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
童可芬用力地刷洗着客廳的紗窗,她用盡全力的拚命刷洗着,嘴裏不斷地吐出咒罵。
為了這份薪水,她停止前面所有的打工工作,只保留到動物醫院當義工這項。
不僅如此,她現在也沒有時間回“聖心”探望院長他們了。原因無他,因為韓炘要她周一到周五,天天要到他家報到。
她也曾向他抗議,明明合約上註明一周只有兩個工作天,為什麼她偏偏得去五天?直到韓炘答應給她加雙倍的薪水,她才平息這場抗爭。沒想到最後,她還是屈服在“錢”的威力之下。
現在只要回到租賃的小公寓,她就只能倒頭睡去,而且是一覺到天明。
如果還得加上之前的工作,她相信自己一定會累得半死。在兩相權衡之下,她只得忍痛放棄其他打工。
一晃眼,兩個禮拜過去,童可蓁也漸漸地習慣了這裏的環境。
當她點頭,答應接受這份工作時,韓炘當場就把家裏大大小小的鑰匙,全交給她。
但不知他是太相信她的人格還是怎樣?居然連保險柜的鑰匙一併交給她保管?!童可蓁實在搞不懂有錢人的想法。
童可蓁又低下頭,拚命地刷刷刷!
這是她找到最後一項能做的工作了。打從她進來開始,童可蓁就發現,韓炘根本就不需要鐘點女傭。
所有的擺飾物品,從裏到外,全都整理得整整齊齊,桌面、窗戶,也都是一塵不染,就連他房裏,也是同樣一絲不苟,更不需要她洗衣、整理庭院。
童可蓁不懂,她這個“鐘點女傭”究竟要做什麼?今天,她非得向韓炘問清楚不可。
好不容易刷完了紗窗,童可蓁將紗窗扛到後院晾乾,然後晃了後院一圈,發現烘乾機里還擺了好幾件衣物,她二話不說地將衣物取出、折好,並捧着來到韓炘的房間。
這個房間她並不陌生,因為她早進進出出了好幾回。只是,她從未仔細地觀視過。
他的房間仍如往常一樣整理得有條不紊。以黑色、藍色組成的色調,就像初見面那時的他,那樣的深沉難測。
她發現自己無法理解這個男人。老是稱呼他“冷血男”,系因初次見面時,韓炘的態度實在是傲慢的令她生氣。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在長相方面,他的確很吸引人,尤其是他那雙深邃如潭的黑眸。幾次與他近距離接觸,她都差點被他的眼眸給勾去了魂魄。
童可蓁將摺疊好的衣物放在床上,正準備出門之際,看見書桌上放着一本商業雜誌,她好奇的拿起來翻閱,雜誌的封面正是韓炘。
幾天之前,她才從甄可柔口中知道韓炘真正的身份。沒想到,他居然是大企業的總裁?!但有錢又怎樣,她還是很討厭他!
照片中的他面露微笑,俊美的五官,不論看上幾次,都會讓人印象深刻。
童可蓁卻蹙起眉頭,盯現良久。雜誌里的韓炘,不像它印象中的韓炘。照片中的他的確是在笑,但是她總覺得,韓炘的笑容裏帶着一分虛假。
她直覺地知道,應該遠遠避開這個男人。他太危險了,她絕對招惹不起,一旦沾上,就肯定不會有好事。
才將雜誌放下,童可蓁隨意瞟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發現時間已晚,她立刻衝下樓,將已經晒乾的紗窗,一扇一扇地裝回去,然後開始烹煮晚餐。
這是韓炘對她惟一的要求,而且相當堅持。
童可蓁並不真的相信韓炘會欣賞她的手藝,畢竟吃慣山珍海味、燕窩魚翅的有錢人,怎麼會喜歡粗淺平淡的家常小菜?但,既然主人這麼說,她還是得照做。
還好,做菜這檔事完全難不倒她,因此做料理的時刻,是她最感到輕鬆自在的時候。截至目前為止,韓炘並未嫌棄過她的廚藝。
每回,她都會替韓炘準備三菜一湯,今天也不例外。看看時間,韓炘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當童可蓁正將最後一道菜肴呈上桌時,門外突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她直覺有小偷入侵,童可蓁全身進入警戒狀態。
正想找地方躲起來觀察情況時,砰的一聲,大門立刻被打開。
一名中年婦人,如旋風般地從門外闖了進來。那名中年婦人先是在客廳見了一圈,眼角餘光瞄到了童可蓁,立刻就往她這方向衝來,然後衝著她說了這麼一句。
“就是你嗎?”
