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藍”餐廳以一貫的藍色裝潢整個用餐環境，除了偶爾傳來的餐具碰撞聲、以及客人輕聲交談的低低聲響之外，流泄着悠揚的鋼琴演奏，透過落地窗灑進金黃的陽光，再加上精緻美食和親切美麗的服務生，宛若置身於地中海般，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放鬆。

經由客人們的口耳相傳，還有美食雜誌的強力報導，使得“深藍”餐廳不紅也難。

為了確保能夠在“深藍”盡情享用一頓美食和良好的服務，饕客們莫不提前訂位，免得向隅。

美好的星期假日，白家一家人已經在“深藍”的貴賓席上就定位，一家全是俊男美女的組合，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讓所有人看得目不轉睛。

就連平常喜歡把工作推給資歷淺的資深服務生們，也都精神奕奕的搶着要上前服務。

剛才從別桌收完餐盤迴來的齊琲莎，一轉進廚房，卻莫名其妙的被人一推，重心不穩，而向後踉蹌了好幾步。

“啊……”碰！她的腰抵在桌沿，由於衝擊力過大，撞翻了客人們的茶杯，頓時，桌面上一片狼藉。

匡琅！手中的瓷器也無一倖免的和她一樣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呃……”痛……齊琲莎手扶着腰低呼。

“小姐，你還好吧？”白家最受寵的小么女，睜着一雙圓溜溜大眼詢問。

“沒事，對不起，我……”莎莎一抬眼，便見聞聲而來的經理正怒氣沖沖的朝她奔來。

莎莎沒有動手撿殘破的碎片，反而先捂住耳朵。

“齊琲莎！”吳經理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擠出來的。“看你乾的好事！”什麼桌不撞，偏偏撞了一桌大有來頭的貴賓級人物，真是會找麻煩。

在座的白家人，皆把焦點投注於小臉皺成一團的齊琲莎身上，然後紛紛露出一抹淺笑，但卻沒人出手“搭救”。

惟獨白丞璇挑高了眉，然後從座位上站起，一個箭步將她從地上拉起。“有沒有受傷？”他的嘴角噙着笑，她跌倒的姿勢，讓他又回想起他們兩人“撞”見的第一天。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溫柔語氣？

齊琲莎半信半疑的回頭一瞧，只見一張放大的帥帥臉龐近在咫尺。“你……”

吳經理雙眉間的皺摺簡直可以夾死蚊子。“你什麼你，還不趕快道歉！”

經由吳經理冒火的提醒，齊琲莎這才回身，朝一桌子人致歉，一張俏臉已漲得通紅。“對不起！”

她悄悄用眼角餘光偷瞄頭頂上的帥哥，不禁在心中暗自嘆息。

唉！為什麼自己老是會在帥哥面前出糗，以前還覺得沒什麼，現在，她開始覺得一定是老天爺看她不順眼，故意捉弄她。

“你沒事就好，不必道歉。”白丞璇對齊琲莎依舊體貼。

“我馬上再派兩個服務生來。”吳經理連忙巴結、討好，深怕得罪了全是有頭有臉的白家，到時候老闆怪罪下來，他可能就要回家吃自己了。

“派人把碎片清理乾淨，至於服務，還是由她來。”白丞璇拒絕吳經理的好意，並且道出他的決定。

聞言，吳經理的眼珠差點沒瞪出來。“可是……她……不太好吧？”抹抹額際冒出來的水汽，他試圖改變白丞璇的心意。

“我說了算。”白丞璇的口氣堅定，不容置疑。

“是。”吳經理唯唯諾諾的拚命點頭。

繼而轉向呆若木雞的齊琲莎。“還愣在這做什麼！快去沏壺好茶來。”

