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水有三寶──碉堡、龍廟、馬氏俏!

天水這三寶看得到、吃不到,想賣都賣不掉!

天水──

是一座貧瘠的小城,空蕩蕩的城門口危險的傾斜着,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明媚風光,也沒有熱鬧繁華的市集。

一個小小的城池夾在安定及臨洮兩大城之間,更顯得困頓而沒落,然而再怎麼落後的地方,也會有其落後的美。

戰國時期,天水還不是一個城市,卻是西去必經的一個關口,因此在那分分合合的時代,它豎立了一座座衛國的堡壘。

即使經過歲月的沖刷,城裏的碉堡仍然屹立不搖,堅強的站在城界上。

這-─是天水的第一寶!

第二寶呢?則是城門外的龍王廟。

自古至今,宗教信仰就是人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領袖,尤其是在民智未開的時代,神鬼遠比什麼都能夠掌控人心,所以即使天水城裏的人民生活並不富裕,龍王廟的慶典仍是熱鬧非凡。

最後一寶就是陳家的寡婦─-馬如綾。

一提到她,就不能不說說安定城的馬家,那可真是富可敵國、家財萬貫,有錢到偌大的倉庫都堆不下,得載兩牛車的金子去倒掉。

名聞遐邇的「孔雀綉」綉法如其名,就像孔雀羽毛般的富麗堂皇,色彩斑斕,又如滿天彩霞;綉功精緻,一層層細心鋪迭,綉線從中糾葛錯綜複雜、鑲金嵌玉,看起來華麗無比、貴氣逼人。

「孔雀綉」的名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與臨洮的「雲染」並列齊名,堪稱天下一絕。

一襲孔雀衣袍穿來萬千富貴氣象,教人目眩神迷。

只要是馬家所縫製的綉品無不光彩奪目、絢麗璀璨──大如門帘、屏風、紗罩,小若手巾、鞋襪,每每一推出,必遭王公貴族搶購一空,就連皇上的龍靴都是馬家出品!

有這麼顯赫的身世,即使馬如綾缺只胳臂、少條腿,一拖拉庫想少奮鬥二十年的人仍會對她趨之若鶩,照樣排隊排到城門口,?肖想娶到她;偏偏她恰巧又長得美若天仙,嬌嫩得像是樹梢上的花朵,更是令尚未娶妻的男性對她充滿興趣。

難怪在一年前,馬家才剛傳出要選婿的消息,就把整座安定城給吵得差點沒翻了過去!

★★★

一年前的初春──

霜雪未融,一盒盒名門貴族帶來的紅色禮盒堆滿了馬家大廳,這些圖的不是別的,而是替剛及笄的馬如綾說媒來的。

幾個月來,光是為了伺候這些說客們的茶飲、乾果,就把馬家近百名小廝、小婢給忙得各個人仰馬翻、氣喘如牛;馬家大門門坎禁不住過江之鯽的踩踏,硬生生的斷了兩根上好的檜木。

這一天,一如往常的忙亂。

一記心急如焚的呼喊,意外的從迴廊的盡頭傳來。「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您在哪裏啊?」

如綾的貼身丫鬟─-金織足下狂奔,十多歲的年紀,白皙澄澈的臉頰上透着急促的紅潮。

她站在前院,神色慌張的左看右看。

鑲白水晶的屏風後面應聲鑽出來一個人──如綾蓮步輕移,紫棠色的紗罩款款生姿,幻化成一道傍晚的瑞霞。「金織,我在這裏,什麼事把妳急成這樣?」

金織一見到她的身影,立刻馬不停蹄的沖了過來,「小姐!小姐!大……大事不好了!」

她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清楚。

「慢慢來、慢慢來……」如綾輕拍着她的背,溫柔的手勁透露出她的體貼。「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讓妳跑得這麼急?」

「小姐──」只是喚了一聲,都還沒開始講事情的始末,金織兩顆豆大的淚珠毫無預警的滾落下來。

如綾抽起懷中的粉色綉帕,擦拭着小丫頭的淚水,心中不禁覺得奇怪──

奇怪了,金織這丫頭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哭得如此傷心,莫非是闖了什麼大禍?

