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龐絹捂着胸口,覺得她的心快要跳到喉頭來了。
他會娶她嗎?
經過昨晚熱烈的纏綿,她本來已經非常肯定他會選擇結婚的路,但是,從剛剛到觀在,他的態度與神情變得如此怪異……她又不確定了!
為了不讓自己難堪,她故意說反話去測試他。
“想當然,你一定會放我走羅!”她故意以輕鬆自在的語氣說著。
易霈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他的聲音緩緩而平靜。
“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勢必要放你走。”
他不娶她?她不敢置信地問:
“你要放我走?”
“你應該明白,我別無選擇。”他語氣淡然地說。
他別無選擇?難道娶她不是一個選擇嗎?那昨晚的一切又算什麼?也許,他得了健忘症,她應該要提醒他。
“你知道的……我一向沒吃什麼東西……”
“我知道,你吃的不多。”
“我不是說這個。”
龐絹羞於啟齒地說:“我是說……每次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沒吃那個,你也沒戴那個。”
易霈過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點頭。
“哦,你指的是避孕藥嗎?所以呢?”
龐絹皺着眉頭說:“所以,我們可能會有小孩的。”
“如果有小孩,我會知道,不過,機率也不高,畢竟,只有昨天晚上而已。”
他說得雲談風輕,好像將昨晚的一切都歸於偶發事件,對他毫無意義一樣。
難道,這一切也都是在他復仇的計劃中?
龐絹直到此時,才真正領悟到他要送她回日本的事實,她如遭雷擊般地捉住桌角穩住身體,微微牽動泛白的唇角強顏歡笑,不讓自己丟臉。
“這樣也好,我會在哥哥面前替你求饒。”
“不用麻煩了,你叫他如果要替你報仇的話,最好等我離開台灣。在這裏,他休想動我。”
他的眼睛審視着她慘白的小臉及眼眸里的痛苦,他知道這樣做會傷害她,可是,這也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龐絹感到椎心的痛楚,她將所有的愛轉化為恨,恨他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易霈,你最好不要離開台灣一步,否則,飛龍堂千萬個弟兄絕不會放過你的。”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銘記在心。”他平靜地接受她狀似威脅的道別。
龐絹猛眨着眼睛,將淚水硬是忍在眼眶內,她的嘴角掛着一抹凄涼的笑,哀怨欲絕地望着他。
“就像你說的,除非你玩完了才會放我走。現在你放我走,表示你玩夠了嗎?告訴我真話,讓我可以恨你一輩子。”
他不忍見到她的悲痛,便趨前拉着她的手,往門口走。
“相信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車子已經準備好了,司機會載你去機場。”
“再見!”他關起門,將她扔在書房外。
龐絹淌下淚,憤恨地捶打着門板。
“易霈,你這個殺千刀的王人混蛋,你就這樣趕我回去,我這輩子都不會饒了稱的。”
她無力地哭倒在門口,低聲啜泣着。
“易霈,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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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繞了好久的路才抵達機場,龐絹在車內已經哭到筋疲力竭而陷入昏睡,直到司機將她喚醒她。“從這個門走過去就行了。”他交給她一疊資料后,就開車離開。
龐絹渾渾噩噩地走入出境室,通過檢查,拖着疲憊的身心朝登機門走去。一路上和她相同方向的旅客並不多,等到過了第十五號登機門之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沒有多少人要去日本嗎?也許不是旅遊旺季吧!走在空曠的走道上,她愈發感覺到孤獨。
當她接近登機室時,看見兩排日航的空服員列隊在走道上等待,等到看見了她,一位女空服員便帶着笑容走過來。
“龐小姐,我們等你很久了,飛機起飛有一定的時間,所以,儀式將會縮短一點。”
龐絹皺着眉頭,不解地問:“什麼儀式?”
“結婚的儀式呀!”裝飾成如夢幻殷的情景,粉紅色的玫瑰花與綵帶形成一條走道。
走道盡頭的唐媽與龐朔一看到她,便急奔了過來。
“小絹,這是怎麼回事?易霈通知我要趕到台灣機場來接你回日本,結果我一到這裏,空服人員就告訴我,飛機起飛前會先舉行婚禮。”
龐朔一邊說,一邊仔細端詳着妹妹,察看她是否有被虐待的情況。
龐絹張着嘴巴,吃驚地巡視四周,撲鼻的花香令她有點神志不清。
“事實上,我也搞混了。易霈剛剛才清楚的表明,他情願放我走,也不願意娶我,我不知道這是誰的婚禮?”
“是你和我的。”
易霈從走道的盡頭出現,手裏拿着一束百合組成的新娘捧花,而老城則跟在他的身後,手上捧着一件白色絲綢的新娘禮服,長長的裙子從他的手臂垂到地面,禮服上還放置着一串百合花編織成的頭紗。
老城朝龐絹擠了個眉、雙手一攤,手上的禮服就直泄而下。那高貴亮麗的剪裁是每個女人都嚮往的白紗禮服。
“我早就跟你說了,復仇的結局是在床上落幕,而化解仇恨的最好方法。不外乎就是結婚羅!”老城對龐絹眨眨限后,才說道。
“什麼?你敢上我妹妹?我不是警告過你,不準動她一根頭髮嗎?”
