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了晚上，麥氏夫婦在自家大宅里，替兩對新婚夫妻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慶祝Party。
此刻，食物已被撤走，餐桌也被擺至一旁，空出一塊極大的場地。樂師們正在替樂器調音，準備為舞會伴奏。
不—會兒，悠揚的音樂聲開始在整個大廳飄揚。兩對新婚夫妻先下場開舞，然後賓客們才一對一對的跟進。
一曲、兩曲、三曲……愛妮緊挽着丈夫的手，跟着他的步伐舞動。
“凱恩，’有客人叫道：“你還可以擁有你的老婆一輩子，現在就別纏着她不放，給我們大家一點機會嘛。”
說著，趁着音樂間奏的空檔，愛妮迅速地被拉進跳舞的圈圈之中。
在快速的舞步之下，她被推來拉去地轉得她頭都快暈了，但愛妮儘可能地看着她的丈夫，她不要麥凱恩離開她的視線。
一個男人低沉的笑聲，使她抬了頭。
“我說愛妮，”麥傑斯笑道：“你偶爾也要給其他人公平的一瞥啊！”
“愛倫呢？”愛妮回他一笑。“別告訴我，婆婆又在
找她說話。”
“噢！這次不是。這次是我老爸在對他的大媳婦兒，抱怨他兒子的不是。”
愛妮朝麥傑斯所指的方向看去，愛倫正在跟她們的公公，神情愉快地跳着舞。
“你不去把愛倫搶回來嗎？以免公公泄露太多你的秘密！”愛妮俏皮說道。下一瞬間，她被麥傑斯攬着腰抱起，轉了一個圈，雙腳也離了地。
等到她落地時，她同時也看見她的丈夫正在對一名女子微笑，而那名女子也肆無忌憚地愛撫着麥凱恩的胸膛。
相同的情景，愛妮認出了那名女子的身分——萊奧妮·瓊安。
“她好美。”
麥傑斯挑眉，看了麥凱恩所在的方向一眼。“我倒是覺得她乏善可陳極了。我說過的，凱思跟她沒有什麼。你放心吧！”
“沒有什麼嗎？可是今天她看我的眼神……”萊奧妮·瓊安充滿恨意的眼神，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桓不去。
“你別想這麼多。舞曲結束了，我帶你去找愛倫。也許我該聽聽你的意見，把愛倫從我老爸身邊搶回來！”
麥傑斯抓着她的手臂，朝與麥凱恩相反的方向走。
“不，姊夫。你去找愛倫吧！我想先到外面透透氣，就麻煩你告訴凱恩一聲，我在涼亭里等他。”
她放開麥傑斯的手臂，獨自朝側門走去。那裏通往麥家大宅前院，當中有個很大的花園。
愛妮側頭，看見麥凱恩將那名金髮女郎拉進舞
池，她心口傳來一陣刺痛。愛妮快步地奔向涼亭。
她在石凳上坐定，但腦海中仍充滿麥凱恩緊擁着那名女子的影像。她會是在吃醋嗎？她從來沒有過這般強烈的感受！
愛妮靜靜地曲腿坐着，將下巴放在雙膝上。
突然間，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名纖細的身影正朝着她這個方向前進，透過微亮的月光，愛妮認出她來，又是她，萊奧妮·瓊安！
隨後，她又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想來，或許是萊奧妮·瓊安和她的男伴。愛妮當下決定離開，留給他們私隱。
在萊奧妮·瓊安和她的男伴尚未走到涼亭之前，愛妮就先從涼亭另一側離開。才剛踏下階梯，他們的第一句對話就拉住了她的腳步，而且這男人的聲音讓她十分熟悉。
愛妮躲到廊柱的另一側，剛好可以遮住她的身子，卻也能讓她看清楚涼亭內的兩個人。
“你為什麼要拉我來這裏見面？有什麼話不能在大廳講？”麥凱恩悶聲問道。
“親愛的凱恩，我……”萊奧妮·瓊安雙手拉住麥凱恩的手臂。“你怎能對我如此冷淡？難道你忘了我們的那段情？”
麥凱恩皺起眉頭，雖沒有碰她，也沒叫她離開。
“我沒忘。”他說：“但瓊安，我記得我也告訴過你，我們倆已經gameover了！”
“凱恩、凱恩，你不能這麼對我啊！”萊奧妮，瓊安可憐兮兮的看着他。
“我在美國痴痴的等着你回來，而你卻突然打電話告訴我，你要結婚了！這叫我如何忍受？況且，你也曾信誓且旦的對我說過，你這輩子不會結婚的。”
“瓊安，我從不說謊。在沒遇見愛妮之前，我是不打算結婚的。但是……”
“愛妮？原來那個女人就是譚愛妮？難怪……”萊奧妮·瓊安放開她置於麥凱恩手臂上的手。
“我就覺得奇怪，你為什麼突然會娶她？原來她是譚愛倫的妹妹。呵呵！我知道了，她不過是譚愛倫的替身而已。”
愛妮想離開，然而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僵在原地。
凱恩娶她，是因為把她當成愛倫的替身？
“瓊安，你別胡說。”麥凱恩怨斥道。
“你生氣了，凱恩。是因為我說中你的痛處了嗎？因為你得不到譚愛倫，剛巧遇上和譚愛倫長得極為相似的她，所以才會興起娶她的念頭。對不對？’’萊奧妮，瓊安逼問。
麥凱恩並不答話，因為，這當中有一部分被她說中了。
“呵！她真是可憐啊！原來她只不過是你過去戀人的替身而已。凱恩，你沒有愛上她吧？”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麥凱恩終於惱羞成怒。他倏地抓起萊奧妮·瓊安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真正地感受到他的怒氣。
