“頂上的位置,不是每個人坐起來都舒服的。”打從一升始就沒搶過行軍大元帥的鳳翔,笑吟吟地向他們解釋,“更何況有個會扯後腿的德齡在,這個行軍大元帥,當起來總是有幾分風險。”

“但--”還想說些什麼的閔祿,未開口,鳳翔卻揚起一掌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他轉身看向負責籌備戰術的辛渡,“關於渡江攻南的計劃,你準備得如何了?”

早已計劃多時的辛渡,起身來到案前,攤開案上的軍圖,開始向鳳翔稟報。

“依大元帥之命,楊國大軍將分三路進攻,神農營為三軍總指揮部,上游交予我女媧營,中游是大元帥的軒轅營,下游,則是信王的伏羲營。渡江后,三軍軍伍每軍一分為二,部分沿江岸而下,部分走陸路攻向丹陽,女媧營與軒轅營陸攻軍伍,往南進攻至定點后再聯手往東進攻。”

“說下去。”

辛渡邊說邊指向軍圖,“咱們女媧營戰地位居上游南岸,要趕至最東邊的南國京畿丹陽,恐將是最耗時的一軍。不過前頭有個軒轅營為咱們開道東進,可節省我軍不少力氣……”

鳳翔抬起一掌要他緩一緩,“你的意思是說,咱們會是三軍中最後抵達丹陽的?”

“依大元帥所派命令。確是如此。”三軍中,就以他們女媧營位距南國京畿最遠,不似位居中游的軒轅營距離近,更不像伏羲營與敵京只距不到百里,因此最遲抵達,自是理所當然。

鳳翔冷聲地推翻,“不。”

“不?”不解的辛渡錯揚着眉。

“你們必須最先攻陷丹陽。”他交握着十指,面色寒峻地瞪向他倆,“無論用什麼手段。”

得不到行軍大元帥這位子,無所謂,被安排至距敵京最遠處的女媧營南攻,也無妨,只因他們距離雖遠,卻可聯同已降楊國的西南一同進攻,大大節省兵力與時間不說,更可撿現成的讓軒轅營替他們打通往東的戰道,但,破敵京城與擄堯光皇帝這等戰功,卻非得是他所創下的不可,其他二軍,不能與他來搶這個功勞。

“遵命。”沉默了半晌后,明白他在說些什麼的閔祿與辛渡,彎身拱手以覆。

“閔祿,替我殺個人。”在他倆即將退出行轅前,鳳翔叫住他們。

“誰?”

鳳翔若無其事地把玩着自個兒的掌指。

“余丹波。”若要壞老二的事,那就得先斬去老二這行軍大元帥賴以建功的一雙羽翅。

“遵命。”相當樂意的閔祿,在得令後轉身走出行轅外。

“辛渡。”在他走後,鳳翔又再看向另一個好手,意喻不明地說著,“戰事中,千軍萬馬、人紛蹄雜,難免亂中有錯。”

一點就通的辛渡,不拐彎抹角地問:“王爺想要樂浪的人頭?”

“可以拿給我嗎?”笑意可掬的鳳翔期待地問。

辛渡的回答僅是笑了笑。

“卑職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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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可好……”燕子樓低首着着南國地勢圖,愈是回想玄玉方才頒下的軍令,就愈頭痛。

顧長空一頭大汗,“南國主力大軍幾乎都集中在這,咱們能不能登陸敵國彼岸都是個問題……”玄玉是怎麼搞的,三軍中哪一軍不挑,偏讓他們軒轅營去對上敵軍最龐大的軍力?

符青峰的眉頭也攢得緊緊的,“南軍主力嚴密置在中游一帶,我軍就算橫渡了長江,登岸后,恐將會有場硬仗。”就算他們軒轅營兵多將廣,可敵軍幾乎也全把兵都壓在中游南岸上頭啊。

聽完了三名下屬的意見,樂浪將目光全都放在專心研究的余丹波臉上。

“別告訴,我你一點主意也沒有。”玄玉之所以會讓軒轅營此次攻南的任務最為困難吃重,一來是因玄玉身為行軍大元帥責無旁貸,二是因為玄玉相信,余丹波定會辦到他的要求。

對於玄玉所派令下來的任務,不似別人那般頭疼,也針對此役早就準備多時的余丹波,不慌不忙地答來。

“主意不是沒有,只是,我必須在減損兵員最少的情況下登岸,不能讓我軍的車力耗損在渡江登岸這事上頭。”現下他所要對付的最大難題,就是如何讓軒轅營三竿安然渡過長江天險。