如綾的溫柔讓金織嗚咽得更凶,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的。「小、小姐,呃──這、這可怎……么辦才好?大、大家……呃──都說、都說陳府的少爺是、是個短命鬼……呃──沒有兩個丫鬟扶着,就連自家大門都走不出去,呃──」

小丫頭邊說邊打嗝,哭個不停。「陳、陳府……呃──陳府老爺雖然有過兩千石的官位,但在不久前才因羌族作亂被……呃──被削去官職、抄了家,現在陳府上上下下一貧如洗……哇──」

話說到一半,金織哭得更凶,擦完眼淚后,抽個空檔,看見小姐一臉的困惑,着急的搖着她的手臂喊着。「小姐!小姐!我話都說了老半天,您怎麼好像沒事人兒一樣?」

「呃──喔!」如綾一臉從夢中驚醒的迷濛樣,開始回應起小丫頭的話。「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已大概知道,雖說陳府被削去官職、抄了家,但因為他妄想在堅石不摧的金城山上鑿出通道、加重稅賦,搞得民不聊生,所以我覺得陳府沒被降罪已是要謝主隆……恩了──」

如綾眼見金織的臉愈漲愈紅,以為陳府真的與她有着什麼淵源,是以說話的嗓音愈來愈小。

金織的頭搖得好像搏浪鼓似的。「好小姐,我的好小姐,金織的頭腦簡單、心思單純,可也不是個愛說長道短的人,我跑到這裏來不是要像老嬤嬤一樣,八卦官府的是非,而是要告訴您,這、這……這──」

金織的鼻子一陣酸,眼眶又紅了,一句一頓的把重點一次說完。「陳府上門提親來了!」

「咱們老爺──」

「還給點頭答應了!」金織知道事關重大,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不敢有半點含糊。

三句恍如天方夜譚的話語震得素來沉穩的如綾,也忍不住一陣頭昏目眩、身子踉蹌,狼狽的後退了幾步,險些站不住腳。

「怎、怎麼會?!」她的世界在瞬間變得一片黑暗。

金織的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掉。「而且,婚期就定在─-三日後!」

陳府上門提親?

爹爹給答應了!

三日後?!

如綾的腦中回蕩着金織的話語,手中的綠杯摔落在地上,粉碎的瓷片如同金織的眼淚般,一滴一滴又一滴……

★★★

三日後,馬家大廳到處張燈結綵,佈置得喜氣洋洋。

馬父興高采烈的站在大廳中央,一下子嫌紅字貼歪了,一下子又扠着腰東點點、西指指,渾然不覺身後的低氣壓。

「爹!你怎麼可以趁我不在,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馬家長子馬如照還未進到家門,便已低沉的吼了起來!

連一向溫文儒雅的二子馬如風也皺緊眉頭。「是啊!爹,您這回真是錯得離譜了!」

原來是馬如綾的兩位兄長,在接獲小妹捎來的飛鴿急書,立刻風塵僕僕、快馬加鞭的從武都商號里趕了回來。

馬父嚇了一大跳,趕緊拍了拍胸脯、順順氣,隨即氣呼呼的轉頭吼道:「怎麼?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女兒的婚事本該由我這個做父親的做主,若是我沒命歸山,才輪得到你們兩兄弟說話!」

「做主?做什麼主?看看你做的什麼好主!你那對勢利眼只看得見陳府早八百年前就被摘去的官帽!難道屈屈兩千石的小官,就讓你瞎了眼嗎?」

馬如照身為馬家的嫡長子,行事作風明確果斷,說起話來鏗鏘有力,絲毫不給自己父親半點面子。

「況且陳府是顯貴過,但早就撐不起以往的派頭,除了他家門上的燈籠還寫着『舊任欽命九州島島典客』外,據說他們窮困潦倒到連接待客人的外衣都沒有,唯一一件沒有補丁、象樣的長褂也得小心翼翼的供着,穿上面客后,還得趕緊脫下來洗凈晾乾,否則就得光着身子見人了,這種情況您怎能還讓小妹嫁過去?」