龐朔聽到“床上”兩個字,握起拳頭就朝易霈怒吼。
“你只說不準動她的頭髮,又沒說不能上床。”易霈也不甘示弱地回應。
兩個高壯的男人立刻怒目相向,龐絹只好趕緊跑到中間,推開兩人。
“哥,算了!這件事不是重點。”
“對我來說卻是重點。如果他動了你,就要對你負責,不然,我就要剁了他。”龐絹一臉怒氣的說著。當然,臉上還是掛着職業性的笑容。
龐絹一把推開哥哥,仰頭質問易霈。“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你?”
“憑你幾個小時前捨不得離開我的樣子。”他的話中夾雜着些許的得意。
龐絹想起剛才受辱的情況,還有椎心的痛楚。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他的遊戲!
“你那樣無情的傷害我,只是為了要測試我的反應?”
易霈收起嘴角的笑紋,正色地說:“龐絹,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太多了,我必須確定你是真的想嫁給我,而不是因為飛龍堂的壓力,或是因為我強迫你。”
“然後呢?你以為只要這樣,我就會嫁給你嗎?”龐絹面無表情的說。
他微微皺眉,暗忖着,這個女人還真是難搞,一般女人看到華麗的排場早就哭倒在他的懷裏了,哪像她這樣,還問東問西的!
“我們沒有理由不結婚。”他試着捺着性子說。
“為什麼?”龐絹一副不認同的樣子。
“因為……你有可能懷了我的小孩。”他只好擠出一個理由。
“套句你說的話,‘概率很小!’縱使有,我也可以自己撫養他。”
易霈的身體僵住了。他原本以為只要自己一現身,就可以將她拖到機長面前,花個五分鐘就能舉行結婚儀式,誰知道這麼麻煩?
“你就是不知道要怎麼求婚嗎?”她挑着眉看他。
“我怎麼會知道?結婚就結婚,還求什麼婚?”他沒好氣的回答。
什麼嘛!沒誠意到極點,龐絹小臉板的緊緊的,轉頭就要離開。
易霈趕忙捉住她的手臂,稍微低聲下氣。
“龐絹,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鑽戒,伸長手臂擋住她的
龐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手中,嘴巴卻硬是不放過他,她雙手環胸地道:“不夠好。”
易霈作了個深呼吸,忍着怒氣,雙眼一閉,單腿跪地,
“嫁給我吧!”
龐絹,心裏仍在躊躇着,不確定要不要繼續擺要態?
易霈等了三秒鐘沒有聽到迴音,就倏地起身,將戒指放回口袋內。
“不要就算了。”
龐絹知道玩得過火了,趕忙將禮服從老城手上搶過來,轉身往化妝室跑去,邊跑還邊回頭喊:
“我換一下禮服就出來,誰都不許離開。”
眾人詫異地望着她飛快奔跑的背影,只有易霈自然且愉悅地笑着,他本來就不期待一場平淡的婚禮,尤其新娘子還是個從小在黑道中長大的女孩。
老城呆愣地望着空蕩的雙手,喃喃地說:“總算圓滿落幕了,今天忙着張羅婚禮佈置和婚紗,害我的風濕痛又開始了!”
當龐絹從化妝室走出來時,眾人都傻眼了。
很少人看過這麼時髦亮麗的新娘,削肩緊身的禮眼緊裹住她的上身,將她渾圓佈滿的身材展露無遺,裙擺的前方剪出一個圓弧,後面則順着弧形拖曳出長長的尾巴,一圈百合戴在她的頭上,襯托出她無邪的氣質。
龐朔走到龐絹的面前,握住她的雙手,低聲地問:“小絹,你確定嗎?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
“和你一樣,不是嗎?”她的眼睛瞟向她未來的夫婿,即使背着光,她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眼底的溫柔。“你放心好了,他只是長得比較兇狠一點,其實,他還挺溫柔的。”
看見妹妹眼裏的柔情,龐朔也不再多說,他伸手將薄紗覆住她的臉,將她帶到易霈的面前:
“我現在把龐絹交給你,如果你不好好……”
對於龐朔的恐嚇,易霈理都不理,他挽住龐絹的手,就走向等待已久的機長。
婚禮進行時,龐絹偷偷地看着身旁的易霈,只見他一臉肅穆地挺直地站着,彷彿這是他人生中最聖潔的一刻。
她突然想起--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
這很重要嗎?她想了老半天之後,便釋懷地笑了。
黑道人自有黑道人示愛的方法,她會慢慢知道他是如何表達愛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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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婚後第九百九十八次他說愛她了!龐絹在心裏數着。
午後陽光斜照的角度變大,易霈離開座椅,傾身調整龐絹頭頂的遮陽傘,直到陽光只能照到她的腳踝,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細心調整陽傘的動作,令她感動不已,每次這種時刻,她都認為是他愛她的方式。
結婚兩年了,平均每天都有這麼一次感動的時刻,好比他專註地親吻她的鼻尖、幫她按摩腳趾頭、叮囑廚師準備她喜歡的菜、替她的咖啡加奶加糖到她喜歡的甜度……
雖然從沒聽他說“我愛你”,但她知道他每天都用不同的方式在對她表達愛意。
“怎麼?神秘兮兮地笑!”易霜揚着眉,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美麗的妻子,她笑得好燦爛、好開心的樣子。
龐絹揚着手上的信紙.決定保留自己的秘密,也許,等她數到一千次的時候,她再告訴他。
“哥哥的信。”
易霈聽到龐朔的名字,像是受不了似的,翻了一記白眼。
“沒看過感情好到這種程度的兄妹,他不是前幾個月才來台灣嗎?現在又寫信給你?”
