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開,醜八怪。」美麗的小女孩高傲的下令。
「我不醜。」拿着積木,男孩倔強的回嘴。
「才怪,你最丑了。」女孩一臉嫌惡。
「對!好醜,臉上一塊紅紅的像怪物,醜死了!」有人附和。
「曉末是醜八怪,是個醜八怪。」
「哈哈哈,醜八怪,曉末是醜八怪。」
像是有傳染性一樣,小朋友全圍了過來,嬉笑唱誦著,直當是一場好玩的遊戲。
沒有人出面制止,因為老師還沒進來,也不知是讓什麽事耽擱了,致使顏面有缺憾的小男孩再一次受到同學的欺負。
人生,究竟能殘酷到什麽地步?
五歲的仇曉末還沒有足夠的智力跟人生體驗去深思這樣的問題,實際上,這年紀的他連什麽叫人生、什麽叫殘酷也不懂,他只知道,他受不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倔強的忍着眼淚,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教室,在教室里哄堂大笑的笑聲中,負氣離開。
他不知道能上哪裏去,只想離開這個地方,離這些嘲笑作弄遠遠的。趁著門口的伯伯不注意,他一溜煙的跑了,頭也不回的遠離幼稚園。
他好氣,覺得好生氣好生氣,弄不懂,為什麽同學要這樣欺負他?為什麽呢?
難道就因為他臉上的疤嗎?
忿忿不平的飛踢腳下的石塊,仇曉末越想越覺得生氣。
對於他臉上那一塊突起的可怕疤痕,雖然爸爸媽媽一直說沒關係,但他知道有關係,明明就是有關係的,為什麽爸爸媽媽要騙他呢?
大家都嫌他丑,只要大人不在,小朋友們都嫌他丑,當著他的面笑他。
就連大人們也是一樣!
雖然表面上裝成沒關係,但明明跟其他小朋友一樣,都嫌他丑,只是以為他不知道。
其實他統統都知道,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因為他長得不夠漂亮,不是一個漂亮的小孩。
沒有大大圓圓的眼睛,唇畔邊還有一片巴掌大、浮凸變形的紅色斑塊……他知道那是什麽,爸爸說那是血管瘤,一種對小孩來說滿常見的病。
而且爸爸還說了,這種血管瘤會好的,只要等他大一點,這一整塊像怪物皮膚一樣的紅色浮凸就會自動消褪。
爸爸一直是這樣說的,但他實在弄不懂,爸爸說的長大,到底是要長多大才算數?
這一片像怪物皮膚一樣的紅色斑塊,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消失呢?
他討厭……真的非常討厭跟大家不一樣,因為臉上那塊明顯的紅斑,大家都不喜歡他,除了爸爸、媽媽還能一樣疼他之外,其他人都是用看怪物般的表情看他,那讓他不舒服,覺得很不喜歡。
雖然大人們在他面前會裝成沒事的樣子,但他有感覺啊,可以感覺到大人的偏心,不管是在幼稚園裏,還是下了課之後的保母家,大人們就是偏心啊!
雖然年僅五歲,雖然年幼,但仇曉末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孩子的敏感讓他足以分辨出,哪些照顧、關懷與微笑,是出自於真心的喜愛,或是為了責任而做的敷衍應付了事。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難過,因為不論是從師長或是保母那邊,他所能得到的,向來就只是責任跟敷衍應付了事,至於那種打心底笑眯眼的疼寵關愛,是別人的,統統都是別的小朋友的!
傷心、憤恨兼吃味,對一個五歲的小孩來說,大人態度上的差別待遇就夠他受的了,更何況要再加上同齡孩童的集體作弄跟排擠,要他如何不氣、不嘔、不怒、不怨?
就像剛剛那樣,小朋友們當面取笑他、嫌惡他,想到大家不喜歡跟他玩,還當著他的面嫌他丑……古典細長的丹鳳眼驀地泛紅……若不是因為個性上的倔強,只怕他的眼淚就要掉了下來。
不甘心,他真的好不甘心,又不是他自願要生這種病的,如果他真有選擇能力的話,他也不願臉上出現這樣的恐怖紅斑啊,為什麽小朋友們要這樣欺負他?
怒極,仇曉末奮力朝路邊的大垃圾筒踹了一腳,咚一聲的悶響並不能化去他滿腔的恨意,正要再補上一腳時,奇怪的嗚咽聲讓他住了「腳」……
怪怪,什麽聲音啊?