馬如風個性內斂,不若其兄那樣火爆,為人十分謙和,且人如其名,真有一對順風耳,對於社會上的大小消息自是一清二楚,毫無遺漏。

馬父眼見兩兄弟一鼻孔出氣,頓時老羞成怒,氣咻咻的嗤聲道:「你們懂什麼?!這當官的再窮、再潦倒,也還是排在咱們之前;就算我們再怎樣的富可敵國,也不比那一身紅袍來得尊貴!」

馬如照一臉的鄙夷。「過氣就過氣了,還想撐什麼面子!」

「而且陳府為官不廉,就連我們商行都吃過幾次悶虧!」馬如風也跟着提起。

馬父?緊拳頭,站在兩個兒子中間,誰說話便往哪邊瞧着。

「活該被抄家!」馬如照一想起之前陳府對馬家的百般刁難,不禁惡狠狠的咒了一聲。

「聽說查封清算時,光是要盤點那些民脂民膏,就足足抄錄了有一千多卷的紙卷!」

「多行不義必自斃!」馬如照咬牙切齒的說。

「上次他們來我們商行,硬是要索取過路費!也不想想金城山上的工程連五百尺都未到,便被詔書停工─-」

「見鬼了!我們是到那山洞藏寶嗎?」

「若不是當時同情他剛失勢,我們又何必理他?」馬如風無奈的攤攤手。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次會來我們家提親,怕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了!」

馬父一會兒轉向左、一會兒轉向右,一顆頭左搖右晃,險些扭傷了脖子。「閉嘴!閉嘴!閉嘴!」

眼見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馬父登時怒急攻心。「你們這樣一搭一唱的,是有沒有把我這個當爹的看在眼裏?陳典客雖被撤了官,但天知道他這麼個左牽右扯,舊時的親朋好友、阿貓阿狗,可都還是當官的!」

馬父想起提親時來人的官氣,忍不住心生嚮往。「你們要知道,單就安定城的縣令,那也不過是個八百石的小官;現下有個兩千石的高官要跟咱們家做親家,這可是綾兒三生有幸、祖上積德!」

馬父的心裏是有所計較的──儘管馬家世世代代為商,坐擁綉庄之盛名,但卻不被世人所敬重。

在士農工商中,商家往往都是被揶揄的對象,商事上偶有機會與官方周旋,一丁點芝麻綠豆大的官都能對商人百般刁難。

從商儘管締造了富可敵國的輝煌成績,卻如何也擋不住「九流商人」的刻板印象。

長期以來,馬父雖擁有了無數的財富,但若不能贏得美名,對他而言,實在是人生的一大遺憾!

是以馬父決定為掌上明珠謀個在朝為官的親家,許上一個士人,堵住街頭巷尾嘲笑的嘴!

只是……馬父的宏願實在是很難實現──話說涼州舉目所見皆是忙碌的商旅,各色人種莫不在此備齊糧水,因為再往西北去就是黃沙滾滾的西域。

身為西去的門戶,馬嘶駝鈴、叫賣吆喝及達達的蹄聲敲得大街上聲聲作響,整塊涼州大地簡直找不到幾戶非商的人家了。

即便有當朝權貴,多半在這樣重士輕商的風氣之下,也絕不願委屈身段,折節與商人同親。

至於陳府的情況,馬父並非毫不知情,之所以不顧眾人言之鑿鑿,仍是要與陳府結為親家,為的就是那塊官家門匾──想靠陳府沾點官氣。

「就你那麼點心眼,陳府的人會不知道嗎?誰不曉得他們也是看上咱們家白花花的銀子!這樁別人看不上眼的親事,你倒是喜孜孜的把自個兒的女兒往那裏送!」馬如照堅毅的劍眉皺成一條直線──他都快被父親的冥頑不靈給氣炸了。

