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經過這一夜,她受夠了,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祝英台打算衝到對面去,招一輛計程車快點離開這個地方,但才跑兩步,腳下滑,眼看着就要往前面跌去——

「小心!」一雙強壯的臂膀接住了她,令她免於一劫。

適時伸出這一雙手臂的人,正是馬文才。

他很擔心一個人往外奔去的祝英台,所以揍了梁山伯一拳後,便跟了上來。

靠在他懷裏的纖細身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的關係,傳來了些微的顫抖。

「你沒事吧?」馬文才問著,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停住了。

斷了線的珍珠從那張白皙的鵝蛋臉上滾了下來,路燈的光亮照得淚珠兒顆顆晶瑩;細細的雨絲染濕了那頭整齊的髮髻,那原本總是傲人的柳眉微微蹙攏,失去血色的紅唇,此刻再也說不出任何伶牙俐齒的話語。

馬文才競被這樣的景象蕩漾了心思,呼吸一窒。

他怎會在這兒?

祝英台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丟臉的一幕居然會被合作夥伴看到,她單手擦去臉上的淚,試圖將原本在商場上的面具帶上。說什麼她也不願意讓人瞧見這麼軟弱的自己。

「我沒事,謝謝。」不行、不行!這樣的糗態被人看到,不曉得又要被碎嘴的人傳成什麼樣了?但她也不免訝異,自己才想起了馬文才的溫暖,他竟然就碰巧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不,你肯定有事。」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那一雙黑色的眼眸就像是深不可測的夜色,彷彿可以看到她心裏最深層的脆弱。

「放開我……」祝英台從來沒有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剎那問只覺得她的心裏散出了異樣的窘迫,讓她更想從他的懷中逃脫。

「我送你回家。」他不放心這樣的她,在這個人煙稀少的街上坐計程車回去會發生什麼事情。

「不!我不回家!」祝英台立刻激烈的拒絕。現在回去會被正在用餐的父母親發現她的模樣,她可下想讓父母親多操這份心。

「那你要去哪裏?」他追問。

「我……回公司……」她垂下頭,像個無助的孩子,說著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謊,只為了掩飾外表下那顆脆弱的心。「我還有一些文件還沒有看完……我回公司……」

「你夠累了,那些文件可以明天再看。」他拉着她的手,往他的愛車方向走去,強硬的態度教人不能拒絕。「你需要休息!」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她被硬牽著走,她從未見過這麼霸道又擅作主張的男人!

他沒有再回話,只是她冰冷的小手緊緊握住的大手中,傳來了陣陣屬於馬文才的溫暖,是那一股溫暖,讓祝英台這樣外剛內柔的女子,暫時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窗外,春夜裏的碧潭橋畔,仍泛著水氣的冷意。

漂亮古拙的弔橋上一盞盞暖暖黃光,照得底下河床浮動閃閃,非假日的觀光勝地,岸邊的行人幾許,更添幾分寂寥,還有詩意。

「喝摩卡好嗎?」

馬文才走到凝望着窗外出神的祝英台身旁,遞給她一杯冒着白煙的紅色馬克杯,霎時間咖啡的香味肆無忌憚地往她的鼻間冒去。

她接了過去,低聲地道:「謝謝。」

鵝黃燈光下,祝英台的小臉接近香味四溢的咖啡,熱氣溫暖了她蒼白的臉頰。

這間屋子的擺設十分簡單,與馬文才辦公室的擺設相去無幾,同樣以黑白兩色作為基調,柔軟不失氣派的沙發坐起來十分舒適,整間屋子乾凈而優雅,就跟眼前這名男子一樣。

「我家……很髒亂嗎?」他見她捧著咖啡不喝,只是睜大眼睛看着他屋內的擺設,忐忑不安的發問。

「不,一點都不臟。」她收起神遊四周的視線,一雙仍有些紅腫的眼兒望着他,「只是……只是我以為……」

「你以為?」他從煙霧裊裊之中見到她溫潤黑色的雙眼,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我以為你的房間都有女人,或是……」她吶吶地說完自己的猜測,小臉上有種玫瑰紅的誘人膚色。