“這次有好玩的,我念給你聽。”她打開信,慢慢念着。
飛龍堂的長老們決定仿照古時的習俗,舉辦一次比武招親,為我物色舍通納新娘。我無法抗拒,因為,他們太閑了,必須找件事情讓他們玩玩。
“比武招親?哈!龐朔,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哈哈!”易霈不懷好意地揚聲大笑。雖然私底下他還頗為欣賞龐朔。但是,表面上他必須裝作很厭惡增恨的樣子,讓彼此處於水火不容的情況。
不為什麼,只是為了面子罷了!龐朔從來沒有原諒他綁架龐絹的事,而他當然也不能率先對他示好。
“想不想回日本看好戲?”龐絹慫惠着丈夫。
他搖女頭。“你忘了?我說過不再回日本的。”
“我怎麼會忘記?”龐絹張大雙眼瞪着他。“結婚儀式后,你就放我一個人孤伶伶地回日本打包衣物,說什麼也不肯上飛機。”
“我才不要和龐朔搭同一台飛機哩。”他說得彷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易霈,和我一起回去嘛!”她將腳丫子抬到他的膝蓋,撒嬌地搖晃着他。“你已經離開日本五年多了,也該是回去的時候。”
他自然地捉住她光裸的腳,開始按摩她的腳板。
第九百九十九次!她高興地在心裏加上這一筆。
“我說過,沒有成就前,我絕不回去。”他堅定的搖頭。
“你現在還不算有成就?你幫竹春堂在這裏打下台灣一半面積的地盤,還經營了十家餐廳、兩家工程公司、六家KTV酒店、一家租車公司。這樣還不算有成就。”
“這隻能算是小有成就而已。”他謙虛地說。
她緊盯着他半晌,才輕聲地說:“易霈,你是個膽小鬼。”
他馬上從椅子上躍身而起,暴跳如雷。
“我不是膽小鬼,世界上沒有人敢說我是膽小鬼,只有你這個!”他低下頭與她怒目相視。
“我這個什麼?”她仰起小臉瞪着他。“說什麼沒有成就?你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不回日本,怕黑道上的人會提起五年前的那檔事,會嘲笑你娶了害你入獄的女人,對不對?”
“才不是。”他低吼着。
“就是。”她也跳了起來.更大聲地吼回去差點就震破了他的耳膜。
他以雙手捂住耳朵,緊鎖着眉頭,他的腦子正在轟隆地鳴叫。
龐絹蹙着小巧的鼻子,努力將淚水擠出來,她撇着嘴委屈地說:“所有的朋友裏面,就我嫁得最遠,每次回去,她們都問我丈夫長得如何,我都只能拿照片給她們看。”
“可是,你又很不上相,她們每個人都以為我嫁給一個兇巴巴的人,沒有人知道你對我很好,也沒有人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幸福。”
她的淚水軟化了他的心,他從背後樓住她,頭靠在她的頭頂上。
“你覺得自己很幸福嗎?”
“幾乎。”她吸吸鼻子。“如果你和我回日本,我就是完完全全幸福的女人了廠
易霈的眼裏泛起一層霧光,她這番幸福的告白令他快樂得想哭,從懂事以來,他第一次覺得鼻頭酸酸的,而原因居然是--他的妻子覺得很幸福。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最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個能給妻子幸福的男人。
“你不怕別人又提起往事來嘲笑我們?”他悶悶地問。
“沒犯過錯的男人,不會成為英雄的。”她溫柔地說。
他沉思了好久,嗓音略為沙啞地說:“你想什麼時候回去?我請老城訂兩張機票。”
龐絹高興地捧着他的臉,猛烈地親他:
“謝謝你,你為什麼會改變心意?”
他微笑着凝視她。“因為我……”
話說到一半,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閉上嘴巴,害她沒有聽見他原本要說出口的話--但她知道,一定是“我愛你”三個字。
第一千次了!她在心裏登錄最新的統計數字。
“因為我需要你為我暖床。”他改了口,低頭親吻着她的唇。“還有,我想看看龐朔的蠢樣。”
龐絹張開嘴,深情地吻他,用她所有的愛篙細細地吻他。
這是她對他表達愛意的方式,是婚後第八百七十九次,不曉得他知不知道?
她決定將這個秘密保留,直到兩人白髮蒼蒼的時候,她才會一次一次地與他一起回憶細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