「丟了銀子還算事小,萬一……姓陳的那傢伙命不長,那豈不是叫小妹守一輩子的活寡嗎?」

「你們懂什麼?」馬父激動的大吼大叫,不曉得是在說服兒子,還是在說服自己。「來提親的媒婆經驗可豐富了,她說陳府那女婿也沒什麼,入門喜一衝,那病鐵定會沒問題的!」

「不行!如風,你這就與我一起去退了這門親事!」馬如照話未說完,人已站起來往門外走。

馬如風隨即跟在兄長的後頭。

「你敢!」馬父氣得吹鬍子瞪眼,整個人呈大字型擋在兒子面前。「如今迎親的隊伍都在半路上了,你們還是省省力氣吧!」

馬父早就料到兒子的火爆性子,恰巧陳府也急着要幫陳女婿沖喜,為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提親當下便同意了三日內成親的要求。

可誰知道這兩個程咬金居然能在今天早上趕回來!

不管如何,就算是拚上他這條老命,馬父也絕不肯放過這個與官家攀親的機會!

大廳里的戰爭一觸即發,三人在大廳里繞着圈圈。

就在他們三人僵持不下之時,如綾被福伯從內房急匆匆的請出來;馬家兄弟一瞧見來人紅腫的雙眼,差點沒有動手血刃至親!

兩個做哥哥的當然了解小妹世故、冷靜的個性,她處事的態度柔若水,性子可是韌如綾,什麼天大的場面沒見過?

除了在五年前娘親過世,他們再也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紅過一次眼眶;可這一回,就為了眼前的老頭思想昏庸,她硬是哭紅了眼。

如綾緩緩的走到大廳中間,「撲通」一聲朝馬家父子三人跪下。「大哥、二哥,綾兒謝謝你們火速歸來,剛剛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不只是她,怕是左鄰右舍都捂着耳朵,就怕耳膜會穿破。

「只是現在迎親的隊伍都已到了門口,這場婚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綾兒,妳別怕,二哥這就想法子去打發他們走!」

「要是講不聽,我就用這拳頭打到他們離開!」馬如照揮了揮鐵臂。

馬父又急又氣,想開口阻止,卻在看見女兒哭得鼻子紅通通,心裏湧上一股愧疚,話梗在喉嚨說不出口,只好在心裏干著急。

如綾輕輕搖頭。「謝謝大哥、二哥,不用了……」

金織一聽小姐這麼說,心知大勢已去,不禁在心裏直埋怨──怨老爺勢利、怨信鴿飛得慢,也怨兩位少爺回來得這麼晚……

心細如髮、胸懷大器的如綾又怎會不懂,在這緊要關頭裏悔婚,不僅是自己的清譽受損,甚至得賠上馬家莊百年來的商譽!

行商買賣最講究的就是童叟無欺的「信用」,雖然知道大哥、二哥為了她,情願砸掉十塊招牌也眉不揚、眼不眨,但教她如何狠得下心,自私的犧牲馬家歷代祖先辛苦建立的名聲呢?

若是花轎還沒上門前,也許還有機會談;可如今,卻是什麼都來不及了啊!

如綾以沉穩、懂事的明眸望向兩位敬愛的兄長,輕飄飄的說:「十六年來,爹爹的養育之恩、錦衣玉食,我無以為報,這場婚禮若是能為我們家錦上添花,倒也是喜事一樁。」

唉……若是不成,馬家大門外一群說長道短之人,蜚短流長的,料想也不會輕易還給這座首富宅邸寧靜。

「哥哥們讓籠中鳥自由自在的飛翔了十五載,比別人一輩子能經歷的多上許多,從老天爺那裏偷來的總該還給祂,我已心滿意足;這會兒又見到你們千里迢迢趕回來送我出閣,心中實在是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兄弟兩一人一邊拉起跪在地上的人兒,馬如照沉聲說:「錯的不是妳,妳跪什麼跪?該跪的不跪,不該跪的一直跪!」邊說還邊瞪着站在一旁的始作俑者。