「或是一打開門,有女人的弔帶襪跟內褲亂丟?或是一堆脂粉味的香水?」他莞爾一笑,「很正常的推測,我的確花名在外,不過,那都是以前:而且我也不會帶女人回家過夜。」

「那我……我是第一個進到這間屋子裏的女人嗎?」她聽他這麼一說,突然問紅了臉,心跳也加速。

「不完全是。」他啜了一口咖啡,「這裏是我的別墅,我家除了我老妹之外,就沒有別的雌性外來生物進入過。」

祝英台好像被人猛捶了一拳。自己在幻想些什麼?!居然還以為自己在情場老手的心上是特別的……

剎那間,她也覺得有點可笑。馬文才是何許人也?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比她吃過的鹽還多!她這種對愛情完全屬於幼稚園階段的笨女人,怎麼會被他看上?他也不過是因為恰好在自己最傷心的時候突然出現……

「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裏?」為了轉移話題和自己的窘境,她很快地問出另外一個疑惑。

「我在清理門戶的時候,恰好碰上了你。」

「清理門戶?」

「是啊!我正在跟我最後一位紅粉知己作告別。」他語帶調皮地說著,「代價是被潑了一杯水,外加咆哮跟怒吼詛咒。」

「怎麼會……」她吃驚地看着他。「你不是一向都很喜歡這樣的交往方式?為什麼突然改變?」

「你說過不要瞧不起女人。」他輕聲地對她說:「你願意讓我再次了解女人嗎?不!應該是說……能讓我了解你嗎?」

「你……」她怦然心動,但卻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我已經夠了解女人這種生物了;可是唯獨你,我摸不透也猜不著,在你的面前,我等於武功盡失的廢人。」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已經分不清楚是誰先解下第一道防線的。

他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漂亮的雙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像,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她……

祝英台無力去抗拒這個如此具有魅力的男人。

他散發出來的柔情幾乎要讓自己遺忘了那些重責大任,她不再是一個公司的負責人,她不用裝成女強人的模樣,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彷彿在緩緩融化屬於她武裝起來的冰封城牆……

「讓我有說愛你的機會,好嗎?」

他的聲音是如此靠近,她幾乎能夠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是的,這個臂膀是她熟悉的,她曾經這樣依附着他,在他強壯的身上睡了一場好覺。

馬文才的唇覆蓋了她,下管她到底答下答應,他已經下定決心要了她。

她的唇顫著接受了馬文才的闖入,溫柔的觸感彷若身在夢中。

大手一伸,將簪住她長發的夾子拿下,發突然被解放,形成了黑色如檀的瀑布萬千。

而他們就在她的發香瀑布之中沉醉,她享受着在他懷中當個小女人的幸福。

他的唇下斷地需索着她的芳香跟甜美,他的舌大膽地探索懷中些微顫抖的祝英台;他帶給她一波波海浪般的快感,令她感到迷惘和快樂。

祝英台稍稍地伸出了舌頭與他回應,這令馬文才更加地熱情,那臂膀將她小小的身軀困得更緊了。

她喜歡他帶給她的這些感覺,柔軟的唇齒相接,一股溫暖和被佔有的暖意驅定了早春的寒;男人的胡碴和唇間的柔軟成了一種對比的刺激,柔順的唇附帶著刺癢的觸感,搔刮著她粉嫩的肌膚;他噴出的鼻息,他身上的體味,還有他壓附在她身上的重量,這一切的一切,對祝英台而言都是新奇的。

「怕嗎?」

他的眸對上了她迷惘的眼,低沉的聲音問著懷中的人兒,一雙深不見底的慾望似火燎原。

「怕?」她微笑,輕輕地將氣噴在他上下吞咽的喉結間,燈光之下,她喜歡這個男人將慾望如此暴露在自己面前。「怕就不會坐上你的車,也不會跟你回家了。你比梁山伯好太多了……」

「你把我當成替代品?」他聽到她這樣的說法,心下一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涌了上來。

他比不上粱山伯馮?

還是因為他之前的花名在外,讓她無法放心將自己交給他?