仇曉末停頓了一下,努力分辨那奇怪聲響的來源。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後,狐疑的目光緊盯向那個比他還要高的鐵制巨型垃圾桶。
裏面有東西,他肯定裏面一定藏了什麽東西。
猜想是受困的小貓小狗,仇曉末東瞧西瞧的察看一下四周,實在找不到什麽可以墊腳的東西,只得利用擱置一旁、一袋又一袋的垃圾,試著將它們靠攏一起後,踩着垃圾而上,稍嫌吃力的搬開半掩的垃圾蓋。
奇怪的嗚嗚聲果然是從桶子裏發出的,正確一點來說,是桶內那攏成一坨的布包……在蓋子掀起後,那布包里的嗚嗚聲變得更大聲、更明顯了。
仇曉末感到驚奇,好奇心讓他不顧臟污,伸手撥開那團帶著血漬、看起來有點噁心的布巾——
乍見的光明讓布包中的小生物皺起了臉,止住了嗚咽怪聲。
立在上方的仇曉末睜大了眼,對著那一團……「東西」,不敢相信他眼睛所看到的。
丑!好醜啊!怎麽會有這麽丑的小娃娃!?
小娃娃?
沒錯,仇曉末看見的是一個人類的小娃娃,天曉得小娃娃怎麽會出現在垃圾筒里?但這種事就是發生了,看得仇曉末一臉震驚。
震驚小娃娃的出現,也震驚小娃娃的丑……真的是丑!那皺巴巴的樣子要說不像外星人,至少也像只小猴子一樣丑。
而且不止是丑,還臟,渾身黏濕濕、血淋淋的,加上丑不拉嘰的樣子,真要叫一個正常的五歲小孩退避三舍。
可仇曉末不是……該說他不算是一般的小孩……震驚過後,他的心中溢滿了心有戚戚焉的同情。
小娃娃該是餓了,適應光明後又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小小的巴掌朝天撈啊撈的,不經意中恰好抓住了仇曉末的手,一把就往嘴裏塞去。
哭聲,止了。仇曉末震驚莫名的看着那個直吸吮他小手指的迷你小娃娃,心中除了滿溢的憐惜,還興起了一種被人依附、被人需要的感動。
就在這一瞬間.他決定了!
毫不遲疑跟考慮地傾身,他埋進垃圾筒中,吃力的用他細細的手臂抱起那團布包,用一種讓大人覺得膽戰心驚的方式抱起了那個小娃娃。
過程中,他的腳下驚險萬分的一滑,整個人抱着那團布包從一袋袋的垃圾上跌落了下來,但幸好,沒事,他險險……非常非常驚險的止住了跌勢,僅僅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沒抱着那布包一起摔了個鼻青臉腫。
勉強的爬了起來,仇曉末的懷中猶抱着那嗚嗚直叫的嬰孩,小小的步伐快速往前沖沖沖,直奔回家。
※ ※ ※
三十八歲才生下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白茉莉對獨子的寵愛程度可想而知,但如今,這唯一的孩兒正在跟她鬧脾氣……
「老公?」對著緊閉的房門,白茉莉臉上的憂慮明顯易見。
「別理他。」仇天明翻着手中的報紙,狀似無所謂。「要是事事都順他的意,豈不是會把他寵壞,以為這世上的事他說了算,讓他無法無天了?」
「但……但都一天了,從昨晚起這孩子就躲進去不見任何人,不吃又不喝的,身子怎麽受得了?」白茉莉極為擔心這一點。
翻報紙的手一頓,仇天明猶逞強的說道:「餓了又如何?他自己做下的錯誤決定,除非他修正他的想法,要不就是要承擔後果。」
「做什麽跟孩子鬥氣?他才五歲而已。」白茉莉忍不住感到氣惱。
沒錯!打孩子一出世時,兩夫妻已講好了,要把孩子當成平等的個體來對待,但所謂的平等,可不是在孩子還不懂事、任性鬧脾氣的時候,沒頭沒腦的跟着杠上!