吳經理沒好氣的吼完后，便匆匆離去徵調人手。

莎莎蹲下身，準備徒手抬起杯盤碎片，卻被一隻大掌制止。

她漂亮的眸子盛滿詫異，覺得自己的臉頰燙得可以煎蛋了。

“這樣會受傷的。”白丞璇將她的柔荑移開，神情比方才更加嚴肅。

那讓齊琲莎覺得自己彷彿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而他正在斥責她。

“沒……關係……這是我應該……做的……”睇着他帥氣的臉孔，她又不爭氣的結巴。

“你去泡茶吧！請其他人處理就好。”白丞璇的語調很輕，可是就是有股不容拒絕的威信。

“好，我馬上去。”齊琲莎僵硬的擠出一抹笑，爽快的接受他的“差遣”，她實在不能忍受自己老在“他”面前出糗，好像她除了“凸槌”、臉紅之外，就一無長處。

目送她的身影轉進廚房，白丞璇才重新入座。

結果，在場的二十幾隻眼睛全落在他身上。

尤其是今天才剛從時尚之都巴黎回國的紀雅梨，更是快將那雙黑瞳瞪出來。

她是白丞璇的大學學妹，兩人在學生時代都是出了名的風雲人物。

特別是白丞璇，不但有着令女生為之瘋狂的帥氣外表，甚至還組了個Band，兼任主唱及結他手，可想而知，更是讓所有女生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

就連別校的女生都慕名而至，想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

至於紀雅梨則是學生會的活動組組長兼最美麗的公關，兩人因為學校所舉辦的迎新晚會而認識，進而相知相惜，成了好朋友。

畢業之後，紀雅梨憑着她姣好身材和漂亮的臉蛋，在時尚界闖蕩出一些小名氣來，白丞璇從中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到巴黎進修。

她就這樣一邊繼續修學分，一邊在當地接Case走秀，等到她拿到碩士學位，經驗也累積了不少，藉著白丞璇的暗中資助，加上她自己的努力，她只花了短短一年的時間，便站上國際舞台，為黃種人爭了一口氣。

白老爹還一直以為他們兩個是男女朋友，老是催他們結婚呢！

就她所熟知的白丞璇而言，他會對每個接近他的人彬彬有禮，但那完全出自他的良好教養，不過，那些鶯鶯燕燕們顯然不那麼認為，以為自己有多與眾不同。

當他不笑的時候，還真會讓人有難以接近的疏離感，更遑論是主動向人示好，這種好好先生才會幹的事。

據她所了解的白丞璇，一向不主動向人示好，沒想到今天他竟會這麼關心一個服務生，真是太反常了！

“老四，她是你的誰呀？”白老爹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好奇，代表所有人發問。

白丞璇瞟了眾人一眼，擺明了不打算滿足一家人的疑惑。

“四哥，她長得好美，腿也好長、好漂亮哦！”坐在她身畔的白小九拉了拉他的袖子，露出一臉燦笑。

白丞璇挑挑眉，斜睇着有着洋娃娃般外表、但個性卻是火爆小辣椒的小九。“嗯哼？”他彷彿聽出她語氣里的弦外之音。

白小九又朝他甜甜一笑。“就是剛剛她跌倒時啊，露出潔白的大腿……”她佯裝着無辜，讓人不忍多苛責。

“小九！”白丞璇刻意壓低的音量，蘊含著難以忽略的不悅。

白澄珞吐吐粉紅小看，瞄了瞄他板起的俊臉，覺得他的怒氣非常稀奇。

“哎唷！誰教她的腿那麼迷人，忍不住偷瞄了一下下而已嘛！”她仗着哥哥們對她們的疼愛，不怕死的繼續捋虎鬚。

他抬眼瞪了多嘴的妹妹一眼，卻恰巧對上捧着托盤、迎面而來的齊琲莎。

白澄珞鬼靈精怪的朝姐妹們使使眼色，下巴往四哥的方向微微努了努。

收到訊息的小六、小七和小么，皆心有靈犀的盯着四哥，隨即揚起唇角，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四哥喜歡這個服務生？！”白小八的一番話，宛如平地一聲雷，震呆了全部的人。