“呃——請、請問……”童可蓁被這中年婦人的態度給搞得莫名其妙。
“我說,就是你嗎?”中年婦人又問;“我兒子的女朋友!”
“什麼?我——”
“是啊!媽,可蓁她是我的女朋友。”一道熟悉的男性嗓音,突地自她身後響起。“可是再過不久,她將會成為您的媳婦兒!因為,她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
童可蓁驚愕地一轉頭,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到一大把的玫瑰花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接着,她的身軀立刻被一雙鐵臂給緊緊摟住,柔嫩的後背緊貼着一堵溫熱寬厚的胸膛。
童可蓁想也沒想,直覺想掙脫來人的懷抱。但是他的動作更快,摟着她纖腰的手臂更加緊箍。“親愛的可蓁,我只不過開個小玩笑,你別那麼緊張!”
來人放開了他的鉗制,童可蓁定眼一瞧,這張俊美無儔的男性臉龐,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能一眼認出。
“誰准你叫我可蓁?雖然你是我的——唔——”
她話還沒說完,韓炘馬上捂住她的嘴,逕自接下去道.“我知道。寶貝,我知道你的顧慮!我們才剛認識短短一個多月,雖說我對你一見鍾情,想馬上把你娶回家,但我仍得先取得我父母的認同。你就別擔心了!你瞧,我母親聽到我要結婚的消息,立刻從國外趕回來,要祝福我們!”
“誰說——唔——”
童可蓁雙眼圓睜,瞪着眼前的中年婦人。只見她面露驚喜,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與韓炘。童可蓁知道,她誤會了。
她着急着想要解釋,但嘴巴仍被韓炘緊緊捂着,身體也無法動彈。看似斯文的他,力氣竟會如此之大!
“哎呀!我還以為小柔騙我呢!若不是我親眼看到,我才不相信你是真的交了女朋友啊!”
韓母笑嘻嘻地看著兒子與童可蓁親密的動作,在她眼中,以為這只是小兩口的打情罵俏。
哎喲!她的寶貝兒子真的開竅了。她從沒見過兒子對其他女人流露出這般溫柔的表情,甚而出現如此親密的小動作。
當外甥女打越洋電話告訴她,她立刻訂了機票趕回台灣,就是想確定消息的真偽。現在看見這小兩口親昵的模樣,韓母也終於放下一顆心。
“媽,我哪敢騙您?只是一直沒機會告訴您跟爸而已。上次您打電話來時,我也跟您說過了。可蓁個性比較害羞,本來想再過一段時間,等我和她更加確定彼此之後,再帶她過來見你們。沒想到,卻被你們搶先一步。”他邊說,眼中卻出現一抹詭計得逞的狡黠笑意。
“哎呀呀!我這沉默寡言的寶貝兒子,今天居然跟我說了這麼多話。我得趕快告訴你爸,他現在應該也在回來的路上了。”韓母逕自下了結論,她喜滋滋地衝到客廳,打起電話來。
但笑不語。
等韓母走遠,他才放開捂住她的手。童可蓁因為憤怒以及差點缺氧,整張臉都漲成美麗的緋紅色。
“你——你——你在胡——說——”她邊喘大氣,邊質問。
“親愛的可蓁——”
“誰准你叫我可蓁?”她憤瞪韓炘一眼。“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會突然在我身後出現?然後又對你母親說出這麼奇怪的話?我什麼時候成為你的女朋友?又什麼時候要嫁給你了?”