「再怎麽說,曉末才五歲,雖然他平常是那麽樣的乖巧聽話,但不表示他的思想已經成熟到跟大人一樣,你跟他鬥氣,羞也不羞?」白茉莉有些動氣了。
「你的意思是要順他的意,把那個來路不明的小孩領養回來?」仇天明霍一下的合上報紙,直指問題中心。
「我沒那麽說啊。」白茉莉語氣弱了幾分。
「沒那麽說……」仇天明低哼一聲。「現在曉末會鬧性子,就是要我們領養那孩子回來,按他那拗脾氣,要是我們不點頭答應他,這事有可能完嗎?」
「你的意思是?」白茉莉皺眉。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表明並且堅定我們的立場,這樣才能讓他退讓.打消認養一個小孩回來的主意!」身為大學教授,仇天明十分講究個人原則問題,也相信身為同事的妻子應該能了解他的苦心,那種以身作則、藉機會教育來教育孩子的苦心。
可惜白茉莉一點也不能了解他的苦心,對於他的主張,她沒接腔,只是看着他,用不滿的眼神靜靜的看着他。
仇天明驀地有些不安,因此加重語氣強調自己的立場。「以曉末那種拗脾氣,讓他吃點苦頭是必要的。」
「拗?你也知道你的孩子脾氣拗?」白茉莉不知哪來的氣,一股腦的反擊回去。「他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平常你不跟他磨,現在才要跟他耗,你什麽意思?要是餓壞我的曉末,你怎麽賠我?」
「你……你說什麽啊?」
「我說什麽你還不清楚嗎?曉末他拗歸拗,但本質絕對是乖巧又懂事,平常要拗起來,大多是自己發自己的脾氣,一個人悶著生氣,不遷怒人、不無理取鬧,這樣懂事的孩子,你打燈籠上哪兒找第二個?」白茉莉對這兒子是滿意到了極點。
就是因為滿意,她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美目直直掃向當家老爺,她接着教訓:「他一向就不讓人操心,這回竟然堅持不自己生悶氣,而是拗起了性子跟我們杠上,你不去想他的動機,就只想着要磨他的性子……在你堅持磨掉他的拗脾氣之前,你有沒有想過他幾歲?有沒有想過他的身子是不是禁得起這樣挨餓啊?」
「不就是餓幾餐,他還小,挨不了多久……」
「你還記得他小?」白茉莉越想越氣。「就是小、正在發育,才更禁不得餓,你還偏跟他鬥氣?你做人什麽爸爸?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他這次為什麽會拗成這樣?」
「還不就是孩子氣……」
「什麽孩子氣?曉末他只是寂寞,他寂寞!你懂不懂啊?」白茉莉繼續河東獅吼。「家中就他一個孩子,他會想要一個伴也是正常,再加上……再加上……」
想起兒子臉上的缺憾,後半頭的幾句話,白茉莉說什麽也講不出口。
仇天明當然知道妻子的意思。雖然兒子臉上的血管瘤在醫生的保證下,據說一、兩年後便會自動消褪,但在那之前,可怕紅斑的存在總是一種視覺上的缺憾。
用想的他也知道,臉上頂著這樣一塊斑疤.會讓他的孩子在求學跟交友上造成困擾,甚至……甚至是受到委屈……
思及此,仇天明神色一黯,再也說不出話來。
「記得嗎?昨天曉末是怎麽撿到那個棄嬰的?他是獨自離開保母家、是憤而出走離開的!」白茉莉已不想講後來的發展,到今日,兒子根本是拒絕再上保母家了。
仇天明怎會不知這事,就是因為知道,他更難以發表什麽意見。
「總之,事情就這麽決定了。」白茱莉突然宣佈。
「決定?」仇天明反應不及,不知兩人的對話中,何時出現了決定?怎麽他一點都不知道?