白丞璇觀了妹妹一眼，一張俊臉依然如昔，讓人瞧不出他的喜怒。

齊琲莎正要將賠禮的凱撒沙拉端給自丞璇，在聽到那麼一句話后，手一抖，紅艷艷的聖女番茄硬生生掉落，在晶亮的地板上滾了好幾圈……

“啊！”齊琲莎追着滾動的紅色圓形體，在它滾進別桌桌腳的千鈞一髮，她彎腰將它撿起。“呼——”她稚氣的拍拍胸口，慶幸自己沒暴殄天物。

“啊！”白家人也同時爆出一聲遺憾的驚呼。

那可是老四最愛的食物耶！

“憐……”她毫不掩飾的舉動，惹來紀雅梨的嗤笑。

但莎莎卻一無所知，對她來說，只要是能吃、能用的東西，絕對不可以輕易浪費掉，那會遭天譴的。

她小跑步回到貴賓席，只見她將番茄在圍裙上抹了抹，然後，又把它放回沙拉缽里。

登時，大家都傻了眼，嘴巴張得大大的。

“請慢用。”還不知道自己犯了錯的齊琲莎，露出職業性笑容，攫獲了一票人的注意力。“請問各位要點些什麼菜呢？”她在把Menu遞給白丞璇時，雙頰不由自主的酡紅。

“小姐，你怎麼把掉在地上的番茄又放回去……這樣，很不衛生耶！”白老五指指缽里的小紅球，滿臉無法苟同。

“嗯嗯嗯……”其他的人也都異口同聲的附和他的話。

唯獨自丞璇逕自拾起沙拉專用的叉子，快、狠、準的叉起又圓又大的番茄，便往嘴裏送。

“哇！”

“老四？！”

“四哥！”

在白丞璇咬下番茄的那一剎那，驚訝的抽氣聲此起彼落。

齊琲莎睜大美目，不明究里的蹙眉、噘嘴，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一個個像是看到外星人般，面部有些扭曲。“我們食物洗得很乾凈，不會有問題的。”她天真的以為客人們受到最近新聞報導的影響，擔心蔬果殘留過多的農藥，於是連忙解釋。

聞言，正優雅的啜飲着紅酒的紀雅梨非常不淑女的噴笑出來，嗆得咳個不停。“你……你真鮮耶！”她第一次這麼不顧形象的忍不住笑，也因此，對這個身材正點得不得了的服務生留下深刻印象。

齊琲莎燒紅着臉，瞅着笑得前仰后翻的大美人，暗自讚歎對方即使笑岔了氣，仍是那麼的有氣質。

“快點餐，別讓人家等太久。”白丞璇咽下食物，抿直的唇線說明他的好脾氣已告用罄。

齊琲莎暗自在心中感謝這個三番兩次幫助她的男人。

他真是個好人！也只有他，老是幫自己解圍，這份“恩情”，她一定會謹記在心。

眼見平時說話和和氣氣的老四開始動了怒，白老爹只好率領一於兒女乖乖的用餐，不再啰嗦。

“請稍待，您的餐點馬上為您送上。”齊琲莎揚起唇，一頷首，形象和先前的莽撞截然不同。

沒一會兒，齊琲莎便端着可口佳肴上桌。“請慢用上她發自內心的露出甜蜜笑容，更增添客人食慾。

一頓飯下來，她的美麗笑顏以及親切的服務態度，把白家人服侍得服服貼貼，博得白家人的讚賞。

“真是間好餐廳，以後我們的聚會就都固定來這用餐吧！”白老爹也是笑眯了眼，對眼前這甜美可人的女服務生簡直滿意得不得了。

“嗯，我也贊成。”白小九附和着白老爹，語畢，還以一種曖昧的眼光源向一旁的四哥。“我相信四哥一定會很開心，對吧？‘親愛的四哥’。”她刻意加重語調，完全針對白老四。

紀雅梨挑了挑黛眉，煞有其事的朝着身畔的白丞璇頻頻點頭。

齊琲莎的目光隨着白小九而去，悄悄瞄了“恩人”一眼，期待他的回答。

她在心中暗忖着，若能每天接待這麼一群俊男美女，就算再累、再忙也心甘情願，尤其還可以看到帥帥的“恩人”……

白丞璇僅僅不置可否的輕哼了聲，未多表示意見。

齊琲莎的失望明顯的寫在臉上，迅即離開和樂融融的歡樂一家人，到廚房準備下一道。

“吃得夠久了，也該走了，大家都還有事要忙呢！”白老大是家中最一板一眼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多浪費在沒意義的等待上。“今天該誰付帳？”

