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才蒙蒙亮,家僕就到諸葛宇的房門外,向他通報船隻已經行駛到目的地。
諸葛宇親吻了懷中佳人一下才起床穿衣,雖然羽妹仍閉着眼睛,不過他知道她已經醒來,大概是不好意思看他才繼續裝睡。
“羽姝,該起床啰!”他把昨晚吩咐小惠取來的衣服放在床邊,“要我幫你穿衣服嗎?!”
“不要!”
一句話就讓她“破功”,羽姝一聽見他那麼問,立刻彈坐起來,緊扯着被單護住身子不放,倏地緋紅了雙腮。
“真可惜,我原想‘服侍’你一次呢!”
他彎唇頑皮的一笑,嘴上雖這麼說,倒也不是真的逼她就範。
“穿好衣服后就到廚房吃點東西.待會兒下船后得一路走到傍晚才會到達我朋友的家,多吃一些才有體力走遠路。”
“嗯。”
她這麼聽話還真令他有些不習慣,
羽姝扯着被單,抿着唇微頷首,既然沒死成,她也不希望讓船上眾人知道她企圖自殺的真相。
“你可千萬別再尋死喔!”他突然伸出雙臂將她摟進自己懷裏,“我答應以後不再逼你替我溫床了。如果你那麼有把握‘那個人’一定會來找你,那我就等他一年,和他公平決鬥,贏的人就能擁有你。”
他放開她,斬釘截鐵地說:
諸葛宇的話令她全身一震,待她回過神,他已經離開房間。
“在他心裏,我到底算是什麼?”
她又開始頭疼了。
以經營南北貨起家的夏家是地方卜的望族.與諸葛家是世交,也算是姻親,所以諸葛宇特地繞路來探訪,與好友敘舊。
雖然是要訪友,自然不好帶着一船人跟去,所以諸葛宇便叫所有人直接乘畫舫回山莊,自己收拾了簡單行囊帶着羽姝下船,一路走來夏家。
在夏家管家的引領下,兩人一路來到大廳,不一會兒,夏昔憶便從店鋪里趕回來與諸葛宇相聚。
“大英雄,你人還沒到,捷報可就已經傳得眾人皆知噦!”夏昔憶還沒坐定便跟他聊起了戰事,“聽說你義助南國,把北國那個昏庸、好色又無能的君主打了個落花流水——”
“嗯哼!”
諸葛宇輕咳一聲,暗示好友別再往下說,因為坐在一旁的羽姝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夏昔憶瞧見諸葛宇的眼神暗示,轉身才發現自己方才走得太急,一雙眼只見着久違的好友,沒注意在牆邊的巨幅水墨畫下還坐着一位翩翩佳人。
她不只長得標緻,渾身上下還散發著一股尊貴的氣質,但夏昔憶可不敢多看,因為對方正以極不友善的目光瞅着他。
他轉而問諸葛宇,“那位是——”
“我就是北國那個昏庸、好色又無能的君主的女兒!”明知道父王的確有這些缺點,但聽見外人當著她的面這麼批評父王,她還是很生氣。
諸葛宇瞧見臉色發白的夏昔憶,很慶幸原來自己不是惟一會惹她怒目相視的男人。
“你聽她說了,她叫做衛羽姝,是北國公主。”他補充說明。
夏昔憶盯着好友問:
“因為——”
“因為我是他向我父王要來的‘戰利品’。”羽姝走到兩人之間,主動替諸葛宇回答:
“沒……有了。”
夏昔憶捏了一把冷汗,她這副咄咄逼人的模樣簡直像是要砍人,他哪敢再有問題。
諸葛宇看好友一副快招架不住的模樣,只好挺身替他“求情”。
“羽姝,你就別生氣了,昔憶並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說你父王的壞話,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我——”她一抬頭,看見他溫和的笑臉,抿抿唇又將視線移開。“我想休息了。”
他蹙起眉,關心地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累了。”她確實有些頭疼。
“那——待會兒叫人把晚飯端到你房裏?”
她搖搖頭,
“我叫管家帶她先去休息吧!”