「嗯,等下我就去辦手續,把那個孩子領養回來。」白茉莉興緻勃勃。
仇天明皺眉,開口:「茉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領養,我們現在講的是領養一個孩子,不是買只小貓、小狗的小事。」
「那又如何?」白茉莉看他。「反正我們也生不出來了,家裏就一個孩子,也實在是冷清,多領養一個不但可以讓家裏熱鬧些,我們甚至可以直接請保母來家裏幫我們帶兩個小孩,這樣確保環境單純,曉末再也不用上保母家受其他小孩的氣,在家中的話還有個伴陪他……一開始會送他到保母那兒,不就是怕他沒伴嗎?現在的話,直接請人來家裏帶孩子,曉末有伴又開心,這不是很好?」
仇天明竟然反駁不了她。
「那就這樣決定了。」白茉莉微笑,因為這個決定。
那緊閉一天一夜的房門悄悄地開啟……
溫軟的小小身子偎進母親的懷中,沒有言語,但那擁抱已說明了他內心中的感激。
抱着那軟軟的小身子,白茉莉既驚喜又感動。
這孩子……這孩子天生冷淡,加上性子太拗,極少這樣主動親近人的……噢噢,她的孩子,她的曉末寶貝啊……
看着母子倆相擁的甜蜜畫面,仇天明就算真有什麽反對的話也沒法兒說出口,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真那麽反對。
心疼孩子的,可不只是孩子的媽,對孩子,他有同樣多的愛,只是……只是他是爸爸嘛,是一家之主,再怎麽說,也得裝裝樣子……
報紙再次被攤了開來,不苟言笑的一家之主為了端正形象,理所當然的躲回報紙後,可唇畔的笑意卻泄了底,眼鏡下的一雙眼怎麽也忍不住,老是朝妻小相擁的身影望去。
家人,這都是他所愛的家人,而且就要再增加一名新成員……有妻、有子、有女……感覺真好……真是好……
※ ※ ※
生命變得更加圓融的喜悅感很快就被嬰孩的啼哭聲給磨掉,皺著眉,仇天明忍着頭痛將車停進車庫中。
「她怎麽還在哭啊?」爆爆爆,他的頭都要讓這女娃娃給哭爆了。
「不知道啊,我檢查過了,尿布沒濕、沒臟,水不喝,奶也不喝,就不是口渴或餓肚子,但她還是一直哭啊。」白茉莉哭喪著臉,同樣被哭得心煩意亂。
仇曉末緊張的貼在母親身側,好怕大人們會後悔,把領養來的小寶寶退貨回去。
讓那嗚嗚不停的哭聲哭得心煩意亂……是不大聲啦,不像其他哭到抓狂的小寶寶,懷中小娃兒嗚嗚的哭聲實屬秀氣型,絕不是那種聲嘶力竭、一副要哭倒長城的激烈宏亮,但問題是不論再怎樣秀氣,哭聲就是哭聲,那種頻率聽久了,真是要教人抓狂。
剛辦理完繁複手續的兩個大人耐性快被磨光,沒注意到小毛頭的擔憂,抱着奶娃兒,七手八腳趕忙回房裏想處理那似乎沒有止息的哭聲。
兩個大人暗暗猜想過了,小娃兒可能不喜歡車內的密閉空間,覺得不舒服才這樣嗚嗚哭泣,因此火速抱着她回到特地佈置過的嬰兒房,以為空氣流通舒爽、色澤夢幻甜蜜的房間能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哪知道,他們錯了,錯得離譜,不論怎麽哄、怎麽騙,那不是很大聲的嗚嗚哭聲就是一直持續著。
「我、我先去吃個頭痛葯。」白茉莉投降,腦門嗡嗡直響的她決定先休息一下。
「我也得來一顆。」仇天明只覺得一顆頭痛到快要爆了。
奇怪,他怎麽一點也不記得小孩子有這麽愛哭的啊?
他記得幾年前,曉末在這種尺寸的時候,除了該換尿布跟餵奶喂水的時間外,一向就很安靜的啊,似乎不太讓人操心,也根本不太聽到他的哭聲,怎麽現在抱回來的這一個這麽愛哭啊?
這是男孩子跟女孩子的差別嗎?
仇天明不禁朝性別的差異想去,不過沒什麽結論,至少在他抑止住額際的隱隱抽痛前,他沒辦法為整件事找到合理的結論。
「曉末,你看着妹妹一下,媽媽跟爸爸去吃個葯,等一下就回來。」白茉莉交代。
仇曉末乖乖的點頭,看着大人們落荒而逃,然後打量的眼直接對上猶嗚嗚哭個不停的奶娃娃。
看着床上的她,他的眼中有明顯的驚奇。
五歲的稚齡讓他很難去想像,明明她被相關單位抱走後,也才幾天不見而已,她竟然變好看了……呃……是沒有很多啦,因為她的頭大大的,頭髮少得要命,跟個小禿頭沒兩樣,還是很有外星人的架勢,但至少、至少她不皺了,不像之前他看見的那樣,四肢蜷縮、皺巴巴得像個小猴子。
感覺真的差很多呢!
