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跳河的想法
蘇白和綠彩住進醫院的那天下午,警察包圍了醫院,帶走了蘇白,蘇白一直沒有動彈,醫生說他類似被電擊過,全身神經麻痹,所以不能動。大家都很疑惑哪裏來的電擊?多次問綠彩,綠彩又是滿臉茫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
中午楊誠燕回到學校,明鏡已經看到新聞,便衣警察白天包圍了166醫院,帶走了蘇白,說他涉嫌楊曉倩車禍一案。上了兩節課,她看到明鏡的時候,明凈端着茶杯站在教室的窗口,眼神一如既往望着窗外遠處,安靜得出奇。余君說今天明鏡早上破例講了整整一堂課,讓她大跌眼鏡,但是講得不比老師差。同學議論紛紛,都在說明鏡講課的事,現在是下課前的自習課,還是有些人蠢蠢欲動,想上講台去問明鏡英語題,但看着他端着茶杯目眺遠方的樣子,又不敢上去。
“喂,誠燕幫我上去問這道題為什麼選A?”余君在課桌地下踢了她一腳,“我不敢上去問他。”
“為什麼不敢?”
“你看明鏡那樣,是不是有點反常?看起來怪怪的。”余君悄悄地說,“我不知道他心情好不好。”
“不管心情好不好,問問題總是要回答的。”她拿着那張測試,走到講台去,“明鏡。”
明鏡回過頭來,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他在哭,那雙眼鏡之後的眼睛,映着逐漸深沉的夜色,彷彿窗外千家萬戶的燈光都在他眼裏,閃閃發光。“這道題為什麼選A?”她問的時候,明凈很安靜,她覺得他並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但馬上,他接過測試,開始講解。
其實不用明鏡講解,以楊誠燕的水平,也知道哪道題選A的理由,等明鏡說完以後,她看着他的眼睛,“在想什麼?”
“在想晚上我要去哪裏?”出乎她意料,明鏡回答了。
“想去哪裏?”
“懷流河。”
懷流河是橫穿市區的河流,河邊就是商業街,夜景很美。楊誠燕微微一笑,“懷流河邊,有一家菲律賓雪糕店很好吃。”
“可以陪我去嗎?”
“可以。”
教室里的同學對着站在講台邊窗戶旁說話的兩個人竊竊私語,明鏡和楊誠燕前幾天在操場散步,現在在講台聊天,兩個人之間氣氛很曖昧啊。
“啪”的一聲,一團紙從教室後排丟上來砸在楊誠燕身上,明凈微微一怔,轉過頭來,只見全班都對着他們笑,笑得東倒西歪。在那一瞬間,明鏡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紅,本來不覺得什麼,突然緊張起來。
她打開紙團,紙團上畫著一顆大大的紅心,抬頭看了一眼,知道是坐在最後排的男生丟的,也不生氣,淡淡的一笑。
“鈴——”一聲大響,下課鈴響了,大家哄然而起,奔去食堂拿飯盒吃飯,楊誠燕把那張紅心揉起來丟進垃圾箱,“吃飯啦。”
明鏡點了點頭,卻站着不走,“我等你。”
難道他不吃晚飯?她覺得有些奇怪,去飯堂吃飯的時候一直在想,其實明鏡吃東西一向吃得很少,上次在麗人坊吃晚飯,明鏡只吃了一個三明治,對於男生來說也太少了吧?吃這麼少沒有關係的嗎?她吃完飯,洗了飯盒,剛剛收拾起來,一回頭,明鏡就站在洗碗池后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等她,不禁一笑,“要走了嗎?”
她洗碗的姿勢很靜,不論是水龍頭流下的水,還是水池裏濺起的水,都沒有一點落在衣服上。明鏡注意到這些,不知不覺看出了神,“走吧。”
兩個人走出了校園,搭公交車到了懷流河邊,懷流河邊燈火琉璃,長長的兩岸都開着各色商店,明鏡和她並肩走着,很長一段路都沒有說話。
“蘇白今天被警察帶走了,我問了崔老師,崔老師說正在調查,可能明天把他送去做精神鑒定。”她說,“彩還在1666醫院,醫生說暫時不能吃東西,他……蘇白說他還活着,彩有點歇斯底里。”她沒有告訴他明衡是被崔老師失守推下樓的,蘇白和崔老師合謀的事,就是明衡墜樓的秘密。
“我終於把他送進了警察局。”明鏡望着懷流河夜裏比夜景還璀璨的河水,語氣淡淡的,過往那種煙似的倦又涌了上來,也許是一直努力的事做完了,整個人都變得很空虛、很疲憊。
“恭喜你。”她陪着他看河水,突然問,“你……是不是想跳河?”