夏昔憶一喊,留着兩撇鬍子的管家立刻走上廳來,依照主人的吩咐將羽姝帶下。
兩人離開大廳,管家領着她邊走邊問:
羽姝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是他的侍女。”
“侍女?”管家突然停下腳步,害她差點一頭撞上他。
羽姝納悶地看他一眼,才發覺他竟然也在打量她.不過馬上又若無其事似地領着她往另一條路走。
“到了,你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
他在一間房前站定。羽姝看着他推開門,進屋點亮油燈,這才發現房裏簡陋得可以,由木板釘成的大通鋪上不但空無一物,上頭還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這就是客房?”
她有些詫異,她聽諸葛宇說過夏家是望族,而這宅邸也建得十分富麗堂皇,怎麼給客人住的房間這麼寒酸?
“這是給奴才們住的客房,不少客人來訪都會有幾個隨身僕人跟着,客人和僕人們住的客房當然不同,這是夏家的規矩。”
“規矩?”
“沒錯。”他指着通鋪下的拉櫃,
一板一眼的夏府管家交代完便離開,留下羽姝對着這一室荒涼傻愣着。
“奴才——”
她喃喃念着,一股深沉的悲哀襲上心頭。管家說得沒錯,她是諸葛宇的貼身侍女,是個奴才,本該受這種待遇。
她輕嘆一聲,忍着頭疼去井邊汲水,冰冷的井水凍得她兩手發麻;她好不容易擦好了床,拉開床上的柜子打算拿出棉被和枕頭,卻跳出一隻吱吱叫的老鼠,嚇得她連鞋都沒脫便跳上了床,再也不敢着地。
“真倒霉,連老鼠都欺負我!”
看着老鼠鑽進牆角的土洞裏,她也不敢再去碰柜子裏的那些棉被、枕頭。忙到現在,她也真是疲憊不堪了,連去鎖門的力氣都沒有,就直接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倏地一陣鼻酸,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滑落臉龐,而她眼前的景物也越來越模糊——
吃過晚飯,諸葛宇便和夏昔憶遣人溫了一壺好酒在房裏把酒言歡,天南地北什麼都聊,就是不談羽妹事。
但越是不提,夏昔憶便越好奇。好不容易打了一場大勝仗,諸葛宇金銀不取、珠寶不拿,只要了一個公主當戰利品,可見得這公主對他而言是意義非凡,比任何財富還珍貴。
但是,他不要她當妻,至少也該做妾,怎麼會要她做他的貼身女侍?
“你很煩耶!諸葛宇受不了他逼供似地盤問,“別老是逼問我跟羽姝的關係好不好?你怎麼不說說你跟那個賣藝不賣身的絕色花魁——”
他一提,夏昔憶馬上夾了一口下酒小菜塞進他嘴裏。
“別說了,萬一教人聽見傳到我娘耳中,我又得被嘮叨好一陣子了!”
“知道害怕就好!”諸葛宇賊賊地咧嘴笑。
夏昔憶無奈苦笑,
兩人正談着,一名侍女捧着一盤五色糕點敲門而人,端到桌上放下后躬身離開。
“咦?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吃甜食?”晚飯時,夏昔憶看見諸葛宇對家中侍女交代了幾句話,原來是要廚房做糕點送來。“奇怪,我記得你以前總是嫌糕餅太甜膩不是嗎?”
“我現在還是這麼覺得,不過,羽姝喜歡吃這些東西。”
“羽姝?”夏昔憶問:
諸葛宇點點頭,
“暖昧?有嗎?是你自己心虛吧?”他笑得又賊又曖昧,
諸葛宇尷尬地乾笑兩聲,
看得出他的確面露疲態,夏昔憶也就好心的放過他這一次了。
“要不要我叫管家帶你過去?”
“也好,省得我一間一間客房去找。”
“我順便陪你走走,消消積食。”
夏昔憶跟他一起離開房間,找了管家帶路,可兩人越走越覺得奇怪。
“張管家,這兒不是往客房的方向吧?”夏昔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知道這路通往哪裏。
“是啊!客房不是在反方向嗎?”諸葛宇也察覺這似乎不是印象中通往客房的路徑。
但管家卻正經八百地回答:
“奴才——”諸葛宇聞言立即沉下臉,“你竟然把羽姝帶去——”
“先去看看她吧!”夏昔憶趕在諸葛宇發爐前催促着張總管,
“公主!”
張總管聞言差點掉了下巴,再瞥見諸葛宇那一雙彷彿想將他生香活剝的銳利鷹眸,他連忙快步帶領他到羽姝的房前。
“羽姝!”