“那……”轉首看向他的眾人,遲疑地拖着音調。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而我這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他說得一臉輕鬆,“別擔心,我會讓軒轅營在損失最小的條件下越過長江的。”

他若算是愚者,那其他人不就是庸人了?凝視着他的四人不語地在心底想着。

“越江后,我軍分以三路進攻。”將軍圖在案上攤開后,余丹波開始分派任務,“燕子樓為前將軍,負責打頭陣攻下九江,顧長空與我自九江右側登岸后南進,樂浪與符青峰於九江左側登岸后沿岸東進。王爺會在樂浪一攻下九江左側沿岸后,乘艦前去與樂浪會合東進。”

“由我東進?”樂浪反對地揚起一掌,“慢着,只你領一軍南攻,你怎應付得來?”他是想自個兒負責九江以南全部的敵軍嗎?

“沒錯。”也不管被點到名的顧長空掩着臉暗暗叫苦,心意已決的余丹波堅決地頷首。

“但--”還想勸他此計太過冒險的樂浪,未說完,他卻一笑。

余丹波轉身拍了拍樂浪的肩頭,“放心吧,我會牽制住九江以南的敵軍,讓你儘快抵達南國國都丹陽。”

樂浪怔了怔,原有些不解余丹波為何要讓他儘快抵達丹陽,但不過多久,他隨即想起他曾說過他要趕赴丹陽為素節收屍,這才明白,為了完成他這個心愿,余丹波才會設出此計。

余丹波還替他找好了借口,“王爺的安危,就交給你們了。”

說不出口的謝意哽在樂浪的喉問,行轅中明白余丹波心意的其他人,也未開口說上半句意見,決定就按余丹波的做法進攻,同時成全樂浪的心愿。

“啟稟驃騎將軍,王傅袁天印求見。”守在行轅外的營兵,在這時走進行轅內向余丹波稟告。

“快請。”

“全都在?”一走進行轅里,袁天印笑看着齊聚在裘頭的軒轅營大將們。

“正在商量。”禮數甚為周到的余丹波忙迎向他。

袁天印朝他拱了拱手,“丹波,袁某向你借兩個人可好?”

“袁師傅請借。”他很大方。

得到他的答允后,袁天印即朝顧長空與符青峰勾勾指,示意他們到行轅外說話。

“師傅我們有何事?”莫名奇妙被叫出來的顧長空,在跟着袁天印走至較為僻靜的一處后,不解地看着他。

他回過頭來,兩眼在他們倆身上打轉,“袁某想請兩位代王爺保管兩樣東西。”

“什麼東西?”他們相互交視一眼,異口聲地問。

“人頭。”自袁天印口中所吐出的字眼,登時讓他們一塊皺緊了眉心。

“誰的?”顧長空面色陰沉地問。

笑意不再的袁天印,面色十分凝重,“余丹波與樂浪的項上人頭。”這兩顆人頭,在其他王爺的眼中,可是燙手得很。

看着此等難得出現在袁天印臉上的表情,在愕然過後的兩人,立即明白了這不是袁天印隨口說說的玩笑話。

“記得。”袁天印先走至顧長空的面前,慎重地向他請託,“千萬要讓余將軍的人頭留在他的脖子上,咱們軒轅大軍若是少了他,就將群龍無首。”

他撇着嘴角,“嘖!”

“樂浪一路上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袁天印再轉首向符青峰交待。

符青峰沒好氣地搔着發,“可不可以提示一下人頭的買家是誰?”也不說清是誰想殺他們,戰場上四處是敵,他們怎麼防?

頗為好心的袁天印,只是朝遠處揚了揚下頷,他們兩人隨之看去,見着的,正是接獲大元帥帥令,準備移師趕至上游女媧營的鳳翔軍伍。

不明白其中來龍去脈的符青峰,心情惡劣的直瞪着眼。

“怎麼咱們軒轅營兩大將軍的人頭,不但敵人想要,就連自己人也都搶着要?”聽人說,軒轅營兩大將軍的威名早就傳到南國去了,這下好了,不但要防着外敵,居然還得防上同一路的。

袁天印笑咪咪的說,“樹大招風呀。”

“我們會多留點神的。”顧長空先是吐出一口長長的悶氣,而後像是給他承諾地朝他重重頷首。

“那麼某袁就在此先代王爺謝過了。”安心些許的袁天印,拱手朝他們致謝后,旋身走回大元帥行轅。

才正想派人出去找袁天印的玄玉,在袁天印信步踱至行轅里時,忙不迭地自案內起身。

玄玉頗為責怪地瞧着他,“師傅上哪去了?”這裏可不比王府或是洛陽啊,這般四處走動,若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辦點雜事。”袁天印只是矇混地擺擺手帶過。

“師傅。”知道他很想跟着上戰場的玄玉,不放心地對他交待,“兩國不日就將開戰了,開戰後,師傅就安分的與二叔留在神農營吧。”戰事急在弦上,打點完了三軍進駐各地與三軍攻略后,接下來他所煩惱的,就是那些他身邊的人。

袁天印有些失望,“王爺嫌袁某累贅?”