“我一直希望就算我結了婚，我們倆還能維持好朋友的關係，但是看現在這樣子，似乎連朋友都做不成。瓊安，別讓我恨你！”
“恨？”萊奧妮·瓊安高聲叫道：“你對我沒有任何一句解釋，就想拿三百萬美金打發我？是你無情還是我無情？要說恨，我比你更恨！’麥凱恩你別忘了，是我在你失戀的時候陪在你身
邊，是我陪着你走過低潮。我把女人最寶貴的時光都留給你，你居然拿錢就想把我打發掉！麥凱思，你好狠心、你真的好狠心……”’
“瓊安？！”
麥凱思任由憤怒的萊奧妮·瓊安捶打他的胸膛，而不還手，因為這是他虧欠她的。
等到她捶得累了，他柔聲道：“瓊安，我們……真的不能當好朋友嗎？”
“麥凱恩，我永遠不接受。”她憤恨的轉過身。“我不會祝福你的。”
萊奧妮·瓊安沒等他回答，快步離開涼亭。
瞬間，她看到躲在廊柱後面的愛妮，她刻薄地說道：
“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吧？麥太太，你丈夫真正愛的人是你的姊姊。真是可憐哪！你永遠只能當譚愛倫的替身廣
說完，萊奧妮·瓊安頭也不回的離去。
愛妮愣愣地看着萊奧妮·瓊安消失的方向。良久，她走出廊柱的陰影，眼睛直視站在原地的麥凱恩。
“她說的，是真的嗎？”她面色蒼白，抖顫顫的問：“你娶我，只是因為我和愛倫長得一模一樣？”
“你不相信我？！”麥凱恩欺近她，但愛妮下意識的往後退，不想讓他碰觸。“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信任我！”
她緊咬下唇，撇頭不語。
麥凱恩長臂一伸，將她拉進自己懷中，緊緊僵直身子。雖然他的胸膛仍是那麼厚實，但隨着心境的轉變，襞妮再也無法感受到他傳遞給她的溫暖。
相信他、相信他……愛妮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要相信丈夫，但一想起方才萊奧妮·瓊安與他的對話，還
有她離去時那抹諷刺般的笑意。愛妮開始對這一切
無法確定了！
沒想到這天竟來得如此快速，才剛沉浸在婚姻的喜悅，編織美好的未來，還不到半個小時，她就發現心愛的丈夫欺騙了她！
“不管你現在心中怎麼想，我只希望今晚，你能扮
演好麥太太的角色。”
麥凱恩摟着她往屋內走去，語氣已不若以往爽朗溫柔。
“我不想讓爸媽和愛倫發現，我們之間的不愉快。”
＊＊＊
等舞會結束，送走所有的賓客，已經是深夜十二
愛妮站在麥凱恩身邊，盡責的微笑、盡責的站在
玄關接受賓客們的祝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臉已
經僵到不行、心也淌血到不行！
由於時間已晚，兩對新人只好留在麥家大宅過夜，明天再各自回自己的新居。
麥凱恩正在房間附設的浴室中淋浴。愛妮單獨
坐在床沿，她環顧四周，看着枱燈燈罩上貼着一張明
顯大的“喜”字，現在竟覺得刺目礙眼。
才短短數小時，她就由天堂墜人地獄。
“該你去洗了。”
聽到聲音，以及朝她而來的腳步聲，愛妮知道面苧麥凱恩的時刻到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已有沒有勇氣，承受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她垂首搖頭，默然不語，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良久，她抬頭問道：“你真的一點解釋也沒有嗎？
我只想知道真正的答案，你連一句話也吝於給我？”
見麥凱恩依舊沉默，愛妮兀自下了結論。“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原來，我只是愛倫的替身而已。”
她機械式的起身，拿起床上的枕頭和薄被，往沙發走去。
“你要做什麼？”麥凱恩見狀，強拉住她的手臂問。
“我們還是分開睡，應該會比較好。”她機械式的回答。兩人目光交鎖，不曾移動，直到麥凱恩放開她的手臂為止。
晚上，愛妮睡得比平常更糟，對麥凱恩的不信任感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劃破她層層的自我保護，以無法形容的方式深深地傷害了她。
愛妮一直強迫它們遠離她的思緒。但是，它們最終還是會以惡夢的方式回來探望她。
她再也沒有反抗的勇氣，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幸福堡壘，已經被麥凱恩全盤瓦解，且不費一絲氣力。
第二天早上醒來，愛妮發現自己不是躺在沙發上，而是柔軟的床褥里。
她微轉過身，身側的枕頭上還留有淡淡凹陷的痕迹，以及獨特的男性體味，顯示男主人已經起床一段時間。
是他趁她熟睡的時候，將她抱到床上的嗎？
沒有了男主人的床，縱使仍然溫暖，卻驅不走她內心的醋寒。想起昨晚與凱恩的爭執，愛妮本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凱恩？
才剛這麼想着，卧房的門咿呀一聲被打開，還沒準備好該如何面對麥凱恩的愛妮，眼神就這樣與來人對上。