跟當日血淋淋濕糊糊的樣子一比,雖說單隻是皮膚不黏不皺而已,可光是清清爽爽的樣子就令人覺得順眼許多,即使那顆大頭上的頭髮稀疏到形同光頭,樣子還是很像外星人,但他覺得很好,真的好很多了。
當然,要是她不要這樣嗚嗚一直哭,把一張小臉哭得直脹紅,五官暗暗扭曲起來,樣子可能還會再好看一些。
「你為什麽一直哭呢?」他不解,低聲問她。
小娃兒似乎沒聽見他的話,嗚嗚的哭聲仍是沒停,一雙小手抓啊抓的,朝空不知道抓什麽。
仇曉末不知道她要什麽,直覺伸手給她,任由小娃娃揮舞的小手抓住他的。
「不哭,你不哭啊,哥哥保護你,我會保護你的。」他低着音,小小聲的保證著。
小娃娃以不尋常的力道緊抓着他的手指不放,嗚嗚的哭聲變得斷斷續續,慢慢有停下的趨勢。
「喏,你乖乖,不哭了好不好?你不哭,哥哥唱歌給你聽喔。」仇曉末露出溫柔的微笑,自顧自的唱了起來。「咪咪,小花貓,咪咪,小花貓,快來吃飯、快來吃飯,快來這裏……」
斷斷續續的哭聲在仇曉末軟嫩嫩的歌聲中慢慢止息,小小的手兒仍是緊握著仇曉末的,一雙因哭泣而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在醫學上來說,其實這周期的小寶寶視力還發育不全,壓根兒看不見東西,但小娃娃就是看着他,順著直覺直勾勾地望向發聲處、也就是他。
仇曉末哪管醫不醫學、還是什麽科學根據的,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小娃娃在看他,全心全意的看着他,不是他臉上醜陋的紅斑,是他這個人。
心中那股滿足感讓他微笑,覺得自己被需要,稚氣的小臉因而顯得溫柔了幾分。
「你乖乖,哥哥再唱歌給你聽。」握着她小小、小小的小手,仇曉末覺得好滿足好滿足,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忍不住哼哼唱唱,努力想取悅他的小妹妹。
「有一個小女孩,坐在石頭上,獨自傷心整天哭,起來吧小女孩,擦乾你的眼淚,走出去找一個好朋友……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嗡嗡嗡,嗡嗡嗡……」
在各種不同旋律的兒歌中,門外,兩個大人面露驚奇。
他們想像不到,他們的兒子竟這麽行,讓他們苦思良久、甚至被逼到去吃頭痛葯都還無法制止的嗡嗡哭聲,竟然三兩下就讓他們的兒子給終結掉了。
而且更叫人驚奇的是,他們到現在才知道他們的兒子那麽會唱歌!
過去,他們從沒聽他開口唱過一字半句,還以為這孩子對音律沒有天分,為了不打擊他的信心,也不敢逼迫他開口唱個一字半句,是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自己之前錯得多離譜,原來過去這個孩子只是不願意唱,不是不會唱。
房裏,奶娃娃哭得累了,握著小哥哥的手沒放,大大的眼睛在軟嫩的童稚歌聲中迷迷糊糊的閉上,沈沈睡去。
努力安撫小妹妹的人兒跟着大人在外奔波大半天,加上努力綵衣娛妹後,看着小妹妹睡着,睡意感染,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那一直佇足在床邊的小身子跟着爬上了床,小小的手任著更小的一隻手緊握住,兩個人緊貼著入睡。
這下子,門外偷看的大人更加覺得感動了。
噢噢!多麽美好又感性的一幕啊!
真愛無敵,愛果然能解決一切……想來小娃娃之前的嗡嗡直哭只是因為沒有安全感而已,看她,自從手裏握著小哥哥的手之後,心裏覺得踏實,情緒就跟着被安撫下來了,瞧她這會兒睡得多甜啊!
可愛的曉末也是,有了小妹妹之後,小哥哥的風範整個都出來了,不但安撫下小妹妹的不安全感,還能唱歌娛妹,把小娃娃給哄睡了,那溫柔的樣子,真要教人一顆心跟着軟軟融化去。
兩個大人相視一眼,覺得感動極了,非常非常的確定,這小小的小女兒絕對是上天賜給他們的禮物,給他們全家人的恩典。
那一年,仇天明五十歲,白茉莉四十三歲,擁有一子一女,兩個人感到幸福無比,覺得人生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圓滿的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