“刀劍不長眼,我擔心的是師傅的安危。”若是能,他當然也想將袁天印帶在身邊,可戰場不比他處,性命就懸在刀口上,而袁天印不過只是個文人,不諳兵武,到時累贅事小,丟了性命才事大。

他搖搖頭,“可袁某同樣擔心王爺的安危。”

“師傅……”

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偶爾,你就讓為師的任性一下吧。”雖說在戰技與攻城謀略方面,他不如余丹波與樂浪,但,總也會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玄玉卻堅決地搖首,“這回不成。”讓他逞強,若是弄出了什麼亂子該怎麼辦?往後要倚重他的地方多的是,他可不能前去戰場上犯險。

難得遭玄玉拒絕的袁天印,看了看玄玉堅定的眼眸,在其中找不到讓步的餘地后,也只能垂首同意。

“好吧。”

在其他將軍通報進行轅,打算與玄玉商量戰策時,袁天印朝玄玉點了點頭,識趣地退走至行轅外,走至始終都守在行轅外的堂旭身旁,抬苗看向軒轅營四處飄揚的旗幟。

一面面避西風急揚而起的黑色方旗,襯着蔚藍的天際,看來是如此醒目亮眼,風兒拍打在旗面所製造出的聲響,在風中連綿不絕。站看了許久后,原本有意先行回帳的袁天印,不意朝角落一望,赫見數面屬於東宮的旗幟也摻雜在其中。

他忙問向堂旭,“堂旭,太子派御史來了?”

不吭聲的堂旭只是朝他點點頭。

奉聖諭固守京畿的太子靈恩,派人來這,最想監軍,還是……想趁戰漁翁得利?

愈是深想,益發覺得不安的袁天印,強迫自己定下心來衡量局勢,並在心頭上輾轉思量了好一陣后、突有所悟地倒吸了口氣,可在他一想到玄玉不讓他跟在身側,不能親護玄玉的他,只好將重託轉交給與玄玉形影不離的堂旭。

“堂旭。”面色森冷的他,重重握住堂旭的肩頭,“即使得賠上你的性命,務必,要保住玄玉的命。”

表情微帶愕然的堂旭,低首看了他一眼后,默然地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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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東宮

“殿下。”

半躺半坐在長椅內午憩的靈恩,微抬起眼眉,“都安排好了?”

“回殿下,御使已進神農營。”蹲跪在他面前的甘培露揖手答道。

靈恩滿意地輕扯着唇角,自椅中坐起,而後起身走至御案前,伸手朝後一探,甘培露即刻上前奉上密摺。

走至案內坐下的靈恩,在瞧了密摺中所書之訊后,置身事外地朝他輕笑。

“老三的眼坐還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相信擅於剷除異已的鳳翔,八成已準備好了,將在南國好好派人對付軒轅營的兩位將軍。

“殿下很開心?”知道密摺里寫些什麼的甘培露,會意地漾開了相同的笑容。

一想到已率軍抵達女媧營的鳳翔,手下大將閔祿將在日後與余丹波對上,本想延攬余丹波卻不成的靈恩,便益發覺得痛快。

“不為我所用,這是余丹波自找的。”玄玉想藏着余丹波,不讓余丹波一同前來長安以免生事端那也就算了,可他前前後後派了不少人往軒轅營坐跑,明示暗示了余丹波數回,那不知好歹的余丹波競也拒絕他?

“那三位王爺呢?殿下打算拿他們怎麼辦?”知道他刻意造成玄玉與鳳翔手下大將促對廝殺的甘培露,拐着彎提醒他,一旦攻南成功,他將還有三名親皇弟要對付。

他並不急,“待他們返國后再說。”

“殿下就這般任三位王爺搶功?”如此一來,他這名太子,未免也服得太過無為了吧?

“這份功勞,愛搶,就讓他們去搶吧。”完全不介意地靈恩,反倒是相當期待兩國交戰之日的來臨。不解靈恩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大方的甘培露,略皺着眉,但在靈恩接下業又再開口后,他隨即會意過來。“一群餓犬分食一根骨實……”一手撐着面頰的靈恩,偏首而笑,“你猜,那根骨頭,最終會落到誰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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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里龍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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