如綾搖搖頭,伸手拉着老父的手。「自古以來,又有哪個女子少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小妹如今只是走回正道而已,更何況人生的事又有誰說得准,也許爹的選擇是對的,見過大海的我已不見容於一般的尋常家庭,官府的頭銜或者正適合我呢!」

馬父在一旁,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般,不停不歇。

如綾故作輕鬆的眨眨眼。「搞不好,我跟那些官夫人混熟后,還可以藉機擴大咱們家的生意呢!」

「綾兒,終身大事不能玩笑!一入侯門深似海啊……」馬如照開口。

「有大哥的拳頭在,我到哪裏都不怕!」

「可陳府那小子不曉得熬不熬得過這個冬天啊……」馬如風喃喃自語。

如綾的眼神一黯,微啟朱唇輕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得,我幸……失,我命……」

如綾在信鴿飛起時就告訴自己,就與命運賭這麼一次吧──若是兄長能及時趕回來阻止這場婚禮便罷,若是不能,認命是唯一的選擇──

只是從武當到安定,尋常商旅走上四天五夜都不足為奇,如綾深知兩兄弟必定是日以繼夜、拚命趕路,才能在今晨現身。

雖然還是晚了一步,但如綾的心裏卻是異常的清亮平靜。

到了此時此刻,她只能願賭服輸、無怨無悔。

兩個兄弟面面相覷,深知小妹已為自己的婚事盡了最大的努力,做出最完善的處置,而這最完善的處置,卻僅僅是寫信給兩個兄長……

自古以來,女權不彰,造成了多少奇女子的心酸與無力……

馬如照與馬如風對望了一眼,開口想再說些什麼,卻又吶吶的閉上嘴。

做了十五年的兄妹,馬家兄弟心裏縱然還有許多不舍的話語未說出口,彼此卻已心知肚明──識大體的如綾已在短短的時間裏,衡量過事情的輕重,現下要想改變她的心意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眼見大局已定,如綾走到三人眼前,恭敬的斂袖福身後,轉過頭去,對着金織輕聲交代。「金織,麻煩妳帶着大夥收收廳里的凌亂,撤了猛虎出柙的屏風,換上富貴牡丹花。

「讓廚娘準備三牲四果,祭拜祖先;泡一壺上好香茗給陳府抬轎的人,稍事歇息后,我們就動身。」

金織依言點了頭。

「其餘的人請跟我來,陳府的花轎正在前廳等着,我還得沐浴更衣,換上鳳冠霞帔,沒有多少時間了……」

眾人習慣性的按着小姐利落的指示,迅速動了起來。

一刻鐘后,馬家的祠堂點上龍鳳雙燭,四處的喜字如紅煙裊裊。

如綾身上的霞帔綉着五彩金飾孔雀紋,頭上的鳳冠璀璨耀眼,眼前垂墜一簾來自南部東方家族的黑蝶珍珠,顆顆散發出粉潤光芒,襯托出她凈白剔透的肌膚,小巧的唇沾着玫瑰色的胭脂。

金織小心翼翼的扶着白玉般的人兒,就怕一個不注意給碰碎了……

如綾的美教人心口一窒,隱隱發疼……

「馬氏祖先在上,小女如綾將於今日花嫁,許予前任典客─-陳家,盼祖先保佑小女此去幸福美滿、兒孫滿堂。」馬父手拿上好烏沉排香,稟告祖先。

排香尚未插好,一聲尖銳的嗓子透露着迫不及待的催促──

「蓋‧喜‧帕──」

聲音來自陳家的媒婆,她左邊嘴角一顆豆大黑痣,細看之下,痣上的三根毛跟着臉上的肌肉上下搖晃着。

如綾遲疑了一下,稍稍往前傾身。

馬父手持一抹紅色喜帕,中央用舉世聞名的孔雀綉描繪着戲水的鴛鴦,鴛鴦下方鑲着白水晶,水光粼粼。

喜帕的一角平鉤上馬家的圖幟,四周流蘇垂墜。

喜帕蓋住了如綾的天,從此她的眼中一片嫣紅,世界就只剩流蘇下的一小塊空地及小小的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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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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