白家每月一次的聚餐由家中的五個男生輪流做東，做東的人就負責選訂餐廳，當然也包括付錢。

“當然是四哥啰！”白家五姐妹這回默契十足，異口同聲。

“老四，就交給你了。”白家老大以餐巾輕拭嘴角，拎起西裝外套便毅然離開，毫不浪費時間。

“我也要走了，有誰要搭我的順風車？”白老三不羈的將外套甩在肩上，吆喝着。

“我跟小八、小么。”白小九像只小兔子般從椅子上彈起來。“走啦！回家試穿雅梨姐送我們的最新款式。”她一手提着紀雅梨遠從巴黎帶回來的各種名牌夏季衣物，”手拉着姐妹們離開。

“好啊！我今天晚上剛好要跟我老公參加一場慈善晚會……”白小么跟着站起身，挽着三哥的手臂。

殿後的白老五覷了一眼仍老神在在坐在位置上不肯走的白老爹。“老爸，我送你回家。”他豈會不了解父親愛攪和的個性，偏偏他就不讓老爸得逞。

“我還想跟雅梨聊天吶！她難得回台灣……”白老爹緊抓着椅子，拚命搖頭。

白老五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角，輕哼一聲。“少來了，走啦！”

他拍了拍白老爹的肩，硬是將老爸帶走。

“等……等……”白老爹還在作最後掙扎。“我還沒跟雅梨再見……”

“她會留在台灣一個月，不怕沒機會。”白老五完全粉碎白老爹的最後一線希望。

原本熱熱鬧鬧的貴賓席，現在僅剩下白丞璇和久別重逢的紀雅梨比肩而坐。

“大家的感情還是依然那麼好，真令人羨慕。”紀雅梨露出燦爛的笑容，自然而親密的挽着白丞璇的手臂。

白丞璇微微牽動唇線，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兩人如此親昵的舉動，落在旁人眼中，像極了一對相當登對的情侶。

當然，包括剛端來一道熱騰騰菜肴的齊琲莎，也將這一幕收納眼底。

她的心突然一陣抽痛，泛着酸意。

曾經在學生時期談過一段純純戀愛，她十分明白這樣的反應意謂着什麼。

可是，她卻只能將這分愛慕藏在心裏，畢竟，他已經有一個這麼美麗、高雅的女朋友了……

齊琲莎茫茫然的放下瓷盤，腳像是生了根似的，杵在原地。

“璇，我們也走吧！別忘了今晚的時尚秀哦！”紀雅梨嘟起櫻唇，非但沒有任何不搭調，反而還為她增添一絲小女人的俏皮。

就連身為女人的齊琲莎也看傻了眼。

“你說的話，我哪敢忘。”白丞璇捏了捏她的鼻尖，全然的寵溺。

“呵……”紀雅梨被他逗得心花怒放，在他的右頰印上一吻，這是長期在國外工作、生活所養成的習慣。“在這之前，先送我回飯店休息。”

“嗯。”他一手拿帳單，一手幫她提包包，紳士風度展露無遺。

當紀雅梨從身旁經過時，空氣里飄散着淡雅的桔梗香。

而她一身火紅的緊身洋裝，看起來似乎很昂貴……

齊琲莎再低頭看看自己，滿身熏人的油煙味，還有短得可笑的餐廳制服，讓她的自卑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客人都走了，你還有空站在這裏發獃？！”資歷較久的服務生端着茶水，從她身旁經過時，壓低聲音，口氣不怎麼友善。

齊排莎輕咬下唇，垂下長睫，着手收抬滿桌的杯盤殘羹。

那盤南端上桌，猶冒着白煙、散發濃郁食物香氣的芋頭排骨，強力侵蝕着她的意志力。“倒掉，太可惜了吧……”她喃喃自語着，方才的感傷已被美食沖淡。

她從圍裙的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透明塑膠袋，熟練的將沒被碰過的菜肴倒入，然後打了兩個死結，她開心的揚起甜美的笑。

去而復返的白丞璇和紀雅梨在距離幾步之遙，停下急促的步伐，將齊琲莎的一舉一動皆看進眼裏。

“她……真可愛……”紀雅梨第一次看到這麼愛惜食物的女孩子，瞧她一副幸福的表情，彷彿撿到寶似的。

白丞璇的視線停駐在那抹宛若忙碌小蜜蜂的倩影上，唇邊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東西改天再過來拿，我先送你回飯店。”他竟捨不得打擾她簡單的愉悅。

紀雅梨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那是我從巴黎帶回來給你的名牌襯衫，你不怕不見就好。”

看來，世界上又有一個黃金單身漢、女性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要少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