「不是的,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可以擁有一般人所擁有的溫柔和關懷……」

她抱緊了他,柔軟的身子讓他的慾望重新點燃。「認識了你,讓我知道……原來我也可以得到愛情……」

她再次主動地吻上了他的唇,享受着被愛的喜悅,祝英台下定了決心,這一夜,她要拋開以往的束縛,享受被愛的一夜,這一生,也許就這麼一次了。

她並沒有忘卻自己肩上的責任,只是,就這一夜,讓她享受吧……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滿足過。

凌晨的碧潭,白霧裊裊環繞青山綠水,春晨風光無限好。

祝英台在馬文才的懷中看着他熟睡如孩子般的臉龐,在他的懷中,她享受了一個做女人被愛的感覺跟滋味。

他的吻霸道地烙印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但那些羞人的愛撫,卻讓她感動得想落淚。

原來,人的體溫也可以這麼地感動一個人……

激情過後,有些事情還是得要處理。她輕輕地拿開了馬文才環繞在她身上的手臂,穿好了衣裳,溜下床。

春日耀眼,照在碧潭水面出現了點點波光。

白色的窗帘被春風微微帶起,揚起了滿室春光。

「唔……」馬文才低吟一聲,在大床上翻了個身,原本想順手抱住昨晚一夜浪漫的小女人,沒想到他卻撲到了冷冷的床褥。

空的?

馬文才剎那問睡意全醒,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是失望的。

她呢?

「英台?」他低聲喚她,可是室內只有風的聲音,整齊乾凈的房間裏也沒有祝英台的蹤跡。

那個跟他纏綿一夜的可愛女人怎麼會不見了?

馬文才起身,四處尋找,他不敢相信這個小女人居然趁他睡着的時候跑走!她可是第一個從他的床上偷溜的女人,以前哪個女人不是恨不得多跟他睡上幾天幾夜?但她居然一點都不留戀他?!

尋不回伊人蹤影,他失望地坐在床上,像個失去寶藏的孩子。

她不相信他嗎?不能相信他已經浪子回首,不能相信他已經不再眷戀那些鶯鶯燕燕……

她的離去,才讓馬文才感覺到這個床鋪有多麼地大,一個人睡覺有多麼地寂寞。

猛然間,他一抬頭,只見床旁的桌上有一張便條紙。

馬文才連忙將紙條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面祝英台以娟秀的字跡寫著——

謝謝你給了我一晚美好的回憶,我們發表會上再見。

就這樣?

在她的心中,他只不過是個美好的回憶?

馬文才心中五味雜陳,突然想起娟娟當初罵他的話——

你會有報應的!

他現在的確嘗到報應的苦果了。

就這樣,他們開始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馬文才每天在公司里待到很晚,加班開會,讓自己累到不能再累,使他沒有時間想念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小女人。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如往常那樣;不同的只是,在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搖頭嘆氣的機會多了起來。

祝英台回到了她的公司,也是天天努力加班開會,讓自己拚命再拚命;每當疲憊的時候,她總是想到他給予她的溫暖甜蜜。

這是唯一一次她可以翻身的機會,如果遊戲軟體賣得好,她就可以脫離梁山伯的掌控,她才能有機會跟馬文才在一起……

兩個人,兩樣心思,唯一相同的是,她和他都強烈地思念彼此。

然後,發表會的那一天終於來臨了。

大木貴一的遊戲只要一推出,總是受許多線上遊戲的玩家們歡迎,再加上今年馬氏企業邀請當紅的玉女歌手代言,使得首賣會還沒開始便已經人山人海,大排長龍。

推動熱烈買氣的幕後大功臣祝英台,此刻正躲在工作人員休息室裏面。

「……我要和你分手,山伯。」

賣場人氣沸騰,工作人員全部出動,空空蕩蕩的休息室里只有祝英台對著大鏡子自言自語,努力練習「分手宣言」。

「噯!不行,我得再強硬一點。」祝英台嘆了一口氣,纖細的肩膀剎那間垮了下來。

看着這一次發表會上的熱鬧買氣,祝英台像吃了顆定心丸,她父母親一手打造出來的事業終於有能力自己跨出去了,接下來,她就要追求屬於她自己的愛情……

這些日子以來,她拚命忍住了想跟馬文才聯絡的心情;她告訴自己,一定要跟粱山伯有了個了斷之後,才能夠跟他有一個新的開始。

祝英台練習了幾百次,也約了梁山伯今晚見面,自從上次在餐廳潑了他滿身的番茄湯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絡:不過,現在的祝英台,不會再害怕他的威脅利誘了。

喀擦!