明鏡微微一震,像悚然一驚,“我……我……”定了定神以後,他凝視着楊誠燕,“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一路走過來,你一直看着懷流河。”她說,“也不說話,像心情很壞。”
“我很平靜,很久沒有這麼平靜的心情。”明鏡說,他的目光慢慢越過楊誠燕,仍舊看着懷流河,“但是……看着這麼深一條河,河邊這麼熱鬧,這麼多人這麼開心,不知道為什麼,真的很想……跳下去……”他搖了搖頭,“不可思議,我知道這樣想很荒謬。”
“我覺得——不要以為蘇白被帶走了,就勉強自己忘記發生過的事,蘇白是明鏡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你不要把過去的事都判斷成壞的。”她說,“不要因為想做的事做完了,就討厭你自己。”
“想跳河的時候,沒有覺得討厭我自己。”明鏡說,他抬手按住額頭,“我有點暈,想吐。”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色真的很蒼白,按着額頭的手指修長優雅,沒有半點血色。
她伸手按在他的手指上,隔着明鏡的手,沒有感覺到他發熱,反而覺得有些冷,“沒有發燒,哪裏難受?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了,是心理問題。”明鏡說,語氣仍然很冷靜,“我會控制自己的。”
“因為頭暈所以不想吃飯是嗎?”她微微一笑,“不吃飯只會更暈,我們去吃點開胃的東西,去吃酸辣粉好不好?很好吃的。”夜色里的明鏡,即使眼神清醒,說話條理分明,卻讓人覺得脆弱。
“酸辣粉?”明鏡說,“很辣的?”
“沒有吃過?”她拉住他的手,“我帶你去吃。對了,吃完粉,我們去看彩。”
“彩?”明鏡怔了一下,有些迷茫,“我很久沒看見他了。”
“呵呵,彩像個小孩子。”
“他本來就像個小孩子,說話顛三倒四。”
“那他倒是一點也沒變,酸辣粉在那邊,河對面。”楊誠燕指着懷流河對面的某一點燈光,“很小的一家店,我們坐船過去。”
“好。”
“啊——酸辣粉好好吃,好辣好辣,好酸好酸,透明的粉泡在那湯里都變成黑色的,我吃的時候都要先放在茶里洗一洗,說得我又餓了,我們快點過去。”她拉着他的手,到岸邊去等渡船。渡口上沒有幾個人,大概因為是吃飯時間,兩盞黃燈點在渡口左右岸邊,燈色溫柔。
河邊的路燈放着音樂:“……你能體諒我有雨天,偶爾膽怯你都了解,過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間,我突然發現……誰能體諒我的雨天,所以情願回你身邊,此刻腳步,會慢一些……”
明鏡靜靜聽着,突然說:“唱歌好不好?”
“誰能體諒我有雨天,所以情願回你身邊,此刻腳步,會慢一些,如此堅決……你卻越來越遠。”她開口就常,音調很輕,沒有孫燕姿淡淡頹廢的味道,是十六歲女孩年輕的聲音,有一種安靜在其中。
“誠燕。”明鏡說,“我喜歡你。”
她輕輕測過了頭看他,嘆了口氣,握住明鏡的手,“我會保護你的。”
“為什麼這樣說?”
“沒有人好好保護過你,沒有人好好愛過你,是不是?”她說,抬起頭看明鏡優雅絕倫的臉,“我會保護你的。”
“我……”明鏡頓了一頓,“我也會保護你的,我喜歡聽你的聲音。”他伸手搭上她的肩頭,手指下的肩很纖細,“你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嗎?”他突然問,認識楊誠燕這麼久,他第一次關心起她的生活。
“是啊。”她淡淡的笑,“一直都是一個人,小時候由福利院的阿姨陪我,後來出來讀書了,就不大回福利院了。”
“一個人……就算成績很好,有什麼意義呢?”明鏡說,“沒有人會表揚你,也沒有人會覺得開心。”
“不過代表一種尊嚴吧,會有成就感和優越感,因為那完全是自己獲得的。”楊誠燕說,“人總是要找到精神寄託,都需要在某個方面自覺很優秀,才能心理平衡的面對很多事。有些人遊戲打得很好,有些人長得很帥,有些人很會唱歌,可能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其實在某些方面有寄託很重要,我只不過寄托在一樣比較讓人接受的事情上而已。明鏡覺得,自己在那方面最讓自己滿意?”