“你醒了。”
他的神情，就像是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的
自然。
愛妮雖覺疑惑，但早餐的香昧戰勝了她的理智。她接過麥凱恩遞來的托盤，兩人的手指無意間相碰觸，愛妮倏地將手抽回。
“小心！”麥凱恩迅速將托盤穩住。
愛妮尷尬的對他一笑，拿起三明治吃了起采。
麥凱恩就坐在床沿，看着她享用早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感於房內瀰漫的沉默氣氛，和麥凱恩灼熱的視線，愛妮吃東西的速度也就毫不自覺的愈吃愈快！
“慢點吃，當心噎着。”他仍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等到愛妮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吞下，並且喝完牛奶。麥凱恩主動將托盤拿起，放在床旁邊的桌几上。
“愛妮，我認為我們不應該這樣。”
思索了好一會，他緩緩開口道：“婚姻應該是建立
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但顯然我們兩個缺少這個共
識。”
“是這樣嗎？你後悔了引你發現你的妻子是個無
理取鬧的女人，所以你後悔娶我了？”愛妮哀怨的看着
丈夫。
“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而已，你卻吝於告訴我。
如果今天問你同樣問題的人是愛倫，你就不會這樣敷
衍。”
“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別把愛倫扯進來。”麥
凱思一提到愛倫，臉上神情愀然墜色。
“我說對了！是不是。”愛妮道：“你說婚姻是建立
在互信的基礎上，但我發現似乎是我太過天真。我們
才認識不到三個月，對你，我都還不了解。原以為你
是愛我才會娶我，但……”
“我當然是因為愛你，才會想娶你。”麥凱恩微怒的駁道：“我以為在結婚之前，我們雙方已經有這樣的認知。”
“凱恩，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愛上我？現在，我終於知道原因了。是啊！有誰會愛上我這隻醜小鴨？原來是我長的像愛倫……”她凄苦一笑。
面對愛妮的自怨自艾，麥凱恩突然充滿無力感。他當然知道愛妮為什麼急欲探求答案的原因，但是現在的他，根本不能給愛妮很肯定的答覆。
他愛愛妮，這是肯定的。只是有多愛？他自己也不知道。
慢慢地，他有了動作——
“我承認在你之前，我和愛倫曾經愛過，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我現在娶的人是你、愛的人是你，這樣還不夠嗎？我不懂，你為什麼一定要抓着我的過去窮追猛打？這會讓你很快樂嗎？”麥凱恩帶着煩躁，起身打開衣櫥，從中拿出行李箱以及幾件衣服。
“原本我是想過幾天再帶你回美國的，但現在我認為，我們雙方有冷靜下來的必要。”
他邊說，邊把衣服放進箱裏。
“如果你確定了答案，再告訴我。”
麥凱恩提起行李，走到門口，在轉動門把的時候，他轉身看着床上的愛妮。
“希望這個答案不會讓我失望。還有，愛倫和傑斯一早就搭機度蜜月了，爸媽他們也跟着一起出去。不過你別耽心，家裏還有陳媽在，你不會孤單。”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愛妮呆坐在床上好一陣子，直到聽見外面出引擎發動的聲音，她連忙披着一件衣服下樓，只看見管事的陳媽站在玄關處，目送車子離去。
她走到陳媽身邊，愣愣地看着早無車子蹤影的道路，神情滿是落寞。
等到陳媽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說道：“二少奶奶，別看了。二少爺已經走遠了。”
愛妮不知道陳媽是否知道她和凱恩之間的爭執，下意識的迴避陳媽的關心。
開朗的女管事，則以為是小倆口才剛新婚，所以難分難捨。
“二少奶奶，凱恩少爺只不過是先回美國處理事情而已，再過不久你也會到美國陪他呀！我知道你們小倆口才剛新婚第二天，他就得離開你，讓你不高興，但這也沒辦法。凱恩少爺說，公司臨時有事，他不處理不行，所以只能先拋下你了。你就先在這兒多住個幾天，再回波土頓找凱恩少爺吧！”
“他是這樣說的？”愛妮喃喃自語地道。“我以為“”“”
“什麼？”
愛妮搖頭，她微微笑着對陳媽說道：“陳媽，以後就別叫我‘二少奶奶’，直接叫我愛妮就好了。”
她壓按住自己的額頭。“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休息，若有什麼事，再勞煩你上樓告訴我一聲。”
愛妮踩着蹣跚的腳步，慢慢地踱回二樓，才剛進入房間，臉上的淚水像是開了閘般的奔流而下。她無力的靠着門板，憂心自己是否能和凱恩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