諸葛宇連敲了幾下門,都沒有回應,於是便直接推門而人,一見到蜷縮着身子睡在連床褥都沒有的木板床上的羽姝,他簡直心疼到了極點。
他把糕點往床邊的小桌上一擱,立刻來到床邊想喚醒她。
“羽姝,羽——”
好燙!一拍上她的面頰,火燙的溫度把他嚇了一大跳,他再把手放在她額頭上一試,發現她果然正發高燒。
“怎麼了?”
夏昔憶看他面色凝重地抱起羽姝,立刻察覺情況有異。
“昔憶,快幫我去找個大夫過來,羽姝正發著高燒!”
諸葛宇一臉焦急,抱起羽姝邊走邊說:
他說著便往自己暫住的客房走去,根本沒有心思注意他倆有沒有跟上。
“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被夏昔憶這麼一喊,原本呆杵着的張管家才連忙趕着去請大夫。
“拜託,可千萬別出事啊!”夏昔憶頭疼地喃喃自語。
萬一出了事,他可沒本事去搶來一個公主賠他哪!
“母后,不要死——靖陽哥,不要離開我——”
“靖陽哥?他是誰?”
夏昔憶不問沒事,一問馬上被諸葛宇賞了一個大白眼。
本來嘛!在病榻前細心呵護的人是他,可是羽姝夢囈里的卻是別的男人的名字,他已經夠嘔了,怎堪別人再追問?
“別瞪,我不問就是了。”識時務者為寇嘛,
“昔憶,你們家這種主僕尊卑的分際也未免太嚴格了吧?”諸葛宇在大夫走後.忍不住對夏昔憶批評起家規。“那些貧苦人家為了生活不得已才將子女賣為奴、為婢,這樣已經夠可憐了,沒想到你們還‘特地’為客人帶來的隨從特別準備‘大客房’,我簡直無法想像你們家那些婢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了!”
以往他總是獨自造訪,一個人來去,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夏家的客房還依人分等級咧!
“慚愧、慚愧。”夏昔憶汗顏不已,
他頓了一下,
他還故意以哀憐的口吻說:
諸葛宇已經夠自責了,再聽夏昔憶在一旁加油添醋,他心裏更是對她又憐、又疼。
“咦?奇怪,我剛剛說她是你想娶進門的姑娘,你竟然沒有否認!?”夏昔憶這下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你是默認噦?”
諸葛宇淡淡地回答:
“果然!”一猜即中,“可是有一點我不懂,看你這模樣明明就是喜歡她,可又為何不直接娶她為妻?要她做你的侍女不是很奇怪嗎?”
他咧嘴苦笑,“你知道當初我和她是如何相遇的嗎?她潛入軍營里刺殺南國王子卻被我揪住,後來我又幫助南國擊敗北國,可想而知她有多恨我了,那時我若是說要娶她為妻,她不一頭撞死才怪!”
他嘆了口氣,又繼續說:“所以,我才故意要她當我的貼身侍女,還以她的家人安全為要脅,逼她跟我走。”
“你是想讓她對你日久生情吧?a果呢?”這是重點。
“結果——”諸葛宇迷惘的眼神投向床上的佳人,而夏昔憶不必再問,也知道他似乎尚未捉住她的芳心。
“唉!看來你的感情問題似乎比我的還複雜,連國讎家恨都扯上了!”夏昔憶有點同情他。
“別談了,你還是早點回去睡吧!”諸葛宇將話題就此打住,“抱歉了,一來就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別這麼說,我才要請你原諒張管家犯的錯呢!他擔心萬一羽姝有什麼差錯!你會氣得拿刀砍死他,一直要我代他向你求情呢!”
“呵!如果羽姝出事,也許我真的會遷怒。”他淡然一笑,
夏昔憶走近拍拍他的肩,
“知道了,快回房休息吧!”
諸葛宇送走了好友,將房門關上便又回床側坐好.將她額頭上的毛巾放進冷水盆中浸水重擰,再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
“唉,相處數月,難道你的心裏完全沒有我?”
聽她斷斷續續發出夢囈,卻一次也沒喊過他的名字,無奈再加上沉重的挫折感,令他深覺沮喪。
“諸葛宇——”
他才自怨自憐着,竟然聽見她喊了他的名字,讓他興奮地開始期待她接下來可能會說的話。
“諸葛宇——大笨蛋——”
聽完,他差點從床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