“滿意?”明鏡淡淡地笑,“讓我滿意的是……後來我能喜歡上你。”
她顯然怔了一下,笑了出來,“說得也是……不過讓我覺得心情很沉重啊,和明鏡在一起,明鏡太優秀了。”
“你也很優秀,和你在一起我很平靜,不管你優秀不優秀,我想和你在一起。”明鏡把手插進口袋裏,望着懷流河,淡淡地說。
她握着明鏡的手,突然跳了一下,明凈吃了一驚,卻看見楊誠燕跳了幾下,放開他的手,自己轉了個圈,才知道她很開心,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呵呵……你幹什麼?”
“我開心!我高興!”她在渡口跳了幾下,對着河水照自己的臉。河流閃閃發光,什麼也看不到,明鏡把她拉了回來,“小心點。”
她滿臉都是興奮的笑顏,臉頰暈紅,看着明鏡的眼睛,突然有些害羞,轉過身去。
他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原來你高興起來就是這樣的。好奇怪的人。”
“不許看!”她背對着他,捂着自己的臉。
“讓我看一下,你臉紅了,讓我看一下。”明鏡要把她轉過來,她抵死不轉,兩個人扭打起來,渡船帶着水聲緩緩移來,明鏡把她抱了起來,抱上了渡船。
然後他們去吃了酸辣粉,明凈吃了一大碗,吃過以後又坐渡船回來在這邊吃邊雪糕。一直到夜裏九點半,才乘車去166醫院。
醫院裏燈火通明,許多病患的家屬提着各色水果進進出出,急診大樓的病房裏,許多家屬圍着各自的病人在聊天,只有綠彩的床邊一個人也沒有。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纖長的烏眉映着長長的睫毛,唇色仍然很蒼白,仍舊像個彩繪的人偶一樣漂亮。楊誠燕正要走到他床前,突然頓了一下——她看見——她看見綠彩枕邊一個白色的小藥瓶在搖晃,沒有任何東西接觸到那個藥瓶,藥瓶在緩慢地、以瓶底為原點,順時針搖晃。她本能的抬頭看了一下空調和風扇,空調和風扇都沒有開,窗戶也沒有開,難道是從大門吹進來的風?但是她並沒有感覺到有風啊。正在她一怔的時候,明鏡很快走過去,一把抓起那個藥瓶放在口袋裏,叫了一聲,“蘇彩。”
綠彩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猛地看見明鏡在他面前,張大了嘴巴就要叫出來,明鏡一把捂住他的嘴,綠彩用力咬了他一口,明鏡沒有鬆手,血慢慢涌了出來。她大吃一驚,沒有想到明鏡和綠彩見面會是這種樣子,“彩,別怕,他是明鏡。”
明鏡慢慢鬆手,綠彩嘴唇邊有血,看樣子他把自己的嘴唇和明鏡的手一起咬破了。“你還好嗎?”明鏡淡淡地看着綠彩,“看到我有什麼好怕的?”
“明鏡是壞人。”綠彩瞪着眼睛看他,“不……不懷好意……”讓他說出“不懷好意”還真是難為他了。
明鏡淡淡一笑,俯身把額頭湊到綠彩身前,撩起額頭前的頭髮,光潔的額頭就在綠彩眼前,呼吸可觸,“你現在還感覺到我不懷好意嗎?”
綠彩急促地呼吸,過了好一會兒,她看到他整個人鬆弛下來,用力把明鏡推開,“現在你……你沒有。”
“痛嗎?”明鏡被他推得踉蹌了一步,也不生氣,“醫生說什麼了?”
“痛。”綠彩頓時苦了臉,“醫生說要縫起來。”
“縫起來?什麼縫起來?”
“切開肚子縫起來。”綠彩的表情很委屈。
明鏡和楊誠燕面面相覷,綠彩的傷口大出他們意料之外,“動手術?”
“是啊是啊。”綠彩連連點頭,懊惱得很。
明鏡微微蹙了一下眉,“你陪他。”他轉身出去,把楊誠燕留在病房裏。她看見他往醫院值班室走去,不自覺微微一笑,回過頭來。綠彩看着她,突然問:“你……你幸福嗎?”
她怔了一下,訝然看着綠彩,沒有什麼比綠彩突然問出一句“你幸福嗎?”更奇怪的了,“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心裏很高興,”綠彩說,頓了一頓又說,“又很不安……和明鏡在一起會讓你這麼高興啊……”他迷惑的看着她,“既然這個高興,為什麼要不安呢?”