“我從大門進來的。只是我進來的時候,你正在我的房間。為了不打擾你‘偷窺’的雅興,我只好到隔壁卧室休息。”他笑容可掬地說道,略過許多細節。
為了今天這場戲,他這個從不準時下班的總裁,破天荒地提早了三個小時離開公司。
從公司回來的路上,他已經先向甄可柔確認過母親班機抵達的時間,才安心返家。
當然,他也在門外觀察了童可蓁許久。趁她待在後院的空檔時間,溜進家門,並躲進自己隔壁間的客房,又看了她好一陣子。
看見她那副齜牙咧嘴的表情,他相當的開心。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真”的女孩兒,以往接近他的,總是假多於真。她們所看中的,不過是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名譽、社會地位,但董可蓁就不會。就算已經知道他最“韓氏企業”的總裁,她仍秉持着她一貫的態度不屑他!
所以,韓炘是真的對她認真起來了。
再加上她那一手好廚藝,這樣好的女孩,若不趕快將她拐回家,也似乎太對不起自己。
也心知肚明,如果以一般的交往方式,對她吐露愛意,不僅童可蓁會嗤之以鼻,就連他自個兒也做不來這樣的事。
因此他才會設計童可蓁,到韓家做鐘點女傭,然後請甄可柔“通知”他的父母。他知道,個性急躁的母親聽到他交女朋友的事,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返台求證。到時只要在母親面前,強迫她承認,那麼,接下來一切將會順利的多!
“嚇!原、原來你都看到了——”童可蓁的臉又紅了。
雖然她並不是到韓炘房間做什麼壞事,但只要一想到她的一舉一動都被這個男人“偷窺”,童可蓁就覺得很不愉快。
“是啊!我都看到了。”他瞅着她笑。
這抹笑容,就如同商業雜誌上的那張照片一樣迷人,童可蓁卻深感不安。在這笑容里,似乎藏着什麼陰謀!
她斂了斂神色,正經問道:“你說,你為什麼要對你母親說這些話!我們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噓!小聲點!”韓炘示意童可蓁噤聲。他朝客廳瞟了一眼,韓母仍對着電話講個不停,但一雙眼也不忘朝飯廳猛瞧。
附在童可蓁耳邊,低聲說道:“別忘了,你答應過要替我做三件事。這就是我要你做的第二件!”
“什、什麼……你你你……你離我遠點!”想起了那日她被輕薄的不愉快,以及一靠近他,她就會出現心悸的感覺。童可蓁驚叫道:“我幫忙?請我幫忙需要靠這麼近嗎?離我遠一點!”
“噓!我不是告訴你小聲一點?”
像是沒聽到她警告似的,朝童可蓁靠得更近。
“我要你當我未、婚、妻!”他保持微笑,一字一字緩緩地在她耳邊說道。
“什麼?”童可蓁猛一回頭,赫然發現自己仍待在他懷裏,沒離開過半步。
“是的。未婚妻!”
“我、我才不要!”她連忙拒絕。
開玩笑,她才不想與這個男人有任何瓜葛咧!當他的鐘點女傭,已經是她的最大限度了。還當他的“未婚妻”?!童可蓁想都不敢想!
“聽我說,我當然不是真的要你當我的未婚妻!這只是權宜之計。”他刻意頓了頓。“我母親老是逼迫我趕快娶妻,但我還沒這個打算,因此,我希望你能暫時充當我的未婚妻,先讓我母親死了這條心。等過一段時日,再以個性不合為理由,告訴她我們分手的消息。”
“這……”
“你放心,時間只需要兩個月,等到我母親出國,這段期間,你只需要配合我做表面工夫即可。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做白工。事成之後,我會另外給你一筆豐富的酬勞。況且,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把‘聖心’的土地怎麼了?”
這個可惡的男人,居然拿“聖心”來威脅她!她的確急於想知道,育幼院的土地究竟有沒有落入韓炘手中。
“這……”童可蓁蹙着眉,瞅着韓炘好半天,最後,她還是棄械投降。“只需要配合你做表面工夫就行了嗎?”
點了點頭,以童子軍之禮發誓。“我發誓!”