就在祝英台要進行第三百零一次的分手演練時,突然間大門再度被打開,有人走進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祝英台一時情急之下,連忙躲到一旁牆後,她不想被人發現她在工作人員休息室里。

「沒……沒什麼事,學弟就不能跟久別重逢的學長見個面、聊聊天嗎?」

咦?

耳邊傳來的是梁山伯的聲音,這讓祝英台嚇了一大跳。她連忙微微探頭偷看,果真是粱山伯,而他身邊站着的,正是馬文才。

梁山伯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且,他為什麼不找她,反而直接找上馬文才?

難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和馬文才的事情?

那如果梁山伯一時情緒激動,對馬文才動粗,那——

「你若是要和我討論那一天我揍你一拳的賠償問題,等今天首賣會活動一結束,我馬上奉陪。」馬文才有些不耐煩地看着眼前的梁山伯,心裏不斷揣測他此行前來的目的。

這個男人究竟哪裏好?馬文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他稱讚的!

梁山伯的一張臉太過於水嫩細緻,白裏透紅的肌膚放在男人身上實在有些浪費可惜,那身西裝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單薄……

這男人一看便是短命相,怎麼會吸引女人呢?他老妹為了他猛減肥,祝英台為了這個男人,告訴他那一夜只是個回憶!這個短命男居然可以讓女人為他這樣神魂顛倒?!

一股無名的妒火猛然上升,教馬文才對他恨意難消。

「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梁山伯吶吶地說著,這態度和他對待祝英台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我沒有想到,跟馬麗亞分手後,會再見到學長;而且,是在那種場合下……」

「只不過是湊巧罷了。」馬文才的態度依舊冰冷,「而且當你學長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知道你有暴力傾向,好在馬麗亞沒跟你繼續下去——」

「不、不是這樣的!我其實很想再見到學長一面!」梁山伯漲紅了臉,說出了他原來的來意。

「見我?」聽到梁山伯想見自己,馬文才揚起了眉。

「是的!我想見學長——」只見梁山伯一改以往見到祝英台時的那副尖酸刻薄樣,目光閃亮,神情興奮。

「見我做什麼?為了拋棄馬麗亞而跟我賠罪?早點挨我這一拳嗎?」馬文才諷刺地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母親一直催我結婚,她又不喜歡馬麗亞……」梁山伯低下了頭,一改剛剛的熱情模樣,緩緩地說著,「我現在跟母親推薦的女子交往中,也許……也許很快就會結婚。」

「結婚?」想到祝英台就要投向梁山伯的懷抱,聽到這消息的馬文才胸口一陣刺痛。

這個訊息對馬文才而言,就像是一顆炸彈的引信被點燃,他胸口滿腔對祝英台的思念和愛慕,全都在此刻炸得翻飛盡碎!

他好嫉護梁山伯這麼幸運,可以跟祝英台名正言順的相廝相守;而自己對祝英台而言,居然只是個回憶……那一夜之後,他們鮮少見面或是談話,她就像是在躲著自己。

他才剛曉得如何愛上一個人,這個夢就狠狠地被粉碎了。

「你要跟祝英台結婚?」馬文才的眼睛好像快要噴出火來,怒吼道:「你根本不配娶她!你若真的愛她,怎麼會讓她這麼辛苦的工作?你若真的愛她,怎麼會一直限制她想要吃東西的慾望?你若真的愛她,又怎麼會想要還擊?你根本不配愛她——」

「我的確不愛她!」梁山伯大聲地打斷他的話。

「你不愛她,那幹嘛娶她?你害了我妹還不夠,還要害祝英台一輩子都不幸福嗎?」馬文才怒氣衝天。

「學長!難道你不明白……」梁山伯的聲音哽咽了,「我……我一直都很愛你啊!」

梁山伯這麼爆炸性的宣言,讓在場的馬文才跟暗地裏的祝英台都嚇了一跳。

他……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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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祝不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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