彩……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人啊。她獃獃的看着他,想到他說“我不是人”,想到他在玻璃窗里艷麗妖異的模樣,想到剛才搖晃的小藥瓶,想到明鏡把額頭放在他面前……突然間興起一種錯覺……彷彿,彩真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莫名就能洞徹人心的鬼……“我……我……沒有告訴明鏡明衡是被崔老師推下樓的,我想他以後知道了肯定會恨我。”
綠彩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過了一會兒,他說:“你不愛他報復崔老師,不過明鏡恨不恨崔老師,恨不恨你……都不是由你決定的啊……”
她心裏又震了一下,睜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彩。要說彩什麼也不懂,他卻什麼都懂,要說他什麼都懂,他卻明明什麼也不懂。“明鏡……不是一個寬容的人。”她從來沒想過吆喝綠彩說這些,不知不覺說了出來,“有人愛他,他的反應很激烈;有人傷害他,他的反應也很激烈……好不容易他的心情平靜了一點,我不想他再變成從前那樣。”
“那是因為明鏡太聰明了。”綠彩說。
她握緊了綠彩的手,彩說了一句似乎無關緊要的話,但是這句話說得很對。如果不是明鏡太聰明,他能那麼清楚地分辨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如果不是他有能力復仇,他的心又怎麼會總是無法平靜?寬容和懦弱只在一線之間,太聰明的人看得太清楚,卻要如何抉擇、如何抉擇?“明鏡吃得很少。”她握住綠彩的手,手心全是汗,綠彩卻沒有把手收回來,只聽她毫無頭緒地喃喃說,“我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他想跳河……我怕……”
“你好愛好愛明鏡啊。”
她怔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微微一笑,“我喜歡他四年了,我相信我比他的朋友和親人都了解他。”
綠彩喃喃地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清楚,背後想起腳步聲,明鏡回來了。他把楊誠燕從綠彩床前拉了起來,“十點了,我們走了。”
她被明鏡拉得一個踉蹌,明鏡似乎很討厭綠彩,就像綠彩顯然很害怕明鏡,還沒來得及和綠彩說句再見,明鏡拉着她穿過病房大門和走廊,很快出了急診大樓。
“怎麼了?”她有些生氣,無論是怎麼不喜歡,看望病人總是要有禮貌的啊。
明鏡握住口袋裏的小藥瓶,背對着楊誠燕,星光之下,他的背影看起來優雅而凄冷孤單,“你相信世上有鬼嗎?”
她啞然,“也許有,也許沒有,我是希望有的。”
“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明鏡冷冷地說,他僵硬了許久,“你覺得彩會打球嗎?”
“打球?”她迷茫地回答,“我聽說他有很好的運動神經,也許會打吧。”
“他看起來像會打球的人嗎?”明鏡的唇邊露出了一絲冷笑。
“不像。”她搖頭,綠彩肌膚雪白,體形柔和,半塊肌肉都沒有,一點也不像擅長運動的人。
“他在球場上踢球的時候,球會自己滾過來到他腳下;打籃球的時候,球永遠不會脫手永遠不會出界。”明鏡冷冷地說,“投球永遠不會失手。他跑得不快,跳得不高,耐力也不好,甚至根本不喜歡運動,但是他就是會贏。”
“什麼……意思?”她咬住了嘴唇。
“你看見了嗎?”他把那小藥瓶從口袋裏拿出來,打開瓶蓋,把葯全部倒在手心——她大吃一驚——那本來是一瓶藥丸,現在全都碎了,碎成大小不一的粉末,有些竟然還融化了又凝固在了一起。“兩年前,我看見過一樣的情景。”明鏡把藥瓶扔進了垃圾箱,“有一次課堂測試,他的筆袋從桌上飄起來,然後掉在地上,沒有任何人接觸過那個筆袋。”
“你是說——彩也許是……超能力?”楊誠燕低聲問,“所以他以為自己是鬼?”
“我不知道。”明鏡抬起頭,閉上眼睛,“我只知道蘇白一定要說彩瘋了,一定要把他關在精神病醫院裏,然後說他死了……他怕別人看見彩。”
“也許他……並不是想要限制彩的行動,而只是想保護彩——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彩的超能力?甚至連彩自己她也不想他知道?”她的心突然起了一陣顫抖,如果蘇白不像大家所想的那麼壞,明鏡……明鏡會怎麼想?
明鏡的嘴角泛起一絲近乎凄慘的笑意,“應該是吧……”
她的心沉了一下,明鏡突然摟住她的肩,長長吐出一口氣,“回學校吧。我剛才問了下醫生,醫生說明天動手術,這幾天彩不能吃任何東西,傷口縫起來就好了。以後照顧彩的事,我請了個護工幫忙,不用擔心。”
她沉下去的心突然又浮了起來,剛才快樂的心情又回來了,情不自禁對着明鏡笑,“你真好。”
“我會對你很好的。”明鏡說。
“你會對我好多久?”她笑着問。
“一輩子。”他說。