“好,我答應你。”她道:“但除此之外,你不能要求我做額外的事。”
“沒問題。”韓炘露出一抹笑容。“那現在,可以開始配合我了嗎?”
董可蓁尚無法反應,下一瞬間,她整個人又落入韓炘懷中。他放置在她腰上的手,巧妙地施展力道,兩人的身軀撞在一塊兒,竟像是她主動撲往他懷中似的。
“親愛的可蓁,你就這麼愛撒嬌。”韓炘戲謔地大聲說道,就像是刻意說給仍在客廳打電話的韓母聽似的。
在兩人身軀接觸的瞬間,他的眸光變得深濃。
“你說什麼,我才沒有。是你——”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童可蓁正想罵人,但韓炘立刻又捂住她的嘴。只是這回,用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唇。
他渾身散發出一股迷人的男性魅力,童可蓁瞬間僵硬得無法動彈,甚至忘了反抗的念頭。
他他他、他又……韓炘又吻了她!
笑了。
她的嬌軀帶着一股的淡淡幽香。就像是上了癮似的,他好想抱着她一輩子,永遠不放手。
“放開我!”趁着空隙,童可蓁低吼了一聲,憤恨得幾乎想咬他。
“噓!我母親在看呢!配合一點。”
童可蓁順着地的話,眼睛往客廳瞟了一眼,正巧對上韓母好奇的眼睛,立刻尷尬的轉開視線。
“雖然我答應配合你,但也沒要你吻我!”童可蓁緊咬下唇,不甘心地回答。
平白無故又被他吃了豆腐,她的心情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不親吻,哪算得上是男女朋友?”他調笑道。
“你少來!你根本就是故意吃我豆腐。”她憤恨地說道。
只是微笑。童可蓁說中了他的心思,但只要他不承認,一切都不算數!
韓母終於掛上電話,朝他們走來。
“你叫什麼名字?”她笑咪咪地瞅着童可蓁問。
“童可蓁。”在韓炘的鉗制之下,她勉強露出笑容。
“可蓁啊!你是怎麼跟我兒子認識的?家住哪兒?父母在做什麼啊!”
“呃,我——”一下面對這麼多問題,童可蓁有些不知所措。
“媽,您行行好,別嚇着可萎了。哪有一回家就像拷問犯人似的拷問她?”
“我哪有?”韓母理直氣壯地說:“我只是關心而已嘛!做母親的關心兒子也有錯?”
“好好好,算我沒說。”韓炘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但是老媽,我肚子餓了,能不能讓我們好好吃頓飯,然後再慢慢聊?可蓁的手藝沒話說,我相信您一定也會喜歡!”
他朝童可蓁使了個眼色,她雖然有點不甘願,但既已答應人家,就必須做到。
童可蓁連忙跑進廚房,十分鐘后,又端出兩盤家常菜。
“媽,你看,不錯吧!”韓炘指着餐桌上的菜色。“清蒸鰾魚、鐵板豆腐、香蒜蟹腳,這些都只是小Case而已。”
“看樣子,還真是有兩把刷子。”韓母滿意極了。她高興地坐下來,靜靜地品嘗“未來兒媳”的手藝。
不知怎地,童可蓁突然覺得好緊張,她好久沒有這種戰戰兢兢的感覺了。
“嗯,真是不錯。”韓母意猶末盡。“兒子啊!你找到寶了。”
“是嗎?我也這麼覺得。”
他拉着童可蓁坐在身邊,也開始夾起菜來。只不過,他全往童可蓁碗裏塞。
“呃,不!我吃不了這麼多。”童可蓁趕緊阻止。
“這怎麼行?你太瘦了。”韓炘親昵的對她說道,仍不斷地替她夾菜。
看着碗裏的菜慢慢堆積有如小山,童可蓁只好埋頭苦吃。
看着對她熱絡招呼的韓母,以及對她呵護備至的韓炘,剛才一瞬間,她突然有股錯覺。
這是她第一次與外人同桌用餐,卻讓她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假如她的父母還在世,她一定也能過得這般幸福吧!
眼前這一切,似乎都是真實的。
童可蓁不敢再想下去。這一餐,她吃得有些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